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會傷人、也會惱人,有這種感觸的,還有一人。
繆霆威這一趟押鏢走了半個月,在探子回報有人覬覦這筆貨物後,一路上他們都走得戰戰兢兢,幸好最後總算平安將貨物送達目的地,安然返回。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一路上,他有一大半心思都在妻子身上,想著那個溫柔嫻靜的人兒、那張美若天仙的容顏,想著她的豁然、蕙質蘭心,還有擔憂她的孱弱身體……
這太奇怪了,不過是一個女子,怎能讓他放上那麼多心思?
她應該沒事吧?他離開前,還特別交代幾名總管,她若有任何不適,一定要馬上送消息給他……
敝了,他終究放不下她,是因為男人的劣根性在作祟嗎?因為她還不是他的女人,渴望的欲火未熄,所以才會這麼惦著她?
走在這一片無際沙漠上,一輪明月高高掛,萬籟俱寂,繆霆威盡避思緒翻涌,仍率隊徹夜趕路,只因他想快點回家,想回去看看那人是否安好。
一個時辰後,他們抵達一處綠洲,只是四周卻靜得不可思議。
他們一行人都是在大漠長大的,知道有些動物會在此刻到綠洲喝水覓食,但這會兒卻只有一池湖水倒映著天上的月光,四周被無盡無邊的黑與靜包圍……太詭異了。
驀地,幾名黑衣人從黑暗處竄出,接下來便是一陣刀光劍影,驚逃詔地的刀劍交鳴與殺戮聲劃破寧靜,箭雨更是從黑暗中「咻咻咻」地飛射而出!
「少主,小心!」
「少主!」
幾個時辰後,月兒已被烏雲遮蔽,夜色如墨,繆家堡卻起了一陣騷動,瞬間燈火通明,眾人忙成了一團。
「主子,快起來,快啊!」
柏瀠瀠被兩個丫頭喚醒,一見她們臉色凝重,她一顆心也提了上來,「發生什麼事了?」
「少主回來了!」小唯急道。
「回來了?這麼晚?」她覺得很不對勁,連忙追問,「怎麼了?」
「少主在離城不遠的大漠綠洲中了一箭,被送回來了,現在已請來大夫去看他的傷。」
「他中了一箭?傷很重嗎?」賀瀠瀠急急的下床穿鞋,兩個丫頭一邊忙著說她們剛剛听到的事,一邊替主子套上衣服、梳頭。
「不知道啊,大夫正瞧著,很多人都過去致賢樓了,小姐不知情是因為少主還沒昏過去前,就交代了別驚動你。」小月連忙道。
這男人在想什麼?她是他的妻啊!柏瀠瀠第一次如此生氣。
「哎呀,主子,你頭發還沒弄好啊!主子你別跑,你不能跑啊!」小唯驚呼,但賀瀠瀠已跑出去了。
不一會兒她便氣喘吁吁的來到致賢樓,這一向是招待貴賓的住處,房內,曾祖女乃女乃、公婆都已憂心忡忡的站在一邊,看著床上的男人。
三人一見到面無血色的她,同時一怔,「不是說了,別驚擾到你?」
「怎……怎……怎……會是驚……驚……擾?瀠瀠跟他……是夫妻啊!」知道他受傷已經好難過,加上這一快跑,又要喘不過氣來了。
「你別說話了,喘成這樣,但……算了,你本就該知情,這小子卻獨不想告訴你,也不知腦袋在想什麼,若是怕你擔心……那他對你可真特別。」季寧秀說到後來,竟笑了起來。
柏瀠瀠眼眶都紅了!是,這男人對她總是特別,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特別到令她也特別的惱火!
