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闕御堂走到餐廳後方,在舞台後方的走道上,攔住正要進入休息室的梁心倫。
「啊!你——」
看見他突然出現在眼前,梁心倫露出活像見到鬼的震驚表情。
「能否告訴我,你在這里做什麼?」他咬牙質問,臉色不好,口氣更糟,活像看到自己的老婆偷人。
「如你所看到,我在這里工作。」
看到他,梁心倫慌張了一下,但她很快藏好慌亂的表情,平靜地回答。
「你已經落魄到必須在這種地方討生活了嗎?!」這樣的想法,很直接地蹦入闕御堂腦中。
這種地方?梁心倫沒生氣,只覺得好笑。怎麼說得好像這間餐廳是什麼下三流的地方?他自己不也來「這種地方」嗎?
「你舅舅呢?他不管你們母女死活嗎?」闕御堂惱怒地逼問,非常生氣她母親娘家的寡情。
「當然不是!舅舅有照顧我們,現在我母親搬去和他一起住了,但是——不能連我也依賴他,我必須學會自己獨立才行。」
「你想獨立,就一定得在這種地方賣藝嗎?」他臉上的表情仍然很臭。
「我沒有什麼特殊的技能,就只會拉小提琴而已。」
幸好當年她父親積極栽培她學才藝,對于她不想繼承公司、一心只往琴藝上鑽研也沒有太大意見,否則此刻她連這口飯都沒得吃。
「那麼,你是需要錢對嗎?好,你要多少我給你,你立刻辭掉這份工作!」他命令道。
「為什麼要逼我辭掉這份工作?」梁心倫納悶反問。
她覺得很奇怪,他們已經分手了不是嗎?他何必管她做什麼樣的工作。
「那還用問?如果你在這里拋頭露臉、賣藝維生,那麼大家會怎麼想?當然會認為是我沒好好照顧你,才讓你淪落到這里來!」
彬許是他心虛,他確實沒好好照顧她,所以更不願落人口實。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在哪里工作,跟你已經沒有關系了,別人哪還會這麼想呢?」
她真的覺得很好笑,他該不會忘了他們已經分手了吧?幾時她的事又跟他牽扯上關系了呢?
「總之,明天我就開五百萬支票給你,你馬上辭掉工作。」
他根本不听她說,徑自對她下了命令。
他的霸道讓梁心倫有點不高興了。她板起小臉,嚴肅地道︰「很抱歉,我並沒有辭職的打算。」
以前交往時,他或許還有權利左右她的人生,但現在的他憑什麼呢?
他們早已經分手了!
「我不會拿你的錢,而且我很喜歡這份工作,所以我不會辭職!」
說完,她發現前方的鋼琴演奏曲已經停止,接下來又該輪到她表演,她沒有時間休息了。
她輕嘆口氣,無奈地道︰「抱歉,借過一下,輪到我上場了。」
闕御堂依然冷著一張臉,但也沒刁難,默默地側開身子讓她通過,陰郁的黑眸看著她縴細的身影翩然走向舞台。
他有點不敢置信,她竟然拒絕他!
以前交往時,她從來不曾對他說過一聲「不」,永遠以最甜美的笑容面對他,但如今卻毫不留情地拒絕他的要求。
他很難接受這種轉變,心里相當不是滋味。
原本,她不想辭去工作他就打算罷休了,也沒想過再逼她,但偏偏很不巧,遇上那樣的事——◆◆◆那一天,闕御堂前往新竹開會,回程時在公司門前下車時,被幾名狗仔堵住。
「闕總!闕總,可以請教幾個問題嗎?」
不知打哪鑽出來的狗仔,將幾支麥克風擠向闕御堂,闕御堂的俊顏立即拉下,惱怒地掉頭搜尋保全人員的蹤影。
但——大門前的保全人員竟然不在!
