薛東堯見她頭愈垂愈低,以為自己月兌口而出的那句話太過輕浮,站起身來,重新修飾剛剛的話,「你這樣穿很得宜,也很適合你。」
第二眼就覺得不美了,只是得宜而已嗎?她擰眉,微微抬頭,帶著點賭氣的問︰「我以前的穿著不得宜?」
「並沒有,只是,日後你是薛家茶莊的管事,在外就是代表茶莊,不能再跟過去一樣儉樸,讓人一看就是個丫鬟。」他神情不變,但心里是激動的,也不再看她,擔心自己會移不開視線。
她微嘟著嘴,他還是不要說話好了。她比較喜歡他乍看到她時的驚喜眸光。
因為她的沉默,房內靜悄悄的,有一股無形又難以形容的奇妙氛圍慢慢凝聚。
外頭的陽光灑進了一室金黃,薛東堯正巧坐在面光處,明亮的陽光照著他那張五官俊雅的容顏,她情不自禁的凝眸望著他,心又開始失序的狂跳起來。
薛東堯抬頭,深幽的黑眸鎖住她那雙帶著隱隱情愫的眼,嬌憨純真的模樣讓他好不容易才壓抑下去的情感又浮動起來,他微嘆口氣,「還有事嗎?」
低沉的嗓音喚醒了怔怔凝睇的她,她粉臉漲紅,吶吶的道︰「那個,我是來說謝謝的……」
「道謝就不用了,把我交代給你的事做好即可。」他低頭拿起面前的那盅茶聞了聞。要命,這丫頭此刻的神態太過誘人,那粉女敕雙頰、微張的櫻唇都是對男人的考驗。
傅沐芸回過神,略顯慌亂,不知道自己到底杵著不動的看了他多久,「……爺交代的事是指?」
「下午備車前往茶鋪你就知道了。」
「……是。」
下午,薛東堯帶著傅沐芸來到薛家茶鋪,溫鈞也陪同。
薛東堯向眾人宣布傅沐芸是溫鈞之下的第二總管,這也就表示,她有絕對的權力來管理茶鋪。
當然,因為她是生手,所以,若是她的任何決定有不適宜或是有疑問,都可以再詢問他或溫總管,但若是刻意刁難、找碴,不能服上位者,他亦會有所懲處。
傅沐芸很訝異,他竟給了她這麼大的權力,她真的可以肆無忌憚的做決定嗎?
還是,這只是他的場面話?
事實證明,薛東堯真的不是隨便說說的——
每一天,傅沐芸來往于茶場苞鋪子,大多時間,薛東堯都是陪著她同進同出,若是他有事,也必有兩名武功高強的侍衛隨侍。
雖然是新手,但薛東堯刻意要讓她學會處理大小事,所以,鋪子里的進出貨、人事、薪俸等,絕對先請教她。
一開始她有些慌亂,但有薛東堯在旁適時輔助,以及所有人的包容,她慢慢的轉為有自信。
只是,品茶仍是她的死穴,在招待一些貴客試飲不同的茶品時,她仍然是錯的比對的多,好在其他人很幫忙,事先告訴她哪一壺是雅州蒙頂茶,哪一壺又是湖州紫筍茶……讓她在最弱的這一環可以安全過關。
不過短短一個月,她處事已轉為圓融,加上天性就熱情,因此與管事及伙計們相處融洽。她看得出來,管事及伙計們對她從質疑轉為信任,是因為薛東堯適時的介入、適時的放手,給了她更大的空間去成長、去博取他人的認同。
這一切,都是他給予的,畢竟,她年輕、沒有顯赫背景,又是名孤女,若非有他的全力支持,她不會變得這麼好。她也明白他前陣子的嚴峻是希望她能更好、能獨當一面,他的用心良苦讓她感動……
「傅姑娘!」
驀地,一個叫喚聲打斷了她的沉思,她一回神,這才注意到店內的客人被趕走了不少,又是這對身份尊貴卻目中無人的兄妹!
