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楊靖鷹走向走道的盡頭,那里有幾間無人使用的包廂,他打開其中一間,逕自走進去。
康予柔猶豫幾秒,這才跟了進去。
她不知道他將她帶到這無人的包廂里想做什麼,但奇怪的是,她並不怕他。
他曾經仁慈地幫助過她,雖然又無情地拒絕幫助她,但她對他還是有種莫名的信賴感,相信他絕不會傷害她。
楊靖鷹轉過身,定定地看著她,那目光稱不上炙熱,但卻絕對充滿威脅性,讓康予柔覺得很不安,渾身不自在。
凝視她好半晌,楊靖鷹才淡然開口。「你父親欠了孫老大錢?」
「嗯。」康予柔輕輕點頭,腦袋瓜垂得低低的。
「多少錢?」
「八百萬。」
錢雖不多,但對尋常小百姓來說,卻不是筆小數目。
「你多大?」
「啊?」為什麼突然討論到她的年齡?
「你幾歲了?」他有點不耐地重復。
「十九歲。」雖然不知道他問這做什麼,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可以幫你。」楊靖鷹也不拐彎抹角,直接了當地道。
「真的?」康予柔好高興,沒想到他竟願意幫助僅有一面之緣的她。
「但我不會平白幫助一個素昧平生的人。」
「呃?」所、所以呢?他到底是幫還是不幫?
「你若要我幫你,就必須答應我的條件。」
「什麼條件?」康予柔听了,強烈的希望涌上心頭。
只要他肯救她月兌離眼前的窘境,再辛苦的工作她都願意做。
「做我的女人。」
「做你的女人?!」那是什麼意思?
楊靖鷹沉默不語,只是漠然盯著她。她夠大了,不必假裝听不懂。
「你的意思是要我當你的……情婦嗎?」康予柔幾乎說不出那羞恥的兩個字。
「看你怎麼解讀,對我來說,就只是做我的女人,我不會逼你在酒店上班,而且可以讓你衣食無缺、得到你想要的東西,但你必須拿你的順服與忠誠來交換。以物易物,這是很公平的。」
康予柔呆若木雞,許久無法言語。以物易物?
她從一個有感情、有尊嚴的人,變成可以交換、買賣的貨物?
「這樣的條件,並不算嚴苛,甚至可以算優厚了。你覺得呢?」
她覺得如何?她當然覺得糟透了!有誰願意這樣被人買賣呢?然而殘酷的事實擺在眼前,如果她不答應成為他的情婦,那麼她唯一的下場,就是再次被孫老大帶走,沿街叫賣,踐踏尊嚴。
懊一點的話被賣入酒店賣笑,糟的話被賣入紅燈戶賣身,沒有一條路是可以安然月兌身的。如今她只有被一頭獅子吞噬,或是被無數頭獅子撕碎兩種選擇,無論她怎麼做,都不可能有生路,只有痛苦程度的區別而已。
「為、為什麼?」他要買她?他為什麼要買下她?她不懂!
「因為我需要一個女人,我厭膩了目前的情婦,而你頗合我的胃口,又不用費工夫去找,我沒理由不選擇你。」
原來只是這樣!他需要一個女人,而她正好送到眼前,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還算看得順眼的情婦……就是這樣而已。
「你是認真的?」她多希望,這只是他一個惡劣的玩笑,他會在下一秒大笑告訴她,他只是嚇唬她的。
「百分之百。」他面色冷凜,神情嚴肅,嘴角沒有絲毫笑意。他臉上的每一束肌肉都告訴她,他絕不是在說笑。
康予柔覺得好像有一陣寒風襲來,吹得她頭暈目眩,渾身顫抖。
「你的答案呢?我只要一個回答,絕不勉強。」
他的態度很明顯,要不就點頭,要不就走人,他絕不會勉強,當然也就不可能幫她。她能有其他選擇嗎?如果拒絕,她的下場將會比跟著他慘十倍,她知道。
「期限呢?」她幽幽地問。
「沒有期限,我們的關系將持續到我厭膩為止。但我會照顧你與你的家人,讓你不虞匱乏,這點你可以放心。」
望著地面,康予柔閉上眼,發出蚊蚋般幾不可聞的回答。「好。」
面對心狠手辣又毫無人性的孫老大,她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這是聰明的決定。」自以為能跟無法扭轉的命運對抗,是最愚蠢的人。
「有一點你必須知道,一旦你應允了我,將來的一切便將听從我的安排,你想要再回學校讀書,是不可能的事了,這點希望你先弄清楚。」
他不得不事先提醒,不想在將來看見懊悔哭泣的面孔。
「我知道。」就算不把自己賣給她,欠了八百萬債務的她,也不可能有機會再回學校,她早已認命了。只是,一抹酸楚襲來,她的眼眶還是忍不住濕濡了。
「很好。」
淚眼模糊中,康予柔似乎看到楊靖鷹的嘴角微微勾起。但她想是自己看錯了,因為那抹笑容很快就不見了,他臉上又恢復慣有的淡漠,什麼表情都沒有。
***
「這就是你未來的住處。」程仲君推開大片觀景窗,讓清爽的空氣注入室內。
「謝謝你。」提著小小的旅行袋,康予柔忐忑不安地左右張望,即使滿心緊張恐懼,她仍是被這高雅精致的美居給震懾住了。
這間漂亮的房子,真的是要給她住的嗎?
