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模糊的吶喊聲從向宛青的嘴里迸出,接著,她驚駭地睜開眼,彈跳而起,一顆心疾跳如雷鳴,久久無法平息。
她又作夢了!而且夢的都是相同的情景。
在夢里,羅隱總是站在遠處,直勾勾地看著她,看得她心慌意亂,看得她呼吸困難,他那雙深邃的眼楮,像兩泓深湖,閃爍著神秘的磁性,吸引著她,誘惑著她,在他的注視下,她總會情不自禁地向他奔去,投入他的懷抱,全果地與他熱烈擁吻纏綿,可是,就在她被吻得天旋地轉的瞬間,抱著她的羅隱竟突然變成了狐狸,對著她張開尖利的大口,朝她的胸口咬下──
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從夢中驚醒,然後驚悸地坐到天亮。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自從上次從花屋回來,她就像著了魔一樣,天天作噩夢,那夢境就如同在花屋所做的一樣,如此逼真,即使醒來,她依舊可以感受到羅隱唇上傳來灼熱氣息,甚至他擁著她的那份力道,也還殘存在她的體內,仿佛他剛才就在她身邊……
顫抖著手緊緊揪住自己的領口,她沖下床拉開窗簾,神經質地看著房間四周,就怕羅隱真的出現在她房里。
屋外的微曦稍微照亮了黑暗的臥室,里頭只有她一個人,哪有羅隱的影子?
吁口氣,她無力地坐回床上,整個人因之前的緊張而感到非常疲倦,說真的,她已經快受不了這種難以解釋的折磨了,雖然白天清醒時她一再告訴自己別再胡思亂想,但每到夜里,羅隱的身影就會不請自來,在她的夢里干擾她,挑逗她,害她睡不安枕,輾轉反側,驚惴不安。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擺月兌這個詭異的夢魘?
她痛苦地搓揉著頭發,正巧瞥見書桌上桌歷圈起的那個日子,胸口又一陣抽緊。
一星期很快就過了,今天又到了第二次上課的時間,一想到她又得獨自面對羅隱,她的情緒就更加煩亂不安。
老實說,她怕他,怕他那種充滿某種企圖的眼神,怕他隱藏在笑臉之後的惡意,怕他身上的那股不經意流露的野氣……
包怕他的魅力!
他天生有種讓女人臣服的特質,一個眼神,一個微笑,就能讓女人掏心掏肺,意亂情迷,只要他勾勾手指,大概沒有任何女人拒絕得了他。
她不是聖人,她也知道自己多少已受了他的影響,才會一直作著噩夢,那個男人有多危險,她比誰都清楚,女人只要一接近他,就絕對無法全身而退了。
這樣不行,她最好別再去春流花屋,也別再學什麼花藝了,這個課再上下去搞不好她會先瘋掉。
為了她自己好,也為了劉志宣,她一定得離羅隱遠一點……
向宛青這樣告訴自己,決定等天亮了再打電話去給羅隱,直接告訴他她不再去上課了。
對,就是這樣,把煩心的事盡早解決,她光要應付劉家的人就已經夠累的了,沒必要再為插花這種小事增加心理負擔。
當然,這件事她也沒有必要再向劉志宣報備,否則,他一定又要問一大堆問題……
一思及劉志宣,她的情緒又急轉直下,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一年來,她和劉志宣在一起並不是很愉快,劉志宣喜歡干涉她的所有事,吃什麼,穿什麼,住哪里,他都要管,更得隨時向他報告她的行蹤,好像不掌握她的一切他就不安心似的。此外,她還發現,她愈不想做的事,他就愈要叫她去做,她若抗拒,他就不高興,有時還會發脾氣,她為了不破壞兩人的關系,到後來只好一一妥協,任由他安排。
像這次學插花的事也一樣,她明明說不想學,他卻非要她學不可,那種被強迫的郁悶感一次次累積下來,成為她心中始終化不去的一道陰影。
所以,這次她想藉著這件事來點小小的反抗,讓劉志宣明白她也有她自己的想法,畢竟,真正的愛情不就是該兩人互相尊重嗎?
