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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所有女孩 第 19 章

作者︰亦舒類別︰言情小說

她帶他到一家醫務所。

一般來說,一推開醫務所大門,就可以看到候診室以及黑壓人頭,但是這間診所只有接待處。

接待員微笑說︰「夏小姐請跟我來。」

如此私隱,大文猜是一間美容矯形診所。

可是一走進小小診室,看到儀器與病床,陳大文頓時魂不附體,頭上像被人澆了一盆冰水。

他拉起紅荔的手,「我們走。」他聲音顫抖。

辦荔輕輕提醒他︰「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紅荔,生命無法還原。」

辦荔皺上眉頭︰「大文,你出去好了,我看錯了你。」

醫生推門進來,一看這個情形,便輕輕說︰「兩位需要一點時間?」

辦荔答︰「不,醫生,請即刻進行手術。」

大文急得雙目通紅,「醫生,給我們十分鐘。」

醫生又退出房間。

辦荔啼笑皆非,「我請你陪我,一會開車送我回去,不是叫你發表意見。」

大文生氣,「因為我是一個沒有思想的愚人?」

「不,因為你是個尊重他人選擇的人。」

「請選擇生命。」

辦荔不去理他。

「將來你會後悔。」

辦荔按鈴,看護進來。

懊說︰「請這位先生出去,告訴醫生,我準備好了。」

大文張開嘴,可是發不出聲音,他被看護帶出去。

大文無奈,懇求看護︰「我得照顧她回家。」

「那麼,請到起坐間等候,請勿騷擾其它病人。」

大文只得點頭。

蚌然之間他累得說不出話來,混身乏力。

看護不出聲,半響,拿一杯寧神的矢菊茶進來給他。

大文垂頭不出聲。

看護又出去了。

大文深感歉意,他終于坐下。

起坐間有報紙雜志以及一架出售飲料機器,還有一只放滿糖果的玻璃盤。

牆壁掃乳白色,配橄欖色皮沙皮,完全像舒適的休憩室,但是,牆上似隱隱傳出小兒哭泣聲。

大文用手掩住面孔,十分驚怖。

不知過了多久,休息室門被推開,看護陪著夏紅荔進來,大文悲哀地抬起頭。

辦荔意外,「大文,你還在這里。」

看護輕輕說︰「他不放心。」

辦荔坐下,有人端來一小盤點心,一杯熱可可及幾塊消化餅,紅荔緩緩吃下。

真荒謬,大文記得中學時期他常常捐血,事畢也獲可可及餅干招待。

看護說︰「夏小姐你隨時可以離去。」

她掩上門。

大文無言,他低頭看著自己粗糙的雙手,他也變了,世上沒有多少數人可以頑強地一成不變。

辦荔終于開口︰「對不起,沒想到此事叫你為難。」

大文忽然流淚。

辦荔嘆息,「我還以為你已長大,況且,我也沒有別的朋友。」

大文不出聲。

「這件事好像是個選擇,其實不是,這也是一條死路。」

大文仍然低著頭。

辦荔說︰「我自己叫車回去。」

大文說︰「不,我送你,我答應照顧你。」

他月兌下外套,罩在紅荔肩膀上。

看護叮囑︰「喝點清雞湯,多休息。」

大文一聲不響與紅荔離開那間診所,走出大門,才發覺馬路上紅日炎炎,竟是另外一個世界,大文打了一個哆嗦。

他不是女兒身,他沒有資格繩劾婦女,他維持緘默。

但自該剎那起,他不能再把夏紅荔當作他的朋友,往日似神仙姐姐一般的她今日已由珍珠變成魚眼。

罷才在車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紅荔想必也知道他的沉默何解,可是她已自顧不暇。

她在車廂里出了一身冷汗,臉色很差,她緊閉雙目。

