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進入夏初,天氣逐漸悶熱,但仍有許多花卉開得燦爛,將御花園妝點得熱鬧繽紛。
只是眼前的嬌美花卉她完全無心欣賞,內心仍震撼于方才不經意听見的消息。
他又新納了五名秀女……
一陣涼爽的風兒吹來,吹得枝葉沙沙作響,她感覺自己臉頰一陣涼意,伸手—模,才發覺不知何時,自己已淚流滿面。
蚌地一聲啜泣溢出喉頭,她禁不住掩著嘴,低低哭出聲來。
她不該感到訝異的,自古以來,哪個帝王不是三宮六院,嬪妃寵姬多不可數?
即便他尚未正式迎娶皇後,但後宮並不懸虛,也是理所當然,她早就該明白的,更不該感到心痛。
她再次為自己的天真感到可笑。
她怎麼會以為,自己承受得了這些呢?
她受不了的!
扁是听聞他新納秀女,就讓她心痛欲死,如果哪日他正式娶後,她又將如何自處呢?
彬許,離開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
煩死了!
滄浪坐在議事廳里,听著幾位駙馬姐夫、妹夫的商討,擰得死緊的眉頭,都快夾死蒼蠅了。
那幫老臣真煩人,成天沒事就催促他臨幸入宮的秀女,盡快生幾位皇嗣來延續皇家血脈。
生、生、生,開口閉口就是生,他們當他是種豬啊?前幾日才又剛送進五名秀女,今日就追問他是否有上她們的房。
最好他有那麼婬亂,也最好他們有膽子敢把大理國交給一個日夜沉溺于的儲君!
「咦?怎麼太子看起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他的二姐夫,沁水公主的駙馬唐冠堯笑嘻嘻地瞅著他,佯裝詫異地問︰「不是听說前幾日才新送了五名美麗的秀女進宮,左擁右抱、得享齊人之福,乃男人極樂,怎麼太子半點兒也不開心?」
幾位姐妹與姐夫妹夫當中,就屬唐冠堯最愛來招惹他,這無聊的男人吃飽沒事就愛調侃他,看他冷淡的臉上出現其他表情,就覺得很樂。
雖然很多時候,他是連一點點表情都吝于給予的。
「二姐夫不必覺得艷羨,為弟的這就下旨,將那五名秀女送入二姐夫房中,讓您今晚就能開始享受左擁右抱的齊人之福。」滄浪冷笑道。
「什麼?」唐冠堯听了差點沒從太師椅上摔下來。「這可千萬不行!你二姐是個大醋壇子,要是讓她瞧見那幫秀女在我房里,我就沒命了。」
他的親親公主老婆是不至于砍他腦袋啦,但她只要拿白眼瞪他,不理他、不見他,就足以讓他吃足苦頭了,拜托他可千萬別害他們夫妻失和啊。
「哼!我還以為你羨慕我呢。」滄浪酸溜溜地挖苦他一句後,宣布今日的商討到此為止,然後長袍一甩,飄然遠去。
唐冠堯沉吟地盯著滄浪遠去的背影,問其他三位駙馬︰「你們有沒有覺得,最近這幾日,滄浪似乎比以往更加冷淡,好像有什麼事情讓他煩躁?」
一直以來,滄浪都是陰陽怪氣的,淨拿他們當陌生人瞧,平常沒事不會與他們見面,即使見了面,也是要事談完立刻走人。
不曉得與他們培養感情便罷,連他們的愛妻——滄浪的幾位姐妹親近他、關懷他,他也是冷冷淡淡,教她們好不失落。
而這幾日,甚至有變本加厲的傾向,讓他們的公主愛妻好不擔憂。
「根據我們安插的人回報消息,他前陣子從御膳房調了一名小廚娘過去他房里伺候。」三駙馬冷翼以毫不八卦的語氣,淡淡地道。
「喔?難道是他終于凡心大動了?」大駙馬祈昊大眼一亮,心想這消息絕對值得換取愛妻好好「服務」他一整晚。
「不是。」冷翼仍是以那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說︰「听說只是單純服侍,並未收房,那侍女晚上並沒有睡在滄浪房里。」
「是嗎?」祈昊泄氣。看來今晚沒好消息能騙取一整晚的甜蜜溫存了。
這時,一直沉默著的四駙馬霍耕塵突然慢吞吞地開口道︰「其實,我曾替滄浪卜過一卦……」
「咦?你卜過卦?卜了什麼樣的卦?」唐冠堯興沖沖地追問。
「皇嗣方面,大家不用替滄浪擔憂,他命中注定有五子傳承血脈。」
「五子?嘖嘖,可真能生。」
唐冠堯羨慕死了,他的親親老婆只生了一個,就因為怕痛打死不再生了。唉!
