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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芳記 第三章

作者︰亦舒類別︰言情小說

到了偵探社,才發覺那里根本不像偵探社。

幾件十分精致的古董家具,光線柔和,秘書叫他們稍等,隨即進去通報。

半晌,一位穿著隨便的中年人出來問︰「兩位之中有無圍棋高手?」

他們兩人搖搖頭。

那中年人立即抱怨,「一代不如一代,簡直沒有文化。」

倉-不知恁地沉不住氣,反唇相譏︰「文化有許多種,人的文化不一定是你的文化,但未必沒有文化。」

中年人忽然點點頭,「是,說得是,你是誰?」

這時,志佳已知他是小冰先生。

已經有心理準備,知道他怪,可是卻不知可以怪誕到這樣地步。

她連忙介紹自己。

小冰說︰「我和電腦下棋,每次都輸,懷疑是電腦作弊。」

志佳笑︰「它為什麼要騙你?」

「它當然不會,但是它的設計人想陷害我已經良久。」

倉-听到這里,覺得已經受夠,向女友打一個眼色,表示「我們還不走尚待何時?此人自身難保焉能尋人?」

志佳耐心卻好,笑曰︰「小冰先生,我們與你有約。」

中年人這才想起來,「呵是,你們要尋人。」

志佳答︰「是。」

小冰先生說︰「成年人要失蹤,你便讓他失蹤好了,尋他做甚?恭敬不如從命,何必掀他出來?」

倉-一听,立刻對這人改觀,噯,有意思,說得好,有誠意,一點不像江湖客。

倉-看女友一眼。

志佳不去理他,只顧對小冰先生說︰「我們要尋的,其實是一個失憶的人的過去。」

小冰訝異︰「誰?誰失憶?」

「我的一個朋友。」

「他不記得你?」

「不,她是我的新朋友。」

志佳想把黃珍的故事從頭到尾說一遍,但是小冰不允許她那麼做,他不住問問題,且顯得十分不耐煩。

倉-暗暗好笑。

志佳不悅︰「小冰先生,請讓我把話說完,不是每天有人失憶的。」

誰知這下可給小冰逮到機會了,他呵哈一聲,大聲說道,「失憶?世上有成千上萬的人患失憶癥,忘恩負義,一闊臉就變,失憶有啥子稀奇?」

志佳氣結。

倉-別過頭去偷笑,他簡直愛上了這個大偵探。

志佳拿他沒轍。

「你的好友患失憶,你要幫她尋找過去,可是這樣?」

志佳松口氣,「是,是,是。」

小冰先生想一想問︰「她想知道自己的過去嗎?」

志佳據實答︰「她不十分想。」

「為何勉強她?」

倉-幾乎鼓掌。

志佳耐心地講解︰「小冰先生,世人並非都如你這樣瀟灑月兌俗,我們無論做事、交朋友,都需要有過去來證實我們的現在。」

小冰微笑︰「對,背著過去的包袱,還洋洋自得。」

志佳光火︰「請問你到底有無興趣辦這件事?」

「你且把朋友的資料放下,」小冰先生大聲叫人,「送客。」

志佳不是沒有幽默感的人,她忍無可忍,忽然笑了起來。

被她這一笑,小冰倒是不好意思了,到底是熟人介紹來的顧客,于是他打開信封,取出照片細看。

照片中女郎娟秀斯文,十分漂亮。

小冰放下照片︰「你們可以走了,有消息才聯絡。」

倉-覺得此行真正精彩。

志佳氣語︰「花七年他未必找得到她!」

不見得,倉-想,高人行事,一向另有一功,神出鬼沒。

那天傍晚,他見到黃珍。

倉-說︰「志佳似乎比你更心急想知道你是誰。」

他到雜志社接志佳下班,志佳有急事出去了,他看到他前任病人,便坐過去攀談。

逼珍說︰「我替你打寰宇通找志佳。」

倉-凝視她︰「你何故如此避嫌?和我說兩句話不一定就使我見異思遷。」

逼珍放下筆,有點無奈,有點苦澀。

「我想說的是,你為何不索性告訴志佳你是誰,一次過,解決她的好奇心?」

逼珍看著年輕的醫生,胸有成竹︰「可惜我不知道我是誰。」

懊家伙,倉-心里想。

這時電話已經接通,志佳的聲音傳來︰「倉-,對不起,你且到大世界咖啡座去等我,我半小時後即到,還有,我有話想和黃珍說,叫她也去。」

倉-剛想講話,電話已經截斷。

這佟志佳,說她笨,才怪,她聰明得要死,說她聰明呢,有時笨得要命。

逼珍處處要避開倉-,志佳卻制造機會,硬是把他倆拉在一起。

倉-正猶豫,黃珍卻已干脆地背起手袋,對他說︰「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倉-只得笑了。