季寧秀似乎知道自己說錯話,連忙改了話題,告訴她這次是因為有個掛羊頭賣狗肉的鏢局,自攬生意又找自家人打劫,故意讓貨物被搶,然後分贓之後,就到別的地方另起爐灶,繆霆威看不過去,便找人破壞他們的好事,所以,麻煩也來了。
「這孩子就是這樣惹人厭,天下事這麼多,他哪管得完?可他怎麼勸都不听。」
柏瀠瀠才想說些什麼,身後一聲驚逃詔地的叫聲陡起。
「少主!」
眾人一回頭,就見到金妍心急如焚的跑進來。
「少主還好嗎?他還好嗎?」
「你小聲點,沒看到大夫在忙嗎?」季寧秀忍不住輕斥一聲,然後看了靜靜佇立的賀瀠瀠一眼。
這個舉動的意思是只有賀瀠瀠才有資格關心少主,而她只是一個過氣的侍寵,沒資格嗎?金妍氣憤不已。
不,少主只是圖新鮮罷了,就算賀瀠瀠再美,也有看厭的一天,屆時,他一定會再次寵幸她!想到這里,她挑釁的看向賀瀠瀠。
柏瀠瀠感受到她的目光,但她不看她,只將注意力放在丈夫身上,此刻,只有他最重要,其他的事,她什麼也不想。
繆霆威因流血過多而陷入昏厥,血肉模糊的傷處還淌著血,看來那箭是他粗暴拔出的。
老大夫先清洗他右肩的傷口,再涂上藥、裹上白紗布,這個動作顯然很痛,令意識模糊的繆霆威濃眉揪緊、額冒冷汗,面色也蒼白,但即使是意識不清,他也不曾因痛發出一聲申吟。
老大夫喂了他一種看起來有些特別的藥後,才擦了擦汗,「這樣他才願意好好休息,真是的,他受傷不是一、兩次了,怎麼就是學不乖?」
丙真,繆霆威強撐的意志漸漸被睡藥征服,臉部表情看來也不再那麼緊繃。
「好了,現在留個人好好守著他就成,半夜他可能會發熱,那是傷口引起的,只要讓他出了汗,退了燒就沒事。」老大夫邊說邊讓小廝收拾藥箱。
「我來照顧,過去都是我做的。」金妍馬上站了出來。
柏瀠瀠突地開口︰「他已有妻子。」
她堅定的語氣,讓所有人,包括原本理直氣壯的金妍,都被她那股氣勢給震住,怔怔的瞪著她看。
但更令人驚愕的是,賀瀠瀠還下起逐客令。
「曾祖女乃女乃、爹娘、小唯小月,還有金妍姑娘都出去吧。」
「可是主子,你的身子不行的!」小唯、小月同聲反對。主子哪曾照顧過人?
她一直是被照顧的。
「是啊,你的身體成嗎?」金妍回了神,立即出言嘲諷。
「多謝金姑娘關心,我的身體我最清楚,我可以。」
金妍冒火的眸子遇上她平靜無波的星眸,對峙半響後,她才氣憤的轉身出去。
繆寒中夫婦跟季寧秀則是愣愣的看著她,沒想到她柔弱的外表下卻是如此堅定強悍、不可動搖……
「爹、娘、曾祖女乃女乃,請回房睡吧。」
一被點名,三人才尷尬回神,也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好吧,但你要是撐不住,要叫人,明白嗎?」繆寒中關心的叮嚀。
「是,瀠瀠知道。」
長輩們跟著心不甘情不願的丫頭們一起出去,在關上房門的剎那,他們看見賀瀠漾坐在床畔,憂心忡忡的看著繆霆威,不由得對視一笑。看來,這對夫妻的感情比他們想像中更好。
這個男人!柏瀠瀠目不轉楮的看著床上蒼白的俊美臉龐,不禁想著,他肩上到底扛了多少沉重的擔子,就連此刻,他的眉頭仍是攏緊的。
她靜靜的守著他,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的呼吸突然變得急遽,她連忙傾身,將手輕放在他額上。
「好燙!」
他發燒了!她急急趨身,走到水盆前為他揉濕巾帕,再回身放到他的額上,等巾子熱了,又再去絞濕帕子,就這麼一次又一次,直到他的燒退了,睡安穩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呼吸過于急促,虛弱得幾乎要站不住,連忙拉了把椅子到床邊,坐下來休息。
時間慢慢流逝。
不知過了多久,繆霆威才幽幽轉醒。他微微睜開眼,看見熟悉的環境,知道手下們平安將他送回來,這才松口氣,往窗外瞥去。
天亮了啊……他收回視線,卻驀地發現賀瀠瀠趴睡在他床邊,睡得好沉。
其他人呢?該死,怎麼讓體弱的她留下來照顧他?