「非常抱歉,各位!我們總經理現在真的很忙,沒辦法回答各位的問題。」他的秘書也發現保全不在場,趕緊親自上陣,推開幾名死纏著闕御堂的狗仔。
但狗仔根本不理他,依然死纏爛打追問問題。
「闕總,听說您最近與周大王的千金走得很近,有結婚的打算嗎?」
「恕難奉告!」
闕御堂對媒體一向冷淡,必要時他很擅長利用媒體的力量達成目的,但非必要時,他連理都不想理,更何況是這些無聊的八卦問題。
「請問闕總,您知道您的前未婚妻梁心倫在綠緹餐廳拉小提琴的事嗎?她淪落到必須賣藝維生,不知道闕總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八卦記者的口吻,活像梁心倫是在酒店陪酒。
「那是她的選擇,與我無關!」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闕御堂臉更臭了。
他奮力擠出重圍,震怒地快步走向電梯,讓後頭的秘書替他擋住那票煩人的狗仔。
這時,剛蹺班回來的保全這才發現出了問題,急急忙忙奔過來,但已經來不及挽回他的失職。
闕御堂從他身旁快步走過,冰冷地拋下一句︰「你被開除了!」
「啊?」保全整個人都呆住了。
可恨!闕御堂走進電梯,用力捶了下金屬牆面。
想到剛才那些狗仔嘲諷似的問題,闕御堂就有氣。
他早知道這件事會落人口實,但沒想到他們竟然有膽當面來質問他。
憊有梁心倫——早告訴她,要她別繼續在那種地方拋頭露臉,她偏不听,才會發生今天這種事!
他抿緊唇,眼中隱隱噴出怒火。
今天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她離開那個鬼地方!
◆◆◆傍晚時,梁心倫準時到餐廳,準備晚間的表演。
正式表演前不久,服務生來通報外頭有人找她。
她覺得奇怪,因為她那些同是上流社會的朋友,在她家出事之後,大都沒再往來了,有些偶爾還有聯絡的,也不曉得她在這里工作。
到底是誰找她呢?
疑惑地步出休息室,看到等在會客區的人時,頓時了然。
她真傻,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整頓好心情,輕輕步向他,在他面前的位子坐下。
「闕先生。」
闕御堂不會傻到沒注意她喊他的稱謂也變了,或許她是故意的,但他不在意這些小細節,他只在乎一件事——「你辭職。」他取出支票,放在小茶幾上。「只要你辭掉這里的工作,這張一千萬的支票就是你的了。」
一千萬?梁心倫忍不住挑起秀眉。短短幾天從五百萬漲到一千萬,也未免漲得太離譜了。
如果他是出一千萬買她的琴藝,她會感到很光榮,但他花費這樣龐大的金額,卻是要買斷她拉小提琴的自由,她只覺得自己被深深污辱了。
「對不起,我沒打算辭職,上回我就說得很清楚了。」
卑不投機半句多,梁心倫起身,打算離開。
「慢著!」闕御堂情急之下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離開。
「啊!」梁心倫沒想到他會踫觸她,嚇了一大跳。
而闕御堂也在抓住她手腕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電流竄過,這讓他詫異得微微松開手。
一感覺他的手勁松了,滿臉通紅的梁心倫急忙抽回自己的手。
「闕御堂!你到底要什麼呢?」自己的心弦再次被撥動,她不覺有些惱怒了。
「我要你離開這里。」
闕御堂再次將支票遞到她面前。「這筆錢你收下,找個地方好好住下,應該足夠你生活好幾年。」
「我不需要!」梁心倫真的生氣了。為什麼他總是听不懂她的意思?她不要他的錢!
餅去不要,現在不要,將來也不會要!
