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水里一躍而出,雙臂飛揚,再往水里撲進,漂亮地以蝶式在游泳池里飛快前進,姿態驃悍,極度陽剛,充滿了力與美,看得許多游泳俱樂部里的女性成員屏息注目,驚嘆不已。
這一個星期以來,這個男子都會出現在這間俱樂部的游泳池,起初,大家還以為他是新來的教練,但後來才發現,他是來學游泳的,不過,他的學習力驚人,不到一星期就從一個旱鴨子變成了水里蛟龍,完全看不出是個初學者。
來回好幾趟,他才停下動作,雙手撐著池邊,輕躍上了岸,高大俊偉的身形又是讓眾女性一陣嘩然。
肩背厚實,腰月復平坦,雙臂肌肉線條流暢,黑色泳褲包裹著窄而緊實的臀部,雙腿修長有力,全身沒有一絲贅肉,整體比例幾近完美。
但身材只是陪襯,真正讓女人側目的,該是他那正直中帶著冷峻的五官,以及從不斜視的端正眼神。
罷毅,絕不流氣,在他自然而然散發的篤定與冷靜中,有著女人最夢寐以求的安全感,還有忠誠。
這才叫真正的男人!
每個女人都在心里如此嘆道。
只可惜,這樣的男人,似乎早已有了對象,而且還是個沒有任何女人堪稱其對手的絕色麗人。
每當那個美女一出現,所有的女人也只能黯然退開。
而現在,那個耀眼的美女又在大門的入口現身……
「平常,該走了。」李隨心一身絢麗細肩帶洋裝,盯著平常,從入口處走了過來。
平常抬頭看著她,點點頭,拎起浴巾朝她走去。
當兩人漸漸靠近,當場所有男女的幻夢皆碎。
男的陽剛高俊,女的艷麗驕柔,在每個人眼中,他們簡直是天生一對。
不過……似乎又有點不大對……
哪里不對?是態度吧,女的對男的態度,少了一份情人之間應有的親昵……
「打你的手機為什麼不接?」李隨心瞪著平常,眼里並沒有任何深情愛意,反而有種女主人的特有架式,尤其她對他的口氣,還真像在使喚什麼下人。
「手機我沒放在身邊。」他解釋。
「你遲了,我告訴過你五點就要出來,害我等了五分鐘。」她冷著俏臉。
「抱歉。」
「快去梳洗,我說過今晚有個酒會,我還得帶你去挑個衣服。」
「是。」他恭敬地道,接著走進沖洗室更衣。
李隨心看著他的背影,帶著一抹沒人能理解的復雜色彩,想起了兩個星期前平常清醒後的那一刻——
「-是誰?」他一臉茫然地盯著她問。
不復之前咄咄逼人的氣焰和敵意,他的神情一如他的記憶,呈現一片空白,套句現代用語,整個人像是被「初始化」了一樣。
鳳凰之血清洗了他的魂魄,他重生了,重生成一個凡人。
「我是你的主人。」她笑了,笑得像是剛贏得了什麼重要的比賽。
在他溺斃之前,將他救起,帶回住處,她就一直在等待他醒過來,等待著驗收成果。
如今,成果豐碩啊!
「主人?」他眼中閃過一絲困惑,似乎試圖在腦中搜尋這個詞匯的意義。
「對,主人,我說什麼你都得听,懂嗎?平常。」她伸手拍拍他稜角分明的臉頰,笑容艷麗如花。
勝負已分曉了,忘了一切,平常就不再是平常了。
「平常?」他又皺了一下眉頭。
「這是你的名字,姓平,名常。」
「我的名字……叫做平常?」他又問。
「是的,很特別吧?」她瞅著他的臉,略帶諷刺。
「既叫做「平常」,又有什麼特別的?」他直接反駁。
她怔住了。
一個失去記憶的人能說得出這麼有條理的話?
