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沐澐在自己反悔前,轉身快步離去。
「嗚……」青虹沒有起身,依然跪坐在地,傷心地用衣袖抹淚。「嗚嗚……」
「咳!你……你別哭了。」
蚌然有道年輕的男性嗓音在她身旁響起,青虹抬起頭,看見一名二十出頭、面貌清俊的男子站在她身旁,用一種憐惜的表情看著她。
「你是誰?我沒見過你啊!」青虹詫異得忘記哭泣。
來到這里兩天,她不記得自己見過他。像這樣好看的人,她若是見過,絕對不會忘記的。
「我叫張世龍,我爹是張麻子,我是山寨的總管,掌理寨里的雜務,昨兒個下山采買去了,夜里才回來,所以你沒見過我。」
「你是張麻子的兒子?」青虹又是一驚。
張麻子又老又丑,怎麼生的兒子如此俊俏?張麻子—真的是他爹嗎?
仿佛瞧出她心里的想法,張世龍輕輕一笑,解釋道:「我長得像我娘。她當年可是個大美人,只可惜命薄早逝。」
「原來如此。」青虹這才明白,為何那樣丑的張麻子會有個如此俊俏的兒子。
「你跪著腳不酸嗎?快起來吧!」張世龍小心地扶起青虹。
「謝謝……啊!」
听到青虹一聲羞嚷,張世龍才發現自己扶起她後,卻忘了松開手,一直緊抓著她的小手。
「對不住!我忘了松手,絕對不是存心輕薄你月張世龍紅著臉,急忙解釋。
「不……不要緊。」青虹面容嬌羞,全然沒了面對其他人時的凶悍潑辣。
他們羞澀相望,一種淡淡的情憬,逐漸在兩人之間生起……
「用早膳了!」
沐澐回到廳中,祁昊己端來早膳等著她一起吃。
她偷瞄了一眼,大碗里有幾顆花黃的饅頭,看來好像參入某些雜糧,桌上還有菜蔬熬成的粗粥,和昨晚的雜燴粥很像色澤不美、味道不香,都是完全無法引人食欲的東西。
以前在宮中,即使是婢女內侍們也不會吃這樣粗糙的食物,不過她知道這些東西對白眉山寨的兄弟們來說,已經是很不錯的美食了,昨晚大家吃得好香的模樣,她還印象深刻。
「怎麼?又沒胃口?」祁昊見她直盯著桌上的膳食不說話,以為她又要像昨晚一樣拒吃,當下惱火起來。
「我說過,咱們這兒只有這些東西可吃,你若不想吃,就等著餓肚子日別以為他會弄來烤雞燒鴨什麼的給她打牙祭!」
「我沒說不吃啊!」沐澐趕緊解釋。
雖然這些東西確實引不起她的食欲,但她會讓自己吃下去,畢竟這就是大家日常的主食,她若不能接受,如何在寨中生活呢?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既要嫁祁昊,就該徹底地融入他的生活,怎能有半分嫌棄之心呢?
于是她擠出笑容,說了違心之論。「看起來挺好吃的樣子。」
「哼!」祁昊的表情說明了他半點也不信。
最好她臉上的表情也是那麼說的。
「那麼,開始用膳吧!」沐澐攏起衣袖,準備淨手開始用餐,但—「水盆呢?沒有水盆嗎?」沐澐四處找了下,真的沒瞧見水盆。
「什麼水盆?」祁昊一臉莫名其妙。「你要洗臉?」
早上不是洗過了?
「不是,我要淨手。你們用膳之前不淨手的嗎?」
「淨手?」祁昊瞪大眼,好似這輩子第一次听見這詞兒。「你方才蹲茅廁了?不然做啥要淨手?」
他粗魯的詢問讓沐澐整張臉倏然暴紅。
「我……我才沒去蹲茅廁,只是用膳前本來就該淨手不是嗎?」
昨晚沒瞧見有人端水盆出來淨手,她以為是因為晚膳教她和青虹搞砸了,大家餓壞了才沒淨手。難道—他們用膳前從來不淨手?!
沐澐頓覺驚異。
「用膳前淨手?」祁昊呆楞片刻,隨即爆出大笑。「哈哈哈,我倒是第一次听間,用膳前要淨手的!這是宮里的規矩?
