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到熱鬧喧騰的人群中,藍亦婕沒有一絲興奮,只有一種將被遺棄的惶恐和悲傷。
「屠熙朗……」她站在希斯洛機場前,依依不舍的回頭注視漠然靠在吉普車旁的屠熙朗,眼眶已逐漸發紅。「為什麼?為什麼要趕我走?」
「你不是一直想回到你哥哥身邊嗎?現在我願意放了你,何必還問為什麼。」
「那麼昨天的事呢?昨天的事又算什麼?」望著始終面無表情的他,她悲憤的低吼。「我以為你和我上床,至少表示你有一點點在乎我,可是為什麼你現在要趕我走?」
「因為我們是不同世界的人,跟著我,你不會有幸福的。」
「你又沒試過,怎麼知道我跟著你不會幸福?」她壓抑地大吼,滾燙的淚潸然滑落。
「我根本不必試,就知道你不適合我,我是個賞金獵人,靠著搏命賺取金錢,而你這個大小姐會什麼?你連一頓飯都煮不好,想跟在我身邊伺候我,我還嫌你礙事!」
他殘酷的話語,再度逼出藍亦婕更凶猛的眼淚。
「算了!你快走吧,別耽誤我的行程。」他煩躁地說完,將卡在頭頂上太陽眼鏡推到鼻梁上,跳上吉普車,重新發動引擎。「趕快回你哥哥身邊去,我不希望再見到你了。」
他松開腳下的離合器,油門一踩,吉普車便飛快駛離她面前。
「屠熙朗——」藍亦婕追過去,心碎的對著遠去的吉普車吶喊,但屠熙朗不但沒有停下來,甚至沒有回頭再看她一眼,就這麼毫不猶豫的走了,永遠離開她的生活。
今日一別,以後應該再也不會見面了!
「不要……」藍亦婕跪倒在地,傷心地掩面痛哭。
她不要失去他……不要!
「小姐,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一聲溫柔的關懷傳入耳中,她抬頭一看,只見一位西裝筆挺的英國紳士蹲在她面前,一臉擔憂地看著她。
「我沒事。」她飛快抹去眼淚,不願被他瞧見。
「我扶你到機場里面的咖啡店休息一下。」英國紳士攙扶著她,走到機場里面的小咖啡店休息。
體貼的英國紳士還替她付了咖啡錢,才道別離去。
這是很難得的事,英國人雖然溫文有禮,但是並不熱情,甚至可說是有點冷漠的民族,對于素不認識的陌生人,他們向來漠然以待,甚少主動親近。
陌生男子的舉動,稍稍溫暖了她受創的心靈。
連一個毫不相識的陌生人,都比與她有過肌膚之親的屠熙朗有人性,那只冷血狐狸實在太過分了!
叭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她單手支著潔白如玉的下顎,望著窗外忙碌進出的旅客,低聲問自己。真的就這麼放棄了嗎?
她不能否認,自己是愛著屠熙朗的!
對他的感情,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
她無法給予確切的答案,或許是在他毫不考慮跳進泰晤士河救她的時候,也或許是在那個打雷下雨的夜晚,也或許是在他擄了她之後,兩人朝夕相處,一點一滴累積出來的……
若是不愛他,她不會輕易交付守了二十多年的身子,雖然她從沒想過用此要脅什麼,但他也不能擺出這麼惡劣的態度,吃干抹淨後就趕她走吧?
悲痛過後,是滿腔的憤怒。
他簡直像吃霸王餐的無賴,吃飽喝足之後就拒絕付賬——不!他甚至比無賴更可惡,他甚至連白吃白喝的借口都懶得編。
他休想這般稱心如意!
她砰地一拳敲在桌上,嚇得隔壁桌的客人轉頭看她,以為她想翻桌子揍人。
她腦中閃過一個念頭,驀然揚起一抹微笑,她優雅起身走出咖啡廳,找電話打回家報平安。
然後——她便要那只臭狐狸瞧瞧她的厲害!
他以為只有他才有本事捉到諾基古德嗎?
她會讓他知道,他辦得到的事,她藍亦婕同樣也辦得到!
煩死了!
屠熙朗心火突然竄起,猛地將手中的筆往牆上一甩——一只昂貴的萬寶龍名筆就這麼毀了。
自從藍亦婕那丫頭走後,一切都不對勁了!
以往腦筋最清楚、情感最理智、做事絕不拖泥帶水的他,變成一個什麼也無法思考的廢物,腦筋成了一團漿糊,理智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個簡單的。線圖,他規畫了整整三天,還是不知道自己在籌畫什麼東西。
他抓起那張畫了三天的線圖,憤然撕得粉碎,然後全部扔進垃圾桶。
都是藍亦婕那女人的錯!
她到底對他下了什麼藥,害他變成這樣?
