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啁啾的鳥鳴,從臥房的窗台上傳來。
童羽嫻咿唔了聲,翻轉身體,抱住身下的大枕頭。
唔……枕頭溫溫的,很舒服,可是——怎麼這麼硬?
她愛困地閉著眼,伸手模索著枕頭的質料。
奇怪!這個枕頭的質地,怎麼不是綿布的?這種光滑的觸感是——
她抬起上半身,撐開乾澀的眼皮往下一看,正好看見杜仰恩赤果的胸膛。
他——他怎麼在她床?!她驚恐地瞪大眼,飛快想起昨晚發生的事。
對了!她在他的脅迫下,不得不和他同睡在一張床上,剛開始的前半夜,她不但睡不著,而且連動都不敢動,就怕他突然獸性大發,朝她撲過來。
可是熬呀熬的,他真的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沒有跨越雷池一步,她才慢慢相信,他沒有侵犯她的意圖。
他悠長平緩的呼吸聲,像是一劑催眠藥,讓她的眼皮逐漸加重,意識也漸漸模糊,白天的勞累,實在讓她熬不住了,不知何時,她終于合上酸澀的眼皮,沉入香甜的夢鄉。
只是——她明明記得,昨晚他們保持很遠的距離呀!為什麼早上醒來,昨晚的位置完全改變了?
她急忙挪動雙腿,想離開他身上,可是才一移動大腿,就與他腿上平滑的肌肉相摩擦,她屏氣凝神,輕輕掀開覆蓋在兩人身上的薄被,低頭一看——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因為她的睡衣竟然卷到腰部,露出粉色的蕾絲小褲,而他身上只穿著一條白色的三角緊身內褲,兩人白大腿以下,根本是緊密相連。
"啊——"此時此刻,她只能尖叫。
"唔……鬼叫什麼?"睡得正香的杜仰恩被尖叫聲吵醒,實在不是什麼令人愉快的事。
"你——你怎麼只穿著內褲?!"她飛快跳下床,拉齊身上的睡衣。
"睡到半夜覺得熱,就起來把衣服月兌掉了。"他坐起身,懶洋洋地回答。
"你怎麼可以因為熱,就隨便月兌掉衣服?"這樣根本不尊重身為同床者的她!
"我隨便月兌衣服?"他眯起眼,危險地瞪著她。"搞清楚!我本來就習慣只穿內褲睡覺,昨晚是為了尊重你,我才勉強穿上衣服,但是睡到半夜又悶又熱,實在很不舒服,我才起來月兌掉的。"
別把他說得好像隨時想強暴她的一樣!
"就……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該把衣服月兌了呀!"害她看到他的內褲,唔,不知道會不會長針眼?
"你再說一句,信不信我把最後一件內褲也月兌了?我已經解釋過我月兌掉衣服的原因,請放心,就算太陽出來了,在燈光下看起來不美味的東西,在陽光下看起來也不會好吃到哪去!"他憤然譏諷她引不起他的。
其實在她無意識摩挲他大腿的時候,他的險些克制不住,當場蘇醒過來,只是他死也不願承認,自己對這女人有,所以勉強壓下當時的沖動。
"啊!"童羽嫻突然發現,現在爭論他該不該穿衣服睡覺,已經來不及,因為時鐘已經走到七點半,再不準備出門,她就要遲到了。
她決定暫時休兵,轉身先往浴室沖,準備打理好,出門上班再說。
杜仰恩見她走進浴室,立即倒頭繼續呼呼大睡。
昨晚他也沒睡好,她身上的香氣太誘人,害他必須時時刻刻看緊蠢動的欲念,這樣怎能不累?