「難道不是嗎?」他的嘲笑讓沐活覺得懊惱又委屈。用膳前淨手,是件那麼好笑的事嗎?
祁昊臉上的笑容倏然停止,他眯起眼,不屑地道:「那是你們這些吃飽了沒事做,整天閑閑的王公貴族立下的規矩!
我們這些尋常百姓,早出晚歸、胼手抵足,只求一餐溫飽,誰有那閑功夫淨手?我們這些兄弟們外出,常常夜宿荒野、日食干糧,幾顆饅頭配著水就能填飽肚子,你要我們上哪兒淨手?田里的老農整天渾身是泥,你要他們上哪兒淨手??」
「我……」沐澐第一次知道,原來除了宮中,外頭的人用膳前是不淨手的。
「好吧,不淨手就不淨手。」反正大家都沒淨手也一樣長得人高馬大,可見不淨手也不會如何的。
再說,這應該只是暫時的吧?待她將祁昊帶回宮中,自然就能痛快地淨手,現下她忍一忍便是了。
「那麼,開始用膳吧!」
她伸出沒受傷的左手,才拿起一顆饅頭,祁昊立刻動作飛決地伸手搶去。
沐澐瞪大眼,錯愕地看著他,詫異他竟搶走她的饅頭。
她以為是因為他想吃那顆,所以只好改拿另外一顆,沒想到他又凶巴巴地把那顆也搶走了。
「怎怎麼了?]難不成這個大碗里的所有饅頭,他都要一個.人獨享嗎?
「我喂你吃!」祁昊撕下一塊饅頭,氣悶地命令。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沐澐連忙搖頭拒絕。
她雖然傷了右手,但起碼還有左手可以使,不需要依賴人呀!
但她的堅強可激怒了祁昊。
「你也不瞧瞧自己的手,這樣能自個兒吃嗎?你還想把自己搞成什麼樣子?」
祁昊氣她不懂得照顧自己,盡傍他找麻煩,讓他一顆心懸在那里,揪著,擰著。
見他又著惱,沐澐只得趕緊張開小嘴,吃下他送到嘴邊的那塊饅頭,不敢再多說一旬反對的話。
不過……他這是在關心她嗎?
沐澐納悶地想,嚼著嘴里咬勁十足的饅頭,大眼兒不由自主往祁昊身上瞟去。
她見他垂眸從大碗里撿了個饅頭,黝黑的大掌拿起在他手中顯得潔白的饅頭,豪邁地張嘴咬下。
才嚼著,他視線又回到她身上,微微擰眉,催促道:「瞧什麼?快吃啊!」
「啊?噢。」沐澐這才發現,自己竟然瞧著他瞧呆了。
懊不容易吞下嘴里嚼了許久的雜糧饅頭,祁昊又撕下一塊遞來,沐澐,只得再度張嘴吃下。
見她乖乖地努力吃著,祁昊心情奇跡似的好了不少。
「好吃嗎?」他瞅著她問,臉上的表情瞧來竟有絲期待。
「好吃。」沐澐沒騙人,這雜糧饅頭雖然口感較硬,但是嚼勁十足,有著淡淡的谷糧香氣,愈嚼愈香。
「是吧?可不是好吃極了?我最愛吃這饅頭了。」祁昊驕傲地露出潔白的牙,然後張嘴用力地又咬了一口饅頭。
沐澐默默吃著,心里卻想著他方才說的話。
我最愛吃這饅頭了。
原來他愛吃這雜糧饅頭,那麼或許下回,她也可以學著做這雜糧饅頭給自己的駙馬嘗嘗。
祁星雖然脾氣不好,老是拉大嗓門凶她,但是仔細想想,他真的挺照顧她的,所以哪怕只是一點點,沐i澐也想對他好
讓他也感受到溫暖和幸福,說不定他就會改邪歸正,不再當土匪,和她回宮了呢!
沐澐心里突然揚起信心。
祁昊撕著饅頭,一口口喂著她,心里卻開始懊惱起來。
他真不知道自己在千什麼!帶她上山,明明是要使喚她做事,要她替他燒飯、洗衣、端洗腳水,謙卑地伺候他,結果瞧現在?這會兒反而是他替她端洗臉水、喂她吃飯、幫她跑腿做事,是他在伺候她。
他從未如此感覺,自己是個笨蛋!