不過,念頭一轉,他領教過她的執拗,想來要是她堅持,也沒人勸的走。
定定的凝視著眼前絕美的臉龐,他心中的憐惜也益發洶涌。撐著如此荏弱的身子仍堅持要照顧他?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明明一直沒有好臉色,她卻還這樣照顧她……
像是感受到他凝睇的眼光,賀瀠瀠突然驚醒。
「你醒了?身上的傷還痛——唔……」
她的話尚未說完,就被他攫取了唇,毫無防備的她驚喘一聲,還未反應過來,他的大掌又扣住她的縴腰,將她整個人貼靠向他,愈吻愈深,貪婪的吸吮。
這吻太強烈,賀瀠瀠有些暈眩,心髒跳動得太快,額上冷汗一顆顆冒出來,她快要、快要無法呼吸,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瀠瀠?」察覺到她整個人癱軟下來,繆霆威暫時退離開她。
「呼呼呼……」
見她快要昏厥過去,他又封住她的唇,但這次是為了渡真氣給她。
半晌,賀瀠瀠才從昏厥邊緣回了神,一察覺他的唇仍輕輕壓在自己的唇瓣上,嚇得往後一縮,但他的手臂仍圈住她,讓她進退不得,一顆心怦怦狂跳。
天啊,她的粉臉是如此柔膩、嬌羞的瞳眸泛著薄霧,嫣紅的雙頰、紅艷的唇……繆霆威著迷的凝睇著她。
他想再索求一個,不,更多的吻,但她的身子是如此孱弱……天,他未曾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對此他是深感迷惑的,從未想過有這麼一天,他會這麼想要呵護一個女人,不讓她受傷。
他怎麼以這麼溫柔的眼神看她……賀瀠瀠被看得臉紅心跳,只能低頭,「放開我……」
「上床。」
「什、什麼?」
看到她臉紅的瞪大了眼,他竟想笑,「我手臂受了傷,不然就抱你上床了,不過應該無差,你本來就沒什麼重量。」
卑語乍歇,他竟然真的要抱她上床。
「不要!我自己上來,不然傷口會拉扯開來的。」怕他又流血,她急急的月兌了鞋上床,乖乖躺在他身側。
她的動作太急,少了點優雅,繆霆威臉上的笑意更濃。
發現他的笑,她咬著下唇,又尷尬又羞澀,「我還是下床好了。」
「不準。」他再次展現他的霸氣,手圈住她的縴腰。
「我起來,你的傷——」
「不礙事,就這樣睡。」
他的手輕撫她的發,口氣中的溫柔令她無法拒絕,只能就這麼僵著身子窩在他懷中,本以為會像新婚夜那般難眠,但或許是因為對他的感覺已有不同,她竟然沒有多久就熟睡了。
繆霆威靜靜的凝睇著她。這個女人,他的心似乎抗拒不了她了,他可以擁有她嗎?
天大亮後,整夜都放心不下主子的小唯和小月就跑來了,沒想到連繆家三位長輩以及金妍也有默契的出現。
金妍的身份最尷尬,她其實不該來,但她早已習慣他人輕視的目光,所以根本無所謂,只要她愛的男人沒有趕她走,她就會厚著臉皮繼續留在這里。
只是這會兒門內靜悄悄的,怎麼辦啊?幾個人杵在門外,手足無措。
最後曾祖女乃女乃說話了,「小唯,你開個門縫,小心瞧一瞧。」
「是。」
門咿呀的輕輕開了道縫,然後,眾人看到房內的景象,除了金妍臉色丕變外,其他人的臉上都浮現笑意,因為繆霆威正擁著賀瀠瀠,兩人相依相偎的熟睡著。
這個箭傷讓繆霆威休養了半個月,而他跟賀瀠瀠之間的相處也因此有了變化。
他們開始像對夫妻,相擁而眠,他受傷的這段日子,她親自照顧他、喂他喝藥、伺候三餐,兩人間的氛圍連外人都能感受到,是那麼的溫暖和諧。
繆家長輩們都很識相的不去打擾,也有技巧的要人擋住金妍,畢竟她是繆霆威帶進來的,他們不能作主逼她走,但至少在這對新婚夫妻的感情有進展時,他們還能端出長輩的架子,讓她別去破壞。
正巧這時有一趟鏢要走,繆寒中就作主要金妍去,大伙也比較輕松。
不久,繆霆威的傷好了,但是也重新把時間給了公事,雖然每晚總會回到房里,但賀瀠瀠仍覺得不夠,所以,從總管那里得知這兩天沒有什麼重要的公事要處理時,她就大膽的來到議事廳,想跟他商量一件事,可沒想到議事廳里竟有不少人。