童羽嫻從浴室走出來,見他又倒頭睡去,也沒時間多理會,從衣櫥抓出套裝,到浴室換上之後,便飛快離開房間。
早晨慌張出門的童羽嫻,像個陀螺似的,一直忙到下班,才暫時停止手邊的工作。
可是下班之後,她依然不能好好休息,她必須代替杜振毓參加一場非去不可的應酬。
懊不容易和心愛的舊情人重聚,他可是一下班就往家里跑,這類重要的應酬,他幾乎都委由童羽嫻代為出面應付。
每每忙到深夜,筋疲力竭的童羽嫻才能踏上回家之路。
因為今晚在筵席上喝了點酒,所以她沒有自行開車,而是改搭計程車回家。
到了住處的巷弄外,她心想才一小段路而已,自己走進去就好了,還可以順道吹吹風、清醒一下,于是便請司機停車。
她在深夜人跡稀少的巷弄里行走著,這一帶是高級住宅區,警方的巡邏還滿密集的,因此治安向來不錯,她也很放心地一路吹著風,慢慢走向自己所住的高級公寓。
眼看著只差幾步,就到公寓的雕花大門前,她更無防備地悠閑走著,忽然從一旁的電線桿後頭,伸出一只粗壯的手臂,用力將她拉到一個隱密的角落暗處,小心地避開上方的監視器。
他顯然已經觀察很久,而且相當了解這一帶的環境。
"啊!你要——唔!唔——"
童羽嫻嚇得想尖叫,卻被對方捂住嘴,再加上一把尖刀抵著脖子,讓她想叫也叫不出來。
"錢呢?把你身上的錢全部交出來!"一個粗嗄的嗓音低聲威脅著。童羽嫻從不認為,金錢比生命重要,在這時候她更不可能蠢到不把錢拿出來。
在尖刀的脅迫下,她趕緊打開皮包,從里頭找出她認為值錢的東西——皮夾里的錢、剛摘下的珍珠耳環、還有一只百達翡麗的珠寶女表——
這只手表是公公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她猶豫著該不該交出來。
"皮包拿過來!"搶匪松開她的嘴,粗魯地一把搶過皮包打開,依然用尖刀挾持她一同緩緩蹲下,然後將皮包里的物品全部倒在地上,再啪地打開手電筒,一樣樣挑選值錢的東西。
他貪婪的抓起所有看見的值錢物品,全部塞進自己的口袋里,連零錢、口河詡不放過。
"等等!"當搶匪抓起那只手表時,童羽嫻直覺伸手,阻止他奪走這項具有紀念價值的物品。
"這是我公公送給我的,請你不要拿走!"
"你說什麼?臭女人——"當搶匪將手電筒的燈光照上她的臉,想看看什麼女人這麼大膽時,這才發現——她真是個標致的美人胚子。
他濁黃的眼中,霎時浮現一抹貪婪的色欲。
"你真漂亮!老公平常表現得怎樣?有沒有滿足你?"他婬穢的笑聲,說明了他不但想劫財,還想劫色。
"求你不要!"童羽嫻聞言只覺得想吐,臉色開始發白。"手表我不要了,你可以全部拿走,但請你不要傷害我。"
"我怎麼會傷害你?我只是想讓你樂一樂罷了!"他的大手開始在她身上胡亂搓揉。,"不要!救——"她張嘴想大喊,但抵在脖子上的尖刀一用力,刀鋒幾乎陷入她的肌膚里,她甚至可以感覺有些痛楚,像是柔女敕的皮膚已被劃開……
"不——"她絕望地開始流淚,不知道應該保全身子不受傷害,還是應該為了清白放棄生命。
"哭什麼?別掃老子的興!"歹徒開始拉扯她身上的衣物,一面咧著一口黃牙問;"你喜歡老公怎麼做?用什麼姿勢?說出來老子可以給你個爽快……"
"這點我可以回答你。"
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歹徒猛然大吃一驚轉過頭,正好迎向一記硬鐵般的拳頭。
"唔!"歹徒悶哼一聲,砰地倒地。
一拳擊昏歹徒後,杜仰恩立即蹲下按住童羽嫻的肩,急促地問︰"要不要緊?他有沒有傷害到你?"