愈想愈理直氣壯,心情也豁然開朗,她給自己打氣地笑了笑,又倒回床上,打算趁著天亮前再睡一下,把過去幾天流失的精神補回來。
正當她迷迷糊糊地快睡著時,手機鈴聲卻突然響了。
她閉著眼,模索著床頭的手機,好一會兒才從枕頭下找到那支響個不停的手機,帶著濃濃的睡意應了一聲︰「喂?」
「向宛青,我是羅隱,吵到-了嗎?」羅隱溫和而低沉的聲音從另一頭傳了過來。
一听見羅隱的聲音,她陡地睜大眼楮,睡蟲全被嚇跑了。
「羅……羅先生?」她駭然地坐起,腦袋因這突來的打擾而隱隱作痛。
「-還在睡吧?」他的聲音略帶著笑意。
「呃……是……」她看了一下時間鐘,才五點半,這個人打電話來給她做什麼?
不!等一下,他為什麼有她的手機號碼?印象中,她並沒有告訴他啊!
她愕然地想到這一點,好不容易才平緩的心情又變得忐忑。
「-現在有空嗎?」他又問。
「有什麼事?」她有點不安。
「我幫-預訂的花今天凌晨開了,我想帶-一起去看。」他解釋。
「幫我預訂的花?」她呆了呆。
「那種花非常稀有,今天正好可以用來插花,-如果喜歡,其余的將用來布置婚禮會場。」
「可是我……」她想告訴他她已決定不再上課。
「我已經在-家樓下了,快下來吧!」他不讓她有開口機會,直接就道。
「嗄?你在樓下?」她驚呼。他……他又怎麼會知道她住的地方?
「是啊,我等-,十分鐘。」
「等一下……喂!喂!」她急道,但他卻已切斷通訊。
怔怔地握著手機發了好幾秒的呆,她才驚慌地沖向陽台,往下一看,果然身著白衣的羅隱就站在公寓樓下,還仰起頭對她招招手。
老天!
她暗抽一口氣,縮回身子,奔回屋內,焦慮地走來走去。
怎麼她老是遇到一些霸道的人?劉志宣是,羅隱也是,不但沒事先商量,一大早就跑來找她去看花,也不看看時間,更不給她考慮的機會,這不是太奇怪了嗎?
她沒好氣地咬著下唇,頓了一下,還是決定下樓去和羅隱把話說清楚。
跋緊梳洗一下,換上一件洋裝,她匆忙地搭電梯下樓,卻在走出大門時才懊惱地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依照他的時限,趕在十分鐘內下樓。
「早。」羅隱倚在車旁,噙著他慣有的微笑看著她。
「你……你怎麼會知道我住這里?」她瞪著他,心髒又開始莫名地狂跳。
今天的他把長發束起,整張俊臉的輪廓更加清晰,細長的眉目,英挺的鼻梁,薄潤的嘴唇,在明亮的光線下,那份清靈之氣更加顯耀。
她突然想起上次在花屋作的那個春夢,想到他那可以溺死人的熱吻,以及他的指尖在她身上挑起的,心一顫,整張臉驀地燒紅。
停止!別想!別去想!
她驚慌地對自己的大腦下達制止令,急急把眼光從他臉上移開。
「我請劉夫人告訴我的,因為婚禮的布置得和-進一步討論,必須和-保持聯絡。」羅隱解釋道。
「哦……」她神色不定地應了一聲。
「-的臉色很蒼白,昨晚沒睡好嗎?」他直盯著她。
她心一震,像被發現了什麼秘密,連忙撫著自己的臉頰,迭聲否認,「不,我睡得很好,睡得非常好……」
那些困擾她的夢境絕不能讓他知道。
「是嗎?那就好,可別因為身體不舒服而想蹺掉下午的課。」他揶揄道。
「其實,我正好要找你,有關我上課的事……」她連忙接口。
「啊,沒時間了,車上再談吧!」他打開車門,推她上車。
「等等,我下來是想告訴你,我並不想看什麼花,我只想在家休息……」她定在車門前,轉頭對著他抗議。
「休息對-沒有用,-得出去走走才能消除-內心的壓力。」他揚起嘴角。
「我並沒有什麼壓力。」她大聲澄清。
「別否認了,-的肩膀線條硬得像石頭一樣,加上一臉愁容,-這樣可不像個快要結婚的新娘。」
她愣住了。
有這麼明顯嗎?她的緊繃和焦慮,都藏不住嗎?那劉志宣也看出來了嗎?