「這一帶都是高級住宅區,房價每坪起碼四十萬起跳,藝文氣息濃厚,距離美術館不到五分鐘,又接近柴山自然生態保護區,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房子太小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少要選這種坪數不大的房子?
「小?」康予柔瞪大眼,以一種「你有沒有搞錯」的驚愕眼神看著他。「這是我見過最寬敞舒適的房子!」依她看,這里起碼有五、六十坪,她覺得自己可以在屋里盡情旋轉跳舞,也不會撞到牆壁,如果房子太大,只會讓她覺得空虛又孤單。
「那你肯定沒見識過大少的老家。」程仲君輕笑。只要造訪過那棟超、超、超級夸張的豪宅,任何人都會突然覺得自己的房子很渺小,小到跟螞蟻窩沒有兩樣。
「他的老家……是什麼樣子?」提起他,康予柔忍不住多問了句。
楊靖鷹總是那麼內斂、寡言,如無必要,絕少開口說話,但她卻很想多了解他一點,畢竟他們未來可能必須相處好幾年,她總不能對他一無所知吧?
但楊靖鷹身邊的人好像都感染了他神秘、不多話的毛病,程仲君淡淡一笑,保留地道︰「百聞不如一見,或許改天有機會,大少會帶你去參觀。」
「噢!」康予柔是個聰明人,知道有些事不能問得太多,點點頭,沒再追問。
「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大少替你辦了支行動電話,就是這個。」程仲君將一個標示著手機廠牌與圖案的紙盒交給她。
「謝謝。」她收下來,隨手放在一旁。
「順便說明一下,大少吩咐過,所有的房間你都可以自由使用,往後會有專人照料你的生活起居,她叫丁太太,一天會過來煮午晚兩餐,並且打掃整理屋子,其余時間不會有人來打擾──呵,當然大少會來。」
對于他開的玩笑,康予柔完全笑不出來,想到楊靖鷹會過來,那麼他將會……
啊!她光想到那親匿交纏的畫面就差點尖叫,慌忙轉身走到一旁,將注意力投注在那些頂級的建材與雅致的裝潢,假裝興味地欣賞屋里的擺飾。
「應該沒其他問題了吧?那麼,我先離開了。」任務達成,程仲君施施然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走到門邊,他悄然停下腳步,暗自注視漫不經心撫模一尊舞蹈者銅塑雕像的康予柔,心底滿是疑惑。
她看來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大學生,了不起長得清秀了些,他不懂大少為何選擇她?他真是不明白,大少身邊,從來不乏性感美艷、懂得討男人歡心的女人,實在不必將就這顆青澀的果子。
不過大少做事本來就不太按牌理出牌,而且從不向人解釋,或許將來有一天,他會明白大少為何選擇她。
***
程仲君走後,康予柔立即卸下偽裝出來的欣喜面容,跌坐在沙發里。
赤果的小腳踩著冰冷的米色大理石地磚,那股涼意就像寒冰,直直傳入她的心底深處。
她目光呆滯地望著這間奢華簡約風格的豪宅,試著說服自己︰真的沒得挑了!
