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禮的會場美得有如人間仙境!
在羅隱的巧手設計下,大量純白的玫瑰恣意地在整個婚宴大廳綻放著,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則是綴在每一張桌上的那一束粉藍絕色。
羅隱以水晶盤裝盛著「藍公主」,再襯以各種不同的繽紛花草,仿佛把春天攬進每一張喜桌,那份清柔曼妙,讓每個進到這個會場的人都驚嘆連連。
不只如此,婚宴台上以桔梗裝點成垂泄花瀑的大型設計,以及用數千朵百合扎成的拱形門,都展現了他絕妙的巧思和能力,看得所有人無不目眩神迷,為之喝采。
羅隱在劉志宣手下的監控下,找來了數名學生,不眠不休,花了二十多個小時完成這項壯舉,賣力的程度,有如在布置自己的婚禮似的,完全投入。
只是,布置一完成,劉志宣的兩名手下便押著羅隱離開會場,說是要護送他回春流花屋。
「我們少爺說,希望你回去換個衣服,再來參加婚禮。」
羅隱當然知道劉志宣的企圖,利用完他之後便想消滅他,看來,這個小子比他想的還要狠。
無妨,這麼久的歲月歷練,他什麼狠角色沒見過?劉志宣想和他斗,還差得遠呢!
冷冷微笑,他順從地跟隨那兩人走出會場,搭著電梯來到地下停車場,他瞄了一眼監視器的位置,算準角度,陡地向前直奔。
「Shit,他跑了!」那兩人大驚,立刻追上。
他很快地閃進黑暗的角落,那兩人跟著沖過去,只是,當他們一跨進陰影處,一雙利爪如鬼魅般探了出來,直接朝他們的頸部劃開──
「哇!」
兩聲慘呼響起,但很快的聲音就消失了,接著,一陣血腥氣味在黑暗中飄散開來,四周彌漫著一片惡夢般的肅殺之氣。
羅隱從陰影里走出,冷笑地瞄著地上的尸體,突然感到一種熟悉的興奮,以及獵殺的快感。
他的心跳加速,他的血液僨張,體內某種沉寂了許久的躁動正在悄悄復蘇,他那噬血的靈魂正在叫囂著要解放……
倏地,一個前來幫忙布置會場的女弟子從電梯里走出,看見了他,高興地大喊︰「大師,原來你在這里……」
他心中猛地一驚,整個人的神智被拉了回來,這才發現自己在剛才那一剎那,野獸的本性竟呼之欲出!
驚慌之余,他沒有理會那女子的招呼,直接沖進盥洗室,不安地盯著牆上的鏡子,檢視著自己的臉龐。
憊好,人模人樣的臉孔依舊俊俏,但他的右手卻一時還原不了人形,尖銳的利爪上沾滿了血跡,手背上甚至已長出了一叢叢白毛。
他倒抽一口氣,手忍不住發顫。
一定是封魂針在作怪,它吸走了他身上的精力,害他的形貌又開始退化了……
不!不行!他好不容易擺月兌了狐形,好不容易修得這身俊貌,見到了向宛青,他不要再變回去!絕不要……
恐懼攻佔了他的心,惶亂中,一個念頭突然鑽進他腦中。
也許,再吃一顆女人心,就能再供給他一些力量……
一個愛他的女人……
這個瘋狂的想法令他振奮,他眯起長眼,轉頭看向外頭,嗅出一絲女人的香氣正在靠近。
那個崇拜、愛慕著他的弟子正在外面……
「大師,你沒事吧?你臉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那女弟子似乎不放心他,在盥洗室外輕喊。
他邪惡一笑,獸性中的暴戾之氣蒙蔽了他的理智,轉身沖了出去,直接將那女子撲倒在地,那女子嚇得正要尖叫,胸前就被劃破了一個大洞,血液染紅了他的手,他咧嘴大笑,高舉著手,正想挖出她的心髒,忽然,向宛青的臉孔與眼前的女子重疊了,他想起她郁結的小臉,想起她憂戚的眸子,心頭大驚,立刻縮手,踉蹌退開。
他在干什麼?難道他潛意識里還想藉著吃女人的心來求得人形嗎?
怔怔地看著倒在地上的女子,他的臉色一陣青白交錯,不禁自問,自己如果和向宛青在一起,會不會哪一天獸性大發,失控將她撕碎?
