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鈴聲響起,舒瑾妤將最後一份文件歸檔,然後拉開抽屜,開始收拾私人的物品,準備下班回家。
今天是她的生日,皓倫答應過她,今天他的時間都是她的,他會陪她一整夜,直到天明!
她好高興,因為她已經很久不曾和他共度毫無干擾的夜晚了,對她來說,這是個萬分值得期待的夜晚!
她的臉上掛著欣喜的笑容,腳步輕快地踏上回家的旅程。
今天她沒讓皓倫到公司來接她,而要他直接到她的住處去,因為她要先回去打扮,好給他一個耳目一新的自己。
她的苦心沒有白費,當他看到她刻意裝扮過的姣美模樣,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贊賞時,她知道自己做對了!
為了她的生日,丁皓倫特地帶她來到郊區一間很獨特的餐廳,享受燭光晚餐,那間餐廳以浪漫的氣氛和精致的餐點聞名,再加上他送了九十九朵香檳玫瑰,和一條典雅的鑽石項鏈,更讓她打從心底開心不已。
原以為這是美好夜晚的序曲,沒想到她的快樂才剛開始,就要結束了!因為他的行動電話,又在此時響了起來。
舒瑾妤放下刀叉,抬頭看著他,心里充滿不安。
謗據以往的經驗,約會時打來的電話,十通有九通不是好事,幾乎都是丁家的人通知他,丁淳純又出了什麼事,所以通常他只要接了電話,就一定會馬上離開。
以往她可以忍受,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貪心的想擁有他全部的關注,她不要這樣的干擾!
「別接好嗎?」她按住丁皓倫的手,軟聲哀求。
她希望他念在她是壽星的分上,留下來陪她至少今晚就好!
「可是……」丁皓倫望著不斷閃爍的冷光屏幕,內心焦躁難安。
他答應過瑾妤,今晚只陪著她,可是電話號碼顯示打這通電話的是他的家人,而他很清楚,他們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來打擾他約會,除非是淳純出了事,他們才會急著打電話找他。
他的內心天人交戰,想接、又不能接,考慮了一會兒,還是迅速抓起電話。
「皓倫——」舒瑾妤連忙喊住他。
「或許沒什麼事,你別緊張!」他不顧她哀求的眼神,依然執意按下通話鈕。
「喂,媽?什麼事——什麼?淳純在醫院昏倒了?」
听到丁皓倫的驚呼,舒瑾妤知道,這個屬于她的美好夜晚將要消失了。
「好!我馬上趕過去。」
丁皓倫掛斷電話,立即起身說︰「淳純在醫院昏倒了,我得立刻趕過去!」
「求你別去好嗎?你明明答應過我,今天只陪我一個人,為什麼突然又變卦?你忘了自己的承諾嗎?」舒瑾妤悲淒的望著他。
她實在受夠了約會老是被人干擾,他的妹妹已經長大了,他應該試著放手讓她獨立了!
丁皓倫當然知道自己承諾過什麼,內心也十分愧疚,只是听到她帶著指責的話語時,防衛性的利矛立即豎起,以抵御她的指控。
「我如道自己答應過什麼,可是如今情況不同!淳純昏倒了,這麼嚴重的事,我不能不管!」
「還有丁伯父和丁伯母不是嗎?你是淳純的兄長,但他們卻是淳純的父母呀!難道除了你,就沒有人能幫忙處理淳純的事了嗎?」
「你在說什麼?你居然說出這種話!」丁皓倫怒然斥責道︰「你的心胸實在太狹窄了!淳純是我妹妹,她出了事,我馬上趕過去處理有什麼不對?你怎麼會和一個昏倒的病人計較?我真對你感到失望!」
「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計較,所以以往你中途離開,我都毫無怨尤的讓你走,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在生日這一天,我要求你心無旁騖的陪我,難道過分嗎?」
「這根本是兩碼子不同的事,你別拿出來相提並論。」他煩躁地別過頭,不願看她垂淚的臉龐。「皓倫,我是個人,不是神,我也會有喜怒哀樂和嫉妒的情緒,你不能要求我受到忽略,卻不能有任何反應。
「听到淳純昏倒,我當然也很擔心,可是她昏倒並不是第一次,她只要看到鮮血就會昏倒,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但她偏偏是護士,看到鮮血的機會比常人多,會經常昏倒也是無可避免的,你又何必太過緊張呢?」
「是啊!淳純不是你的妹妹,你當然可以說出這麼冷血無情的話了!」他冷冷地嘲諷道︰「我本來還想,如果將來沒有意外的話,你會是淳純的嫂嫂,可是如今看來,你根本沒有足夠的雅量容納淳純!
