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由日本飛台灣的日亞航班機剛抵達中正機場,一個年約三十五歲,身穿淺色西裝,頭發整個往後梳得平整的剛俊男人從機場入境室走出,一見到接機的人,便摘下墨鏡,腳步不停地問︰「怎麼樣,找到重日組的那四個人了嗎?健司。」
「是的,少主,我們查到一些蛛絲馬跡。」前來接機的人叫做成田健司,恭敬地跟在他身後報告。
「哦?說來听听。」男人走出大廳,直接坐進車道上一輛等待的黑色凱迪拉克的加長型轎車。
「五年前重日組被咱們剿毀時,他們組長的孫子都透過極私密管道被一個姓軒轅的老頭帶走了,那個老頭听說是孩子們的親爺爺,先將他們帶到美國落籍,再輾轉來到台灣。」成田健司邊說邊跟著坐上車的前座,指示司機開車。
「為了保護他們,還這麼大費周章……」男人沉吟著,那老頭大概也非省油的燈,被他這麼一繞,他們黑木家足足花了五年才找到頭緒。
「是的,我們查到那老頭叫軒轅廣,他有個獨子到日本去留學,之後就沒再回台灣,那男的正是當年被重日組招贅的女婿宣元義,他將漢字的‘軒轅’改為‘宣元’,根據我們的調查,好像是為了和重日組的大小姐結婚,被逐出家門,只好改姓……」成田健司仔細地將結果說明。
「哼!原來如此,難怪我們拼命找也找不到!」男人怒眉一揚,剛稜有力的臉閃過一絲戾氣。
「軒轅廣的生意做得不小,是個非常有錢又難纏的老頭,他在三年前又將那四個孫子送回台灣,讓他們過一般人的生活,現在那位長子正好二十六歲,次子二十四歲,三子二十一歲,最小的也已經十八歲了,年紀都和重日組那四個孩子相符……」
「是嗎?那幾乎可以肯定是他們了?」男人冷峻地笑了。
「是的,我認為他們應該就是我們在找的重日組那四位魔王。」
「很好,把有關他們的資料都給我。」男人點上煙,說道。
「可是軒轅家的四個孩子深居簡出,我們目前只掌握到那個最小的,也就是重日組當年的‘海王’,他現在叫軒轅海昕,目前正就讀維揚中學高中部三年級,成績優異,是師長眼中的好學生,在校人緣也很好,身高一八0公分,體重六十五公斤,看來文弱,不如先從他開刀……」成田健司建議道。
「你是說先對付軒轅海昕?」男人眯起眼楮。
「是的,我看過他,他現在就和一般高中生無異,應該最容易狙擊。」
「別輕敵,健司,別忘了當年重日組和我們黑木幫的那場別並,四魔王中的‘天王’、‘地王’和‘人王’陪著年僅十二歲的‘海王’第一次下海作戰,把我們的一個堂口挑得一個人也不剩……听說那次的行動全是由‘海王’一手策劃,他在黑道的名聲也因此打響……這樣你還能說他文弱好對付?」男人森然地哼道。
「但是根據我多日來的觀察,他現在只把全副精神放在功課上,早就不混江湖了……」
「愈是這樣的人愈深藏不露,不過既然目前只有他出現頻繁,那就先以他為目標,之後再對付其他三人,總之我們不能讓重日組有復活的機會,否則我怎麼回去向病危的義父交代?」男人面孔依然冷硬。
「是,我知道,我已召集我們在台灣的一些優秀人馬來協助您了。」
「嗯,不管如何,先將和重日組有關的人全部消滅才是最重要的,他們的勢力再大也需要帶頭者,到時,這四位重日組的後裔將會被拱出來,因此直接斷了他們的希望,比較省事。」男人陰冷地道。
「您說得沒錯。」
「好不容易黑木幫已掌控了整個關東,我豈能讓他們有復活的機會?這次我將親自將他們斬草除根,一個也不留!這不僅是義父畢生的心願,也是我的任務。」