一想到他心底深處藏有那與生俱來的野性,他就忍不住戰栗。
難道,他注定無法成人,難道,真的除了回去向仙人懺悔,別無選擇了嗎?
「可惡──」絞擰著雙眉,他一步步後退,痛苦地掩面低吼。
必去又如何呢?回仙界,他依然只能當一只狐啊!
然而,不回去,萬一被封了魂魄,他就再也見不到向宛青,到那時,他和她之間的緣分,就會真的斷滅……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嗎?
到時,向宛青怎麼辦?他一困入永世黑暗,她的今後來生,誰來陪伴她?
他忡忡地抬起頭,怔了良久,成為人的雄心壯志,終于被心底那份對向宛青的不舍擊垮。
既然成人的機會渺茫,那麼,就……回去當只狐吧!
起碼,在雲仙洞天,也許他還能有機會再像以往一樣,天天看著她……
以前,為了她,他想成人;現在,為了她,他願意再變回一只狐……
他的愛情,到最後也只能這樣收場。
悒悒地起身,他正想離開,突然,又有人從電梯出來,朝他的方向而來,他一凜,立刻扛起那女子,閃到一輛車後方,听見來者的對話。
「少爺真是個怪人,新婚之夜還要我們替他準備皮鞭,真不知道他要干嘛?」
「你不懂啦!他根本是個變態,以前我就見過好幾次了,他以虐待女人為樂,被他看上的女人真的很倒楣。」
「那這個姓向的女人不知道少爺的怪癖嗎?」
「向宛青長得嬌柔美麗,楚楚動人,加上無依無靠,沒有親人,正是少爺最喜歡的類型,之前少爺在一家俱樂部看上她之後,就開始布局釣她了,她連少爺收買俱樂部的員工故意陷害她,把她逼到絕路的內幕根本毫不知情,可笑的是,她還一直以為少爺是她的恩人呢!」
「真可憐!看來她很快就會被少爺整死。」
「是啊,向宛青絕對會很慘,因為以前被少爺凌虐的女人都跑了,所以這次少爺才會想用婚姻綁住她,這樣她就永遠都逃不了。」
「唉,造孽哦……」
「-,別亂說話,少爺的眼線多,當心被听見。」
羅隱愈听臉色愈沉,怒氣也隨之飆升。
向宛青是因為他,才會遇上劉志宣這種禽獸,他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她跌進火坑。
他就要回去了,這人間瑣事再也煩不了他,但向宛青不一樣,她還有一大段路要走,他不希望她將來再有任何傷痛困頓,如果往後真的無法陪在她身邊,他也要她能平安幸福地過完這一世……
他只要她無憂無愁,像飼官流蘇一樣,始終燦爛地微笑。
所以,任何可能會傷害她的人他都得幫她清除。
他沉吟著,臉上蒙上一層冰霜,起身走向電梯,直登八樓婚宴會場。
就讓他來結束她的噩夢吧!
這是他消失前,唯一能幫她做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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貶場里奏起了結婚進行曲,向宛青被劉志宣強拉進到會場,她的臉色比她身上的白紗還要蒼白,美麗的五官僵冷沒有生氣,腳步更是沉重得有如鉛塊……
明明是喜事,她卻哭喪著一張臉,甚至一雙秋眸還蓄滿了淚水,不但沒有半點喜色,簡直就像要被處極刑似的,痛苦萬分。
她的確痛苦,因為,剛才在休息室里,劉志宣突然帶著惡劣的微笑告訴她,羅隱在布置完會場之後,已被他派的手下「處理」掉了。
她怔愕了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頓時驚駭得瞪大雙眼,倒抽一大口氣。
「你……殺了他?」她顫聲問。
「他是個麻煩,留著他只會讓我心煩,反正利用完了,干脆把他解決。」劉志宣說得好像殺人是一件多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怎麼可以做這種事?怎麼可以……」她心痛得幾乎碎裂,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什麼不可以?只要我看不順眼,誰都可以除掉。」他惡狠地笑著。