不是沒什麼重要的公事嗎?她蹙眉暗忖。
居首位的繆霆威見她久久不語,便主動問︰「有事你快說吧,不然我會到傍晚才離開這里。」
這麼久?她咬著下唇,看見每雙眼楮都看著她,立刻搖搖頭,「沒事。」她快步的轉身要走,沒想到他卻追上來了。
「明明有事,說吧。」
「我是想說,你有空可以陪我到城中走走嗎?」她從嫁進繆家堡後,還沒出過門。
他也想到她似乎都沒出過門,不由得皺眉,「我沒空,但我會派人跟著,你可以再帶上你的丫頭。」
這個答案賀瀠瀠一點都不意外,但這不是她要的。「還是不用了,小唯跟小月,還有你的手下肯定會戰戰兢兢的,我也會跟著緊張。」說到這里,她嘆息一聲。
他眉頭立即攏得像座山。
「因我身子骨差,在南城每回出門都是勞師動眾,而且,若是不小心染上風寒,就會有人被我父親責備,久而久之,我就愈來愈不敢出門了。」她的語氣明明變得哽咽,但卻硬是擠出笑容,「所以還是算了,這一出去萬一又給下人、丫頭們添麻煩,我就罪過了,你忙,我先回房。」
望著她縴細的單薄身影,繆霆威的心竟有幾分冒火的焦躁。不過是出去而已,她能惹什麼麻煩?這女人難道打算一輩子都把自己關在這里,哪里也不去了?
他猛然回頭,「今天的事,擇日再議!」
聞言,議事廳里的所有人皆瞪大了眼,看著自家少主追上妻子。
不會吧!天要下紅雨還是鐵樹要開花?視女人為玩物的少主竟然破天荒的丟下一堆公事,陪女人上街?就算那名女子是少主的妻子,這、這也夠他們嚇呆了呀!
但嚇呆的何止是他們?當繆家堡的馬車在城中街道停下,繆霆威跟賀瀠瀠這對俊男美女走下車,前前後後又有多名侍衛保護,四周立即引起一陣騷動。
因為城中百姓雖然吃了他們的喜宴,卻從未見過新娘,就算較有身份地位的進到堡里去吃喜酒,也只看到了沒被紅蓋頭蓋住的半張臉,雖只有半張,但已可猜測全貌,定是閉月羞花的美人。
只是喜宴至今也有數月之久,都不曾見繆家的少主走人上過街,沒人瞧見她的廬山真面目,這會幾她終于現身了!
頓時,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上不時可以看到有人呼朋喚友,聚在一起低聲交頭接耳,但全都不敢對著在街上散步的一對儷人指指點點……
時間一久,消息傳開,愈來愈多的百姓涌到街頭巷尾,爭相觀看。這可是一大奇觀,因為江湖上令人聞風喪膽的繆霆威,竟然陪在妻子身旁看東看西。
瞧這剛入門的媳婦兒美得不可思議,難怪過去總是陰沉易怒的少堡主,也會亦步亦趨的守護,黑眸里的專注可是令人看傻了眼。
但眾人驚訝的眼神顯然激怒了繆霆威,只見他一回身,令人驚懼的目光就射向竊竊私語的人群,眾人連忙噤口。
相較于他,賀瀠瀠的心情則是很好,那些人的眼神一點都不會讓她困擾,因為繆霆威就在她身邊,她知道他對她看的刺繡坊、陶瓷店都沒什麼興趣,可還是捺著性子陪她走著。
稍晚,他們到一家茶樓用餐,雖然已在二樓廂房,但樓下、茶樓外仍聚集了好多人,因為一傳十、十傳百,沒看過的人又過來了,而看過但還想再看笫二眼的也來了,人潮遲遲難散。
「這些人真的是——」
繆霆威終于受不了,怒不可遏的走出廂房,站到外面樓台,渾身散發著怒火,口氣也盡是火藥味,「看夠了沒?」因為憤怒,讓原本就俊偉挺拔的他看來更高大。
瞧見他發怒,賀瀠瀠走到他身邊,溫柔的拉拉他的衣袖,「我想我們回去好了。」
「為什麼要回去?你不是很開心嗎?」他氣呼呼的又走回廂房坐下,皺眉說道。
柏瀠瀠對那些百姓微微一笑後,也回身走進廂房,靜靜的跟丈夫一起分享桌上的餐點。
知道他已經陪了她夠久,也忍耐那些目光夠久,不想讓他繼續忍耐,她便再次開口說要回去。
但他知道她還沒盡興,所以一定要她好好的走走逛逛。
因此,這一條長長熱鬧的街最後硬是讓他們給走完,可繆霆戚一直像個瘟神,每一記眼神都充滿殺氣,讓百姓們噤聲走避。
柏瀠瀠自然也注意到他的臉色愈來愈緊繃,眼神也愈來愈冷,但這些人們又是怎麼了?他真如此令他們害怕嗎?