「但是……」霍耕塵欲言又止。
「什麼?」
「他命中並無妻命。」
「什麼?」
有五子卻無妻命?
這是怎麼回事?
「昀兒?」
滄浪臭著臉回到東宮,走入寢房內,偌大的屋里空蕩蕩的,熱粥與冰涼甜湯已體貼地擱在桌上,但里頭卻不見半個人的蹤影。
除了那幫煩死人的老臣,這又是讓他近來心煩意亂的另一大元凶——他的小侍女在躲他!
打從那日親吻了她之後,她就開始躲著不見他,該為他做的事,她仍盡責地做到,不過她就是有辦法不與他打照面。
瞪著仍冒著熱煙的肉末粥與冒著冰珠的綠豆蓮子甜湯,他捏緊雙拳,再也無法忍受那個小女人如此躲著他。
咻地轉身沖出門外,差點與前來通報的文福撞個正著。
「啊!太子,大臣們求見——」
「不見!」滄浪很干脆地拒絕,他想見的不是那幫羅哩叭唆的老家伙。「柳昀兒呢?她人在哪兒?」
「柳昀兒?啊,方才她送完粥和甜湯,好像看她往御花園的方向去了。」文福見主子心情似乎不佳,趕緊用手一指,替主子指引方向。
滄浪二話不說,板著臉,大步往文福所指的方向走去。
「那個……」
「還有事?」
文福才一開口,滄浪就轉頭皺眉瞪他,大有「擋我者死」的迫人氣勢。縱使他很想拜托主子先上議事廳去會見大臣,稍後再來找人,但瞧見主子這張臉,他根本沒勇氣說,只能苦著臉陪笑道︰「沒事,沒事。」
滄浪步履焦急且快速地在御花園里行走,本該是供人悠閑賞玩、怡情解悶的廣闊花園,此時卻像迷宮一樣惹得滄浪心煩不已。
懊不會那小女人直到現在還在與他玩捉迷藏,遠遠見他走來,便往其他方向溜走,才會找了這麼久都沒找著吧?
他低聲咒罵這些遮蔽視線的花草樹木,真恨不得立即要人拔光它們,好教那個躲著他的小女人無所遁形。
就在他的急躁到達極限,打算要發動緊急命令,出動大批護衛前來尋人時,他看見了她。
但瞧見她正與一名男子拉拉扯扯,他的目光又倏然冷凜。
抿緊唇,他快步走過去……
「曾大哥,這……不好吧。」
柳昀兒急忙想將手里的東西,退還給曾青松,但他卻不肯拿回去。
「這是我的一點小小心意,你收下吧!只是一支玉簪罷了,不值什麼錢的。我外出時正好在市集瞧見了,心想一定很適合你,所以才買來送給你。」曾青松柔聲說道,深情地直視著她。
打從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對她極有好感,她被調離御膳房、來到太子身邊,他們更常有機會相見。兩人私下聊了幾回,他愈發難以克制對她的傾慕,玉簪便是他想表達自己心意的一個小東西。
「可是……」柳昀兒感到為難極了,她怎麼能收呢?
