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瞅!
夜玫瑰打了個噴嚏。
天啊!
她花容月色、她心驚肉跳,她瞠目結舌……
她竟然打了噴嚏!
竟然在一個這麼邋塌又懶散又沒品又渾身油污的修車工人面前打噴嚏!
哦,不!
這是個噩夢!
她得快逃,假裝忘了這回事,假裝沒發生過這回事,假裝不知道眼前正好有個完全不符合她標準的男人……
嗯,等等,先別急,也許只是感冒了,或是鼻子過敏了,這夏秋交替的季節,這潮濕的海島型氣候,哪個人還不是經常打噴嚏?對不對?
是了。一定是這樣,她不需太擔心,一點都不用擔心!
她怎麼可能會看上這個男人?
扒,笑話!
她耶、一個風情萬種又極具男人緣的美女耶!
苞他?
別鬧了!
就算全世界的帥哥都死光了,她也不會看上這種男人。
是嘛!天氣的關系啦!這噴嚏是天氣害的,一定是……
「小姐,你的車修好了,我和你去試開看看。」那修車工人對她說。
老實說,從剛才他就對她閃爍驚慌的表情感到奇怪。
「不用!「她驚叫一聲,然後發現自己的聲音太過尖銳,連忙調整了音調,又道︰「不用試了,我趕時間,要直接開走。」
「那好吧!若有問題再來交代……」那工人笑了笑,藏在亂發和胡子下的黝黑臉上綻開一排白牙。
「不必了!’她皮笑肉不笑地說著,心里卻是篤定打死也不要再來了!
「對了!我還幫你調整一下煞車,你可能會不習慣……」
修車工人為了說明,貼著她身邊走過。
「哈瞅!夜玫瑰又打了一個噴嚏。
「啊,保重啊,小姐,別感冒了。」他好心地回頭看她,這一看竟發現她臉色蒼白至極……
夜玫瑰的臉是慘白,因為她又打了一個該死的噴嚏!
這不是真的!
一定是這人渾身的臭油機械味燻壞她的鼻子的。
一定是這樣.
「喂,喂,小姐,你沒事吧?」他擔心地走近她,盯著她的臉、壓根不知她見了鬼的表情所為何來。
「你別靠近我!你你你……離……離……離我遠遠的……」她驚恐地推他推開,嘴里不停地叫著。
那修車工人立時傻眼。
這女人有毛病啊?看來美是美,個性卻瘋瘋癲癲的。
「喂、阿介,你干嘛?騷擾人家美女?」修車廠的老板聞聲走來。
「我騷擾她?我什麼也沒做啊!他無辜地聳聳肩。
「你你你……害我打噴嚏……天啊,天啊……」夜玫瑰氣得握緊拳頭,閃過他,進了她的紅色小車中,將門砰地關上,猛跌油門、往外沖去。
「喂,小姐,你還沒付錢哪!」他追上前去,卻只來得及聞到一團廢氣。
「阿介,沒關系,我知道那位小姐在哪里上班,明天再去他公司拿錢就好了。」老板拍拍他的肩膀道。
「這麼漂亮的女人,怎麼腦子卻有問題?」修車工人嘖嘖有聲地搖搖頭,一臉惋惜。」她大概被你的樣子嚇倒了。」老板瞥了他的披頭散發和胡子一眼。
「算了吧,我倒覺得她是被她自己的噴嚏嚇到了……」他說笑著。
有人會被自己的噴嚏嚇到?
有,夜玫瑰就是,她急馳在街道上,一手開車,一手捏著鼻子,決定回家先吃一包藥、然後戴上口罩睡一覺,不管鼻子是過敏還是感冒,她都不能再讓它隨便亂打噴嚏。
絕不能!
夜家的女人從很久以前就有個非常特殊的家庭能力,這能力是個遺傳,也是個秘密、只有夜家的女兒們會從母親口中得知這件事,然後小心地守在心里,不能隨意說出。
這個代代相傳的秘密.就是她們能用打噴嚏來確認自己的另一半。
也就是說,只要她們在同一個男人面前打了三個噴嚏,那麼,百分之百,那男人必定會娶了那位噴嚏女,入贅成為夜家的女婿。
說來有點有好笑,是不是?
