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鐘響,闕正罡抱著書從教室走出,看了看表,沒忘記和莊琴遙有約,于是快步向他的研究室走去。
他不只是南部這所有名大學歷史系的講師,還是研究所中專門研究古文翻譯的指導員,沒課時,他通常會去研究室繼續他的甲骨文編譯工作。
但是,自從他不小心露了一手相命的功夫之後,從教室大樓到研究室之間的路就突然變得非常遙遠,因為他經常會在半路被許多學生攔住,要求看個手相什麼的,這麼一耽擱,半個小時還回不了研究室是常有的事。
不過他不知道,他會這麼受歡迎並不純粹因為他的異能,更重要的是他本身散發出來的無形魅力。
清爽的短發,隨性的穿著,他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溫文有禮,內斂樸實,言談舉止恰如其分,不夸張,不驕矜,上課時言必有物,妙語如珠,下課後沒有老師的架子,輕松幽默,待人親和。
他的帥並非俊美,完全是以氣質取勝,一七七公分,看來略微高瘦,很有中國書生的味道,清瘦的臉上瓖著深刻的五官,那雙晶亮有神的眼楮是全身靈魂所在,彷佛能洞悉人性似的,深遂得讓許多女學生著迷不已。
這也許是他開的課一直都爆滿的原因,他在S大的人氣幾乎可以媲美偶像巨星了。
倒是他對自己受歡迎的程度有點消受不起,畢竟他只是個學者,一下子被學生們冠上個「異能講師」實在有點不倫不類,因此他很少提及他本身天生具有「陰陽眼」與「通靈」的本事,免得招來更大的騷動。
然而,盡避他深藏不露,他眉宇間凜然的正氣仍然呼之欲出,沒有絲毫邪氣的五官總是讓人會不自主地信賴他,他當年的教授,也是目前歷史系系主任江博芳就常常對其他人說,他的魅力不是直接的,而是以全方位的擴散向四周蔓延,那是一種屬于耐人尋味、歷久彌新的影響力。
正因為如此,他才會這麼受歡迎。
只是,從沒有人知道像他這麼有人緣的人居然從未談過戀愛!
沒錯,他是很受女孩子喜歡,但這也只是人際關系上的順利,一旦要進一步,他的精神就會主動產生排斥。就理論上來說,他已到達一種無欲的狀態,沒有女人能引起他的興趣,感覺上,他似乎已對愛情有了免疫作用,那些讓人欲死欲生的愛情病毒在他身上一點都引不起效用。
彬者,他上輩子是個和尚吧!他經常以此自嘲。
走在林蔭小道,看見五、六個學生又朝他奔來,他就暗叫聲苦,無奈地立在原地,等著接受詢問。
「闕老師,你有空嗎?」一個清純的女孩柔聲問道。
「只有十分鐘,想問什麼就問吧!」他笑了笑,不忍拒絕這票為小事煩惱的年輕學子。
「我最近一直受傷,我媽要我去拜拜,你幫我看看是怎麼回事。」女孩伸出手掌,憂心忡忡地問。
闕正罡沒有看她的掌紋,只是看看她的臉色,就說︰「你換了床位,那不適合你,再擺回原來的位置就打了。」
女孩瞪大眼楮,原來她一星期前果然私自將掛室重新擺設,這麼私人的事老師竟然也知道!
