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音樂鈴聲準時在十二點響起,將余定閑從宿醉的深淵中吵醒。
他惺忪厭煩地伸手抓起手機,打開又關掉。
兩秒之後,鈴聲再響。
他沒好氣地直接將手機丟出去。
手機頓時安靜。
又過了十秒,電話鈴聲大作。
他痛苦地翻個身,將電話打落地面。
正想再入眠,門鈴像催魂一樣地直叫,他不想理會,但鈴聲就這樣持續叫了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
如果不去開門,他知道門鈴有可能會響一個小時。
所以,他只能認命地下床,拖著痛到欲裂的頭,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去打開大門。
「你真的是吵死人了!」他靠在門邊,帶著一肚子起床氣罵道。
宋相如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外,完全無視他半果著上身,直接進入屋內,將手中的一袋物品放在客廳的桌上。
「下午一點半要和南星的董事長開會,最慢十二點半要出發,你還有三十分鐘梳洗清醒順便吃個午餐。」她不帶任何情緒地說道,並從袋子里拿出一份三明治,以及一杯熱騰騰的黑咖啡,還有一瓶解酒劑。
余定閑痛苦地揉著太陽穴。昨夜和雷永喝了太多,又玩得太瘋,凌晨六點才回家,現在他整個人都快掛了。
「請先把這解酒劑喝掉。」宋相如道。
他看她一眼,拿起那瓶解酒劑,灌進口中。
宋相如接著又從皮包拿出一支新手機。
「這是新手機,舊的應該壞了。」
她已經很習慣了,她這個老板幾乎每次瘋狂一夜之後,就會損壞一支手機。
在早晨被他摔壞。
「你該得獎的,宋相如,如果有最佳特助獎的話。」余定閑嘲弄地說道,一把抓起新手機,轉身走回臥室。
宋相如絕對是個稱職又完美的屬下,她冷靜、聰明、能力佳,而且不多嘴,做事有條理,明快又細心,公私分得清清楚楚,這半年來,有她在,簡直事半功倍,完全不需他操心。
但……
但有時她的這些優點,反而變成缺點。
懊做的事她每個環節都會做到,甚至做得毫無瑕疵,但也因此沒有通融的余地。
苞這種人在一起工作,有時還挺累的,因為稍有偷懶就會被盯上,真煩膩,也挺辛苦。
可他又不甘這樣放她走,這女人惹毛了他,他絕不會輕易放過她。
強力的水柱從蓮蓬頭灑下,余定閑邊沖澡邊想起宋相如面試那天擦手的小動作。
與他握手之後,她竟然嫌惡地擦了一下掌心,仿佛把他當什麼惡瘤病毒,把他當某種髒物。
她那個小小的動作,徹底把他激怒了。
這是他活了二十八年來,最大的羞辱!
同時也讓他發現,她似乎早就看穿他的本性,因為看穿,所以討厭他,所以才一見到他就想逃。
斑!
怎能讓她逃了呢?
要對付一個討厭你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強迫對方留在你身邊,而且不得不對你低頭。
這種自尊和情緒的慢性折磨,才有趣啊!
沖洗完畢,他將起霧氣的鏡子一抹,映出一張惡劣冷笑的俊臉。
既然她都了解他的真面目了,他可不能太客氣。如果她以為這半年來的工作壓力就是他的全部手段,那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他對她真正的惡整,都還沒開始呢!