他砰地一聲,將自己扔進柔軟的皮椅里,點起一根煙,煩躁地吞雲吐霧。
不必再籌備什麼良計劃了,他決定明天晚上就展開行動!
謗據他所得到的最新情報,諾基古德目前人還沒離開英國,而且今晚會出現在河畔餐廳和買主踫頭。
這是最好的機會,河畔餐廳就在泰晤士河旁邊,他會搭乘快艇從泰晤士河上下手,一槍痛快地解決諾基古德,趕快了結這件煩人的事。
他低咒一聲,不明白為什麼以往吸引他的高額賞金,如今不再具有魅力,他甚至感覺不到一絲興奮。
他寧願拿這些賞金去換某些東西……或是某個人?
他猝然起身離開書房,不願再想起藍亦婕。
他是個只向前看,從不走回頭路的人,既然下定決心斬斷情絲,那麼他絕不後悔。
就算這輩子注定得孤寂一生,他也不能後悔。
泰晤士河畔風光明媚,入夜後霓虹燈閃爍,映照在波光瀲灩的河水中,迷惑了紅塵男女的眼楮。
晚上八點零五分,闃黑的河面上出現一艘白色的快艇,高速自遠處駛向燈火明亮的河畔餐廳,濺起的水花噴向半空中,隨即被迎面而來的強風吹走,只留下薄薄的水霧,噴灑在駕著快艇的男子臉上。
屠熙朗咬著煙,緩下快艇的速度,熄滅引擎和燈光,借由水波的助力,任快艇自然飄向河岸。
他將煙蒂扔進河中,從座位下取出來福長槍,再次確定子彈已經上膛,才將長槍抵住肩窩,透過望遠鏡頭,找尋高級餐廳中的目標。
他很快在靠河的窗邊找到諾基古德和他的買主,他們顯然聊得十分開心,兩個人有說有笑——不!不是兩個人,而是三個人。
快艇隨著水波緩緩飄向岸邊,他才看見原先被梁柱遮擋住的女子。
他眯起眼,總覺得那名盛裝打扮的女子有些眼熟。
不只眼熟,她的一舉一動都讓他有種熟悉感,很像……藍亦婕!
不——他霎時瞠大瞳孔,不敢置信地瞪著那一名眯眼掩唇,笑得無比嬌媚的女子。這個女人不只像藍亦婕——而是她根本就是藍亦婕!
她跑到這里干什麼?還和諾基古德在一起!
屠熙朗突然覺得腦袋像被轟掉一樣,瞬時沒了思緒,只听到耳邊嗡嗡作響的聲音。
原以為這輩子不會再看見她,沒想到還不到一個禮拜的時間,她就再度出現在他面前,而且還是在這種毫無防備的情況下。
她以為她在干什麼?色誘諾基古德,還是想抓他去換取賞金?
她未免大天真了,簡直不知天高地厚!
就憑她這個千金大小姐,連只雞都抓不到,還妄想抓什麼毒梟?
愚蠢!苞鬧!他握拳用力捶打船身,氣她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他的槍法再高明,在船身搖蔽不定的情況下,也不敢保證不會誤傷到緊鄰諾基古德的她。
拜她所賜,今晚的行動確定泡湯了!
「婕,還想吃點什麼嗎?」
諾基古德解下頸間的餐巾,轉頭詢問一旁燦笑如花的東方美女。
「不用了,我已經吃得很飽了。」
藍亦婕輕輕搖頭,神情盡量裝得自然。
「那就好!你這麼瘦,我真怕你因為營養不良而昏倒呢!瞧瞧你的手——這麼縴細。」
諾基古德握起她放在桌上的白女敕小手,愛憐地輕撫她不盈一握的手腕。
「啊——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
藍亦婕朝他歉然一笑,借故抽回自己的手,拉攏身上的薄紗披肩,迅速起身前往餐廳里的女用洗手間。
「漂亮的小美人!」
諾基古德的買主手里夾著雪茄,若有所指的朝藍亦婕的背影邪佞一笑。
「是很美。」諾基古德端起酒杯,愜意地享受杯中的美酒。
「想沾她?」
「送上門的,不吃白不吃。」
「她可能有問題。」他不是第一天混黑社會,什麼人有問題,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知道,等我玩過她,自會找機會解決她。」
她出現的時機和場跋都太敏感,從他一進餐廳,就與她不期而遇,像事先經過安排似的。
第一次偶遇是巧合,第二次偶遇就是計劃了。
瞧她一整晚坐立不安,雙手顫抖,還有那副慌張又強裝鎮定的模樣,讓人一眼就知道她心懷鬼胎。
只是不管她所為何來,都無法對他構成威脅,就各方面來說,她都是個生女敕的新手,他打算好好教導她,譬如說……如何取悅男人!
他眸光中閃過一絲陰毒,輕蔑地撇唇一笑。
女人——全是他的玩物,沒有一個例外!