她驚惶不安地自問著,有點擔心自己在劉志宣面前是否也苦著一張臉。
「走吧,去了-就會很開心的,因為我特別訂的那些花,其實是要用來幫-設計捧花。」他說著硬將她推進車內,關上車門,再從另一邊上了駕駛座。
她怔了怔,喃喃地道︰「捧花?」
「是啊,-不是還有兩個星期就要結婚了嗎?我今天要先拿一些回來試用。」他笑著啟動車子,快速駛出巷道。
憊有兩星期……她都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麼快,婚禮就要到了。
一想到此,她的胸口突然覺得滯悶。
「好了,別蹙著眉頭了,我帶-去看看花,-的心情一定會輕松許多。」羅隱邊開著車邊道。
輕松?她低頭看著自己擱在膝上握得關節泛白的手指,在心里暗嘆道,和他在一起,誰能輕松得起來?
這樣坐在小小的車內,空氣中全是他身上那股深沉如麝香的氣息,呼吸之間,整個胸腔就被他的氣息佔據,逃都沒得逃。
她把臉轉向車窗,小心地喘口氣,調整胸口那份異樣的鼓脹感。
「為了-的婚禮,我特地幫-挑選了一種非常特別的花。」他接著又道。
「什麼花?」她有點好奇。
「去看了就知道,今天先拿幾株回去插,-可以試試看自己先綁個捧花。」
听他提起插花,她立刻轉頭急道︰「我想告訴你,我不想學插花了。」
「怎麼?才上一次課就想放棄?」他似乎一點也不詫異,只是淡淡一笑。
「我覺得自己不適合學花藝……」她隨口找個理由。
「很多人並不知道自己適合什麼,向宛青,-該不會是想逃避吧?」他轉頭看她一眼,在心里暗暗冷笑。
想逃了嗎?果然感覺特別敏銳,其他女人在這時候早就被他電得暈頭轉向了,她卻還有理智抵抗他,可見道行的確不淺。
但再多的掙扎都只是白費力氣而已,既然被他盯上,她就逃不了了。
「逃避?我有什麼好逃避的?」她不太喜歡他那揣測的語氣。
「-逃避得可多了,-逃避著-母親死亡帶給-的痛苦,逃避自己的懦弱,逃避那個隨時會崩潰的自己,所以,-逃到劉志宣的羽翼下,只為了藉著他來幫-阻擋現實帶來的種種壓力。」他毫不客氣地直指她的傷口。
她臉色大變,驚瞠地瞪著他。「你……你怎麼會知道我的事?」
「我對學生的背景都會了解一下,這樣比較可以溝通。」他微微一笑。
「你這樣已經越界了,羅先生,我並不想和你溝通,而且我也不想學插花了,請讓我下車。」她生氣地低嚷。
「-現在想打退堂鼓有點遲了,向宛青,-的未婚夫前天才替-繳了學費,而且,他連婚禮會場布置的訂金也給了,這可是筆不少的金額,-不上課不是太對不起他了嗎?」他接著又道。
「什麼……」她愣住了。
「依我看,劉先生可是非常重視-呢,-當然不會讓他失望,對吧?」他故意拿劉志宣來壓她。
她蹙著眉,不知該如何回答。
劉志宣又私下替她作了決定,他從來都不會問問她的想法……
從來不問……
「為什麼不說話了?難道,上我的課真的讓-那麼痛苦厭煩?」他改以柔性攻勢。
「我……」她愣了愣。
「或者,-討厭我?」他一副受傷的表情。
「不……不是……」她急忙搖頭。
「還是我的態度令-覺得太過分?如果是這樣,我會盡量修正,可以嗎?」他略帶歉意地道。
她第一次看他這麼客氣,倒有點不習慣,不禁月兌口澄清︰「不是因為你,而是我自己的問題。」
「-的問題?什麼問題?」他轉向她,挑了挑眉。
「我……」我最大的問題就是每次面對你就會全身不對勁,不但大腦混亂,連心也跟著亂,甚至還老是會出現嚴重的幻覺!
她很想大聲說出她的困擾,可是,這種事她又怎麼說得出口?
「我……我這陣子身體狀況不太好。」她低頭道,只能以身體為由推。
「身體不舒服,就更應該學習花藝,這不僅能怡養性情,還能調適壓力。」他笑道。
「是嗎?」她苦笑著。他豈會知道他也是她壓力的來源之一啊!