「來人。」
翊弘貝勒囂張的喊了一聲,兩名虎背熊腰的手下扛了一箱銀兩放在她身前。
她柳眉一皺,「貝勒爺這是?」
「買茶,能買多少,就拿多少。」他什麼沒有,有的就是錢。
這貝勒爺擺明來找碴的!伙計們不安的站在兩旁,客人們也全退到鋪子外圍觀。
她深吸口氣,暗暗握緊了拳,再怎麼看不慣他這種財大氣粗的蠻橫,她身為主事者,該壓下自己的情緒,好好應付這種難纏的客人。
「我以為貝勒爺本身也有將資金投注在另一家茶鋪里。」
「那只是玩票性質,這會兒,我想買你這個大美人賣的茶,不賣嗎?」
他一雙色眼直盯著體態婀娜的她瞧,美,美極了,她現在穿著裝扮得宜、珠翠環繞,少了過去的青澀,更添誘人氣質。
他雖然在城南的妓院包了幾個女人,個個長得國色天香,也是渾身解數的伺候他,但仍然比不上這丫頭要來得讓人心醉神迷。
即便身在溫柔鄉,他的腦海仍會出現她的容顏,他的確垂涎眷戀她啊。
「你們家爺不在嗎?」
馥伶格格才不管自己的哥哥在忙什麼,一雙美眸看來看去,就是沒見到她想見的人,當然,討厭的人她也不看,像是傅沐芸。
然而,是傅沐芸開口回答她的問題,「稟格格,爺剛好有事離開。」
事實上,他走得有點匆忙,那時候店里客人不少,但街上有幾個小孩子的笑鬧聲吸引了她的目光,他們正開心的吃著糖,她看得失神,腦海里浮現的是她爹買糖給她吃的幸福回憶,而爹走後,她再也沒有吃過……
她一應話,馥伶格格才將目光移到她身上,「多日不見,你倒愈見標致,說說你是怎麼勾引上東堯的?你們之間肯定有曖昧吧,不然,不過是個丫鬟,竟然站到這個位置來了!」
「妹妹!」翊弘貝勒使了個眼色,要她別壞他好事。
他也認為傅沐芸成了薛東堯的女人,不過他不在乎,心里盤算的是讓原本跟了薛東堯的女人改跟了他,這不擺明了薛東堯不如他嗎?哈哈哈!這可是他這段日子,酒足飯飽、沉醉在溫柔鄉時,想到讓薛東堯難看的好方法。
傅沐芸臉色一變,眼楮冒出火花,「馥伶格格,如此不堪入耳的話你怎麼說得出口?」
「嘖,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在這里的地位就足以證明你跟東堯之間絕對不是清白的!」她嗤之以鼻。
「妹妹,不要亂說話,傅姑娘現在在蘇州城可火紅了,有很多男人對她有興趣,你不要因為嫉妒就出言傷人。」
翊弘貝勒倒會做人,罵自家妹妹只想博得佳人好感,但他的話也不假,這段日子,傅沐芸常在茶場苞茶鋪走動,粉雕玉琢的臉孔及縴柔的身影讓不少已婚的王公闊少對她有興趣,還真的找了媒婆跟她談婚事。
當然,都是納妾。
不過,不管是靠媒婆之嘴說得天花亂墜,還是一些直接要許以重金為媒的王公富豪,全讓傅沐芸拒絕了。
理由?她啥也沒說,就是沒興趣,看他們都不順眼。
有些人則是認為薛東堯是看上了她,才培訓她,所以向她恭喜,說些「等著喝喜酒」的玩笑話,不少三姑六婆還幫忙敲邊鼓,說他多優秀又多優秀的,還說別看他跛腳,要看臉蛋、看身材,絕對能讓她生一大堆白白胖胖的小娃兒。
生孩子的話題害她的一顆心總是怦怦亂跳。
翊弘貝勒不知道她又神游,見她的臉蛋驀地一紅,以為她對自己的善意有了回應,一下子心花朵朵開。
「傅姑娘,上回我表現不佳,也公開受辱了,然而,美麗的你仍讓我傾心不已,這回我特地上門買茶,一方面也想請你到親王府做客。」
她眨眨眼回過神,沒听清楚他說什麼,還是一旁的伙計連忙跟她咬耳朵,她才搖頭說︰「多謝貝勒爺,但沐芸還得做事。」
「做什麼事,到我身邊來,你真的想開茶鋪,我就幫你開一家,全由你作主,不必後頭還跟著主兒,卑躬屈膝的。」他大拍胸脯。
「哥,我要回去了。」馥伶格格才不想看哥哥跟傅沐芸打情罵俏,轉身正要離開,剛巧見到薛東堯從馬車下來。
她眼楮一亮,立即迎上前去,「東堯,你回來了!」
這下子可熱鬧了!圍觀的百姓個個交換目光,馥伶格格心儀薛東堯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偏偏薛東堯把心全放在傅沐芸身上,而貝勒爺又大膽跟傅沐芸求愛,這四人湊在一起,會不會出大事啊?