「那我呢?老師,我最近和男朋友老是吵架,你幫我看看……」另一個女生接著又問。
「你啊,專心讀書吧,一直盯著男友會讓他喘不過氣來的,學著信任他,兩人才能走得長長久久。」他搖搖頭,這些學生很少問功課,全是問感情。
「這樣嗎?」
「沒錯,听老師的話就對了。」他又笑了,雙唇拉成一道迷人的弧線。
「老師,還有……」還有人想問問題,但遠遠的就有人打斷了這次的解惑大會。
「闕老師!闕老師!」莊琴遙上氣不接下氣地沖了過來。
「啊,時間到了嗎?」闕正罡又看了看表。
「老師啊,跟你約好了,你怎麼還在這里?」莊琴遙嘟著嘴責難。
「抱歉,我馬上就去。你姊姊到了嗎?」他向其它同學擺擺手,隨著莊琴遙走向研究室。
「已經等一下子了,我就知道你一定又被纏住,所以才親自來找你。」莊琴遙已經修過他兩年的課了,和他比較熟,說話口氣不像對師長,倒像對朋友。
「真抱歉,我以為還有點時間,才會幫她們看看。」他淡淡地解釋。
「我姊和她朋友在你的研究室前等你,我等一下還有課,得先走了。」莊琴遙沒多余的時間,一說完就跑向文學院。
闕正罡點點頭,獨自走回研究室,一路上想起昨天莊琴遙和他提起她姊姊朋友好象被鬼纏住的事,心中不能不納悶,好巧,前幾天他到台北出差也發現一個女人有同樣的情況,怎麼這年頭有這麼多人撞鬼了嗎?
才這麼轉著思緒,他就看見研究室門外立著兩個女子,一個短發豐腺,相貌和莊琴遙有點相似,另一個則蓄著半長發,縴細高眺,那背影看來有點眼熟……
蚌地,他在那女人背後看見一團模糊的陰影,心中一駭,忍不住驚呼︰「是你!」
黎智薔聞聲轉過頭,一見到他,眼楮也瞪得奇大,難以置信地指著他高喊「是你!」
莊玲遙不解地看著他們兩人,急道︰「怎麼啦?」
「玲遙,就是他!他就是電梯里的那個陰陽眼男人!」黎智薔抓住她的手著慌地道。
「什麼?」莊玲遙看著闕正罡,怎麼也看不出眼前這個斯斯文文的男人會通靈。
闕正罡對這巧遇感到不可思議,他稍稍緩和詫異,上前自我介紹︰「我是闕正罡,你們是琴遙的姊姊莊玲遙和黎智薔小姐嗎?」
「你就是琴遙說的算命先生?」黎智薔只覺得乏力,搞了半天,她找上的竟是讓她陷人痛苦的元凶。天!這算哪門子的巧合?
「我不是算命先生,我只是個歷史系講師……」闕正罡忙著解釋,但心中不無驚訝,因為這個女人身後跟著的是他見過最棘手的「東西」。
「講師就可以隨便亂講話?要不是你那多嘴的一句話,我這幾天會被嚇得難以成眠?」黎智薔一腳跨向前,氣得想扁人。
「如果你是要來確認我說的話,那我可以再說一次,黎小姐,你背後真的有東西跟著,而且不瞞你說,「他」是個難纏的家伙。」闕正罡搖搖頭,干脆明說。
「什麼?」黎智薔嚇得臉色更白,覺得胸口那顆大石不但沒移開,反而更沉了。這趟說不定來錯了……
「闕老師,既然我們都找來了,你就幫小薔看看,有沒有辦法幫她……」莊玲遙著急地問。大太陽底下,听闕正罡說得篤定,她只感到一陣涼颼颼的風灌進領口,忍不住打哆嗦。
「這……」他猶豫了。這渾水-是不-?