我可以老實告訴你,淳純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比什麼都重要,我可以放棄手邊最珍貴的物品,惟獨不能放棄她!你若想繼續跟我交往,就得試著明白,在我的心目中,沒有任何人、任何事比淳純重要。」
「可是你又能保護她多久呢?淳純已經是個成年人了,將來她也會交男朋友,甚至結婚、生子,你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的!」
「她不會!」他僵冷著臉,幾乎不敢去想有天最心愛的淳純,離開自己那種可怕的景象。
「她當然會!女孩子長大了,總會找到自己的歸宿,淳純自然也不例外——」
「我說她不會!」
「皓倫,你總不可能留她一輩子吧?將來她總會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到時候就算想留她也留不住的——」
「住口!」丁皓倫突然狂亂地大喝,嚇傻了舒瑾妤。
「皓倫?」
「我叫你住口!淳純她不會嫁給別人,她絕對不會離開我!」丁皓倫逃避的轉身,走向餐廳門口。「我趕著去接淳純,不想多說了!」
「皓倫!」舒瑾妤臉色蒼白的目送他的背影離去。
以前她怎麼沒發現,自己的男友對妹妹有如此偏執的感情?
這是她第一次察覺他對淳純異常的關愛,以前她從不認為這有何不對,哥哥疼愛妹妹是天經地義的事,他只是比常人更加疼愛妹妹罷了!這沒什麼好奇怪的。
但現在——她真的覺得愈來愈可疑。
他實在太寵愛淳純了,怕她冷、怕她餓,一個二十幾歲的大女孩,他還堅持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無論她做什麼,必定嚴密注意她的一舉一動,只要有任何風吹草動,一定立刻拋開一切,趕到她的身旁。
以往這種情形曾經不止一次發生過,那時她都以為他只是疼愛妹妹,所以從未感到怪異,如今仔細一想,事情的確不太對勁。
他究竟是疼妹妹,還是——愛妹妹?
這個荒誕的想法一從心中升起,立即被她猛烈地搖頭甩去。
她怎麼可以有這麼荒謬的念頭呢?他當然只是疼愛妹妹!如果他對自己的妹妹有任何兄妹之外的異樣感情的話,那不就是了嗎?
她相信他的為人,他絕不可能這樣,這些只是她的胡猜亂想罷了,不可能是事實。
對!
絕不可能……
原以為那天的爭執只是他一時情緒失控,等過幾天他的心情恢復平靜了,自然就會來找她。
一直抱持著這種想法的舒瑾妤,每天下班前都會引頸盼望,希望一走出公司大門,就能看到那個俊逸的熟悉身影,但——
一眨眼十天過去了,她依然沒有見到他出現,她曾試著打電話給他,但他的秘書都說他沒空接听,雖然留了話,丁皓倫卻一次也沒回復過。
她憂慮、緊張、悲傷,在多種情緒交相侵襲下,她開始生病了。
她變得沒有食欲,吃什麼就吐什麼,原本清瘦的身體變得更加瘦弱,最後是好友雪涼和涓-看不過她病懨懨的樣子,硬拖著她去看醫生,才發現一件驚人的事。
「你懷孕了?」蘇雪涼和陶涓-一同尖叫。
不會吧!才一段時間沒見,她就要當媽媽了?
「我懷孕了?」舒瑾妤自己也很驚訝。
他們一直有做避孕措施,除了有一次他喝了很多酒,半夜突然跑到她的住處,那次他們根本來不及做避孕措施……
難道會是那一次?