能住在高級地段的公寓、吃新鮮可口的美食、房子有人打掃、飯菜有人料理,想散心的話走幾分鐘就是美術館,想出門逛街也只要吩咐一聲,就會有司機親自過來接送。另外,她的家人也獲得很好的安置。
她的父親擺月兌了債務,有份替楊氏企業開車的新工作,薪水滿優厚的。而弟弟將有學費繼續升學,楊靖鷹還給了他充足的生活費,她再也不用擔心他吃不飽。這樣的生活真的很不錯了,她還冀望什麼?
但是在她心底,總有份莫名的失落與空虛,這就是她此生的宿命嗎?
「啊,不想了!」她美眸四下梭巡,找尋可做的事,好讓自己可以暫時忘卻這些擾亂自己思緒的心事。驀然,她看見那個程仲君拿來的紙盒。
他說那是楊靖鷹替她辦的行動電話……
她打開盒子,看見一支雅致秀氣的米白色行動電話,時髦的滑蓋式手機,薄而輕巧,鋼琴烤漆的外殼,非常有質感。
這是她所擁有的第一支行動電話,她不禁好奇地取出手機把玩,這時,它突然顫動起來,還發出清脆的鈴聲。
罷!康予柔嚇得跳起來,險些把手機摔到地上去。
她瞪著那支典雅的米白色行動電話,好像它是會咬人的怪物。
原來它已經能夠通話了,是誰打來的?該接嗎?
電話鈴聲持續響著,她與鈴聲沉默地抗爭著,想看看是哪方會先放棄。
打電話的人顯然非常頑固,怎麼樣都不肯放棄,最後是她率先投降,掀起手機蓋,接了電話。
「喂?」她仿佛拿著炸彈似的將行動電話貼近耳邊。
「在忙?」
對方一開口,她就知道是他。
「大、大少?」
「顯然是。」
不知道他有沒有想幽自己一默的意圖,但她實在笑不出來。
「請問……有什麼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深怕是他宣布自己馬上要過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才又傳來他的聲音。「只是問問你的狀況。仲君都把事情交代清楚了?」
「嗯,都交代清楚了。」
「往後這支電話就是我們連絡專用的,我會打給你,記得隨時帶在身邊。」
「好。」
「如果想吃什麼或是缺些什麼,盡避告訴管家丁太太,她會負責替你買來。」
楊靖鷹拿著無線電話走到窗前,遙望著遠處的高樓,不自覺壓低嗓音,像跟情人說話般輕聲細語。
周冠祐正好進來要向他報告店里的事,听見他在講電話,驚訝得差點滾到地上去,慌忙退出門外,不敢打擾他談情說愛──應該是吧?
「謝謝。」
「如果你要外出也可以,記得告訴我一聲,我會派司機接送你。」
「我知道了。」說接送是好听,其實是監視吧?他怕她偷跑嗎?
「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他問她?康予柔覺得好笑,是他打來的耶,應該是她問他到底想說什麼吧?難道他只是打回來吩咐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或是──
只為了听听她的聲音?