她猜疑地盯住他,但很快就發現自己多心了,因為他的神情平靜而且坦蕩,那句話似乎只是直覺的反應。
「的確,沒什麼特別的,因為,現在起,你也只不過是個凡人,甚至,還是我的僕人。」她嘲弄地聳個肩,替他的未來下了注解。
「我……為什麼會是-的僕人?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什麼都不記得?」他困惱地撫著前額。
「你之前就是我的僕佣了,你無處可去,而我好心地收留了你,這就是我們會住在一起的原因。你會失去記憶,是因為前兩天出了點小意外,沒什麼大礙,過一陣子應該就會慢慢想起來。」她隨口道。
「是……這樣嗎?」
「是的。」她堅定地回答他。
「那麼……-叫什麼名字?」他對她感到好奇了。
「我叫李隨心,不過你得喊我小姐,不準直呼我的名字。」她傲然地指示。
「小姐?」
「對,你以前都這麼叫我的。」
「以前……」以前的一切,他都不記得了。
「總之,你就安心地待著,照著原來的方式過日子就行了。」她湊近他,壞壞地笑了笑。
他接受了她的說詞,接下來的日子,真的成了她的奴僕。
她讓他住在她的公寓,供她差遣,從打掃房屋到清洗貼身衣物,她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辦法羞辱他,以吐一口怨氣。
盡避平常對他們之間奇特的關系還有點疑惑納悶,但他並未多問,她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曾抱怨,也不會喊累,仿佛服侍她真的就是他原來的工作。
李隨心看著一個原本視她為妖物禽獸的凶猛敵人,變成了溫馴的隨從,叫他往左,他不敢往右,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那種痛快,別人根本無法體會,她因此一連在家窩了一星期,就為了好好欣賞他被她頤指氣使的模樣。
只是,觀察了一陣子,她突然覺得無趣了,因為她發現,就算失去了記憶,他仍然是一個自律甚嚴的人,即使只是個小小的僕佣,他也專注而盡心地把分內的事做到最好。
許多家電用品,對他來說陌生又神奇,但他一教就會,而且還操控自如,仿佛是個專業的管家一樣,一件件完成了她近乎刁難的要求。
他甚至不在乎地親手清洗她的和內褲,然後還折得方方正正,才放進她的櫃子里……
這個人……是太強了,還是根本沒有自尊?
她愣愣地看著他一副理所當然地清理著房間,莫名地生起氣來。
他到底懂不懂她是在惡整他?
沒有為難,沒有不悅,沒有排拒,就憑她一句話就認命當個僕人,還把她的命令照單全收……
這哪里還有樂趣可言?沒有反抗的征服,忽然變得沒什麼意義了……
整人整到自己生氣,好像她自己變成了笨蛋似的,于是,她再也忍不住,決定帶他出門,在家里沒戲唱,不如出去走走,讓他領教一下旁人異樣的眼光。
她故意帶著他出入各種場跋,把他當成了跟班,以滿足她的報復欲。
但平常除了對四周的一切感到新奇之外,並未因此而受挫,他似乎認定了自己的僕佣身分,完全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像此刻,在這個健身俱樂部里,也許旁人都察覺了他們之間傾斜的關系,他卻仍泰然自若得教人心煩……
這家伙,果然是顆硬石。
不過,她告訴自己別太心急,才十四逃邙已,也許,他還搞不清楚狀況,再久一點,他就會明白他的處境有多糟,到時,她就不相信他還按捺得住性子。
她冷笑,在心里暗忖。
三分鐘後,平常換好衣服出來,簡單的白T恤,牛仔褲,卻依然掩不住一身的昂藏卓然。
「久等了,可以走了。」他來到她面前,以他貫有的平聲語氣道。
「你還真喜歡游泳哪,天逃詡來……」她若有所思地瞄了他一眼。
那天帶著平常來這里找一位朋友,他一看見游泳池就定住了,指著水池問她,那是什麼?
「游泳池。」她道。
「游泳……」他喃喃地道,神情第一次出現紊亂。
「怎麼?你怕水嗎?」她盯著他,懷疑他的腦中是否還殘留著失憶前溺水的感覺。
「我想……和他們一樣……像魚……」他看著在池里游泳的男女。
「那你得先學會游泳。」她揶揄,心里暗暗好笑,他不會是受了她那句話的刺激吧?
「我可以學學看嗎?」這是他醒來後的第一個要求。
「可以啊,只要不妨礙你的工作。」她大方地應允。
這就是為什麼現在他和她會出現在這個俱樂部的原因,那天之後他幾乎每逃詡來游泳,而且一下子就學會,教練還向她贊許他的水性超好呢!