「闕先生,在你眼中,我或許是個微不足道的窮人,我在這里工作,也或許很礙你的眼、讓你沒面子到了極點,但——這就是我的生活方式!我們已經分手了,很抱歉我沒辦法因為你的期望而改變我的生活方式,請你認清事實,這就是現在的我。我不能和你多說了,我該上場了,再見!」
說完,梁心倫努力平穩急促的呼吸,快步走離。
這就是她目前仰賴的生存方式,她不能放棄,也不會放棄的。
目送梁心倫遠離的背影,被毫不留情拒絕的闕御堂滿月復氣悶,但同時發現一股從未有過的奇異感覺,自心底竄起。
這樣的梁心倫,令他感到很意外。
餅去他一直認為,梁心倫不過是朵被嬌寵的溫室之花,和其它豪門千金一樣,沒主見、沒思想,只會依靠仰賴他人。
所以在她家發生經濟危機時,他毫不猶豫地甩掉她,因為她已經成了包袱,對他再無幫助,只會拖累他。
但是今天的她,真的令他刮目相看。這樣堅強、勇敢的梁心倫,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她那張素來柔和的小臉,散發著令人無法逼視的耀眼光芒。
「呵!扒呵……」闕御堂撫著額頭,抑制不住地笑了。
想到她竟然那麼大聲地拒絕了他的金援,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誰想得到,那個溫溫順順、好似沒脾氣的梁心倫,竟會那樣大發脾氣?實在令人感到意外!
不過——闕御堂的笑容緩緩斂起。
他不會放棄的!
只要她一天不離開這間餐廳,那些狗仔就會緊咬著他不放,為了自己的前途與將來,他絕不會容許她繼續留在這里賣藝。
◆◆◆氣氛高雅的餐廳里,流泄著琴韻悠揚的小提琴樂聲。
前來用餐的人,大都是喜愛音樂的音樂人或雅士,所以在這里演奏,能用音樂和大家交流,對梁心倫來說是一件很開心的事。
只不過,偶爾還是會有例外的。
砰!
突然傳來的酒瓶碎裂聲,引起一陣尖叫與慌亂,也打斷了梁心倫的演奏。
「喂!你——」一名肥壯的壯漢,滿臉通紅、搖搖蔽晃地走到她表演的小舞台前,指著她的鼻子叫嚷,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
「你拉這是什麼曲子?老子听不懂啦!拉些老子喜歡的曲子來听听,像那個什麼‘哇一定噯成功’、‘愛拚才會贏’,這些歌才好听。」男人哈哈大笑說道。
梁心倫哭笑不得地說︰「對不起,我不會拉那些曲子,我的專長是古典樂。」
「什麼古典音樂?老子听了就愛困!快拉老子指定的曲子,听到了沒有?」男人大嗓門地吼道。
「對不起,我真的不會那些曲子,手邊也沒有樂譜,很抱歉。」梁心倫堅定地道。
她是音樂人,她的專長是古典音樂,就算手邊有樂譜,她也不會拉那些通俗樂曲。
「你說什麼?!」男人發惱了,肥壯的身子吃力地爬上舞台,一把拍掉她架上的樂譜。
「老子花錢來就是要享受的,不是要听你拉那些讓人打呵欠的曲子,你不要以為老子沒錢喔,老子最近賣了好幾甲的地,有錢得很。你快點拉我愛听的曲子,只只要你拉,老子這些錢都給你——」
男人從皮夾取出一迭鈔票,拉起梁心倫的手,想要塞進她手里。群聊獨家制作梁心倫沒想到他會動手動腳,嚇得低叫一聲,慌張地連忙往後逃開。
「你躲什麼?我是要給你錢,又不是要吃人,來啊,你拉了我想听的曲子,這些錢就給你。」男人手里抓著鈔票,不斷地逼近她。
「我不要那些錢,請你別這樣!」梁心倫害怕地直往後躲,但對方還是不斷逼近。
這時,台下正在用餐的客人全嚇呆了,也沒人敢上前阻止,現場一片寂靜,只听到男人粗魯的聲音。
「先生!請你別這樣,這位先生——」
幾名服務生有人急忙去找經理,有人則試圖上前阻止,但又怕激怒他會引發更大的混亂,只能在一旁無力地勸阻。
「你怕什麼?過來啊!你真漂亮,要不要當我的女人啊?當我的女人有錢又能享受,好得很哪,哈哈哈!」
粗俗的男人根本不理會服務生的叫喊,持續朝梁心倫逼近。
眼看著男人肥大的手就要朝她伸來,孤立無援的梁心倫只能閉眼放聲大叫,而下一刻——「滾出去!」一道冰冷而憤怒的男聲,冰刀似的劃破緊繃的氣息。
「你是誰?」男人眯起眼,看著突然冒出來的第三者。