噙著壞壞的笑,他走出浴室,穿上白襯衫,再打好領帶,頓時一身俐落清爽,俊雅非凡。
拿起宋相如買的最新款最流行的手機,裝進SIM卡,他不得不贊許一下她的伶俐和眼光,她總會知道他喜歡什麼東西,這點算她厲害。
「總經理,時間快到了。」宋相如在門外提醒。
他走出臥室,宋相如已把三明治加熱放在白盤中,並將咖啡倒進瓷杯里,等著他食用。
不吃冷食,不用紙杯喝任何飲料,她對他的一些習慣也了解得很透徹。
坦白說,撇去她得罪了他這件事不說,她真的是個很優秀的秘書兼特助,但,一旦讓他起了反感,再多的優點都彌補不了她的過錯,也救不了她。
他在心里輕哼,走到餐桌旁,咬了一口三明治,皺起眉頭︰「這味道有點奇怪,不夠新鮮。」
宋相如沒說什麼。那家三明治他前天才說好吃。
他皺眉,將三明治丟回盤子,端起咖啡啜了一口,再皺眉︰「今天的咖啡怎麼這麼淡?這能喝嗎?」
宋相如還是保持沉默。因為她很清楚他的嫌棄不只是因為他嚴重的公子病,有更多原因是沖著她來的。
事實上,她一接下特助這個工作時,就已警覺,余定閑肯定已經知道她對他的厭惡與反感,而他之所以故意錄用她,目的只有一個——
整她。
所以,他在她面前也不再費神戴著虛假面具,邪惡、陰險、耍詐、冷酷……種種劣行嘴臉全都露。
所以,這半年來,她經常得面對他丟下來的龐大工作量與無理要求,而她唯一應付他的方法,就是在工作上盡量做得完美,讓他無從挑剔。
至于一些瑣事上的刁難,她只能忍耐。
忍著做這些已經形同管家或是跑腿的雜事,忍著被他使,忍著心里對他與日俱增的厭怒。
為了錢,她忍。
「你是怎麼搞的?買這麼難吃的東西,這樣我怎麼吃得下?」他不悅地將咖啡倒進水槽。
「三明治是現做的,咖啡也是你常喝的那家買的,由老板親手煮的。」她淡淡解釋。
「嘖,全都走味了,以後換別家。」他哼斥。
「是。」她記住了。
「走吧!我沒胃口了。昨晚給你的資料都整理好了吧?」他穿上西裝,問道。
「是的。」
「那應該也很晚才睡吧?早上有沒有遲到?」
「沒有。」她從不遲到的。
「你也真厲害啊,宋相如,你好像都不累,難道是我給的工作量太輕了?」他輕譏。
她沒吭聲。這種事不回答最保險。
「看來要再加重你的工作量了。拿了兩倍的薪水,再加上加班費,你從我這里賺了不少錢,我可不能讓你太輕松。」他瞄她一眼,噙著惡笑,走向大門。
這混蛋。她在心里罵道。
他倏地站定,回頭調侃︰「你如果對我不滿可以說出來,別憋傷了。」
「時間有點緊迫了,總經理。」她只是淡淡地提醒他。
他盯著她幾秒,嘴角拉開一道迷人的微笑。
「記憶中,你好像從來沒發過脾氣,我真想看看你爆發時會是什麼模樣耶,班長。」
想看她爆發嗎?
不會有那種機會的,因為,她會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很好。
這是她的專長,從小就練成的專長。
永遠保持冷靜,永遠,不要像她父親一樣。
案親年輕時好賭嗜酒,每喝醉酒,全家遭殃,媽媽、她和弟弟,必定被痛打一頓,沒有一個幸免。
懊幾次,母親都想帶著她和弟弟一起逃,但最後都在清醒時的父親苦苦哀求下心軟,然後,事情就一再重演,她和弟弟的苦難也永無止盡。
她十歲那年,那一晚,母親不在,父親再次酗酒發瘋,她冷靜地拉著弟弟沖進房里,把門鎖上。
這時,一群流氓找上門,似乎為了父親欠下的賭債起了爭執,雙方大打出手,她隱隱听見父親狂呼大叫地揚言要點燃瓦斯桶,大家一起死……
她嚇得不知如何是好,沒多久,一陣煙味竄進房里,她更害怕,不敢出去,好怕整棟大樓會被父親炸掉,抱緊弟弟不敢動。
不知過了多久,煙味愈來愈嗆,她的頭愈來愈昏沉,哭鬧的弟弟也沒聲音了,這時,門外響起母親的尖叫聲。
「相如!快出來!快帶弟弟出來!失火了……」
她很想去開門,可是她的身體好重,母親的聲音听起來也好遙遠……
「相如啊!快出來……」
母親在哭,怎麼回事?父親又打她了嗎?