其實,只要了解夜家的家族根源,就不會對她們的這項能力感到奇怪了。
謗據夜家的族譜所載,夜家的祖先似乎是個英國女入她擁有極為強大的神秘力量,而通常在那古早時代的女人捱有特異能力,很自然地就會波人們稱為妖女,或是——魔女。
家那位祖先被家鄉的人民視為矣謁,欲置她于死地,她利用自己的力量,想盡辦法從火刑場逃月兌後,輾到了美國,在那程遇上一位姓夜的中國男人,兩人相戀結婚,在美國住了下來。
這就是夜家家族的起源。
幾代下來,夜家的女兒都與東方人種通婚,因此外表上再也看不出西方人的模樣,只有幾個隔代遺傳的孩子會有部分深刻的輪廓而已,然而外表的東方化並掩飾不了她們與生俱來的能力,由于血統使然,夜家的女人一直都帶點神秘的魅力與異能,這使得外人對她們一直心存畏懼,加上夜家幾乎不出男丁,代代子孫全是女孩,為了繁衍血脈,她們只準男人入贅,不準女兒外嫁,所以,夜家一族很早以前就被人稱為「魔女一族。
只是,再強大的特殊能力隨著血緣的分散也難逃慢慢淡出的命運,長久下來,夜家的女兒們早已失去了神奇的力量,唯一僅存的,就是靠打噴嚏找情人的這項雕蟲小技了。
但可別小看了這小小的魔法,她們用噴嚏找到的男人,始終都能守住愛的諾言,甘願為她們舍棄自己的姓氏,嫁進夜家,這噴嚏的價值正是如此,她們每一個都借著這個神奇的法力,找到屬于自己的真愛……
不過,當空氣污染和病菌繁生影響了人類生存的環境,讓鼻子過敏成了現代人普遍的癥狀之後,這一代的魔女中已開始有人對這項「繁法」不以為然了,其中最不屑的,就屬夜家的女兒夜玫瑰了。
「打個噴嚏就能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簡直荒唐透頂!」這是她從小到大掛在嘴邊的口頭禪。
提起這夜玫瑰,也難怪她對打噴嚏找丈夫的法力嗤之以鼻,不知是否她正好繼承了祖先的外國血統,她的形貌美艷非凡、風華奪目,不只是五官精致,連渾身散發的氣韻都是光芒四射,叫人不敢逼視,一身儂縴合度的玲瓏身段,一頭又長又黑的柔亮波浪長發,她只消往女人陣中一站,其他女人立刻相形失色,沒人能與她爭鋒。
因此,像她這麼漂亮的女人,要個男人又何必靠打噴嚏?
一個媚眼,勾個手指,男人就失了魂一樣飄了過來,完全不費吹灰之力。
在她的想法中,一個男人能被一個噴嚏撂倒,那就表示他太遜了。
她啊,要的是男人對她的真正欣賞與仰慕,真正的狂野和熱情,而非宿命性地遷就一個可笑又無聊的魔法.甚至為一個噴嚏放棄自尊,淪為夜家歷代詛咒中的犧牲品。
真有種的,就把她從這個魔女之家給帶走,把她變成他的女人,而不是為她入贅夜家……
唉!這邏輯該怎麼解釋呢?
簡單一句話,她想要一個轟轟烈烈的愛情,而不是個為噴嚏而愛的她的男人。
「你的思想邏輯有問題,打噴嚏只是種預知能力,讓我們知道誰是我們未來的丈夫,你卻把它當成了詛咒,真正可笑的是你。」夜家老大夜芙蓉就經常這麼數落老二。
夜家這一代共有四個女兒,分別以花為名,老大叫芙蓉、老二是玫瑰、老三叫茉莉,老四叫海棠。
四姐妹就外貌看來有點神似、不過性子倒是完全不同。
老大芙蓉是那種女強人型的,冷靜,聰明,美麗,身為女外科醫生,女的理性色彩濃厚得會讓男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老二玫瑰則和她完全相反,浪漫,大膽.狂放,敢愛敢恨。
她是四姐妹中最外的一個。目前正擔任一家男性成人雜志的總編輯,文筆犀利又聳動,備受同業的矚目。
老三茉莉人如其名,清秀純潔,長得甜美溫柔不說,那飄逸的身形及夢幻氣質,與其說是魔女,倒不如說像個天使,茉醫療是個畫家,整日就待在家中接稿作畫,沒事時也能靜靜的獨處,靜得好人似沒活在這世上一樣。