男人濃眉一聳,唇抿成一直線。
「是。」
「健司,仔細監視軒轅家,我要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情形,即使連一些僕人也要注意。」男人眯起眼,目露冷光。
「是。」
「好了,現在先載我去飯店,我還有私事要處理。」
「遵命。」
車子從中正機場疾馳向台北,這位從日本飛來的黑木幫年輕頭目黑木深靠在後座,靜靜地瀏覽著車外的風景。
這趟來到台灣,除了公事,他還有屬于個人的私事待辦,而這個私事已經花掉他十多年的光陰……為了找到那個十多年前給了他愛,又將愛全部帶走的女人,他找遍了全世界,不惜任何代價只為得到她的消息,如今,他終于查出她人在台灣,雖然還不確知她落腳何處,不過,他會想辦法把她從隱密處挖出來的!因為他想再見她一面,就算一眼也好,他只要親口問她當年為什麼要棄他而去。
是的,那個他昵稱為「玲子」的女人,還欠他一個理由……一個撫平他傷口的理由……
在經過了那次「欺負事件」之後,上學對向朝陽而言成了件痛苦的折磨,每天,她都得小心提防許艾文的偷襲,不是書包被劃破,就是桌椅被涂上油漆,再不就是經常被不知名的人騷擾,連上廁所都得小心翼翼的,不然一個不慎就會被反鎖在里頭……類似這樣「暗地」的欺凌不勝枚舉,向朝陽不否認自己的精神已受到嚴重的騷擾,許艾文這次不明著來,反而讓她備嘗苦頭,有好幾次她都想對軒轅海昕說明,但又怕他為她和許艾文起沖突,心髒會負荷不了,因此只有繼續忍氣吞聲,以自己的力量與許艾文那票人對抗。
唉!這真是一場災難!有時想想,這樣的壓力誰會受得了呢?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熬到畢業。
原以為這樣的情況已算糟了,設想到更嚴重的事緊接著出現,就在她努力地思考如何找許艾文徹底解決問題時,這天,下課前她突然被叫到訓導處,接受了一場石破天驚的大訓斥!
「二年C班向朝陽立刻到訓導處來。」
播音器中傳來的命令听來像是死亡預告,她直覺得不是好事,背脊發麻地走出教室,前去報到。
才剛踏進訓導處,訓導主任的厲喝聲就幾乎把她震飛出去。
「你過來!餅來看看這是什麼?」
那是什麼?那不是一些照片嗎?
但她慢慢走近,看清了照片里的主角後,登時瞠目結舌,臉色慘白。
照片有兩張,其中一張是她和軒轅海听正要進飯店的背影;另一張則是她穿著軒轅海昕幫她買的短洋裝,與他手牽手走出飯店的情景,但這兩張照片里軒轅海听的臉都沒秀出,正面那張他踫巧轉頭看後方,因此看不出他的身份,反而是她的臉清清楚楚地被拍下來。
她心中大驚,沒想到事先擔心的會成真……是誰?是誰拍的?為什麼會那麼巧?
又是誰將照片送來學校的?
疑竇在瞬間集結,加重她的失措。
「你說說看,你和誰一起去飯店?去做什麼?」訓導主任一掌拍在第二張照片上。
「呃……」她囁嚅地盯著照片,不知從何說起,訓導處里四周投射過來的異樣眼光更讓她喉嚨緊縮。
「那個男的也是本校的學生,他是誰?」訓導主任怒聲追問。
「他……他……」她不敢拖累軒轅海昕,他那天好心幫她忙,要是因此被扯出來,她就太對不起他了。
「為什麼不說?有膽和男生去做些不三不四的事,為什麼沒膽說出來?」
訓導主任一臉的鄙夷讓她臉色發白,單就一張照片,他已先入為主把她定罪了?