一想到此,她努力從昏沉中爬起來,一步步走過去,把門打開——
別!
門外一團火,又熱又燙,她驚恐地瞪大雙眼。
「快逃出去!快!」母親尖喊,再沖進房里抱起弟弟。
這樣會嗆死的!她腦中閃過書上的求生知識,直接奔進浴室沾了濕毛巾,一條給母親,一條掩住自己的口鼻,就這樣慌亂地踉蹌逃出火海。
經過客廳的一瞬間,她依稀瞥見父親躺在地上,但她腳步沒停,也沒提醒母親。
她……不想停下來,救那個人……
結果,那場別燒毀了她的家,燒死了那個令她痛恨的父親,也燒壞了她的人生。
那場別,讓她家的惡魔君消失,卻又帶來另一種折磨,弟弟從那時起就變成植物人,一直都未曾醒來……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艱辛羊,母親拼命工作還債,還得負擔弟弟的醫療費,已無暇顧及她,所以她完全得靠自己,不論是生活還是課業。
所以她不能不考第一名耳,因為只有第一名才有獎學金,只有第一名母親才允許她繼續念下去。
而為了貼補家用,她每卯天下課都還得去打工,高中大學更申請貸款補助,白逃諏書,晚上兼職,這種日子,她過了十年。
十年,她沒向家里拿過一毛錢,甚至還將自己兼差賺來的錢貼補家用,好不容易熬到大學畢業,但長期照顧弟弟的母親卻累倒了,她得將弟弟送到療養院,還得償還助學貸款。
她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那時,她真的想過去酒店上班,真的想過。
但她又很清楚自己的自尊心無法接受那樣的工作,于是,她咬緊牙根找了三份工作,白天在一間貿易公司當秘書,晚上接英文書籍翻譯工作,假日則在補習班教英文。
她的生命,似乎一直在和錢拔河,也一直受錢牽制、擺布,她憎恨它,卻又需要它。
這樣沒日沒夜地工作了將近六年,她任職的公司卻突然周轉不靈,倒了,她急迫地重新找工作,就這樣,找到「余恆」,遇見了余定閑。
坦白說,余定閑給的高薪讓她稍微喘口氣,她不用再因那時有時無的書籍翻譯傷腦筋,也不必再假日拖著疲憊的身子去補習班,她終于可以抽出時間去療養院看弟弟,陪陪母親。
不過,兩倍的薪資還是讓她的生活只維持在最低標準,她依然得省吃儉用,依然得精打細算,弟弟和母親的醫療費與生活費絕不能少,她寧可苦自己,也不要他們再受苦。
只是,她有時總會想,這樣的日子,要到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你說,我們和南星董事長約幾點?」
余定閑的問話,將她的心思從回憶里拉了出來,她頓了幾秒,才吸口氣,正色道︰「一點半。」
「資料都備齊了吧?」
「是。」
「咦,你剛剛好像在發呆啊!真難得。」他瞄著她。
她低頭繼續用筆記型電腦處理資料,不吭聲,卻有點懊惱。
早跟自己說好絕不回頭看、不怨艾,她只要不斷地往前走就對了,哪怕前方荊棘遍野,她也會勇闖過去。