「你敢說不……是你把我的生活搞成一團亂的,現在你得給我負責到底,否則我嫁不掉就永遠賴著你…」黎智薔心急之下,月兌口大罵。
闕正罡愣了愣,被她凶悍卻驚惶的表情懾了一下,有那麼一瞬,他恍如看見一個為了追尋真愛不惜違抗命運的古代女子,那火熱的眼神足以將一些橫互在她面前的阻礙燎燒成灰……
怎樣的一個剛烈女子啊!即使轉世投胎,那堅毅的個性依然不減。
「就算你要賴著我,我也不一定幫得了你,你的情瘴已糾纏了好幾世了……」他盯住她,喃喃地道。
「什麼?」黎智薔征征地後退一步,沒來由地感到心痛。
「闕老師,你的意思是你也沒辦法救小薔嗎?」莊玲遙搓著雙臂,焦灼地問。「也不盡然……」闕正罡瞄了一眼那個糾葛的邪物,對方正挑釁地向他齜牙咧嘴,可是也不敢越雷池一步。
「別再和他-哩巴唆的了,玲遙,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在胡扯而已,我們再去找別的算命師問問。」黎智薔氣不過他的態度,拉起莊玲遙的手就走。
「你去問別人說法都不會差到哪里去,只要真有道行的,一看就知道你的問題,但恕我直言,要能驅走那「東西」的人並不多。」闕正罡不得不先提醒她。
「是啊,小薔,你就讓闕老師幫你處理好了,他人這麼好,不會不幫忙的。」莊玲遙拚命替闕正罡說好話,難得見到這麼順眼的男人,她可不想輕易放棄進一步認識他的機會。
「你怎麼知道他是好人?」黎智薔瞪著她,細眉糾結成團。不用說,她的死黨一定又胳膊往外彎,被這個姓闕的迷去了心竅了。
「先進來吧,我把你的事說給你听。」闕正罡說著率先走進他的研究室。
「走啦!進去啦!」莊玲遙死命拖著黎智薔,跟在他身後,進到這間不到八坪大的小研究室。
黎智薔看著房間內堆滿許多書籍,但一點也不顯得凌亂,而且窗戶開向東方,整間房內光線充足,空氣流通,讓人一進來就覺得精神一振。
闕正罡請她們兩位在椅子上坐下,接著拿出一串佛珠掛在門口。
驀地,黎智薔感到肩上長久以來的酸疼減輕了許多。
「咦?」她驚疑地低呼。
「怎麼了?」莊玲遙連忙問道。
「沒……沒什麼……」她不敢明說,支吾地想帶過。
「你的肩膀輕多了,對不對?」闕正罡了然地笑著。
「你……你怎麼知道?」她吃驚地看著他。
「因為經常趴在你肩上的那個「家伙」已經被困在門外了。以前你一定常覺得腰酸背痛,也查不出原因,這其實都是他搞的鬼,現在他近不了你的身,你當然會覺得舒服一些。」他簡單地解釋。
黎智薔這下子不得不承認他有兩下子,因為她此刻的確覺得渾身輕松多了。可是就這樣相信他又太快了點,天曉得這是不是一個花招。
「你說你會通靈,那你能幫我向那「家伙」問問他干嘛跟著我?」她提出難題考他。
「不用問,我已經知道了。」闕正罡將椅子拉到她面前,執起她的手低頭審視,又抬頭看看她的臉,正色道︰「八百多年以前,你被迫嫁給一個大你二十歲的富商,但你已心有所屬,在成親當天,你不惜引火燒毀新房,趁亂逃逸,打算奔向情人身邊,沒想到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富商不僅臉部燒傷,家當也被燒成灰燼,他在半死不活的情況下發狠追你,在漫天大雪中失手一箭將你射死……那位富商不甘人財兩失,當時便起了毒咒,不管你是生是死,他的魂魄將永世糾纏著你,讓你形只影單,直到地老天荒!」
黎智薔-目結舌地看著他細說從頭,駭異之余,一股熱淚卻不听使喚她溢出眼眶,一顆顆淚珠像是前世在大雪中凝結的哀痛,終于在輪回後的今生融化成水……
「小薔!」莊玲遙听得也是眼眶發紅。這故事听來太驚心動魄了!
闕正罡直勾勾地望著黎智薔,被她征忡中流下的淚水擊中心坎,似乎有某種奇特的感覺在這一刻被挑動,一向無欲如鋼石的心竟因此起了陣陣波瀾。
「我……身後的那個人……就是那個富商?」黎智薔聲音哎咽。
原來她前世欠了一份情債末還,才會在愛情中漂泊不定。
「是的,他不接受超度,不轉進輪回,只是一味地纏著你,他被他的毒誓困住了,你也一樣。」闕正罡心頭依舊發燙,這樣的孽緣听來令人-然又哀傷。「那我該怎麼辦呢?我又不愛他,難道他就不能死心?」她無助地低喊。
「如果能死心,他早就徹悟了,豈會世世緊跟著你?」他嘆了口氣。
「你能幫我吧?既然你看得出我的前世情債,那麼你應該能幫我把他度化,是不是?」她的手擱在膝上微微發顫。
他幾乎是反射性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安撫道︰「別怕,我會替你想辦法的。」
她直覺地感受到他手心傳來的暖意,抬頭看著他湛黑的雙眼,一顆驚懼的心倏地安定下來。
這麼平靜的感覺讓她好懷念!