擺社會肥佬拈熄香煙,壓低聲音說︰「別談她了!趁那女人還沒回來之前,我要介紹你一筆生意。有個很有權力地位的買主,想買你的貨……」
藍亦婕將皮包夾在腋下,低著頭,快步走進洗手間。
一關上門,她立即跌坐在馬桶上,讓自己不斷顫抖的雙腿獲得短暫的休息。
懊可怕!她從來不知道,與壞人周旋原來這麼可怕。
尤其是另外那個男人,人長得壯大肥碩,卻有一雙駭人的利眼,只要他一盯著她,她就嚇得渾身發軟,深怕被他看穿她的計謀。
憊是諾基古德好!
他雖然是南美大毒梟,卻非常溫文有禮,一點都不像壞人,他給人的感覺真的好溫柔,根本不像會傷害她的樣子。
雖然有點對不起待她十分親切的諾基古德,不過她必須想辦法抓到他,她要向屠熙朗證明,她不是他以為的那麼軟弱無能!
她走出廁所,對著洗手台上的鏡子,將垂落在頰畔的發絲順到耳後,然後取出化妝包稍微補了一下妝,確定自己容光煥發、無懈可擊之後,她才收起散落在洗手台上的化妝品,離開洗手間,回去應付諾基古德和那個可怕的肥佬。
她走出洗手間,快步走回窗邊的位置,經過一個高大的盆栽旁,突然被一雙健臂拉到盆栽後。
「唔——」
她發現自己連發出尖叫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搞住嘴,她正打算用腳攻擊那個登徒子,忽然睜大圓眸,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男人。
屠……屠熙朗?!
「你以為你在做什麼?」屠熙朗松開手,眉頭不悅地緊扭在一起,幾乎成了一團糾結的黑線。
「什麼?」藍亦婕還沒回過神,就被他丟來的問題弄得滿頭問號。
「我叫你回去,你不乖乖回去,留在這里做什麼?找死嗎?」他低吼。
「我……我要抓諾基古德,我要證明我也有抓人的本事。」
「胡鬧!」屠熙朗氣得想掐死她。「諾基古德是什麼樣的人?他是你能抓的人嗎?」
她有幾兩重,她憑什麼以為自己有能耐抓他?
「你把諾基古德想得太可怕了,其實他是個很溫和的人,他根本不知道我接近他是有目的的,一直非常熱忱的招呼我,陪我聊天。」
「你這個笨蛋,你根本什麼也不懂!」她簡直天真得可笑!
「你說什麼?!」藍亦婕氣炸了,他的嘴還是那麼壞,稍微夸獎她一下會死呀?他可以說她聰明、說她勇敢,就是別罵她笨嘛!
「你以為你眼楮所看到的,就是真正的諾基古德?你看到的是一只八寶填鴨,他的肚子里裝了什麼東西,你根本不知道!」
「我知道!是……內髒呀!」她小聲地回答。
「你……」他撐著額頭,一副恨不得撞死的樣子。
「算我拜托你!跋快離開英國,回家去!這里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不要!」藍亦婕搖蔽小腦袋,嚴辭拒絕。
她的計劃才剛開始,絕不能就此放棄。
「你會把自己的小命玩掉,你知不知道?」他抓著她的肩,用力搖蔽。
如果這樣就能搖醒她,他很樂意搖她一整晚。
「別……別搖了!我的頭好暈。」他的臉在她眼前晃動,她看得頭昏眼花,忍不住迭聲央求。
「你最好馬上回家,離諾基古德遠一點,否則——」
剎那間,她肩上的壓力消失了,才一眨眼時間,原本還搖蔽著她的屠熙朗突然不見了蹤影,她以為他在變魔術,但是眨了好幾次眼,他還是沒變回來。
「屠——」
「婕,原來你躲在這里!怎麼了?你在這里做什麼?」
背後突然傳來諾基古德的聲音,她才驚覺,自己竟然完全沒注意到他來了。
幸好屠熙朗問得快,否則鐵定被他逮個正著。
「我……我的耳環掉了,那是我很喜歡的一副,所以……」
她靈機一動,拂開落在耳邊的發絲,展示自己的耳垂。
其實今晚她根本沒戴耳環,但是她想,諾基古德應該不會注意到吧?
「沒關系,耳環掉了就算了,我再買一副新的給你。走吧!我們要回去了。」
諾基古德好脾氣的一笑,摟著她的肩,走向餐廳的鍍金玻璃大門。
藍亦婕根本不知道,溫柔呵護著她的諾基古德心里真正的想法是——
撒謊的小騙子!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今晚根本沒戴耳環?
無所謂!他要的只是她美麗的胴體,過了今晚,她再也沒有利用價值,到時候她將會無聲無息的消失在人間,一如之前的幾個女人。
妄想用美人計設計他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那些沉在海底的女人,就是最好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