她的手輕撫自己仍然平坦的小骯,難以想象里頭住了一個小小的生命。
噢!生命真是奇妙。
「瑾妤,現在你打算怎麼辦?」蘇雪涼小心翼翼的問。「你應該不會想……拿掉孩子吧?」
「當然不可能!」舒瑾妤充滿母愛地捍衛自己的小骯。「他是我的孩子,無論如何,我都要生下他。」
「丁大少知道嗎?」陶涓-畫蛇添足的補上一句。「孩子應該是他的吧?」
這句話引來蘇雪涼的一個大白眼。「你以為瑾妤是那麼隨便的人呀?她這輩子可只交了丁皓倫這個男朋友呀!」
「我知道啦!那瑾妤,你應該會告訴丁大少吧?」陶涓-又問。
「我……應該會吧!」
「沒錯!這種事一定要讓男人知道,他們別以為可以到處亂播種,卻不用負責任!」
「雪涼!」陶涓-和舒瑾妤差點沒昏倒。
這是女孩子應該說的話嗎?
「本來就是嘛!瑾妤,你盡避去找丁大少,必要的時候,我可以陪你去!」
「又不是去討回公道,你跟去干什麼?還是安分一點,讓瑾妤和丁皓倫自己處理就好啦!」
陶涓-明白,情人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復雜感情,惟有當事人自己才理得清楚。
「好吧!那如果瑾妤你需要我們幫忙的話,別客氣,盡量說喔!」
「我知道,謝謝你們!」
舒瑾妤感激的一笑。
只是想起已經消失將近兩個星期,完全沒有聯絡的丁皓倫,她突然有種不安的感覺。
如果他知道她懷孕了會怎麼想?
他會要這個孩子嗎?
又等了一個禮拜,丁皓倫還是毫無音訊,舒瑾妤終于忍不住再次拜訪丁家。
丁母听到佣人說她來了,原本憂愁的面孔立即露出歡迎的笑容。
「啊,是瑾妤呀?快請進!」丁母敞開大門讓她進去。
「伯母,我是來找皓倫的。請問他在嗎?」
「他在里頭。你先進來再說吧!」
舒瑾妤進入客廳之後,先向丁案問好,然後才轉頭注視丁皓倫。
「皓倫?」
他坐在沙發上,臉色黯淡、雙眼無神,他一徑凝視前方的牆壁,一副了無生趣的模樣。知道她來了,也只是側頭淡淡的瞥她一眼,然後又繼續回頭盯著牆壁看。
舒瑾妤看他的樣子不太對,忍不住轉頭問丁母︰「伯母,皓倫到底怎麼了?」
「他……唉,這件事和淳純有關,應該先從她開始說起。淳純她……」
在丁母的解說之下,舒瑾妤才明白這樁被丁家隱瞞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原來淳純並不是丁家的親骨肉,而是他們從育幼院領養回來的孤兒,本來這件事一直被隱瞞得很好,連淳純本人也不知道,可是不久前淳純的親哥哥找來了,他希望妹妹認祖歸宗,淳純一時無法接受自己不是丁家的孩子,就離開丁家了。
丁母說自從她離家之後,丁皓倫再也沒回房休息過,一直坐在客廳里等妹妹回來。
舒瑾妤了解他心中所受的痛苦,他是如此疼愛淳純,一定很不願看到事實被揭發!她走到他身旁蹲下,柔聲對他說︰「皓倫,你要打起精神來!我知道你舍不得淳純離開,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就算難過、痛苦,也于事無補,不如打起精神來,好好面對接下來的事。你說對不對?」
丁皓倫呆滯的視線轉向她,視而不見的看著她的臉。
「淳純走了。」他木然道。
「我知道。」
「她不會再回來了。」
他語調中的絕望,令她鼻酸得想哭。
「不會的!她一定會回來。」她激動地保證,握起他的手,緊貼在自己的胸口上。「相信我!淳純不是無情的人,現在她只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等她想通後,一定會回來的!」
「是嗎?」他還是不抱任何希望。
放出籠的小鳥,豈有再飛回來的道理?
「當然!你要相信我也相信淳純,她絕不可能拋下你們的,她雖然不是丁家的親骨血,可是與她相處了二十幾年的人畢竟是你們呀,她對你們一定有很濃厚的感情,這是無法割舍的,所以我想她一定會回來!」
丁皓倫听了她的話,沉默不語,不過顯然已經听進去了。
丁母則是感激萬分的向舒瑾妤道謝︰「謝謝你,瑾妤。」她的話真的給了大家不少安慰!