途中,黃珍感喟地說︰「你同志佳這一對,真是台風也甩不開。」

倉-忽然沉默了,就這句話上,他沒有置評。

在咖啡室坐下,黃珍叫一杯紅茶,指明要蜜糖加青檸。

倉-忍不住揶揄她︰「你倒是沒忘記你喜歡什麼飲料。」

逼珍並不動氣,只笑笑︰「像騎自行車與游泳,學會了便記得。」

倉-很欣賞她這份自在,她使取笑她的人反而顯得小家子氣。

不論她是誰,她都是一個性格平和,容易相處的女子。

他倆等了半小時,志佳並沒有出現,不知給什麼絆住。

倉-一點也不悶,與黃珍談著生活上趣事︰他先一陣子假期過得多麼愉快,他終于學會了滑水與跳降落傘……比他小五歲的弟弟要結婚了,他任他的證婚人,弟婦堅持要一枚好看的婚戒,他把母親的遺物慷慨地讓給弟弟。

逼珍邊听邊點頭,一路微笑。

然後志佳匆匆趕到,倉-看了看表,什麼,她遲到一小時?好像不大覺得時間過去,她好像來不來均無關系,他好像不十分牽掛她。

志佳坐下來猶自悵惘地說︰「他們說洪霓會來,我等了將近一小時,她始終沒出現。」又補一句,「我想向她約稿。」

逼珍一句話也沒有。

志佳知道黃珍不愛在公眾場所發表私人意見,故說︰「一個作家,能做到那樣飛揚跋扈,也真叫人佩服。」

倉-忽然說︰「志佳,我滿以為你做雜志只是為消遣。」

志佳解嘲說︰「但是一做就好像鬼上身一樣。」

倉-也不再說話。

三個人靜靜就散了會。

倉-精神恍惚,不能集中,佟志佳遭到冷淡,在外人前不好說什麼,十分委屈。

倉-一走,志佳便對黃珍說︰「我看他的冷面孔,已經有三年了。」

逼珍不方便開口,只是賠笑。

「做人真難。」是佟志佳的結論。

逼珍打個哈哈,「做你還說難,我們真不曉得該怎麼做。」

志佳微笑︰「听說你寫了個新小說。」

「是篇科幻,見笑了,學著寫的。」

「听方小姐說,是一個女孩子同造物主討價還價的故事。」

逼珍笑︰「是,女主角走到造物主跟前投訴要把身邊的若干人與事退掉換更好的。」

志佳說︰「真好想象力,上帝怎麼說?」

「不能換呢!分配到什麼就得那樣過一生了。」

「真可怕。」

「志佳,你得到的,已是上上簽。」

志佳的氣忽然平下來,她的五官放松,握緊黃珍的手︰「真愛听你說話,像是特效藥,一听百病消散。」

「過獎了。」

「真該替銀河雜志主持一個信箱。」

「這就變了揶揄了。」

志佳低頭︰「有時真覺得不堪寂寞,舉目無親。」

「別開玩笑,志佳,你父母俱在,還有弟弟,男朋友隨時隨地殷勤侍候……別叫人妒忌才好。」

逼珍不讓她有訴苦的機會,這也對,免得越訴越苦,越說越氣。

不知是誰講的,不喜娶與娘家過分親厚以及姐妹一大群的女子,免得她芝麻綠豆什麼都回家申訴,小事化大,不可收拾。

志佳回到寓所,看到電話錄音機上有人留言。

「志佳,我是倉-,小冰先生約你明天見面。」

志佳嘀咕,真新鮮,不找她,反而找到了倉。

倉-像是知道女友會不高興,預先補一句︰「也許,小冰先生認為男人與男人講話較為方便。」