「我是誰不重要,我比較想知道你是誰。」
罷進門就撞見這情景的闕御堂眼中幾乎要噴出怒火,如果讓他知道這個不知死活的家伙是誰,他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大庭廣眾下調戲無力反擊的弱女子,這是文化昌明的現代會發生的事嗎?而現場這麼多人看著,居然沒人出來阻止?這更令闕御堂憤怒。
「老子是誰?你不知道老子的名字?你想知道,老子偏不告訴你,老子這麼偉大,大名可不是什麼人都能知道的!哇哈哈哈!」
男人無聊地兀自大笑,闕御堂卻是不耐又厭煩地閉閉眼,根本懶得跟他廢話。
「發生什麼事了?」這時,餐廳的經理才匆匆忙忙趕來。
「啊,是鄭董。」這男人最近常來,因為常惹出問題,所以餐廳經理早已認得他。
而且他其實根本不是什麼董事長、大老板,只是剛好賣了一大片土地成了暴發戶,所以老要人喊他鄭董、鄭老板過過干癮。
「我說鄒經理啊,你這里的小姐怎麼這麼不上道?我要她拉個‘愛拚才會贏’來听听,她居然說她不會?啊不會還在這里賣什麼!」
男子羞辱的話語,听在梁心倫耳里是又羞惱又氣憤,淚珠在眼眶里滾動。
他憑什麼這樣羞辱她?他可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學音樂?
六歲開始拉小提琴,每天練習八個小時以上,將近二十年的時間,她天天如此辛勤地練習,練到手指長繭、甚至流血,也從來沒放棄過,才不是他所說的「不會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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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了!」見她難過得紅了眼眶,闕御堂也沒來由地感到火大。「你滾出去!這地方,根本不是你這種人來的!」
「你憑什麼叫我滾?!」
男人氣沖沖地沖過來想打人,但反被闕御堂一手撂倒,手臂被用力往後反折,痛得他哇哇大叫。
沒人知道,闕御堂學過空手道,還是黑帶高手。
「啊!懊痛好痛——」
「滾!」闕御堂用力甩開他的手,冷冷地再說一次,男子這回不敢逞威風,連忙拔腿就跑。
不過臨走前不忘憤慨地大吼︰「哼!這種爛餐廳,以後我再也不會來了!」
「不來最好,反正也沒人歡迎你!」這時才有人放馬後炮地喊回去。
「闕總,這樣不好吧!」餐廳經理一臉為難地道︰「再怎麼說,他都是客人,這樣趕走客人,以餐廳的立場來說實在……」
「那麼你的意思是,你餐廳里的樂手被人騷擾也無所謂嗎?」闕御堂冰冷地質問。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的立場……」
當然他私心也希望那種奧客永遠別再來,但以餐廳經理的身分,也不好光明正大地縱容闕御堂把客人趕走。
而這時,梁心倫已無力再面對眾人的竊竊私語與窺探打量的目光,紅著眼眶,收起小提琴飛坑阢入後台。
闕御堂見狀,立刻跟了進去。
他知道她正脆弱,但他仍毫不留情地問︰「這就是你所期望的工作?」群聊獨家制作他就不信被人這樣羞辱,還被當成歡場女人般調戲,她還能堅持這是理想的工作環境。
他這樣硬生生闖進來,梁心倫根本沒做好心理準備面對他,但是他的問題並沒有將她擊潰,因為答案只有一個。
「是的,這就是我喜歡的工作!」梁心倫逼回眼眶里的淚,堅定轉身面對他。
「離開這里,有了一千萬,我相信你可以過著更好、更有尊嚴的生活。」
「我不要!我喜歡音樂,在這里拉小提琴,以琴音與喜愛音樂的人交流。雖然偶爾會有不懂音樂的人來鬧場,但那並不會改變我對演奏的肯定態度。我說過了,你的一千萬我不需要,請你回去吧!」
「你——」闕御堂這回不是憤怒,而是震驚。
餅去他一直認為她是一株柔弱的菟絲花,沒想到她竟如此固執。
他以前究竟認識她多少?
究竟是她變了,還是他從未好好了解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