懊象曾在什麼時候也有過這樣的情景,有人在雪中這麼呵護著她的心……
莊玲遙看他們又是握手又是相看兩不厭的,忍不住咳了兩聲,道︰「接下來該怎麼做呢?闕老師。」
闕正罡倏地從忘情中回神,連忙收回手,尷尬地站起來,說道︰「我有個叔公是這方面的專家,他的道行較高,我請他幫你吧!」
黎智薔也有些臉紅,捂著臉頰,不太清楚自己怎麼會和一個陌生男人握手握得這麼自然。
「什麼?要找你叔公?你不行嗎?」莊玲遙不悅地問,在看過帥帥的闕正罡後,她可不想去看一個老頭子作法。
「我只是能看能懂,至于那些驅魔的法事我不在行。」他轉過身笑了笑,「放心我叔公很厲害的,而且他就住在台北,對黎小姐來說更方便。」
「但我們怎麼找他?」黎智薔從多愁善感的前世中回到現代,強硬的個性又出現了。
「這樣吧!大後天星期六,我正好有事要北上,我帶你們去他的住處,把事情向他說明一下,他應該會幫忙的。」他翻開行事歷,確定時間。
「你要來台北?那太好了,到時我們會去接你。你要搭火車還是飛機?」莊玲遙興奮地問。
「飛機比較省時。」
「好,沒問題,我有車,可以負責接送……」
看好友滿臉都是熱切的模樣,黎智薔就覺得丟臉。
「玲遙,節制點,你的熱情對南台灣的男人而言太‘辣’了,人家不見得受得了。」她扯扯莊玲遙的衣袖,揶揄地說。
「啊,是嗎?」莊玲遙做了個鬼臉,笑了。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確定班機再適知我,我和玲遙會去接你。」黎智薔寫下聯絡電話。
「對對對,我的手機號碼也給你,找不到小薔,找我他一樣。」莊玲遙也補上自己的行動電話號碼。
「好,我會和你們聯絡。」他點點頭。
「那我們走了,大後天見。」黎智薔邊向他告辭,邊將雙腳定在原地、一副死賴著不動的莊玲遙拖出研究室。
闕正罡送她們出來,一陣冷風刮過他的臉,他定眼一看,那個魂魄又黏上黎智薔的背後,而且回頭對他露出強烈的敵意。
「黎小姐……」他皺眉喚住黎智薔。
「什麼事?」她回過頭看他。
「這個先帶著……」他從手腕拿下一串佛珠,走向她,幫她帶上,「這幾天盡量不要去偏僻的地方,保持平常心。」
「哦……」她不安地揉著肩膀,听出他口氣中的警告意味。
「記住,放寬心,你愈有勇氣,就愈百毒不侵。」他拉出一道穩定人心的笑容。
「我懂。」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振作精神,和莊玲遙走出校園。
闕正罡望著她們的背影,心底一直有著不太好的預感,他有直覺,雖然他將這次的麻煩推給了叔公,但事情似乎不會這麼容易就解決,而最讓他不安的,正是他對黎智薔的某種情緒感應。
為什麼她觸動得了他的心?在芸芸眾生中,為何獨獨對她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他疑惑地看著她留下的電話號碼,陷人沉思。
星期六,黎智薔沒想到會是個倒霉又晦暗的日子。
一起床,她就接到莊玲遙來電說她奉命陪老板到香港出差,早上就出發,所以沒空陪她去接闕正罡,要她自己去,言談中盡是覺得見不到闕正罡的可惜。
真是的,那個隨時能發騷的女人就這樣放她鴿子。
但重頭戲則在中午下班的時候,她正準備去機場接闕正罡,還沒跨出大樓大門,就被一臉臭氣燻天的孫國欽攔下,當著來來往往的人潮,被他扭住手臂,挨了他一頓斥罵。
「你滿意了?黎智薔,大鬧我的婚禮,讓我在賓客和親朋好友面前丟臉,讓我太太氣得取消蜜月,到痕7b在還不肯和我同房,甚至揚言要立刻和我離婚!你……你說,你安的是什麼心?你分明不愛我,為什麼還要來破壞我的婚姻?」
「放手!是你請我去喝喜酒的,怎麼?有膽子放帖子,沒膽子承擔後果?」她又羞又氣地掙開他的手,不客氣地反譏。
「你故意的,對不對?在那樣的場跋說出那麼不要臉的話,也不想想自己是個性冷感的女人,踫也不讓人踫一下,你居然還敢在大家面前胡說八道,公然侮辱我。你這賤人,你根本不懂愛情,也不配談愛情!」孫國欽再次挺住她的手,咬牙切齒地大吼。
「你閉嘴!是你自己先腳踏兩條船的,你才不配談戀愛!」她氣得渾身發抖,拒絕和他上床居然被他說成性冷感……可惡!太惡劣了!