志佳只得等待明天。

她並不知道那個時候,倉-已經坐在小冰面前。

小冰訝異︰「小憋子,我約你明天。」

小憋子調皮起來也真調皮︰「你約佟志佳明天。」

「呵,是嗎?」

「是,你約我今天。」

「你好像很心急。」他端詳倉-的面孔。

倉-嘴角笑意殷然,但是眼楮里閃過一絲焦慮。

小冰明白了一半︰「這位叫黃珍的女子,在你心目中,地位不輕?」

倉-嚇一跳,呵心事一下子被人點破。

他低頭不語。

「而佟志佳,則是你的未婚妻?」

倉-答︰「我們尚未訂婚。」

小冰咳嗽一聲︰「有人對處理三角關系要額外留神,有人最好不要辜負有人一顆芳心。」

倉-笑得十分勉強︰「小冰先生別開我玩笑。」

「我是說你嗎?我只說有人。」

「是,是,」倉-唯唯諾諾,「黃珍有何消息?」

「黃珍,並不是黃珍。」

這個倉-也知道。

小冰取出一張電腦打印紙︰「她的真名字,叫華自芳。」

那真是一個好听的名字。

「小冰先生,這麼短時間內,你如何找到她的身分?」

小冰嗤一聲笑出來。

倉-知道這是取笑他的無知,既然掛起招牌做生意,當然有點能耐。

小冰伸出右手,反過掌心︰「指紋,小憋子,指紋。」

倉-奇問︰「你們如何套到她的指紋?」

小冰嘆口氣︰「我派人去過銀河雜志社。」

倉-一怔︰「你在警局有熟人?」

小冰否認︰「我沒那樣說過。」

「呵,對不起,那麼,貴偵探社的資料室實在令人驚嘆。」

「小憋子,你忽然聰明了。」小冰稱贊他。

倉-急不可待︰「華自芳是個怎麼樣的人?」

小冰答︰「在這里。」

倉-接過資料︰華自芳,女,二十六歲,一九六六年二月十五日生于香港,八四年畢業于美國加州三藩市州立大學文學系——

倉-一呆,這華自芳竟與佟志佳同年在同一學校同一系畢業。

他讀下去,婚姻狀況︰離異。子女︰無。

倉-抬起頭,奇怪,他本人在不久之前好像也提供過類似詳盡資料給人家。

扒對了,他最近申請過信用卡。

現代人要失蹤,實在不是易事。

他讀下去,華氏畢業後曾為加州康狄納斯出版社工作四年,職位︰魅力雜志助理編輯。

倉-越讀越奇。

他沖口而出︰「企圖,到底有什麼企圖?」

小冰說︰「是,也許有企圖。」

倉-握住拳頭,他擔心兩個女子的處境︰華自芳不知給什麼人利用,而志佳,那些人在她身上想得到什麼?

小冰又說︰「不過也有可能是真失憶。」

又來了,倉-無奈地看小冰一眼。

小冰先生卻說︰「我的任務已經完畢,由你把事情經過向佟志佳交待吧,我不耐煩再見那壞脾氣小姐了。」

「可是——」

「可是什麼?」小冰拂袖而起,「我又沒打算收取費用,別妄想對我發號施令。」

倉-只得賠笑,「前輩誤會了——」

「我什麼都沒誤會。」

他己退入後堂。

倉-在會客室呆了一會兒,見沒人理他,只得打道回府。

他一夜不寐。

以華自芳那樣的資歷,跑到銀河雜志任職,簡直是董事人才任打雜,她為什麼要那樣做?

她是佟志佳同班同學,為什麼志佳不記得她?