無功不受祿,她不想平白受人好處,更何況她隱約感覺到他對她的心意,那麼她更不能收,因為不想給他不該有的希望。
于是她掛著歉然的微笑,將玉簪遞還給他。
「曾大哥,我真的很感謝你的好意,但是這支簪子,我——」
「這是什麼?」忽地一旁探出一只大掌,劫走了那支玉簪。
「是誰——」曾青松瞪大眼返身欲罵,一轉過頭才發現那人是——
「太子!」他連忙收斂起憤怒的態度,恭敬地行禮賠罪。「卑職不知是太子駕到,對太子如此失禮,還望太子恕罪。」
滄浪把玩著手中的玉替,兩眼則直盯著柳昀兒,想看看她臉上是何表情。
柳昀兒沒想到他會突然出現,根本來不及離開,只好輕輕咬唇、別開頭,故意不看他。
滄浪方才還見她對曾青松微笑,而他到來之後,她居然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她可真夠大膽!平常躲著他就算了,這會兒連瞧都不屑瞧他嗎?
滄浪要是真狠得下心,就應該狠狠治她的大不敬之罪,但他偏偏不忍。
他舉高玉簪,以質問的語氣問曾青松︰「這玉簪是怎麼回事?」
曾青松沒想到自己的初次告白竟然就被逮到,當下很不好意思地說︰「啟稟太子,那支玉簪,是我想送給昀兒妹子的小禮物——」
「昀兒妹子?」滄浪不覺提高音調,對他親昵的稱呼感到又妒又怒。「誰準你這麼稱呼她的?」
「啊,因為我們的家鄉離得很近,我母親還同她一樣是白眉鎮人氏,所以我才這麼——」
「所以你當她是自己的親妹子嗎?」一個男人會送玉簪給自己的親妹子?
「呃,那倒也……不是……」曾青松是個老實人,當下面色窘紅,不知該怎麼回答。
「走了!」滄浪將玉簪丟還給曾青松,然後拉著柳昀兒的手,掉頭便要走。
「可是這玉簪——」曾青松還搞不清楚狀況。
「拿去送給你娘吧!」
奉送一句嘲諷後,滄浪拉著柳昀兒,昂首闊步而去。
「啊!莫非……」
曾青松拿著被扔回來的玉簪,愣愣望著他們的背影……
突然醒悟後,他大驚失色!
他是不是在不知不覺間,喜歡上太子中意的女人了?
天啦!
「太子……」
柳昀兒小手被緊緊扯住,且粗魯地被人拉著往前走,她幾度想要掙月兌,怎奈氣力根本及不上一個大男人——況且還是一個憤怒的男人。
「請您放開我!太子——」
對于她的軟弱哀求,滄浪充耳未聞,只是憤怒地、執拗地扯著她,想拉她到一個她不能逃走、能夠好好談話的地方。
一路上遇見的護衛、宮女,無一不露出驚訝的表情,可以想見那些閑言閑語明日將悄悄流傳在宮中,或許會說是柳昀兒媚惑了太子,也或許會說是太子欺壓良婢,但無論他們怎麼說,他都不在乎,他只管他想要的。
必到東宮,滄浪將她推入房內,自己也進去後,回身把門關上。
「太子,您……您這是做什麼呢?」
柳昀兒詫異又震驚,不曉得他為何如此發怒。
「為什麼躲著我?」
滄浪隱忍著大吼冷厲質問,不想一開口就嚇壞她。
柳昀兒微愣,立即窘迫地旋身別開頭。
「昀兒……沒有躲著太子呀。」反正就是否認、否認,再否認。
「沒有嗎?」滄浪冷哼。「那麼當我下次回房里時,是否可以立即瞧見你?」
柳昀兒低下頭,默默無語。
「不敢保證了,是嗎?」她的沉默,讓滄浪咬牙切齒。
痹乖在房里等他,就那麼不情願嗎?這個可恨的小女人!
「太子房里,乖巧伶俐的宮女還有很多。」不必一定要她,不是嗎?
「我不喜歡她們!」
意思就是……他只喜歡她?柳昀兒听得面河邡臊,咬著女敕唇低下頭,又是沉默以對。
她的消極反抗不回應,讓滄浪氣得想跳腳,更想狠狠搖蔽她,看能否從她嘴里搖出幾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