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陶安潔終于認清一個事實,何書晏真的不愛她!
無論她如何努力,他就是無法愛她。
她付出所有的愛,卻換不到他的一絲真情。
昨晚,在傷心痛哭後,她依然不死心。
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等待他,等待他能想起與她的生日之約,在午夜十二點之前趕過來。
但,時針一格一格地爬行,轉眼間九點、十點、十一點過去了。
她從滿心期待,等到心灰意冷。
當最後時針指向十二的位置之時,她為自己點上蠟燭。
「祝我生日快樂。」她微啟雙唇喃喃自語,然後吹熄它們。
兩行清淚,就像蠟燭的燭淚緩緩滴落。
他真的忘了,徹徹底底的忘了。
他怎能遺忘?他明知道,她是如此期待這一天,她甚至還有個大消息要告訴他啊……
他怎麼可以不來?怎麼可以?!
她趴在桌上,再度痛哭失聲。
這一刻,她真的好恨。
她恨自己太愛何書晏,愛得忘了好好對待自己,愛得讓自己失去尊嚴,愛得連對未來的美好期待都消失了,只像株向日葵一樣跟著他轉,隨著他悲、隨著他喜。
對不起她的人,是她自己,不是顏皓萸!
一直以來,她都像獨自在打壁球,她必須努力揮拍,這場游戲才能持續下去,只要停止揮拍,那顆球就不會自己彈回來。
就像他們的感情,一旦她停止單方面的付出,這段感情就不可能再維持了。
她早就明白這一點,卻始終不肯放棄,一直夢想著有朝一日他也會愛上她。
而今,夢不得不醒了。
拔書晏打著呵欠,精神萎靡地走進辦公室。
昨天在會議中,顏皓萸突然昏倒,送醫檢查的結果居然是懷孕了。
而顏皓萸的丈夫——他們的總經理元霆,正好下新竹巡視工廠,不在台北,他只好代替元霆,守在顏皓萸的病床邊,直到元霆趕回來為止。
本來以為這樣就沒事,他可以離開了,哪曉得元霆不顧他的勸阻硬將懷孕的消息告知顏皓萸之後,她又再度昏倒,害他走不了。
眼著那對夫妻折騰到大半夜,何書晏回到家後什麼都沒辦法去想,累得倒頭就睡,隔天早上才有體力起床盥洗。
一進辦公室,便有部屬急匆匆趕來報告︰「經理,安潔今天沒有來上班!」
平常這時候,她早已泡好咖啡,笑吟吟地替每個人添滿杯子,但今天眼看都已經到了上班時間,她還是不見蹤影。
「什麼?」何書晏一愣,詫異地問︰「她怎麼會沒來呢?」
突然,有個可怕的記憶竄入他腦中。
禮拜三是我的生日,晚上我會準備好蛋糕跟好吃的菜等你,你一定要來喔!
一定要來喔、一定要來喔、一定要來喔……
老天!昨天是安潔的生日,他竟然忘了!
昨晚實在太累,從醫院離開後他就直接回家休息,把跟她約好的生日約定,忘得一乾二淨!
不用說,她一定很生氣吧?
「我有急事,替我跟公司請假!」
說完,他隨即轉身往外沖。
跋往陶安潔家途中,在出租車上,何書晏取出手機查看訊息,才發現昨晚她發了幾封簡訊給他,未接來電也有好幾通。
天!她等了他一整晚嗎?
安潔……
「趕到陶安潔的住處,他開始猛按電鈴。
「安潔?安潔?!」
拔書晏焦急地狂按電鈴,但里頭沒有回應,于是他改用雙手不斷拍門。
「安潔?安——」
大門忽然開啟了,陶安潔憔悴地出現在門內。她身上還穿著昨晚的衣裳,臉上美麗的妝因為不斷哭泣,全掉得差不多了。
她臉色蒼白,眼眶凹陷、雙眼紅腫無神,看得出一夜未眠。
「安潔……」一陣強烈的心痛重重擊向何書晏。
他怎麼又讓她難過了呢?他真該死!