「你不是人!你是個惡魔!」她氣憤地哭喊。
「喲,看看-,干嘛這麼傷心啊?不過是死了個花藝師,-就這麼難過,那可不行哦!我不喜歡看-為別的男人哭泣。」劉志宣捏著她的下巴,冷哼道。
「呸!」她吸口氣,朝他的臉吐了一口口水,怒不可抑地厲斥︰「滾開!別踫我!」
他一愣,隨即暴怒地狂吼︰「-這個賤人──!」
他原想痛揍她一頓,但猛地想起婚禮在即,才急急在她面前收住拳頭。
「很好,-膽子愈來愈大了,沒關系,今晚,我一定會好好地陪-玩到底。」他狠狠地笑了,十指還示威地發出卡卡聲響。
她身子不停發抖,卻不是因為怕他,而是整顆心刺痛得無法支撐。
這一刻,她只想死。
失去羅隱,原來是這麼令人摧心剖肝,她終于明白,她之所以下凡走這一遭人世,為的並非單純的勸回白狐,而是難耐那份椎心的思念……
遍禮時刻一到,她也沒想到要逃,只是像無魂的機械人,被劉志宣架出了休息室,走進會場。
眾人的鼓掌聲,听來猶如喪鐘,她困難地抬起頭,一看到那些美得奪魂的「藍公主」,陡地站定,睜大了雙眼,心有如被狠狠抽了一鞭。
她想到羅隱把花別在她發際的情景,淚,在瞬間決了堤,心,剎那崩潰。
她愛他啊!不管他是人是狐,不管他是妖魔鬼怪,還是魑魅魍魎,她就是愛他啊……
一看到她痛哭失聲,全場暴然,劉家人面面相覷,都感到顏面盡失,劉志宣更是氣得變臉,他咬牙對著她低斥︰「給我乖乖完成婚禮!不然我絕對饒不了-……」
她沒有理會他的警告,只是一逕的低頭啜泣,哭得賓客們都傻眼,竊竊私語。
劉志宣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火氣整個竄燒,再也維持不了虛假的面具,整個人抓狂地暴聲大罵︰「-找死──」
隨著怒喝,他抓起一旁的裝飾花瓶,直接對著向宛青的頭砸下──
「啊──」全場齊聲驚呼。
就在這驚險的剎那,一道巨大白影蹤身飛撲而來,將向宛青推開,用身子替她挨了這一記重擊。
報瓶砸上了那白影,應聲碎裂,那白影悶哼一聲,卻依然神勇俐落地躍落地面,護在向宛青身前,挑釁地向劉志宣嘶吼。
「哇──」
所有人無不驚聲尖叫,四處奔逃,因為,那個身形龐大的白影,竟是一只形貌威俊的白色狐狸!
向宛青以為自己在作夢,瞪大仍掛著淚珠的雙眼,久久反應不過來。
羅隱沒死?他沒死……
白狐的目光一直盯著劉志宣,而劉志宣早就嚇得呆愕,忘了要逃。
「志宣,快走開啊!」劉夫人擔心兒子,急忙大喊。
劉志宣這才醒悟,轉身想跑,但他才要跨步,白狐就撲了上來,狠狠抓破他的胸口,爪子深入皮膚,血痕立現。
「啊──」他向後仰跌,又驚又痛地慘嚎。
「志宣──」劉夫人嚇得幾乎暈倒。
「快救救我兒子,快啊!」劉父急得向一旁的飯店工作人員大吼。
居然有只狐狸跑到婚宴來鬧場,這簡直讓人匪夷所思,現場早就亂成一團,一見到白狐攻擊人,場面更是失控,加上白狐異常凶猛,根本沒有人敢上前救人。
白狐似乎只針對劉志宣,見他倒下,再度蹤身一躍,前腳踐踏在他胸口,利爪還倨傲地抵住他的頸子,仿佛隨時要將他撕碎。
「不要,救命啊──」劉志宣顫抖地大呼。
「哼……」白狐冷冷地瞪著劉志宣,低下頭,故意在他的耳邊張開利齒,發出嚇人的獸鳴聲。
「哇──媽,救我!快救我!」劉志宣像個孩子般的鬼叫。
悲身白狐的羅隱沒想到劉志宣竟是這種欺善怕惡的孬種,不屑地哼了一聲,右掌揮出,重擊他的左臉。
向宛青愣在一旁,見劉志宣被揍,知道羅隱是在為她出氣,心中又是激動,又是擔心。
他就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以真面目出現,這實在太胡來了,要是被發現大名鼎鼎的花藝師羅隱是一只白狐,豈不引發更多紛亂?