「我吃飽了。」吃完了饅頭,見他端起粥,沐澐趕緊婉拒。
「喝點茶水。」
祁昊臭著臉,遞來溫茶,待她乖乖喝盡,他才徑自吃掉最後的饅頭,稀里呼嚕喝光剩余的粥,然後端著空碗盤準備離去。
「祁昊!」沐澐忽然喊住他。
祁昊不情願地停下腳步,半轉過身瞪著她。「還有什麼事?」
沐澐望著他,好溫柔地道謝:「謝謝你。」
祁里大概從沒想過她會向他道謝,這聲謝,讓他瞬間紅了臉。
他面色窘迫地低時道:「謝什麼?趕快好起來,伺候我才是真的!」
「我知道。」
沒有怒氣、設有反抗,柔柔的一旬話語,反倒讓祁昊羞愧起來。
他又沒斷了手腳,做什麼要人伺候?更何況是要一位「公主」來伺候他?他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
「嘖,算了!你好好把傷養好便是。」要說伺候?免了!
「嗯,謝謝你的關心。」沐澐揚起唇角,溫柔一笑。
「誰、誰關心你?」祁昊的臉漲成豬肝紅,嘴硬地大聲否認:「我是怕你萬一有個什麼閃失,不就又給我惹麻煩了?
誰曉得那些不講理的官兵,會不會把這筆帳算在我頭上?」雖然本來就該算在他頭上。
「我是防患于未然!」他大聲強調。
「我知道。」沐澐還是柔柔的回答,卻更教祁昊發覺自己的慌張狼狽。
他索性不再說話,羞惱地別開頭,徑自走開。
沐澐跟著他走到廚房,抬眼瞧瞧四周,發現今兒個夭氣不錯,于是便央求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到處走走看看嗎?」
「隨你!」祁昊還在鬧脾氣,看都不看她一眼。
他脾氣怎麼這樣差啊?沐澐輕哼一聲,無奈地轉身走開。
她一走,祁昊立刻回頭瞪著她的背影。她要自個兒去?
他不禁開始想象,她或許會摔倒、撞上岩石,或是被毒蜂蜜了,或者是滾下懸崖他忘了告訴她,山寨後方有片陡峭的懸崖,連猴子都不敢輕易攀爬。該死三在他腦中出現的,盡是恐怖的血腥畫面,祁昊怎麼可能還冷靜得下來?
他幾乎是拔腿就沖,像個擔憂過度的老頭子,飛決追上沐澐,然後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後頭。
當沐澐發現他跟來時,還好單純、好無邪地回頭對他一笑,那欣喜的笑容,讓祁昊羞窘得想殺了自己,卻也更眷戀不舍。
這樣美麗高貴的妻子,他要是不好好看牢,說不準會讓人搶了去。
他像個看守什麼絕世珍寶的守財奴,牢牢跟著她,緊盯著自己的寶物。
沐澐在祁昊的「陪同」—其實應當說是監視下吧!看過了大半座山寨。
乍看白眉山寨的第一眼,只覺得小,但真正走過之後,才曉得規模有多大。
山寨里光是屋舍就有七八棟,每棟屋舍約有十來個房間,白眉山寨的兄弟們豪邁,喜歡打地鋪、七橫八豎地窩在一起,所以有許多房間是沒人住的。
除了房舍,山寨里還有好幾間倉庫,只是里頭堆放的不是金銀珠寶,而是米糧毛皮。
不過哪來的毛皮?是搶來的嗎?
像是瞧出她的疑慮,祁昊解釋道:「每年入秋後,我會領著寨里的弟兄外出狩獵,獵到的兔貂狐狸,肉就吃了,毛皮則曬干存放,等著隔年與西域來的商人交換貨品,或是賣錢買其他需要的東西。」算算時間,那西域的商人也差不多該來了。
祁昊說著毛皮的來處,不忘加上一句嘲諷:「我們這些「土匪」,偶爾也會做些正當買賣的。
他刻意強調「土匪」兩個字。
沐澐苦笑著搖頭,說:「我沒說你們不做正當買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