童羽嫻用力搖頭,不斷哽咽。
她沒有受到實質上的傷害,但心靈上的傷害,卻是難以衡量的。
"別怕,我在這里。"
本來還不斷隱忍淚水的童羽嫻經他這一說,繃得死緊的身軀一松,淚水立即像斷線的珍珠般不斷落下,緊接著便開始放聲大哭。
"你……你別哭!"她的眼淚令杜仰恩手足無措。
童羽嫻撲進他懷里,放肆地大聲痛哭,哭出心中的驚慌與恐懼。
"呃……你……"
望著她布滿淚痕的小臉,杜仰恩心中有根弦,像突然被人挑斷,濃濃的心疼瞬間涌上,充斥在他胸中,他忍不住抱緊她縴細的身軀。
沒想到平日看來堅強的她,此時竟是如此嬌弱,他目光轉柔,疼惜地在她耳邊低聲呢喃︰"別哭!我在這里了。乖,別哭了……"
稍晚,沐浴綁的童羽嫻穿著沽白的浴袍,坐在家中柔軟的沙發里,手里捧著杜仰恩剛替她泡的熱可可亞,緩緩啜飲著。
"家里只有這個。"杜仰恩拿著OK繃出來,凝著臉命令。"把頭抬高。"
童羽嫻放下馬克杯,故照他所說的,乖乖仰起頭,露出脖子的傷。
罷才那名歹徒的刀子,在她脖子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杜仰恩見了就皺眉。
"那渾蛋!真該叫警方一槍斃了他。"
杜仰恩低咒了聲,撕開OK繃的背膠,小心地黏貼在她脖子的傷口上。
其實傷口不深,只是有些微疼,但他關心的舉動還是令她備感溫馨。
"好了!"貼好OK繃,他一坐入一旁的單人沙發椅里,眯眼瞪著她。
一開始的憐惜過後,此刻他的心中是滿滿的憤怒——對那無恥的搶匪兼,以及這個沒大腦的女人!
她到底在想什麼?深夜獨自走過空無一人的巷弄?她以為自己丑得引不起男人,還是根本認為自己是神力女超人,誰也動不了她一根寒毛?
"謝謝你!今晚若不是你救了我,我就糟了。"童羽嫻有些羞怯地仰頭對他一笑。
今晚的危機讓她了解到,其實他並不如外表那般浪蕩惡質,從他徒手擊昏歹徒救了她,就可看出他的勇氣。
今晚的他,令她刮目相看。
"你該死的以為自己在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一個女孩子深夜獨自在外,是非常危險的一件事?"杜仰恩生氣地起身踱步。
"可是這一帶治安向來很好,警方也經常過來巡邏……"童羽嫻咬著唇,小聲地辯解。
"治安防護再周嚴,還是難免有死角,你拿自己自身的安危,去跟台灣的治安賭,實在太愚蠢了!若不是我因為時差的關系睡不著,無聊得下樓四處亂晃,請問此刻你會在哪里?若不是在醫院驗傷,就是根本給人宰了!"
他愈想愈憂心,一憂心怒火就上來了,說話也忍不住大聲了些。童羽嫻驚魂未甫,又被他這麼一吼,好不容易才停止的淚水,再度汩汩流下
"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根本不知道會遇到這種事呀!"她好委屈地哭著。
"你……好了!別哭了!"她一哭,他又開始慌了,可是她的淚水一潰堤,就很難止住。"你知不知道,剛才我好害怕,那時我還想,與其被壞人糟蹋,不如被他殺死算了——"
"不可以!"杜仰恩一听到她曾有這個念頭,再度嚇出一身冷汗。"你怎麼可以有這麼笨的想法?貞操再重要,也比不過性命寶貴,只要活著,世界上還有什麼事情不能解決?"
"可是如果被他踫了……那好惡心,我不要!"她滿臉淚痕地仰頭望他,委屈地質問︰"男人一定也無法接受,曾經有過這種遭遇的女人吧?"