「在想什麼?」她很好奇。這個女人從不會在工作時晃神的。
「沒有。」她防備地道。
「不會是想男人吧?」他挑眉。
她蹙眉,以冷漠無言抗議他的調侃。
「應該不是……你這種人的腦袋應該沒空去想男人。而且你這樣子,要說有男人我也不信。」他說著打量她一眼,皺眉嘆氣。
又是深灰色的套裝。她每天穿的衣服大概只有兩套,一套深灰色長褲,一套鐵灰色窄裙,在她身上,絕對不會有灰色以外的其他顏色。
而且,頭發總是高高盤起,梳理得一絲不苟,要說像空姐,還不如說像那些慈濟的師姐。
唉!雷永說的沒錯,她真的會讓人倒胃。
「我說,你可不可以換件衣服、改變一下造型?」他一手撐在車窗邊,側頭看她。
「我覺得這樣很好。」她冷聲道。
「這樣太呆板了,我看得好膩。」他不客氣地道。
「很抱歉,我去坐前座。」要不是余定閑剛才說想先看資料,她也不會坐到後座來傷害他的眼楮。
「不必了,就算你坐前座,那身打扮還是很凝眼。明天起換件亮一點的衣服來上班,如果沒錢買,我準你報公帳。人已經長得不怎樣了,總得在打扮上做點努力。」他譏哼冷笑。
余定閑眯起眼,冷冷盯著她。「你知道嗎?你這種自以為是的沉默,有時比忤逆犯上還要讓人不爽。」
「抱歉。」她淡淡地道,淡到根本感覺不出她在道歉。
余定閑俊臉閃過一抹不悅。
「你的道歉和你的人一樣,很空洞呢。」他輕哼。
她不再回應,專心整理資料。
人只需對自己在意的人說的話在意就好,這是她這些年來修到的哲學。
所以,他的話,她一點都不在意。
不過,她不知道,她的不在意已惹惱了她的老板,更不知道在前方等她的,不只有荊棘,還有更大的苦難。
◎◎◎
一個小時後,他們抵達「南星」企業,宋相如跟隨余定閑進入對方辦公大樓,董事長柯南星對余定閑竟能幫忙搞定這次「南星」並購「開臣」的事宜開心不已。
「哇,你真厲害啊!竟能說服開臣那老頭。」
「這沒什麼,天下無難事,只要用對方法就行了。」余定閑笑得溫文優雅。
用對方法?
宋相如在心里輕哼。
如果柯南星知道余定閑所謂對的方法,多半是些什麼不入流的手段,大概會不敢簽約吧!
「你這年輕小憋子看起來斯斯文文,沒想到挺厲害的,難怪大家都說你很行。」柯南星贊賞地拍拍余定閑的肩。
「你過獎了。」
余定閑笑得謙遜,但宋相如可沒忽略他眼底的狡色。
「那麼有關簽約的事……」
「哈哈哈,別急別急,來來,先讓我看看你帶來的開臣的相關資料。」柯南星滑頭地避開重點,似乎還不願談簽約的事。
「好的。」余定閑也不以為意,點點頭,接著向她招招手。「宋特助,把資料交給柯董。」
「是。」她將一份完整的資料交給柯南星。
柯南星睜大雙眼盯著她︰「哦哦,你就是之前和我聯系的宋特助啊?」
「是的。」她冷淡有禮地向他頷首。
「听你的聲音沉穩有條理,沒想到你這麼年輕。」柯南星的雙眼直勾勾打量她。
她佯裝不見他對她放肆的目光。
「她和我同年,我們還是國中同學呢!」余定閑笑道。