薛東堯看見她,微微點頭打了個招呼,「格格。」隨即越過她走進店內,關切的目光落到傅沐芸身上。
如此被忽略,馥伶格格顏面無光,氣沖沖的又跟著走回店內,怒指著傅沐芸,「還說沒勾引東堯,他的眼、他的心全掛在你身上了,你這不要臉的賤貨!」
眾人低呼,堂堂一個尊貴的格格竟然像潑婦罵街,口出低俗之言。
但怒火沸騰的她可沒自覺,恨恨的瞪著傅沐芸又瞪向薛東堯,「你眼中當真沒有我?」
「格格請自重。」薛東堯站在傅沐芸身前,保護她的意味強烈。
見狀,她揪著帕子的手一緊,簡直快恨死了!
翊弘貝勒卻又落井下石,「我說妹妹,你好歹也是個格格,說話不該如此粗俗,而且你也不該當眾對男人示愛,就算你不顧自己的面子,也要——」
「哥!」她氣炸心肺了,胳臂該往里彎嘛,他竟然……她氣得咬牙切齒,「好,我知道了,以後哥就別再捅出什麼樓子,我絕不會再幫哥的!」
她怒氣沖沖的甩袖離去,兩名丫鬟也急急的跟了上去。
翊弘貝勒看著站到薛東堯身邊的傅沐芸,沾沾自喜地道︰「看到我的大義滅親了嗎?」
傅沐芸一翻白眼,毫不給他面子。「大義滅親這詞兒是這麼用的嗎?」
有些人因為她的率直之言噗哧笑了出來,翊弘貝勒黑眸一眯,立即瞪向那些人,大家趕忙捂嘴低頭。
「這里是商鋪,既然貝勒爺想買茶,我們自然歡迎。你們幾個把貝勒爺的銀兩點一點,再專人送最好的茶葉到親王府。」薛東堯冷靜的向伙計下了指示。
「成,請傅姑娘送過來。」翊弘貝勒馬上接話。
「抱歉,傅姑娘不做送貨的工作。」薛東堯拒絕。
「即使是本貝勒要求?」
「沒錯。」
翊弘貝勒臉色鐵青的瞪著薛東堯,但薛東堯的表情比他更為冷酷,他重重的一甩衣袖,「薛東堯,不會每一回都由你佔上風的,還有——」他還是對傅沐芸有意,自以為魅惑的朝她一笑,「傅姑娘,我不會放棄你的。」
她柳眉一擰,頭皮發麻,那笑可真猥褻,不舒服!
翊弘貝勒離開了,也帶走了一室的烏煙瘴氣,眾人松了口氣又開始熱絡起來,一些熟客跟薛東堯打趣著。
「早點把她娶進門,早安心。」
「就是,就算他們是貝勒、格格,也不能強搶人夫或人妻嘛。」
眾人愈說情緒愈高漲,沉穩內斂的薛東堯難得一臉尷尬,傅沐芸更是羞窘得不知如何應對。
最後,還是他帶著她先行坐上馬車,決定回薛家茶場去,免得被當眾逼婚。
一坐上馬車,傅沐芸一眼就看到稍早幾個小孩子吃得好快樂的糖食,香甜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好好吃的樣子。
「那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