「我腳踏兩條船?你確定你曾經和我交往嗎?除了一起吃飯,一起看電影,我們之間連接吻都沒有!你只是在玩弄我的感情,我另尋出路有什麼錯?」他早就覺得不太對勁了,每當要和黎智薔親熱一下就會犯頭疼,不然就是渾身難受,那種怪異的感覺讓他幾乎懷疑她是不是會下蠱。
「我們沒交往?我們在一起一年多,這樣還不算交往?」她簡直不能相信那段感情到頭來被說成一文不值。
「太可笑了,那哪叫交往?你連愛是什麼都不懂,卻不讓我去追尋真愛?告訴你,我已找到我愛的女人,你最好別再來攪局,否則我絕不會放過你!」他撂下話後,用力將她推開,拉好西裝,轉身離開。
她一個失衡摔在地上,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來往的人群都對她投注好奇的眼光,其中還不乏同公司的同事,她羞憤難當地爬起來,眼中噙著淚水,匆匆沖出大樓,攔了輛出租車往松山機場,在車上忍不住就哭了起來。
懊死的孫國欽,竟然讓她這麼難堪,當初她怎麼會愛上這種男人?沒氣量又沒修養,跟流氓有什麼兩樣?既然怕她報仇就別丟帖子啊,干嘛還一副耀武揚威地向她挑釁?
她邊痛哭邊在心中咒罵,一古腦兒地將委屈全部發泄。
他以為她不知道嗎?他因為她一直不跟他上床就轉移目標,好象性才是愛情的表征一樣,沒把身體交給他就不是愛他,這種低級理論也只有男人這種單細胞生物才會認同。
斑!結婚有什麼了不起?他還以為她是忘不了他才去婚禮鬧場?別開玩笑了,她只是氣不過被他背叛而已,他愈是威脅她不準破壞他的婚姻,她就愈不放手!
她詛咒他,她要他的婚姻永無寧日……
來到機場,已比約定時間遲了二十分鐘,她不顧哭紅的雙眼,下車就在機場大門與大廳間猛找闕正罡的身影。
突然,有人輕拍她的肩膀,她一回頭就看見一身白襯衫、牛仔褲清爽打扮的闕正罡。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的聲音還有嚴重的鼻音。
「黎小姐,你……你怎麼了?」闕正罡詫異地盯著她紅腫的雙眼。
「我沒事,只是大哭一場。快來,我們先上車再說。」她吸著鼻子,拉著他走出機場大門。
「為什麼哭?有人欺負你?」他關懷地問。
听見他溫柔的聲音,她的淚又開始泛濫,猛地轉過身,揪住他的衣棠就哭道︰「告訴我,有什麼方法可以破壞別人的婚姻?你是內行人,一定有辦法,不管是奇門遞甲還是任何妖法都行,請你幫我把那個臭男人的婚姻搞得天翻地覆,我要他被遺棄、被鄙視,我要他永遠得不到愛……」
闕正罡被她那含恨的口氣嚇到了。她發生什麼事了嗎?