「哦?現在很少年輕女孩能這麼成熟能干。」柯南星毫不掩飾對宋相如的興趣。
余定閑看在眼里,嘴角惡劣地一勾。
五十多歲的柯南星是出了名的,敢情這只色鬼玩膩了妖嬌美女,現在是看上宋相如了。
「宋特助的確很能干,她這人做事仔細又認真,是我的得力助手,我現在非常依賴她呢!」他故意強調她的優點。
「是嗎?那等一下宋特助也會進來開會吧?」柯南星熱切地問。
「當然,這次南星的細節都是她處理的,我打算把這次的工作都交給她,日後和你的接觸應該很頻繁。」他笑道。
宋相如很快地看他一眼,心里起了警戒。
他想干什麼?這件案子原本都是他在主導的,怎麼……
「那太好了!」柯南星笑嘻嘻地主動伸手攬住她的肩。「宋特助,那以後可要請你多費心。」
她渾身一僵,下意識想掙月兌,卻瞥見余定閑陰冷警告的眼神。
這件案子搞砸的話,你得負全部責任。
什麼時候她得承擔這次簽約的成敗了?她很想抗議,但又不便發作,只能握緊拳頭,把那份怒氣和厭惡強忍下來。
接下來的會議在余定閑和柯南星的抬杠閑聊下變得既冗長又繁瑣,明明兩個小時可以結束的事,居然開到了傍晚。
她是沉得住氣,但她不明白,余定閑向來不會在這種會議上浪費他的時間,但他今天有點奇怪。
結果,過了六點,約竟然還沒簽成,柯南星便提議由他做東,去吃個飯,大家邊吃邊繼續談。
「那我先回公司。」她立刻道。
「不不不,宋特助,你怎麼可以不去?你不是負責這次案子的人嗎?」柯南星一把拉住她。
她微驚,立刻掙開,迅速移開一步,冷聲道︰「我還有很多工作未完成。」
「哎,總要先吃飯吧!堡作明天再做就行了。對吧?余總。」柯南星目光移向余定閑,揚了揚眉。
「當然當然,現在以柯董的事優先,宋特助會和我們一起去吃個飯的。」余定閑笑道。
「太好了。」柯南星于是忙著叫秘書訂餐廳。
她則蹙眉看向余定閑,怒火暗生。
「這不屬于公事。」一開始就說好,不屬于公事的事,她一概不做。
「看來我付的高薪寵壞了你的自尊了。宋相如,你搞不清楚狀況哦,窮人是沒資格擁有自尊心的,今天你敢拒絕柯董的邀請,這損失我會記在你頭上。」余定閑的口氣輕緩卻冷酷至極。
她心一凜,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威脅。
「更重要的是,你一定要記住,所謂的公事,標準是由我認定,而不是你。」
他陰狠地又補上一句。
她不禁微顫了一下。
對,他說的對,是她太天真,還敢以自己的立場去判斷何謂公事私事。
真是太不小心了!
她可是跟一只猛獸在一起工作啊!雖然這半年來他一直深藏利爪,但並不表示他已轉性變得馴和。
「走吧!今晚你可要好好表現,討好我們的客戶。」余定閑輕哼,轉身先行。
她頓了頓,穩了穩情緒,整理好資料,跟在他身後,心里暗想,不過就一頓飯局,撐過去就沒事了。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這根本不是個普通飯局!