必到家中,大文感慨不已。

那天晚上,他還是忍不住做了個噩夢。

他在夢中听見幼兒哭泣聲,于是起來尋找,他看到自己置身一條黑暗長廊,兩邊都有是門,每扇門里邊是一間房間,酒店就是這種格局。

他尋找哭聲,越來越近,那幼兒無助地哼唧,大文沒有經驗,听不懂他要的是什麼,為何哀鳴。

他推開一扇門,看到一只雙眼碧綠的豺狼,對著他咆吼,利齒長銳像尖刀,它爪抓著一個幼嬰。

大文毛骨悚然驚醒。

「啊」,他大聲叫出來,混身發攔,腳底痙攣。大文連忙自床跳下站立。

這時,他听見鄰家有嬰兒肚餓哭泣,他的母親愛立刻起死回身服侍,口中啊啊聲安撫,不久,哭聲沉寂。

大文在黑暗里站了很久。

對華裔來說,嬰兒一出世,便算是小小人,按照性別,稱他或她,可是文明的英語國家,準確文法至今叫嬰兒為「它」,與動物植物及死物同稱,多麼奇怪。

想到這里,天色已亮。

自那個噩夢之後,大文已決定忘記紅荔。

餅幾日,張醫生對他說︰「紅荔隨父親到東京開會,之後,一起到北美洲,她婚姻出了問題,同你說過沒有?」

大文點頭。

張醫生說︰「你似有憂慮,不必替她擔心,紅荔自小乘司機駕馭房車上學放學,長輩一早為她準備好康莊大道,稍有失意,很快恢復。」

大文吁出一口氣。

張醫生總是像猜到他心思,「你覺得她寂寞?不怕,她一走出來,立刻會有一幫艷羨她家勢嫁妝的異性興奮地迎上去為她解悶。」

張醫生天生有種嫻靜氣質,即使言辭尖銳,仍不失斯文。

「紅荔說感謝你,謝的是什麼?」

大文回答︰「我是個好听眾。」

張醫生點頭,「你同大武一樣,對子女溫柔。」

大文鼓起勇氣問︰「你同大武,是什麼關系?」

張樂恆也十分大方,「司徒、端木、大武、我,全是最要好的同事及朋友。」

「端木與司徒兩位已婚,你倆單身。」

「不,我們不是一對,大文。」

大文頹然,他又妄想了。

「大武曾經說過,他的伴侶還在讀高中,因為至少待十年後他才有時間與異性約會。你呢,大文。」

大文沖口而出,「我對女子即敬且畏。」

他們身後忽然有一把音嬌俏地問︰「為什麼?」

大文轉過頭去,那女孩笑說︰「我是何杏嬋,張醫生是我表姑,不,我不是醫生,我讀建築。」

最後那句話叫陳大文松口氣。

杏嬋異常活潑追問︰「為何敬畏女生?」

張醫生說︰「你倆慢慢談,醫院召我。」

大文靦腆,過片刻他答︰「因為你們有孕育生命的本領。」

「對,真是奇妙可是,女性竟賦有如此異能。」

「而且,」大文說下去︰「女孩年輕時,臉龐似紅隻果般可愛。」

杏嬋開心地笑,「那是讀書之前,你看我,考試叫我面色發綠。」

杏嬋趨近了,大文發覺她的門齒下端尚有鋸紋,這叫稚齒,長出來沒多久,尚未磨損,可見她多麼年輕,大文猜她不到二十歲。

「建築系有趣嗎?」

「我不喜歡血肉及細菌,又不擅幫犯人辯護,剩下的也只有建築了。」

大文感到奇怪,「那麼文學美術經濟管理呢?」

杏嬋調皮地說︰「不是專業,不夠漂亮。」

她們對人對已的要求越來越高。

終于,她的問題來了︰「你讀什麼?」

大文這樣回答︰「我閱讀人生。」

杏嬋詫異,「是人文科學嗎?」

大文微笑,「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吉嬋還在猜︰「那麼,是天文物理?請告訴我,太陽真的只剩下五億年壽命?」

大文已經離去,真是個可愛的時髦女性,自幼受訓︰只有專業才是學問,好端端紅粉緋緋的小女孩都叫這種俗人教壞,那些人該打一百大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