「冷靜點,黎小姐,你這樣沒頭沒腦地發飆無濟于事,況且毀人良緣是造孽啊,絕對不可行。」他低聲安撫。
「教我怎麼冷靜?是他先無情無義的,我在他的婚禮鬧場又怎麼樣?那混蛋憑什麼在公司大門羞辱我?好過分……」她愈說愈激動,淚水更如滂沱大雨般落下。
「好了,我知道了,別哭,先上車吧!」他大概听出了點端倪,抱住她的肩,招來一輛出租車,將她扶進車內,並指示司機朝士林開去。
黎智薔其實並不是傷心,而是氣憤,氣自己竟然曾經喜歡過孫國欽,真是瞎了眼才會把精神浪費在他身上。莊玲遙說得沒錯,那個自以為是的痞子不配擁有她的愛,她該慶幸沒有嫁給他!
闕正罡不再多說什麼安慰的話,只是從口袋掏出手帕遞給她,任她哭個夠。
她的感情事不平順早有跡象可循,一次次的失戀已是命中注定,如果想有好的結局,得先想辦法解決掉她身後的惡靈才行。
她用他的手帕擦掉眼淚,還順便擤掉鼻涕,情緒稍微平息了,才抬起頭,心有不平地質問他︰「像遇到那種可惡的男人也是我的宿命嗎?」
「說宿命太嚴重了,那只是一點點干擾而已。」看著她眼楮鼻子哭得紅腫的憨樣,他不禁莞爾。
「這還叫一點點干擾?根本是完全的顛覆!我的戀情沒有一次有始有終,談這樣的戀愛太辛苦了,可是偏偏我又逃不過那些主動上門的桃花,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她下意識扯住他的衣袖,咬著下唇,希望他能給她答案。
「基本上,你是個很迷人的女人,才會有許多男人接近你,可是由于你周身的氣很亂,連帶會影響那些對你有好感的男性,導致無法彼此溝通,因此才會造成決裂。」他慢條斯理地解釋。
「總而言之,都是我後面那個不散陰魂搞的鬼?」她怒道。
「沒錯,前世的因,成為今生的果,這是你這輩子要背負的情債,在這個劫數未完之前,你的感情不會順暢的。」他不得不說清楚點,好讓她有個譜。
為什麼這種事會發生在她身上?她百思不解,向來沒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她一直認為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好壞全憑自己的意志,是非也只在心思的轉折之間,哪是一些莫須有的力量所能控制?
可是現在她被迫成了一個不得不迷信的女人,一個陰魂惡靈就能左右她的戀情,一個未曾謀面的老頭說不定又能改變她的人生,好象她這一輩子就只憑解開與那個富商之間的情仇而生,這麼說來,她此生不就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你知道嗎?在遇到你以前我一直不相信命運和所謂因果論調,就算是此刻,我也抱著懷疑的態度……」她-起眼楮,迷惘地盯著他。
「這很正常,玄學這種東西除非踫上,否則很難去認同,但是這世界上本來就有許多科學無法證明的事,在許多未知尚未被理論化之前,何妨放開心胸去平等看待一切?」他笑了笑,神態自然又平和。
「我丑話先說在前頭,如果到後來我的命運一樣沒什麼改變,我可是會去告你造謠生事,這點你最好要有心理準備。」她口氣不佳地威脅。
「你的個性還真是強悍哪!」他朗聲大笑,「放心,如果我騙你,我任憑你處置。」
他笑起來時臉上線條變得更好看,听琴遙說他有三十歲了,但為何看來比二十八歲的孫國欽還要年輕許多?她有些征忡,心跳的速度突然變快。
這是怎麼回事?她和以前每個男友在一起都不會有這種奇異的感覺,那就像被人壓著心髒的窒悶,流回心室的血液全帶著一抹淡淡的酸澀……
「對了,莊小姐出國了吧?」他話鋒一轉,問及莊玲遙。
「咦?你怎麼知道?」她吃驚地反問。
「那天看她的面相有驛動出現,我早猜到她一定沒空來接我,方才看你一個人來就印證了我的揣測。」