直到她的身子略感不舒服,繆霆威才帶著她乘車返回繆家堡。
在寬敞的馬車里,她靜靜看著他久久,才開口問出她藏在心中好久的疑問。
「這就是你只有一個朋友的原因?因為你總是用冷颼颼的殺人目光看著別人?」
「……你管好你的身體就好。」他不想談。
「夫君——」
「下回還是派人跟你出來吧,我累了。」他其實是討厭那些害怕他的目光!
見他刻意閉上眼楮假寐,賀瀠瀠也只好不談,在一片靜默中,只有馬車踢踢踏踏的聲音。
這一趟出門後,繆霆威再次一頭栽進工作中,而且,這次不知道讓他想到什麼,賀瀠瀠感覺到他又立起一道心牆,不讓她靠近了。
但是她不想當一名什麼都不能做的妻子,尤其是關于他的事。
當一個人讓人不敢正視、不敢太過親近時,應該會很難過吧?繆霆威不是凶神惡煞,也不是貪宮污吏,他年僅二十七,卻莫名有著超齡的冷峻氣質,若是易地而處,她肯定會很難受。
那麼,她能為他做些什麼?
于是她去問曾祖女乃女乃,有關他從小到大的事。
「你想問他脾氣怎麼那麼差吧?唉,他的壞脾氣像極了他曾祖爺爺,威兒從小就像個小霸王,不過讀書之後,脾氣便愈來愈好,但在十二歲那年——」
涼亭里,正訴說著過往的曾祖女乃女乃突然哽咽了,「這不能說,這是繆家人都不想踫觸的傷口啊。」
「拜托你,曾祖女乃女乃,我真的想了解他,我覺得他是刻意隔絕自己的心,那太可憐了呀!」
這孩子看出來了!季寧秀一臉驚訝的看著她,頓了會,點點頭,「是啊,你該知道,你也是繆家人了!」于是,她終于娓娓道來。
「在繆霆威十二歲那一年,他被有心的仇家挾持,當年,即使旁系也有多名曾孫,但曾祖爺爺最疼愛的就是他。」
「為了救他,我的丈夫、還有我的兒子、媳婦只能任人宰割,他們三個人可以說是在威兒的面前被活生生凌遲而死的!」
什麼?賀瀠瀠臉色倏地一變,手捂住嘴,一顆心整個揪疼起來。
想起當年的傷心事,季寧秀忍不住拭淚,「你可以想像這件事對他有多大的傷害,在他被救回來後,變得不言不語,我們原先還以為他被毒啞了。」
柏瀠瀠的眼眶盈滿淚水。他的心一定很痛、很內疚!