十萬個為什麼統統涌至倉-腦海。

他並沒有忘記,佟志佳之所以可以認得華自芳,是出于他倉-的介紹。

倉-額角冒出汗來。

這樣做,就是要叫佟志佳不起疑心。

第一步棋子,就是倉-他。

倉-不甘心,幾乎立刻想上門去找晦氣。

不能打草驚蛇。

倉-終于忍到天明。

他洗一把臉便去找黃珍。

她來開門時甫睡醒,臉上沒有化妝,看上去比平時小樣︰「呵,倉君,是你?早。」

倉-揉揉眼,不願相信她是壞人。

「有事嗎?」

「我做了個噩夢。」

「必定是個可怕到極點的夢,一早要來找朋友壓驚。」

倉-不語。

小客廳內只得兩張椅子,他一坐下來,伸長腿,已霸佔了許多空間。

逼珍給他一杯又濃又黑的咖啡。

倉-正需要這個。

「你在喝什麼?」他好奇問。

「我喝香檳。」

早上七時三十五分喝香檳,真是個暖昧的習慣。

倉-覺得黃珍混身是耐人尋味的疑點。

本來,他一上來就想拆穿她,見到了她,卻不知如何開口。

「那是個怎麼樣的噩夢?」黃珍問。

倉-答︰「我夢見有人欺侮志佳。」

「志佳已經成年,她懂得保護自己,別擔心。」

「又夢見有人欺侮你。」

逼珍沉默了,過一會兒反問︰「誰,誰對我壞?」

「不管是誰,我必不放過他。」

逼珍驀然抬頭,她真沒想到倉-會為她見義勇為,連忙壓抑感動之情。

「假如你有苦衷,你可以告訴我。」倉-語氣誠懇。

「但是我沒有衷情。」黃珍笑笑說。

倉-十分苦惱。

她硬是不肯說實話。

倉-問︰「志佳派人去調查你,你是知道的吧?」

「怎麼樣?」黃珍坦然無懼,「有結果了?」

倉-點點頭。

「我是誰?」

听她的語氣,看她的表情,黃珍真似完全不知道她是誰。

「你本名叫華自芳。」

「慢著,志佳知道沒有?」

「我呆會兒就告訴她。」

「你應當先通知她。」

倉-怔住。

「我並無秘密,你毋須維護我,你應以佟志佳的利益為重。」

倉-悻悻然︰「這次我並不同情佟志佳,她毫無必要掀你的私隱。」

逼珍不語。

「知道你叫華自芳有什麼用?和叫黃珍有何分別?會因此和你絕交嗎?」倉-煩惱。

逼珍緩緩地說︰「去,由你去把這個名字告訴她。」

倉-沒想到黃珍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不知下一步該怎麼做。

剎時間有一個個疑團涌上他的心頭,黃珍的態度太自然了。

她仿佛坐在那里等待她的真姓名被發現。

倉-站起來,他需要時間思考。

逼珍叫住他︰「等我十分鐘,我們一起回出版社。」

倉-問︰「我該叫你什麼?」

她略一猶豫,笑︰「還是黃珍好些。」

倉-嘆口氣,他如不是關心她,他如不關心佟志佳,何用這樣失態。

在車上,倉-問了一個很幼稚的問題︰「珍,你是一個壞人嗎?」

逼珍並沒有恥笑他,她看他一眼反問︰「你呢,你有沒有做過壞事?」

「以我自己的標準,我並不壞。」

「毛病就是出在這里,我們看自己,和人家看我們,自有很大的距離。」

倉-感喟︰「有一次,病人不幸逝世,我自問已盡全力,但病人家屬拿唾沫吐我。」

逼珍苦笑︰「我不知道我是否壞人。」

「我相信直覺,我不認為你是壞人。」

逼珍這才笑︰「當心被你直覺所騙。」

「它從來未曾令我失望。」

到了出版社,佟志佳已經在開會。

倉-等她出來,拉住她,便說︰「你對華自芳三個字有無印象?」

志佳把手中文件放下︰「花自芳?」

「不,華自芳。」

「多麼孤芳自賞的一個好名字。」

「你可听過這個名字?」倉-追問。

「沒有,」志佳搖搖頭,「我不認識這個人。」

「想得遠一點,志佳,大學里頭有沒有這個人?」

「沒有印象。」

「你們一班有多少人?」

「州立大學每班人百數論。」

倉-不語。

「華自芳是誰?」

「小冰先生說華自芳是黃珍。」

「我的天,她知道她是華自芳是黃珍沒有?」佟志佳睜大眼。

「對她來說,另一個名字,沒有意義,也仍然不知道她是誰。」