听見這種贊美,她可高興不起來,這家伙不是水性好,而是學習能力強,許多事一教就會,相對的也減少了她看笑話的機會。
坦白說,事情的發展和她想象的略有出入,她不太滿意,不過到目前為止還能接受。
走出俱樂部,平常照例跟在她身後左側,來到停車場,他才回答她剛剛的詢問。
「其實……我討厭水。」他喃喃地道。
「哦?」她上了她的紅色跑車,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轉頭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對水有些恐懼……」他上了前座,沉吟著。
「既然恐懼,那干嘛還學游泳?」她輕哼。
「愈是不喜歡的,就愈要去克服,不能逃避。」他認真地道。
她愣了愣,有這麼一瞬,她清楚地感覺到,身邊這個人還是原來的平常,不僅對別人要求嚴格,對自己也一樣自律……
這天生的性格,把他放到哪個時空大概都不會改變。
「小姐,-怎麼還不走?不是在趕時間嗎?」他見她久久不發動車子,看她一眼。
「沒什麼,只是覺得你這個人太呆板了。」她嘲弄地聳個肩,啟動跑車,往前疾馳。
「呆板?會嗎?」他怔了一下。
「會,呆板而且無趣。」她白了他一眼,嫌棄地哼了哼。
他盯著她開車的側臉,靜默了一下,忽然問道︰「小姐,-討厭我吧?」
「什麼?」她心一凜。
「我覺得-對我好象有著一種難以理解的敵意。」他並不遲鈍,這十幾天里,天天和李隨心相處在一起,她表現出來的情緒反應,分明就是對他沒好感。
脾氣不定,喜怒無常,他做什麼都惹她不悅,倒了冷水要熱水,換了熱水又嫌燙,明明洗過的衣服還要他重洗一次,不會煮飯燒菜嫌他笨,動作稍微慢一點就挨罵……
他曾想過,他以前真的是她的僕人嗎?姑且不論整個環境令他感到全然陌生,他對這些清理家務的事也極不順手,但這問題不大,他能一一克服,唯一令他不解的是她幾近無理取鬧的支使。
她以使喚他為樂,可是,如果他做得太好她又會生氣,好像只有他做得不好、不夠完美,讓她有機會責備他,她才會開心。
當他顯得笨拙,出了紕漏,手忙腳亂時,她眼中就會出現幸災樂禍的興味,然後借機大聲取笑……
這一堆奇特的情況,只能總結一句話——她討厭他。
「有嗎?」她用眼尾瞄他,冷冷地反問。
「我以前是不是得罪過-?」他直覺以前兩人也許結過梁子。
「沒有,你想太多了。」她懶得多說,敷衍過去。
「可是……」
「好了,別亂猜想了,我如果討厭你,還會讓你住我家嗎?」她漂亮的眉頭微擰,瞪他一眼。
「是。」他大概也模清她的個性,每當她眉心一蹙,就表示她快要發火了,這時候只有閉上嘴巴才能息事寧人。
「真是的,你有空去胡思亂想,還不如多學學怎麼開車,每次出門都要我開,很累耶!」她臭著臉,猛踩油門,車子急速地在車陣中鑽動。
「小姐,小心點,慢些開。」他緊張地勸道。
「放心,我的技術很好。」她哼道。
「但-已經違規了……」他雖然還沒學會開車,但交通規則早已讀得熟透。
「拜托,你是執法的交通警察啊?」她沒好氣地道。都失去記憶了,還這麼死腦筋,他管天庭紀律管得還不夠啊?
「規則本來就得遵守。」他正色道。
「規則是用來破壞的!」她故意和他唱反調,更加橫沖直撞,並且在紅燈亮起時加速沖過了十字路口。
「小姐……」他驚呼,忍不住抓緊把手,長腿頂著前方踏墊,臉色微微發白。
「哈……」看他嚇得變臉,她大笑出聲。
這個女人!
他有點生氣地轉頭,卻在看見她的笑臉時為之一愣。
這些日子來,他第一次看她大笑,平時臉上總是寫著許多心事,總是一副這世界欠了她什麼似的,帶著嘲諷的、憤世嫉俗、惡意的冷笑,高傲的,孤絕的,不願合群,不充善良。
但現在這爽朗的大笑,卻有著少女的天真直率,整個臉部線條變得柔美秀麗,展現了她冷艷之外的另一面。
老實說,他比較喜歡她這種毫無芥蒂又不設防的笑容。
發現他直盯著她,她的笑容立刻警覺地收起,含怒道︰「你看什麼?」
「-應該常笑的,小姐,-笑起來真的很好看。」他直接道。
沒頭沒腦地被他稱贊,她呆了呆,心莫名地顫了一下。
「沒事干嘛亂笑?又不是白痴……」她避開他的凝視,拉下臉,心里仍覺得怪怪的。
「多笑,-心情才會好。」
「誰說我心情不好了?」她瞪他。
「-現在心情就不好了。」他微微一笑,調侃道。
她睜大眼楮,怎麼也想不到冷酷的平常也會笑,而且,笑起來還挺……順眼的……
微微失神,她竟忘了自己還在開車,眼見就要撞上前方的車輛,平常忙大聲提醒。
「小心!」
她一驚,急踩煞車,整個人撞向方向盤。
「沒事吧?」他驚魂未定地扶起她。
「都怪你和我說話,害我分心,你能不能安靜點?」她惱怒地甩開他的手,沖著他大罵,把無明火全發到他身上。
「是,很抱歉。」他任她發泄,習慣了她動不動就翻臉的性子。
她吸口氣,直瞪著前方,再度上路,但心里卻有著一股怪異的躁動,搞得她情緒又亂又糟。
她是得小心了,如果想要徹底擊敗平常,就得隨時在備戰狀態,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這是場隱形的戰爭,而她一點都不想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