「後來,那些惡人也被我們以私刑殺了,但是,威兒從那之後就像吃錯藥,動不動就發怒,跟一個又一個的朋友鬧翻。連我們當長輩的跟他說什麼也會被他吼回來,然後,他開始變得殘酷、火爆,開始讓人對他感到害怕。」
原來是這樣!他不敢讓任何人接近他,刻意隔絕自己,逼自己殘暴無情,是怕別人再受到傷害!她知道!她知道!她為他難過得哭了出來。
季寧秀看她淚流滿面,自己也是老淚縱橫,「你是聰慧的孩子,一定明白他刻意與我們這些親人或城里百姓們疏離的原因,但現在的繆家堡與十幾年前已不可同日而語了。」她拭著淚,「現在只要誰敢與繆家堡為敵,就是跟閻王有約,繆家的能耐令人畏懼,他大可不必再那麼辛苦的逼迫自己。」
她哽咽一聲,又搖搖頭,「不過話說回來,大家已經習慣對他畏懼,要眾人改變態度也很難。」
敗難嗎?賀瀠瀠想起自己初到大漠的那一天,渴望策馬奔馳時,繆霆威對她說過「事在人為」,她一定可以幫他做什麼……
兩天後,她又去了找曾祖女乃女乃,「曾祖女乃女乃能幫我一件事嗎?」她把她的計劃跟她說。
季寧秀一听,頻頻頷首。
「好,城里的訊息,我這老太婆還有權力能封鎖,不讓威兒知道,但你一定要量力而為,免得弄壞了身子,否則曾祖女乃女乃可就慘了。」
她笑逐顏開,「嗯,謝謝曾祖女乃女乃。」
這之後的日子,當繆霆威前往馬場、議事廳忙碌,跟總管們與三教九流的客戶洽談生意時,賀瀠瀠也會在兩個丫頭與兩名侍衛的陪同下,悄悄來到城里。
上回有繆霆威在旁,沒人敢跟賀瀠瀠說話,但這回只有她一人,而且她親善溫柔,發自內心的笑容更是迷人,再加上那張月兌俗出塵的麗顏,不僅小阿喜歡靠近她,大人也喜歡她。
她話不多,但懂得傾听,接下來的幾日更讓百姓們知道她有腦子、有手藝,甚至覺得她像觀音菩薩,只要家里有什麼困難,她一定都會想辦法幫忙。
像是有孩子失學,她請人安排上學堂;有人生活困苦,她便給點錢讓他們先溫飽度日,再請人安排差事。
在看到來往的商旅甚多,每到吃飯時間,餐館總是家家客滿,供不應求,她又想到自己的廚藝,于是找了幾對家境困苦的夫妻,指點他們做一些比較精致的茶點跟面食,同時買下空屋變成餐館,讓他們做為日後開業之所。
接近一個月的時間,賀瀠瀠在曾祖女乃女乃的掩護及正確提供情報下,讓她能在繆霆威不知情的狀況下進出繆家堡,當他忙碌時,她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而且,不知道是她常常與大漠的陽光接觸,還是忙到沒時間生病,或是助人太快樂,總之,從前動不動就生病的她,這段日子里反倒鮮少有病痛,身子似乎一天比一天健康。
在城里的每一天,她總是有意無意的談及繆霆威的辛苦與責任,還聊及她一路北上時,他的耐心與貼心……就這麼一天又一天,一次又一次,城中百姓們開始對繆霆威這名俊美而剽悍的男人有了另一番不同的認定,不再受限于既定印象。
于是在茶樓里,幾個中年人這麼聊——
「傳說他脾氣火爆,但仔細想想,他總是對事不對人,也沒吼過我們。」
「沒錯,他雖貴為少主,但若要走一些較危險的鏢,他都會親自帶隊。」
「是啊,而且听說他吃住都跟手下一樣……」
在市集里——
「想想,那孩子也是我們看大的,到底何時開始怕他的?」一名婆婆問。
「好像有一年啊,繆家攔劫了一個販賣人口的商隊,壞了人家好事,那些人竟潛伏到咱們城里,揚言要殺害、毒死全城的人。」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回憶道。
「對啊,我也想起來了,結果那些人全被繆少主給逮了,活埋在沙漠里,僅露出一顆頭任由飛禽走獸給啃食至死,殘忍的手法令人毛骨悚然。」
「沒錯,大家怕死他了!」另一名老爺爺頻頻點頭。
「但好像從此,沒人膽敢再在城里放肆了呀。」有人點出重點了。
「對啊,當時只知道指責他做人怎麼可以這麼殘忍,但若不如此,我們怎麼能過得如此平順……」
于是,男男女女,你一言我一句,一些舊記憶慢慢被喚醒、被重新審視,一切的既定印象也因而被推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