在一間餐廳的隱密包廂里吃飯,感覺詭異又令人不舒服,柯南星叫了許多酒菜,邊吃邊喝,還不停地幫她倒酒。
「來,宋特助,我們干一杯!」
「對不起,我不會喝酒。」她蹙著眉,冷著臉道。
「哎呀!就一杯,一杯就好。」柯南星堅持。
「我……」
「你就敬柯董一杯吧!宋特助,這是基本的禮貌啊!」余定閑笑著跟勁,但眼神充滿命令的意味。
她無奈,只能舉杯敬酒,勉強啜了一口。
「哈哈哈,太好了。來來來,吃點菜,這幾道菜都是這里的招牌,非常美味。」柯南星心情大好,還親自幫她夾菜,然後順勢又幫她把酒補滿。
她看著盤中的菜,根本吃不下。柯南星坐得很靠近她,身上的古龍水味令她想吐,他那嘴臉更令她反胃。
尤其喝了不少酒之後,他的群言談舉止就更加聊放肆,他簡直把她當獨陪酒小姐一樣,動不動就搭搭她家的肩、踫踫她的手,帶著明顯的性騷擾,讓她又氣又恨。
「別怕胖啊,宋特助的身材很好,盡量吃,我還特地挑些很補的東西哦,吃了對女人很贊。」柯南星嘻笑著,整個人幾乎貼過來。
「謝謝,我吃飽了。」她僵硬地向一旁移開。
「我看你都沒吃,怎麼會吃飽了呢?來來來,我喂你好了。」柯南星笑著夾起一塊肉遞到她嘴邊。
她大驚,急斥︰「柯董,請你放尊重一點!」
「哎哎,瞧你大驚小敝的,我只是開玩笑而已啊!」柯南星大笑。
見他帶幾分醉意,她心里掠過一抹恐懼,臉色漸漸發白。
叭醉酒的男人在她心中是和惡魔畫上等號的,這是父親留給她的夢魘。
「余總,你們特助膽子真小。」柯南星對余定閑笑道。
「不會啊,我倒覺得她膽子挺大的。」余定閑意有所指地道。他從一開始就閑涼地坐在一旁看著好戲。
這女人日子過得太舒服,也該受點教訓了。
宋相如轉頭看他嘴角噙著愉快的笑容,頭皮又是一麻。
他知道她這一餐吃得很痛苦,可他卻在享受她的痛苦……
鋇家伙!
他根本是在惡整她。
「宋特助,柯董很少對人這樣體貼,你要覺得榮幸啦!」余定閑丟給她一記嘲弄的微笑。
她抿緊雙唇,強忍住氣。
「哈……余老弟,你的話讓人听了很爽啊!」柯南星高興地大笑。
這時,余定閑的手機響了,他趁勢起身,道︰「我接通電話,出去一下。」
見他要出去,她一驚,忽然覺得恐慌。
「好好好,你去忙吧!」柯南星急急揮手。
他邊接听邊走出包廂,先是回頭瞄了一眼臉色發白的宋相如,又和柯南星交換了一下眼神。
宋相如捕捉到他的表情和眼神,心一涼,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丙然,他一離開就是半個多小時,留下她一人應付柯南星,柯南星則不停地想灌她酒,她擋得都快發火了。
「放輕松點,宋特助,你這樣硬邦邦的,多沒情趣啊!」柯南星整個人靠向她。
「柯董,我是來談簽約事宜的,不是來談情趣的。」她挪開椅子,嚴肅地道。
柯南星盯著她,突然嘿嘿低笑。
「我說,你也太女敕太不上道了吧?商場上有不少事不只是靠談,還要有對價關系和一些暗盤,或是投對方所好……你連這點都不懂,怎麼混得下去哪?」
她瞪著他,當然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所以,要簽約,簡單,你就乖乖陪我一夜。」柯南星握住她的手,猛力將她拉向他。
她駭然抵抗,怒喝︰「你別太過分!我們總經理馬上就會進來!」
「余定閑?他比你靈精,早就默許,才把你一個人留下來,你以為他真的去接電話嗎?」柯南星嗤笑。
難不成……余定閑已經走了?她暗暗抽氣,渾身不停發抖。
那混蛋打算把她抵給這只色鬼?用她來換一紙合約?
見她發愣,柯南星倏地撲過去,將她壓倒在角落的長沙發上。
「不要!」她嚇得尖叫。
他一掌按住她的嘴,陰狠低斥︰「安靜點!雖然你看起來像個聖女一樣無趣,但我卻被你搔得好癢……」
她嚇到全身無力,怎麼也沒想到會遇上這種爛事。
堂堂一家大公司的董事長,竟然這麼下流!