老四海棠,她大概可以說是夜家的異類吧!她是夜夫人在茉莉十歲時,不小心懷胎生下來的,從小到大對夜家的種種傳說及祖先們的超能力就非常感興趣。才十六歲,有關巫教、神怪方面的書她幾乎都看過了,她是夜家中唯一一個相信老祖先法力的人,她曾誓言要找出其中的奧秘,因此從沒有好好地專心上課,總是一個人窩在舊家的閣樓中鑽研祖傳的巫力來源,不然就是跑到圖書館去尋找資料。
這四姐妹就住在一幢夜家的祖屋中,那是夜家在許多年前人美國遷回時買了外雙溪一塊山坡地自建的房子,獨特的歐式斜頂架構,外形有些許維多利亞式的風格,雖說年代永遠,但整體看來依然別有一股特殊的古老風味.矗立在一片綠樹叢中,遠遠望去頗像童話中魔法女巫的糖果屋,充滿了神秘感……
不過,事實上夜家四姐妹並非離群索居,相反的,她們和附近的新社區的居民互動還不錯,大家對她們並不陌生。在外人眼里,住在那濃密林徑後方的石牆大花園里的四姐妹,就和一般尋常女子沒什麼兩樣。
只除了……
她們仍保有著不為人知的小小魔法。
此刻,四姐妹中最不屑這個魔法的夜玫瑰嚇得一路從台北飛回家中,車子一駛進大門,俐落倒進車庫,她就跌跌撞撞地奔進了大門,把客廳里的其他三姐妹給嚇了一大跳。
「玫瑰,你是見鬼啦?怎麼倉皇成這到德行?」夜芙蓉清秀的細眉挑了挑,詫愕地盯站玫瑰慘白如紙的臉。
大膽的玫瑰就算撞見鬼,嚇走的也絕對會是鬼,因此她才覺得納悶。
「芙蓉,快,快來看我的鼻子是不是壞了!」夜玫瑰將皮包往沙發一丟,沖到大姐面前,急喘著氣道。
「怎麼?玫瑰,你感冒了?」一縷白衣從廚房飄了出來,夜茉莉端出一盤水果,柔聲反問。
「我很好,我只是……」夜玫瑰不耐地撥了撥波浪長發,無力地坐倒在夜芙蓉身側。
「鼻子過敏?一直盯著電視的夜海棠突然幫她接下去。
「哦!對啦!我一定是鼻子過敏了,否則不會在修車廠隨隨便便對個男人亂噴嚏……」夜玫瑰起來,緊張地將她團團圍住。
「打幾次?」夜芙蓉問。
「什麼男人?」夜茉莉問。
「你認識他嗎?」夜海棠問。
「打了兩次,第三次差點打了出來,幸好我捏住了鼻子
……」她往後靠在椅背,一想起那個修車工人就嫌惡的撇嘴。
「幸好?那麼那個男人肯定不是你的理想對象了。」夜芙蓉一臉了然,要是對方是個家世背景都很好的男人,玫瑰這噴嚏打得就快樂多了。
「笑話,他只是個全身肌兮兮的修車工人哪!當然不可能會是我的理想對象!」她沒好氣的說。
「搞不好你的對象就只能是個修車工人。」夜海棠故意道。
「你這臭丫頭給我閉嘴,我要的是男人非得是一流的青年才俊,企業精英不可。」她傲然地抬起下巴,再一次聲明自己的理想丈夫必然得是社會金字塔的上層階級才行。
這可是她從小的心願啊!英俊多金的王子,開著勞斯萊斯前來迎娶她……
「可是佩服你和你那些「精英」男友們約會時從不打噴嚏的啊!」夜茉莉柔柔地說著一針見血的話。
「哈,就是啊!」夜海棠大笑。
「那又怎樣?我今天會打噴嚏,一定是感冒的緣故……」
她仍不願輕易向命運妥協。
老祖先想用個噴嚏套住她的一生?門都沒有!
「好了,我看你也不是什麼感冒,只是壓力太大,一方面又要忙著月底交搞,一方面又要費神從一大堆愛慕老中挑出你最喜歡的男人,兩相交迫之下,才會過敏打噴嚏的。」夜芙蓉簡單地分析她的病況。
「是嘛!應該是這樣嘛!找就說嘛!」有了大姐的診斷,夜玫瑰的不安消失了,再度露出性感而驕傲的神情。
「我倒懷疑是不是過敏,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也許咱們祖女乃女乃看你游戲人間太久了,為了懲罰你,特地將你真命天子變成了個修車工人……」夜海棠少年老成地揶揄。
「海棠,你再亂說,看我不把你的嘴縫起來!」夜玫瑰氣呼呼地掄新沖過去,她最受不了老四的小大人嘴臉,明明才十六歲,卻目無尊長,老是喜歡惹她生氣。
啊!惱羞成怒!當心你的眾男們看見你的潑辣樣沒人敢娶你。」夜海棠哇啦哇啦地叫著跑到大姐身邊求庇護。
「你這死丫頭,還敢講……」她就要揪住埃棠的頭。
「夠了,還鬧啊!也不看著你自己比海棠大了十多歲,還跟她生什麼氣?」夜芙蓉攔下她,蹙著眉責難。