「只是,我希望-身體不舒服並不是為了逃避我的藉口。」他轉頭看著她,又補上一句。
她心一緊,不安地抬頭看他,正好對上了他那雙勾魂長眼,一種奇特的感覺霎時竄遍全身,讓她動彈不得。
卜通!卜通!
她听見了自己的心跳聲正如月兌韁野馬般在她胸口馳騁……
「等一下去看了花之後,我保證-精神會提振不少,那時,-再決定要不要繼續上課吧!」他體貼地說著,移開視線,加快了車速。
車子平穩地向前沖去,她的心思卻如波濤起伏,整個人突然感到一陣恐慌。
也許,她是真的在逃避,只是,她想逃避的不是「羅隱」,而是她拚了命要逃避羅隱的那個「理由」,那個連她自己都不敢去想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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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宛青瞪著雙眼,驚艷地看著那十幾朵粉藍的玫瑰,嘴里忍不住發出一連串的贊嘆。
「天啊!懊美的花!怎麼會有這麼美的花……」
將近兩個多小時的車程,羅隱載她來到一個位于山林之間的私人花圃,地點偏僻,但景色宜人,一下車,清澈冰涼的晨霧就讓她心神為之一振,這大概是她二十五年來呼吸過最清新的空氣了。
報圃的主人是個老頭,羅隱叫他福伯,長得枯瘦黝黑,看起來挺和氣的,不過她卻覺得他身上有股奇特的陰影,怎麼看都怪怪的,因此也不敢太接近,盡量保持距離。
埃伯似乎早已等候多時,一看到羅隱就熱情地與他寒暄,之後,隨即帶他們到花園觀賞羅隱訂購的花。
她走進花園,一看見那些花就立刻傻眼了。
整片花圃種滿了各式各樣的玫瑰,而且只種玫瑰,從一般常見的種類到從來沒見過的稀有品種,繽紛地塞滿了她的眼瞳。
而其中最耀眼的,正是令她忍不住發出驚嘆的那幾朵藍色玫瑰!
從未見過的淡藍,一株株挺立在花園里,仿佛吸收了藍天的色澤,更像從天空掉落的碎片,每片花瓣都藍得悠然而細致,層層重重疊在一起,愈到花心就愈湛藍,有如海洋之心,朵朵嬌麗得不像人間應有的花卉,令人嘆為觀止。
「這真的是玫瑰花嗎?是真的嗎?真的有美成這樣的花嗎……」她喃喃有如夢囈,總是郁結的臉終于像花一樣綻放出真心的微笑。
羅隱在一旁看著她,對她的反應比對花還感興趣。
向宛青笑起來的樣子非常美,嘴唇的弧度,眼尾的線條,以及眼中閃動的眸光,都讓她更加炫亮動人。
只可惜她總是拉長著臉,總是抑郁寡歡,她的靈魂正被她自己拘禁著,只等著有人替她解放。
由他來替她解放……
他詭異地笑了笑,靠近她,在她身邊輕聲道︰「這花有個很美的名字,叫「藍公主」。」
「藍公主?」她驚奇地道。
「高貴典雅,獨一無二,這可是我研究了好久才栽培出來的優質品種。」他說著伸手輕輕撫著花葉。
「你研究的?」她轉頭看他,更訝異了。
「對啊,這「藍公主」是羅大師親手培育,才交給我試種的,他可真厲害,我從沒見過這種玫瑰呢!」福伯笑著道。
「的確,很厲害……」她也不得不佩服,「花的魔法師」果然名不虛傳。
「這花才剛試種成功,它的第一次處女秀,就是在-的婚禮上。」他笑望著她。
「我的婚禮?」她睜大雙眼。
「是的,我將為-營造一個有史以來最夢幻的婚禮,全部用「藍公主」來布置,從拱門,花柱,到舞台……」
「全部?」順著他的話,她不禁想像那會是個怎樣的美麗場面。
「到時,-將會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新娘。」他說著摘下一朵藍玫瑰輕嗅,然後,緩緩地將手中的藍玫瑰插在她的耳際上。
一陣麻酥的感覺從耳朵導向全身,她屏息地看著他,整個人被玫瑰特有的濃郁花香包圍著,讓她失了神,也失了魂。