「連這個你也看得出來?」還真神咧!她心中對他的佩服又增加一分。
「每個人出生的時間、地點與空間都不相同,造成了不同的能量與氣流,而這些能量與環境互動後,就會有各式各樣的符號產生在人的臉部、手紋之中,這就是面相與手相能根據其變化推測一個人命運的由來。」他盡量說得簡單。
「符號?人的身體會產生符號?怎麼我看不到?」她不懂,低頭看著自己的掌心。
「你不是看不到,只是看不懂,就像手掌上的一個小小的線條,對手相師來說就有意義可解,對你來說不過是個紋路而已。」他說得頭頭是道,甚至還教她如何看掌紋。
她听得嘖嘖稱奇,沒發現兩人貼得好近。
「真是奇怪,你好象對這些都有研究?」她覺得把他當算命師是不妥當的,他的學者風範比較符合古代宮廷里的佔卜師形象。
「我研究古文,中國古代的文字幾乎全部是為了卜卦才留下的,例如甲骨文,也是為了佔卜各種吉凶休咎才存在,因此看多了自然知道一些。」他沒說出他對古文的喜好其實正是為了查明自己從小的通靈能力為何而來。
「嘿,既然你懂不少,那你能幫我對付孫國欽嗎?」她興奮地問。
「我剛剛說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黎小姐,做這種事只會傷害你自己而已,何必和他計較呢?你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他,而是那位你看不見的敵人。」他搖搖頭,她的倔脾氣還真令人不敢恭維。
「可是,他太過分了嘛……」她嘟哎著。怎麼可以就這麼被孫國欽給欺負了去!
「孫國欽不能把你怎樣,不去理他就沒事了,可是那位富商的惡靈卻是放著不管會更糟,你的情緒會這麼激動多少也受到他的影響,懂了嗎?」他就像個老師般對她諄諄教誨。
「原來我的脾氣變差也和他有關?」她恍然,這幾年,每次回家都被母親說她愈來愈容易動怒。
「是的,再放任不管,你的氣會更亂,到後來很可能被他壓制,變得面目可憎……」他故意嚇嚇她。
「哇!有那麼嚴重嗎?」她臉色發白地轉過頭,差點就和他鼻子踫鼻子,又連忙往後縮,心再度悻然亂跳。
闕正罡的表情也有點奇怪,兩人的氣息在幾秒中交錯時,他有種觸電的麻酥感,潛意識立刻警鈴大作,他太明白這樣的心動意味著什麼情況。
事情有點不妙!他暗忖道,他最好早點將她交給叔公,然後和她保持距離,免得日後牽扯太深。
三十年來沒愛過任何女人,他過得清心寡欲又自在,他想維持那樣的生活,不想被她給破壞掉。
「這方面的事嚴重起來能讓人發狂的,所以請小心。」他臉色一正,挪了挪身子,與她拉開一點空隙。
「哦!」她乖乖地點點頭,不敢看他。不過他說得有理,現在還理孫國欽干什麼,闕正罡可是來幫她對付那個「鬼東西」的。
「我叔公住士林,他今年八十歲了,也是從小就具有奇特的能力,一生都在幫人看相,化厄解凶,他的經驗比我多,由他幫你比較安全。」他稍微介紹一下他叔公,好讓她安心。
「這……需要施法嗎?」她心中毛毛的,感覺上,那種什麼法術、招魂等等儀式都帶點詭魅,陰得很。
「這得由叔公決定。」他爬流著短發,看向窗外。
事實上他有點擔心,因為這幾天一直找不到叔公,但他急著將黎智薔的事交給叔公去解決,于是不管他在不在家,直接就將黎智薔帶去,反正那個老閑人一向沒事做,應該不會不在家才對。
隨著目的地即將到達,黎智薔莫名地忐忑起來,她看著車子轉進一條小巷,全身的細胞都在急遽地騷動。這驅鬼儀式真的有用嗎?闕正罡會不會是故意將她騙到這里?可是這時才懷疑他的居心不是有點遲了嗎?玲遙竟在這節骨眼上棄她而去,可惡啊!驚疑不定地瞪著前方,黎智薔焦灼地絞著十指,被緊張重重圍住,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