「我和他沒做什麼!那天我衣服被弄髒了,他只是帶我去飯店里沖洗一下,並且換個衣裳,就只有這樣而已,什麼也沒做……」她急忙搶白。
「換個衣裳為什麼要去大飯店訂房?誰相信你們會沒做什麼?快點招出那個男生的姓名,否則我立刻叫你母親來!」訓導主任氣得大吼。
「我們真的沒做什麼,你叫我母親來還是只有這個答案,我不會說出那個男生的名字的。」她倔強地瞪著他,心里卻氣苦不己。
「你才剛轉來,就和軒轅海昕粘在一起,這點我看在軒轅家的面子上也就不追究了,誰知我們的容忍卻讓你變本加厲,行為不知檢點,竟背著家長做出這種事還不知侮改,真不知你家教是怎麼教的,你還有沒有羞恥心?我們維揚中學的校風就是被你這種學生給破壞的,你知道嗎?」
這些指責深深刺傷她的自尊,沒做錯什麼,卻被一張照片渲染成如此不堪,再堅強的心也抵擋不住人格的受辱。
「信不信由你,主任,反正我再怎麼解釋也沒用,不是嗎?你把我叫來不是要詢問我事情的真相,而是要我俯首認罪,無論我說什麼,都改變不了我在你心中已犯了錯的事實!既然如此!那就隨便你想吧!」她氣得眼眶發熱,可是仍努力不讓眼淚滴落,只要一哭,就表示她心虛,她絕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你……看看你這是什麼態度?太囂張了一一」訓導主任憤怒地大聲哮罵,聲音連對面的教室都听得見。
「報告!」軒轅海昕來英雄救美了。
盛怒中的訓導主任一見是學校的優等生,氣驟降三分。
「什麼事?軒轅同學。」
「我听說向朝陽出了點狀況,所以來看看。」他滿臉都是關懷,翩然走進訓導處,向里頭的職員及老師們行個禮,來到向朝陽身邊。
「軒轅海昕,我听說向朝陽是你家管家的女兒,她和男同學去大飯店的事你知道嗎?」訓導主任拐著彎問。
「主任,朝陽不會做這種事的,她是個非常乖巧的女孩,一定是有人故意惡作劇,像現在這種照片用電腦就能做出來,只要把人的臉換一下,衣服再改一下,一張蓄意陷害的作假照片就出來了。」軒轅海昕正色道。
向朝陽正擔心他是來但承一切的,那她之前的守口不就白費,但一听他這麼說,才恍然他是來替她月兌罪,倏地,一種想依賴他的情愫油然而生,水氣再度朦朧了雙眼。
「這樣嗎?」訓導主任被軒轅海昕的一番話堵住了氣,愣了愣。
「現在的學生很擅長這種小把戲的,向朝陽可能得罪了什麼人,才會被報復吧!
主任,您實在該相信自己的學生的。」軒轅海昕遺憾他說。
「嗯,那這件事我再查查看,你們先回教室吧!」訓導主任頓時臉色僵硬,自知理虧,便揮手叫他們離開。
「是。」軒轅海昕拍拍向朝陽的手臂,與她並肩走出訓導處。
來到樓梯轉角,向朝陽低聲向他道謝︰「海昕,謝謝你幫我解圍。」
「都是我惹出來的,我不能置身事外。」他溫柔地看著她。
「這怎能怪你?你是好心……」話說到一半,忍了大半天的淚還是決堤了,她一手捂住口,已無法在他面前繼續逞強。
「想哭就哭吧!朝陽。」他輕輕攏住她,眼中的狡笑乍現。
她止不住奔騰的眼淚,靠在他的肩上,讓方才所受的輕辱泄荊軒轅海昕輕拍著她的背,嘴角則不斷上揚,同時扮演好人和壞人角色實在太過癮了,這丫頭搞不好真的會愛上他呢……
這時,下課鐘響起,她猛地醒悟自己竟然向軒轅海昕尋求安慰,內心一陣驚慌,急忙推開他,低哺道︰「對……對不起。」
「何必道歉呢?我的肩膀願意隨時借你哭泣倚靠。」他微笑他說。
為什麼他要對她那麼好?他難道不知道這樣會讓一個十六歲的女孩深陷情網嗎?