她的驚恐反而更刺激柯南星,他使勁扯開她的衣領。色迷迷地湊近她的唇。
「別踫我!」她又驚又怕,別開頭,拼命吶喊掙扎。
就在這一刻,門悄悄被打開,余定閑無聲無息地踱了進來,手里的手機對準柯南星和宋相如,卡嚓一聲,拍下照片。
柯南星一呆,放開宋相如,臉色微變︰「余總……你在干什麼?」
宋相如則驚抖地縮到一旁,緊拉著前襟,瞪著他。
余定閑竟然回來了……
他回來了……
明知這混蛋設局整她,但看到他的這一瞬,她竟然差點掉淚。
「拍照存證啊。」余定閑燦爛一笑。
「你……」柯南星呆住了。
「讓我想想,要下什麼標題才好?南星董事長色欲燻心,性騷擾同業女特助?還是柯南星董事長人面獸心,意圖侵犯某公司女特助?」余定閑把玩著他的手機,譏諷地說著。
「你……你在開玩笑吧?」柯南星慌張地干笑。
「如果要把這個當玩笑也可以。」余定閑再度拉開一抹迷人笑容,道︰「只要你把合約簽一簽,這張照片應該就不會傳進媒體記者手里了。」
柯南星臉色如土,為之結舌。
余定閑這小子原來這麼狡詐!他實在太大意了!
「我相信日後我們的合作會很愉快的。是吧?柯董。」余定閑一副勝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柯南星不再猖狂難搞,乖乖簽了合約,蓋了章。
十分鐘之後,余定閑和宋相如帶著合約一起離開,走出餐廳時,宋相如仍然不停地發抖,但她已分不清自己是太生氣,還是太恐懼。
余定閑點了一根煙,看了一眼她那凌亂的上衣和頭發,不但毫無憐憫同情,反而還惡劣一笑。
「哇,真難得看你這個樣子呢!宋相如,你那份剛強和一絲不苟跑哪兒去了?」
她揪緊衣領,瞪他。
「呵,你瞪我?怎麼,生氣嗎?怨恨嗎?還是對我很不滿?」他吐了一口煙,譏諷道︰「你該感謝我的,本來我還打算再晚個十分鐘再進去呢!嗯,再晚個十分鐘,拍的照片應該會更有看頭……」
「這樣整我,你很開心嗎?」她終于擠得出聲音了,不過聲音還是微微發顫。
「是啊,很開心。能看到我們班長狼狽的樣子,太有趣了。」他輕哼。
「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如果你很討厭我,當初就不該錄用我!」她低吼,情緒已在崩解邊緣。
「誰說我討厭你了?你還不夠資格浪費我的情緒。宋相如,我只是對你某些自以為是的態度有點看不順眼,所以趁機給你一個機會教育罷了。」他狠笑。
她氣得說不出話來了。
柄會教育?因為他,她差點就被柯南星侵犯了,他竟還大言不慚地說這種話?
再繼續跟著這種人工作,也許她哪天被賣了都不知道。
「怎麼了,怕了?不想干了?想把辭呈摔在我臉上,是吧?」他挑眉,看穿她的心思,接著冷冷一笑。「如果你不高興,明天起可以不用來上班,我不介意。」
她一怔。
「坦白說,你沒那麼重要,誰都可以取代你,職場要的不是總是考一百分的第一名,而是懂得在任何時候調整自己的姿態去做事的人,如果你還老是捧著自己的驕傲和自尊,拉不段,那麼,你和別人根本沒有任何競爭力可言。」他犀利而嚴峻地道。
她呆住。
他的話像根針刺進她的心中。
「沒有豁出去的決心,就別妄想改變現狀,所以,你就只能這個樣子,一個被錢操死的優等生,永遠都是。」他毫不客氣地再補上一句重話。
她呆呆地杵愣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為什麼她明明是受害者,卻又得接受他的責備和羞辱?
為什麼她連一句話都無法反駁?
綁來,他讓司機送她回家,在車上,她的情緒終于崩潰,掩面痛哭。
今天她真的受夠了!
受夠柯南星的騷擾,受夠余定閑的打擊,但最讓她難以忍受的是余定閑最後說的那番話。
那些話,又毒又刻薄尖銳,但——
偏偏該死的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