「很美,-和這朵花……很相襯。」他深深地注視著她,心里卻在冷笑。
就要到手了,這個清麗婉約的女人,她的心已經是他的了……
她差點就要在他的眼神中溺斃了,幸好福伯在這時大喊一聲,才將她從沉陷的邊緣驚醒。
「哎呀!有朵花的花瓣被蟲吃了!可惡的臭蟲!竟敢偷吃我的花……」福伯眼尖地發現一朵「藍公主」花瓣上的損害,氣得哇哇大叫。
她一凜,急忙別開頭,走向花徑,低頭假裝賞玩花來掩飾她不定的心神。
羅隱將她倉皇的模樣全進眼里,詭異地笑了。
「怎麼,她是你下一個獵物嗎?狐王。」福伯悄然走近他身旁,露出怪笑。
「小聲點,老猴。」羅隱甩了福伯一眼,冷斥。
「這是第幾個了?你吃了這麼多女人的心,還不夠嗎?」福伯譏諷地望著他。
「這是我的事,你少管,你只要安分地幫我看管這塊花圃就行了。」他雙手環在胸前,嚴厲地道。
「我只是怕你不斷殺生,造孽造得太多,反而適得其反啊!」福伯搖搖頭。
他認識羅隱已經好幾百年了,一次因緣際會,羅隱救了受重傷的他,他為了報恩,自願替他看守花圃。百年來,他一直是他的園丁,因依附著羅隱,多少也懂得修行,最後終于也修得一副人形,只不過這人形在日落就會消失,一入夜,他又會變回原來的猴樣。
他能有這樣的短暫樣貌已經心滿意足,但羅隱卻一直不願放棄,使盡鎊種方法,就為了變成一個真正的人,那份頑固的執著,連他都看不下去了。
「你懂什麼?那些女人心只是藥材,是助我成人形的媒介而已。」他輕啐。
「但好歹都是生命哪!瞧瞧這女孩長得娟秀清靈,氣質優美純淨,和一般女人不太一樣,你真舍得吃了她?」福伯看著向宛青,總覺得這女孩極為特別。
「哼!你得了我的幾年道行,倒也識貨了,向宛青的確和一般女人不一樣,因為,她是個天女。」羅隱精銳地盯著正在低頭賞花的向宛青。
「她是天女?!」福伯驚呼,臉色一變。
「沒錯,她看得到我的原形。」他冷笑。
「什麼?那她為什麼還敢和你在一起?」福伯奇道。
「她轉生為凡人,天眼也蒙蔽了,道行也變淺了,因此,她以為她看到的是她的幻覺。」
「既然她是天女,你還敢踫她?」福伯驚慌地道。
「有什麼不敢的?以她的道行,她的一顆心可抵得過上百顆凡心,對我來說更有用。」他冷酷地笑了。
「你就不怕她是你主子派來收伏你的使者?」
「我的主子不會這麼費事,他要抓我回去早在千年前就出手了,不會等到現在。再說,憑向宛青這種角色也想收伏我?太可笑了。」羅隱傲然地眯起長眼。
「問題是,你的主子會就這樣善罷甘休嗎?」福伯對羅隱那位幾千年來都按兵不動的主子相當畏懼。
听說當年狐、犬、鳳、貂,四只得道靈獸上天下地大鬧,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最後,是那位隱居多年的仙人出面收伏,才平息了那場大混亂。如今,四獸再次逃離,那位仙人卻不聞不問,這怎麼想都不太對勁。
「他是想看看我的能耐吧?他認定我永遠都是畜生,成不了氣候,我就一定要變成人,讓他瞧瞧我的厲害。」他仰起頭,挑釁地望著無垠無界的天空。
「謹言慎行啊,狐王,說不定你現在的所作所為他都看得一清二楚。」福伯驚恐地抬頭。
「那就讓他看吧!我很快就能擺月兌他的束縛,成為一個真正的人……」他說著看向向宛青,陰狠地勾起嘴角。
「可是,這麼久了,你的修煉始終還差臨門一腳,你不覺得有點奇怪嗎?會不會,你那個主人在你身上下了什麼符咒……」福伯不解地看著羅隱的狐臉。
羅隱心頭微凜,俊臉沉了下來。
這問題他不是沒想過,當年逃離仙界,原以為會有一場追捕,但幾千年來,仙人卻一直沒有采取任何行動,一切平靜得令人不安,仿佛有恃無恐,那份沉著,比起大批追兵還要讓他擔心。
而今,老猴的話又挑起他的疑心,符咒,不是沒有可能,仙人要阻撓四獸成人,誰也猜不出他會使出什麼可怕的手段。