「你們就是太寵她了,她才會沒大沒小地像個小妖精!」
她甩過頭,用眼尾瞪了老四一眼。
「我是小妖精,你就是老妖精,別忘了咱們是同一個媽生的。」夜海棠朝她扮個鬼臉。
「你還敢說?」她氣得大叫,有時她真搞不懂,母親當初不把海棠干掉算了,硬是要將這小表生下來搗亂。
「海棠,你也閉嘴,明天不是有考試嗎?去準備功課。」夜芙不得不端起大姐架子教訓一番。
老媽和退休的老爸這兩年都在國外旅游,鮮少在家,她這個大姐理所當然得歲起維持家中和諧的任務。
「好啦好啦,我這麼做還不都為了二姐,瞧,被我一氣,她的鼻子全好了。」夜海棠瞄了瞄夜玫瑰,又撇撇嘴。
「我的鼻子不勞你費心。」夜玫瑰冷哼。
「你今天早點上樓休息吧!玫瑰。」夜芙蓉將她推向木制的樓梯,免得她一直和老四杠下去。
「是啊,別太累了;我等一下泡杯花茶上去給你喝。」夜茉莉溫和地道。
「還是茉莉最好,我只承認你是我妹妹。」她感激地走過去,給茉莉一個大擁抱,目光則刻意盯著海棠看。
「誰希罕!我還覺得有你這種專門編雜志的姐姐為恥呢!」夜海棠聳聳肩,無所謂地走上樓。
夜玫瑰氣得抓起身邊的花瓶擺飾就想砸過去。
「玫瑰!」夜芙蓉和夜茉莉同時死命地抱住她。」
「瞧瞧她那是什麼態度?她竟然說我的雜志……」
她咬牙切齒地忽視著消失在樓上的那尊背影,氣得渾身發抖。
她執筆編輯的「之眼」打敗了許多由國外引進的情色刊物,連續一年半都榮登成人雜志的最高銷售量,更是市調中二十五歲以上成人最喜歡的一本探討靈欲的雜志……
這些傲人成績,海棠那小妮子不懂也就是了,可她就是受不了別人將她歸送在「」的框框之中,海棠就硬要觸犯她的忌諱!
「你明知道海棠是故意氣你的,還跟她計較。」夜芙蓉搶下她手中的傳家古董花瓶。小心放回原位。
「我不跟她計較,誰跟她計較?你們都讓她,她才會變得無法無天,這小表,總有一天我要好好教訓教訓她!」她漂亮的眼中燃著怒火、誰規定姐姐一定得讓妹妹的?兩人差了十二歲又怎樣?不能的還是得好好修理修理。
「好了好了,海棠還小。別和她生氣了,常生氣是會長皺紋的。」夜茉莉笑著拍拍她的手臂。
莉莉知道、從小就愛漂亮的玫瑰最怕自己變丑,這句話對她最有用。
丙然、一听到皺紋兩字夜玫瑰就沖到鏡前,吐了一大口氣,將長發拂到耳後,審視著眼尾,念道;「天啊,我可不能有皺紋,我才二十八歲,又還沒嫁掉哪?」
「根據研究,情緒愈是大起大落的愈容易長皺紋,你想永保青春最好收收性子。’夜芙蓉警告著。
「有這種事……啊呀!我有眼袋了!不行!我得去敷個臉,明天我還得和‘慶山企業’的小開見面呢!」她驚呼一聲,拉了拉臉皮、急急忙忙奔上樓。
「之前那位英俊多金的銀行經理呢?」夜芙蓉對著她的背影問道。
「被我甩了!那人太沒情趣了。」夜玫瑰的聲音從二樓傳來。
她又換男人了!
夜芙蓉無奈地和夜茉莉相顧苦笑,玫瑰換男友的壞習慣從高中持續到現在、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不計其數,可她並不是不想固定下來,事實上她一直在找尋最理想的對象,只是愈挑眼光愈尖,愈挑心里愈猶豫,不相信婚姻會由噴嚏決定她固執地要靠自己的能力找到丈夫,但找到二十八歲,她的直覺已被「挑石頭」的心態磨光了。
誰會是她真正的另一半?她已墜入了迷霧之中,難以下定決心,難以放下真心。
「真希望玫瑰的噴嚏能幫她選懊對象、否則再讓她這麼胡搞下去,早晚會出亂子的。夜芙蓉嘆了一口氣。
「可不是?男人可沒都那麼好欺侮的,我真怕哪天被她拋棄的男人全殺到咱們家來呢。」夜茉莉也搖了搖頭。
浴室里,壓根不知道姐妹們在為她擔心的夜玫瑰正哼著歌,泡在滴了幾滴玫瑰精油的浴白中,想著如何讓自己更美麗,想著明天該穿哪件衣服赴的,想著如何找自己屬意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