怎麼可能?!不用旁人笑她,她自己都知道這是多麼荒謬的想法。
「沒有了。」
「那麼好吧,我要辦公了,我辦公室的專線電話,已經輸入你的手機里,你若有事,隨時可以打過來,我會幫你處理。」
「我知道了,謝謝你。」
「那麼我掛電話了。」
「再見。」康予柔溫柔有禮地道別,等他先掛斷後才收線。
嘆口氣,望向空蕩蕩的房子,夕陽正透過落地窗的薄紗窗簾,斜映進屋內,灑落滿地金光,她突然覺得滿心惆悵。
這是囚禁她的地方,她未來數年將要生活的牢籠。
向魔鬼預支了金錢,現在她得開始用還債了──以她的尊嚴。
***
天將破曉,楊靖鷹踏入這間他剛購置的小襖宅。
他像只夜間潛行的獵豹,悄無聲息地穿過陰暗的客廳,循著映入屋內的月光,走向唯一有床的主臥房。
十坪大的臥房內,厚重的織錦窗簾拉上了,連半點光線都透不進來,他捻亮桌子上的台燈,柔和的光線霎時照亮了一室。
他向來習慣黑暗,但今晚──他不需要黑暗。
來到Kingsize的大床邊,他凝眸注視他替自己買來的獎賞。
嬌女敕的人兒,蜷縮在潔白的FRETTE-Liegi寢具里,被柔軟細致的蘇丹綿暖暖地包覆,兀自熟睡著。不過她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小腦袋在枕上左右擺動,不時皺眉低喃,好像在排拒什麼。
「難道在夢中,你還想抗拒我嗎?」楊靖鷹的手指撫過豆腐般滑女敕的臉頰,曖昧地摩挲那微啟的唇。
唯恐他突然前來「索討權利」,康予柔膽顫心驚地等候一個晚上,最後不敵睡魔的威力,沉沉睡去。
然而即使在睡夢中,他仍不放過她,冷漠的俊顏不斷浮現,一次又一次驚擾她的心,害她睡得極不安穩,即使她已睡了好幾個鐘頭,但仍覺得很疲累。正睡得昏昏沉沉時,卻感覺溫熱的手指拂過她的皮膚,她敏銳地一顫,立即警戒地睜開眼。
暈黃的燈光下,一張她在夢中見過無數回的面孔,正懸在她的上方,眸光不冷不熱地望著她。
「你──」她倒抽一口氣,想要爬起來,但身體卻被他半傾在床上的頎長身軀壓住,除非用力推開他,否則根本動彈不了。
「別動。」他輕聲命令,捻起她落在枕上的烏黑細發,好整以暇地把玩。
「你……為什麼這個時候過來?」她偷瞥了眼床頭的鐘,凌晨五點十二分。
坐立不安地等了大半個晚上,原以為他不會過來了,稍微安心了上床休息,沒想到他卻在她沉睡時,像鬼魅一樣突然出現。
「怎麼,不歡迎我?」楊靖鷹挑起眉,用微眯的眼眸斜睇著她,輕哼質問。
「我……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問問。」
「我通常這時候才離開辦公室。」沉默了一會兒,他才勉強開了金口解釋。
「噢!」除了這個單音,康予柔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
倍迎回來?還是──您辛苦了?
她沒當過情婦,不知道情婦該做什麼,又該說些什麼,討自己的包養者歡心。
「我要洗澡。」他突然站起來宣布。
「啊?!」康予柔大大的眸子眨了又眨,不知道他這麼說是想要她做什麼。
啊!他、他該不會是要她……
「去幫我放熱水。」他仿佛沒見到她驚恐的表情,逕自命令道。
「喔!」原來只是要她放熱水!
康予柔松了口氣,連忙掀開柔軟的被褥下床,走進浴室放熱水。
她身上穿著粉紅格紋的棉質睡衣,還點綴著可愛的小熊圖案,幼稚得活像國中生,連她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但他什麼也沒說。
讓熱水自行流泄,她再度走出浴室,苦思著自己還能做什麼。
看見他正在解襯衫的鈕扣,她終于找到自己能做的事。「我幫你月兌衣服。」她走上前,詢問地看著他。
瞥她一眼,楊靖鷹沉默地移開自己的手,算是默許了。
康予柔立刻接手,開始解著他襯衫上的鈕扣。
她是個好姐姐,從小就會幫忙照顧弟弟,雖然對男女關系還很陌生,但她很會替人月兌衣服。基本上只要把眼前高大的男人想像成五歲的小阿,就會容易多了──雖然他勁瘦有力的體格,跟五歲的孩童截然不同。
「你很熟練。」流暢俐落的動作,令他莫名感到不悅。
「這叫熟能生巧,我很有經驗的。」她微微一笑。
他不知道五、六歲的小男孩有多皮,月兌衣的技術不好,或是速度太慢,根本應付不了只想趕快溜去玩耍的頑皮鬼。
「是嗎?」楊靖鷹冷笑,眼眸眯起。
是他誤會了,清純的百合可能是放蕩的火玫瑰所偽裝,人不可貌相這句話,果真是鐵的定律。
「那麼,進來服侍我,以你純熟的技巧。」略帶諷刺地說完,僅剩貼身衣物的他逕自轉身走進浴室。
服、服侍?是指──那件事嗎?在、在浴室里?
康予柔驚愕地呆站了好一會兒,直到里頭傳來嘩啦的水聲,才發現自己發楞太久,只好硬著頭皮走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