就在這時候——不知是巧合還是上天听到舒瑾妤的話,離家兩天的丁淳純突然回來了!
「爸、媽,我回來了!」丁淳純一進門就眼眶含淚地喊道。
「淳純?!」
看見她回來,丁家的人喜出望外,紛紛抱著她痛哭。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丁案和丁母的眼眶也濕潤了,他們望著這個失而復得的女兒,感謝老天沒有讓他們失去她。
「淳純——」
落寞憔悴的丁皓倫一見她回來,立刻沖過來抓住她的手欣喜地喊道︰「淳純,你回來了!太好了,別再離開我了,好嗎?」
「哥,你抓痛我了!」
「不要離開我!淳純,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求你別跟他走,留在我身旁,我愛你呀!」他再次抓住她的手腕,狂亂而急促地央求道。
「哥,你不要胡說!快放開我,好痛!」丁淳純嚇了一大跳,用力的甩開他的手,當她看見臉色蒼白得嚇人的舒瑾妤時,實在替她感到難過。
扮哥為什麼不懂得珍惜呢?
「哥,你……你怎麼可以對我說這種話呢?你已經有瑾妤姐了!」
「不!你不要誤會,她只是你的代替品,其實我根本不愛她!」
「你說什麼?!」
丁皓倫此言一出,立即震驚了在場所有的人,當然受傷最深的,就是舒瑾好!
「當初你希望我交女朋友,而她又踫巧長得有點像你,我才會和她交往。其實我真正愛的人是你,不是她呀!」
「不——」
丁淳純恐懼地看著她喊了二十幾年的兄長,他的眼眸里寫著狂亂,那種不顧一切的偏執令她害怕。
「不要這麼說!請你不要這麼說……」她一面搖頭,一面後退。
「淳純,我可以馬上離開她,只求你回到我身邊!」丁皓倫神情狂亂地步步逼近。「我不能失去你!失去你,我必定會瘋狂而死。」
「你是我的哥哥,我只把你當成哥哥而已。」
「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愛你,我要你回到我身邊。嫁給我,淳純!」
「哥哥,不要說出這麼可怕的話!」她嚇壞了,她從小鞍他哥哥的人,居然想娶她為妻?
「淳純,不要再離開我了!懊嗎?」丁皓倫激動地緊抓著她的手,她疼得痛呼一聲,忍不住哭了。「好痛……」
「放開她!否則我就砍斷你的手。」
苞在丁淳純身後,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發現他弄痛了丁淳純,面色一寒,立即保護地上前將她擁進懷中。
「丁皓倫,她說得已經夠清楚了,你還听不懂嗎?!她不愛你,從頭到尾,她愛的人就不是你,縱使你再怎麼死纏爛打也沒有用,她不會再回到丁家,更不可能嫁給你,因為她將會是我神野嵐的妻!」丁皓倫仿佛受到極大的打擊,駭然瞪視他幾秒,才緩緩轉頭看著丁淳純。
「他說的是真的?你……愛他?」
丁淳純毫不遲疑的點頭。「是的,我愛他!這輩子,我只愛他一人!」
神野嵐滿足又得意地斜睨丁皓倫。「如何?這下你該相信,她怎麼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吧?我勸你還是死心,況且——你身邊的女人也不差!」
他刻意瞄了面色蒼白如雪的舒瑾妤一眼,暗示他好好珍惜。
但——丁皓倫完全沒瞧她一眼,他被丁淳純愛上神野嵐的事實擊垮了。
「話說完了,我們走吧!」神野嵐拉著丁淳純的手,走向丁家大門。
「淳純,不要走呀!我不能失去你,淳純——」
丁皓倫突然撲上前去,企圖攔阻他帶淳純離去。怎奈他無論如何瘋狂嘶吼,神野嵐就是不讓丁淳純回頭,丁皓倫踉蹌地跌坐在地上,知道自己再也挽不回她了。
他真的失去她了!
他的夢破碎了,而舒瑾妤也沒好過到哪里。她無法承受男友不愛她的事實,趁著大家亂成一團的時候,游魂似的飄離丁家。
這是夢嗎?
她所深愛、且交往三年多的男友,心中所愛的女人竟然不是她,而是他那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
她靠著最後的意志力支撐著回到家,然後頹然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