杜仰恩難得嚴肅起神色道︰"這點因人而異。有些自私的男人,只顧慮自己的感受,無法接受這種事,但我相信也有深愛自己女人的男人,不會讓這成為兩人之間的陰影,他一定能用智慧讓這件事隨著時間沉入海底,永遠不再被想起。"
他這番話令童羽嫻有些驚訝,她一直以為,他不過是個只會敗家的浪蕩子,沒想到他的腦子里,居然有著如此不凡的見解。
"那你呢?"她突然想知道,如果當事人是他,他會怎麼處理。
"我?嗯……如果是我心愛的女人遭遇這種事,我一定會在意——不過不是在意自己,而是在意心愛女人的感受。我想遭遇這種事,她必定比誰都痛苦,我會用我所有的愛與包容,耐心開導她,陪她聊天、陪她散心,直到她淡忘這個痛苦的回憶為止。"
他用低沉的嗓音,緩緩陳述道,童羽嫻听著,心中突然浮起一絲羨慕。
其實,她是個滿傳統的小女人,也渴望被人保護,只是一直沒有一雙強壯的臂彎,安全地捍衛著她。
當然,她已過世的父親是疼愛、呵護她的,但那和情人的感覺畢竟不同,學生時代她只忙于學業,沒心思交男朋友,好不容易畢業了,卻又遇到父親自殺、家道中落,迫不得已嫁給素不相識的杜仰恩。
她活到二十五歲,連一次轟轟烈烈的戀愛也沒談過,就成了已婚的婦人,想想實在好笑。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心中卻有些酸楚。
"你在笑什麼?"她絕美的笑靨,讓杜仰恩有片刻失神。
"能擁有你這種胸襟寬大的情人的女人,真是幸運。"而屬于她的,現在還不知道在哪里呢!
"你指的是誰?"如果他沒得失憶癥的話,他好像已經很久沒交女朋友了。
"那些緋聞的女主角們呀!"她勉強一笑,假裝開玩笑道︰"別以為你人在美國,我們就不知道你的動態,你周旋在哪幾個女人之間,我們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喲!"
"我想你大概听了太多渲染過度的傳聞,我沒那麼多閑功夫,三天兩頭換女朋友。"在美國時,的確有很多女人倒追他,但他並沒有接受她們。
一方面是那時他忙著拓展事業,沒心思談戀愛,一方面是那些女人太過野艷,並不是他喜歡的類型。
大家總以為他愛的是性感的肉彈美女,其實他真正喜歡的,是有智慧的氣質型美女。當然,外貌不能太差、而且必須有頭腦、有涵養,能跟他聊得來,不是只能在床上打滾。
譬如——他的視線,不禁落在童羽嫻身上。
如今仔細一看,才發現她跟他心目中理想的情人標準倒滿符合的,如果他們是在素不相識的情況下見面,他一定會追求她。
只可惜……她是老頭子替他找來的人,基于這一點,他就不會對她動情,他可沒那麼容易順老頭子的心、稱他的意。
他刻意忽略心中被略微桃起的情愫,假裝自己對她毫無感覺。
天下女子何其多,他才不會笨到愛上老頭子挑的女人,讓老頭子得意一輩子。
而這席談話,也令童羽嫻感到相當驚訝,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以來,杜仰恩與她就一直很不對盤,他見了她不是規而不見、就是冷嘲熱諷,她還以為他們這輩子大概都無法和平地共處一室,沒想到他們不但能共處一室,而且還相當聊得來。
愈與他相處,愈發覺他並不是她當初所想的那種人。
他好像有很多面,人與人之間,是不是總被最初固有的印象所束縛,也可以說是偏見吧,人們總執著于他人給自己的第一印象,忽略了另外一面。
幸好有今晚的意外插曲,否則她大概會一輩子把杜仰恩當成無用的敗家子吧!
這晚,他們依然同睡一張床,心事重重的兩人,翻身背對著彼此,在沉默詭異的氣氛中,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然後倦極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