「唔……」劉志宣被打得眼冒金星,痛得再也叫不出來。
就在這時,飯店的保全人員趕來,手持麻醉槍,對準羅隱發射。
「小心!」向宛青見狀,立刻出聲示警。
羅隱敏捷地閃開,在會場里亂竄,並繞過桌椅,保全人員拿他沒轍,不但打不到他,所有人手中的槍甚至還被他以爪子一一掃掉。
現場賓客早就四散,連劉家人也退出會場,保全人員見新娘向宛青依舊留在原地不動,連忙叫她快離開。
「快逃啊!小姐,這只狐狸凶性大發,太危險了!」
向宛青亭亭靜立,置若罔聞,她的目光一直追隨著羅隱,仿佛他是她眼中唯一的存在。
保全見她不動不听,沒辦法,只得先將劉志宣救出去,于是試圖接近倒在地上申吟的劉志宣,但羅隱不讓他們靠近,凶猛地跳回劉志宣身上,喝阻他們上前。
「天啊,這只白狐跟劉少爺有仇是不是?就只對付他一個人……」保全喃喃驚疑。
羅隱故意折磨著劉志宣,就是不放開他,爪子還有意無意地劃著他的臉,嚇得他直打哆嗦。
就在大家手足無措之時,劉志宣的手下們一擁而入,每個人都手持棍棒和手槍,向羅隱圍攏。
羅隱冷冷環視他們,忽然展開攻擊,那些手下槍枝棍棒齊飛,卻依然不是羅隱的對手,他一個飛跳,咬向其中一人的手臂,接著爪子劃破另一人的臉孔,然後靈活地竄向第三人的腳下,狠狠對著那人的小腿咬了一口……
「哇啊──」
哀號聲一個個響起,那群手下也一個個倒下,每人身上全都掛了彩,身上的血四處噴灑,把那些純白的花染得紅斑點點。
其中一名手下趁著這空檔,沖向劉志宣,扶起他,正準備將他帶離這個危險地帶,羅隱冷眼一瞥,不想再鬧下去,直接沖向劉志宣,劉志宣驚恐地回頭,就在這一刻,利爪正好刺入他的頸肩。
「啊──」他痛得尖叫,跪倒在地,血不停地從肩部流出。
那手下嚇壞了,再也顧不得他,自顧自地拔腿就逃。
羅隱不罷休,打算一次解決他,于是再次伏低,正準備躍起,突然,向宛青出聲制止。
「住手!羅隱!」
羅隱一怔,蹙著眉頭看她。
「夠了,別為了他這種人背負殺生的罪名,別理他了,我們走吧!」她不想把事鬧大。
「可是,就這樣饒過他未免太……」羅隱總覺得不該就這樣放過劉志宣。
「我不想再見到他,不想再留在這個地方,我們一起走吧!」她向他伸出手。
他心疼地望著她,不再堅持,走回她身邊,以側臉輕輕摩擦她的掌心,她則彎身抱住他的頸子,把臉埋進他的毛皮里,心中溢滿了失而復得的悸動。
躲在外頭的人見到這情景都呆住了,凶狠的白狐在向宛青面前溫馴得就像是一只寵物,完全感覺不出之前的殺戮之氣。
「帶我走,帶我離開這里,快帶我走……」她低聲道。
羅隱點點頭,輕輕舌忝吻著她的臉,帶領她沿著紅毯緩緩走出會場。
雖然很詭異,但她身著婚紗與白狐相依走在紅毯上的身影,竟像一對熱戀的愛侶,竟讓人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幸福……
眾人都屏息地看著他們,不敢靠近,而倒在會場里的劉志宣則勉強睜開雙眼,死命瞪著向宛青和白狐的背影,臉上露出震驚又猙獰的表情。
只有他听見白狐開口說話。
只有他听見向宛青喊白狐「羅隱」。
可能嗎?這種荒謬的事竟在他眼前發生,羅隱不是人?他……居然是一只白狐?
他竟然輸給了一只畜生?一只……該死的畜生!
即使痛得發昏,一股憤怒仍在他心中急遽擴大,他在意識即將失去之際,暗誓絕不放過他們兩人。
死都不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