志佳說︰「對,我們生命由事與人組成,名字沒有意義。」

「這是小冰先生處取來的資料,十分詳盡。」

志佳坐下來,對秘書說︰「請黃珍過來。」

倉-看看時間︰「我要回醫院。」

「請便。」

走到門口,倉-又回頭︰「志佳,慢慢來,莫操之過急。」

志佳看著他︰「好醫生永遠關懷他的病人。」

倉-即時噤聲離去。

逼珍推開門進來︰「你找我?」

「珍,你本名叫華自芳。」

逼珍坐下來︰「是,華自芳,挺特別的一個名字。」她看著佟志佳。

「咦,你怎麼沒有行動?頭一件事是去報失身分證及護照再領新的呀。」

逼珍微笑︰「我並不急著要去哪里。」

佟志佳暗暗佩服她的鎮定。

「這里是你的生平。」佟志佳把報告遞過去。

逼珍接過,嘴角仍然含笑︰「你看,一個人的一生,就那麼短短幾句話可以總結。」

志佳說︰「你還有幾十年可以干些轟烈大事。」

逼珍閱資料︰「據這里說,我結過一次婚。」

「多麼興奮,和誰、維持了多久,分了手,是誰的錯,你不想知道嗎?」

逼珍說︰「這張紙里邊沒有記載好消息。」

「有呀,你曾經在康狄納斯機構工作四年之久,他們人事部一定擁有你的資料。」

「唔。」

「到銀河來,簡直大才小用了。」

「我喜歡接受新挑戰。」黃珍自嘲。

佟志佳笑︰「黃珍,你不介意我替你追查下去吧?」

「不,」黃珍看著她,「直至勾起記憶。」

「對,直至記憶如識途老馬般回來。」

逼珍忽然長長嘆一口氣。

佟志佳以為她終于感懷身世︰「你放心,黃珍,一切問題會有解決的辦法的。」

逼珍抬起頭來︰「是,我也抱著同樣希望。」

下午,佟志佳約了小朱見面。

朱醫生取笑︰「怎麼,是故意冷落倉-嗎?」

佟志佳開門見山︰「小朱,失憶,到底是怎麼一同事?」

「呵,關于人類腦部活動,醫生知得少之又少。」

「失憶,是心理上故障吧?」

「我們不知道。」

「真要命。」

「講得對,我們只知道失憶也分許多種,有一種人對整個過去遺忘得一干二淨。」

噫,志佳想,這是黃珍。

「又有一種病人,只對某件事某一個人不復記憶,同期發生其它的事不受影響。」

佟志佳驚嘆︰「可以嗎?」

「人腦比電腦精確萬倍,腦細胞活動狀況和內分泌一樣,是一個謎。」

「病人最終會不會恢復記憶?」

「有人會,有人不會。」

「廢話。」志佳氣結。

小朱笑。

「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助病人恢復記憶?」

「愛心,耐力。」

志佳說︰「要我忘記過去,那才難呢。」

「像你那樣出身的女子,也不會有什麼過去。」

志佳問︰「小朱,這算是褒還是貶?」

「別多心,我不過據實說出來。」

「心理醫生會怎麼做?」

「對病人加以催眠,發挖潛意識,幫病人重溫從前生活細節,希望可以觸動過去記憶……」

佟志佳沉吟。

「志佳,你為何不去請教倉-?他在大學里對心理科很有研究。」

志佳嘆口氣。

「很多時候,越是親熱,越難開口吧?」

志佳苦笑。

「過得了這一關,好籌備婚禮了。」

「鐘邴旦,你真是關心我。」

志佳握住小朱的手。

小朱把她的手拎到唇邊吻一下。

「要是我有個像你那樣的哥哥就好了。」

小朱笑︰「人與人之間講緣分,我和我姐妹並不談得來。」

志佳說︰「我記憶中好像也從未與父母真正交流過。」

「但你們是相愛的。」

「家父對我的確很慷慨。」

「志佳,你是堅信黃女士患失憶的吧?」

「她為何要瞞騙我們?沒有動機,沒有好處。」

小朱想一想︰「也許她只是想從頭開始。」

志佳說︰「多可憐,努力過前半生,一無所得,只得放棄。」

「樂觀點想,一個人難得有機會活兩次,多開心。」

志佳笑︰「我約了人,要告辭了。」

「佟志佳,要提防這個人。」

「謝謝你小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