她的心……已經快要不是她自己的了……「謝謝你,我……我回教室去了……」
她紅著臉沖上二樓,內心對那天在飯店中他對她的行為一直無法釋懷,因此這幾天只要一看見他,心跳就失去了應有的正常節奏。
軒轅海昕豈會看不出她的羞澀與緊張,他盯著她縴細的背影,微微地拉開嘴角。
嗯?看來他的預測成真了,瞧她那芳心大動的羞澀樣,她果然陷進他的魅力之中了,呵呵呵,他得趕快將這個成果告訴三位哥哥,他的計劃已經快要大功告成了。
他笑著踏上三樓,但行經二樓就被許艾文攔截下來,好心情立刻減低。
「我要和你談談,軒轅。」她漂亮的臉孔正聚著晦氣。
「好吧,三分鐘。」他笑容斂去,輕蹙起眉,走向頂樓。
頂樓的風大,但視野很好,能將整個維揚中學盡收眼底,這里向來是學生們最愛逗留的地方,不過校方以危險為由,禁止任何人上來。
「什麼事?」他雙手環胸,盯著她。
「你究竟在想什麼?你真的喜歡上我們班那個向朝陽?」許艾文不能再忍了,她想問清楚軒轅海昕的真心。
「喜歡誰是我的事,與你無關吧?」他冷淡地反問。
「怎麼會無關?我是你的女友啊……」許艾文受傷地低喊。
「你?別鬧了,我可從來沒承認過!」他邪惡一笑,斜靠在欄桿上,頭往後仰,風吹亂了他的短發,那凌亂的發絲配上惡魔般的笑臉,完全不像大家印象中那個品行優異的軒轅海昕。
「你……」許艾文瞪著他,心中仿佛被利劍刺中。
「是你主動接近我的,難道兩個人在一起就是男女朋友了?你的愛情觀還真膚淺幼稚啊!艾文。」他譏諷笑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全校只有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只有我了解你,只有我能真正接近你,你不也說過要我當你的乖女孩,守住你的秘密……」她臉色蒼白他說著。
自從高一進校門,她在一次偶然事件中發現了軒轅海昕的另一面,品學兼優、彬彬有禮的他竟是個個性乖劣、陰晦狡詐且令人難以捉模的人!在他迷人的笑容背後經常隱藏著教人驚悚的惡意,如同躲在陰暗處的魔王,把世人當成他游戲的對象,任意操弄人心,制造混亂……她發現了真正的軒轅海昕,可是,她沒有被嚇走;反而更無可救藥地迷戀上他!
他的邪惡像毒,讓她成了毒癮的患者,一沾上就再也不能自拔。
這一年來,她為了讓自己在學業上配得上他,努力讀書,爭得第一名,並且絲毫不敢泄漏他的真面目,只為能永遠和他在一起。
可是,她和他之間奇特的和諧居然被一個轉學生給打破了!向朝陽像個不速之客,插入他們之中,威脅了她的地位,而最令她難以忍受的倒不是向朝陽就住在軒轅海昕家中,而是軒轅海昕對向朝陽的態度……不論他的居心何在,他看向朝陽的眼神都令她心如刀割。
「就算幼稚!我也要弄明白你是不是真的看上向朝陽了!憊是你只是在玩玩……」她永遠看不透他的心,明知冷血的他不會愛上任何人,可是她還是擔心、吃味。
「好了,你這樣羅嗦實在讓人好煩。」他不耐地立直身體,走向她。
「那你就別讓我不安……」她老套地以哭來博得他的同情與注意。
「嘖,又來了,你的眼淚真廉價啊!動不動就拿哭來當武器,小心有一天哭不出來時就技窮了。」他訕笑著,語帶輕蔑,同時也想起不輕易落淚的向朝陽。
論長相,向朝陽根本不及許艾文,可是不知為何,這時如果讓他挑選,他反而喜歡有向朝陽作陪。
「那是因為我太愛你了嘛!」許艾文撒嬌地擦掉眼淚,摟住他的手。
「別動不動把愛掛在嘴邊,那會令我反胃。」他甩開她。
「海昕……」在他面前,她動輒得咎,完全拿捏不住他的喜怒,老實說,她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討他歡心了。
「你最好別管我的事,艾文,我和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如果想繼續和我在一起就乖一點,什麼也別問,懂嗎?」他伸手輕撫著她的臉頰,魅惑一笑。
「懂!」許艾文激蕩地捧住他的手掌,主動貼進他冰冷的手心。
「懂就別問那麼多,向朝陽住在我家,我不照顧她怎麼說得過去,你在這里吃莫名的飛醋,一點都不像你了……」他說著勾起她的下巴,蜻蜓點水似地吻了她的發絲。
「海昕。」她閉起眼,所有的妒意在這一瞬間全化為烏有。只要他對她好一點點,只要一點點,她為他死也無憾。
「我走了,該去上課了。」軒轅海昕冷笑地放開她,雙手插在口袋,走下樓去。
女人只要動了情就會變成白痴,一點點甜言蜜語就能騙得她們團團轉,許艾文一樣,向朝陽也不例外。
所以說,擺平向朝陽己是遲早的問題,他預測,今天放學後即將上演的那場戲將會是個關鍵,到時,向朝陽的整顆心都會是他的,到了那個時候,要傷她就更易如反掌了。
一路笑著走往教室,他的棋局己布得完美無缺,現在就只需等著向朝陽這顆棋子自己走進來而已。
只是,一想到向朝陽正逐漸喜歡上他,那種感覺竟然出奇地興奮,至于為何情緒會這麼高昂,或許連他自己也無法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