但事到如今,不管是符咒還是什麼武器他都不在乎了,誰要阻礙他,他就將其消滅,因為他已經等得太久了,他再也沒有耐性了。
正沉凝著雙眉,前方的向宛青忽然驚呼一聲,接著,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了起來。
他抬頭一看,只見一只不知從哪里跑來的小松鼠正纏著向宛青的腳踝,一點也不怕生。
「哈……好可愛……」她笑著蹲,以掌心輕揉著松鼠的棕毛,向來調皮好動的松鼠竟倚著頭任她撫模,甚至還躍上她的懷里撒嬌。
「哎,那是樹林里野生的松鼠,奇怪,平常-們都不接近人的……」福伯搔搔頭,頗感訝異。
「真的嗎?可是你們看,-好溫馴呢!」向宛青將松鼠抱起,邊揉著松鼠小巧的身軀,邊對著羅隱和福伯嫣然微笑。
山嵐縹緲,倩影玲瓏,女子戲獸的景象,竟是如此熟悉……
羅隱怔了怔,心中一動。
「向小姐對動物很在行嗎?」福伯問道。
「沒有啊,我從來沒養過寵物。」向宛青搖搖頭。
「哦?那還真奇妙哪!」福伯嘖嘖稱奇。
「可是,雖然沒養過,但感覺上卻好像曾經這樣抱著什麼東西……」她偏著頭,總覺得在什麼時候自己也曾這樣撫著一身柔軟的皮毛。
羅隱緩緩地擰起雙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可能嗎?
不,不會這麼巧的,不可能的……
他在心里自問自答,俊臉蒙上一層灰澀。
松鼠在向宛青懷里窩了一陣子,又忽然跳開,奔向大樹,她看著那俏皮的身影直竄向樹叢,忍不住笑開。
「小動物真的好可愛……」她笑著看向羅隱,卻發現他正用一種奇特的目光看著她,笑容立刻僵在臉上。
他怎麼了?她有點局促。
「花圃里有許多花,我們去摘一些來當花材,今天就留在這里上完課再下山。」羅隱忽道。
「我們要在這里上課?」她愣了愣。
「既然來了,就不需急著回去,山上空氣清淨,花材又多,在這里上課-才不會打瞌睡。」他揶揄地輕笑。
她當然知道他在損她,臉一紅,訕訕地道︰「可是我沒告訴志宣今天要出門……」
「誰是志宣?」福伯插嘴。
「她的未婚夫。」羅隱替她回答。
「-已經有未婚夫啦?我還以為-是羅大師的女友呢!」福伯說著迅速遞給羅隱一記責備的眼神。
人家都有未婚夫了還不放過,有點過分哦。他的眼神這麼說。
羅隱回以一抹「那又如何」的狂妄笑容。
「不是這樣……」向宛青紅著臉輕斥。
「真可惜,你們兩個看起來很相配呢!」福伯半開著玩笑,朝羅隱擠擠眼。
「請別亂說!」她急道。
「是嗎?那我是不是該把她搶過來呢?」羅隱瞄了向宛青一眼,惡作劇地笑了。
「羅先生!請別開玩笑……」向宛青心中一陣抽緊,瞪大雙眼。
「誰說我在開玩笑?我可是很認真呢。」羅隱拋給她一個謎樣的微笑,轉身走入另一片花圃的小徑。
向宛青呆愕地立在原處,心跳指數急升。
「當心哦,羅大師是女人的天敵,被他看上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個逃得掉,從來沒有。」福伯湊到她身後低聲警告,隨即走開。
她轉頭瞪著福伯的背影,不明白他這是好心的提醒,還是危言聳听?
「快過來,向宛青,-還在發什麼愣?雲層變厚了,大概快下雨了,我們動作得快一點。」羅隱在前方喊她。
「是……」她急忙跟上去,心思卻已被攪亂。
山風吹來了濃霧,原本稍微清亮的天色又變得沉霾,她走在羅隱身後,心情一如這陰郁的天氣,總覺得再這樣跟著他走下去,將會永遠墜入這迷霧之中,再也原不到原點。
愈走愈是驚慌,她陡地站定,有種轉身逃走的沖動,只是,身後的來時路早已被濃霧遮隱,根本分不清方向,她一怔,竟分不清內心是喜是憂,分不清她在這一刻是否真的想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