「有什麼事嗎?」陶安潔的語氣,竟冰冷得像陌生人。「這里不是皓萸姐的住處,你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呢?」
「安潔!」何書晏心痛地喊道。
「你別這麼說!昨晚是我不好,我不該忘了跟你的生日之約,但是開會是皓萸突然昏倒,送醫後才知道原來是有身孕了。可是依她的狀況,並不適合生下小阿,所以——」
「那跟我有什麼關系?」冰冷的嗓音,無禮地打斷他。
「你說什麼?」何書晏錯愕地看著她。
他听錯了吧?這樣冷血無情的話,不可能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
「你沒听錯!我確實那麼說了。怎麼?覺得我面目可憎嗎?」他的錯愕訝異,反而讓陶安潔有一股報復的快感。
「不然你期望我說什麼?像過去一樣告訴你沒關系,我一個人不要緊的?你想听到的是這些?」她冷然嗤笑。
「安潔!」
「那些都是虛偽的客套話,不是我的真心話,剛才說的,才是我的肺腑之言!她生病了還是懷孕了,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不需要為了她的病痛,慷慨捐獻出自己的男朋友。」
她可怕的言論,讓何書晏許久說不出話來。
「不是這樣的!你不要這樣,你明明不是這樣的人……」他幾近哀求地道。
「我是!我就是這樣小心眼又自私的人!我一點也不想看你離她太近,不管她是不是昏倒送醫,或是流產住院!這才是我真正的想法,我就是這麼可怕。」
她自暴自棄地丑化自己。
「我已經厭煩了當一個好人,為什麼我非得那樣慷慨無私不可?有時候我只想自私地佔有你全部的時間,那是不可以的嗎?我有這樣的想法不對嗎?」
她的高聲詰問,何書晏無法回答。
突然間,她哭了起來。
「其實,我也很討厭這樣自私又小心眼的自己!但我就是克制不住,到最後,我甚至恨她、也好恨自己……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
拔書晏心疼地抱住她哭泣顫抖的身子,連聲哄道︰「全是我不好!我不會再讓你有那樣的掙扎,從今以後我會——」
「很抱歉!你的保證,我再也無法相信了。」她用力掙月兌他的懷抱,冷冷地把他的誓言擲回他臉上。
「我不想再當一個痴痴等你的傻女人,也不要再被愛綁住,從今以後,我要過自己自由自在的人生!」
她頓了下,接著以堅定無比的語氣說。
「我們分手吧!」
「你……你說什麼?」何書晏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無法消化這巨人的沖擊。
「我要和你分手,還有——」她走向櫃子,拉開抽屜取出早已寫好的檔,遞交給他︰「這是我的辭呈,請允許我住最短的時間內辭職。」
「有必要做到這樣嗎?」
一連兩大沖擊,讓他完全無法招架。
「就算不是情人,難道連同事也做不成了嗎?」她一定要這樣與他徹底劃清界線嗎?
「我很想說是,可惜事實並不是那樣。」她看著他,問︰「你還記得我向你提過,我英文班的同學介紹我去應征的工作嗎?」
「我記得。」雖然這陣子他幾乎忘了。
「面試的結果,我得到這份工作了,下個月我即將出發前往美國,所以希望盡快辦理職務交接。」
「你得到那份工作了?」何書晏替她高興,又深感不舍。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本來想在昨晚告訴你這個大消息的……」她強撐起笑容,聳聳肩,佯裝不在乎地說︰「不過已經沒關系了,現在我只希望你盡快批準,畢竟我還有很多需要準備的事。」
「你……真的要離開我?」她果真毫無半點留戀?
「是的,我已經決定了。」
「從現在起,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系,以後你想愛誰,都沒有人會干涉你,恭喜你,你終于自由了!」
抱喜他?她如何確定自由是他想要的?
她絕情地離他而去,不會心痛嗎?
拔書晏有太多問題想問,但,都說不出口。
是他的錯,是他讓她徹底絕望,是他咎由自取,他必須背負所有的罪。
他甚至無法開口求她多考慮一下,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他,什麼都沒辦法說。
遞出辭呈,辦理好工作的交接手續,陶安潔如期在隔月月底,帶著大批行囊,飛往異鄉赴任。
她出發當天,何書晏悄悄到機場送她,但沒讓她知道。
看著她托運行李,拿取飛往異國的登機證,進入海關,逐漸地遠離他。
他沒讓她發現他的存在,就只是默默地目送她離開,直到她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許久許久,他才悵然離開機場。
必到車上,正要發動引擎,忽然手機傳來收取郵件的提醒音。
他取出手機打開來,看到了那封道別信︰
是我,安潔。我現在已經入關了,再過不久,飛機就要起飛了。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其實,我並不怪你了。不能愛上我,並不是你的錯,我怎麼能怪你?希望你也別再怪自己,將來如果幸運,能再遇上一個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一定要好好把握,和她共組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這是我對你最大的祝福。最後,我想謝謝你,這兩年來對我的呵護包容。讓我最後一次告訴你,我愛你。
「安潔……」
望著手機屏幕的視線逐漸模糊,一股從內心深處傳來的痛楚,逐漸加劇,不斷撕扯著他的心口。
那抹疼痛提醒他︰你失去了一個真心愛你的女人。
你這個笨蛋已經失去她了!
「安潔!」他痛苦地閉上眼,懊悔地深深吶喊,但卻再也听不到任何回應。
他流下心痛懊悔的淚水。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他對陶安潔不是沒有情。
只是他太習慣追逐顏皓萸的身影,所以忽略了一直守候在自己身邊的傻女人。
他終于明白自己愛她,只是這份愛,來得太遲了。
太遲太遲了!
陶安潔走後的兩個月,何書晏過得渾渾噩噩。
他習慣在辦公室里搜尋她的身影,但總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周末時,他大都躲在家里耍自閉,偶爾外出,也總是不時低頭看著身旁,好像那里還有個人陪著他。
他的手,還感覺得到她小手的柔軟與溫度……
他向來不是個有太強烈悲喜的人,但這回他的意志消沉,大家都感受到了。他的人生,好像墜入冰河里,不再有任何生趣。
他意志頹喪,直到公司里最大的掌權者,叫喚了他。
拔書晏站在那張大辦公桌前,任由那個在公司里呼風喚雨的男人,當他是貨品一般打量著他。
許久,那人結束惡意的評估,緩緩開口︰「你知道嗎?我一直瞧你不順眼。」
這句辛辣又直接的坦白,讓何書晏挑起了眉。
所以呢?現在要請他滾蛋?
奇怪的是,他並不感到憤怒或恐懼,反而有種莫名的信任,使他相信這個人不會那麼做。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不在的這幾年,你一直覬覦我老婆。」元霆陰惻惻地冷笑。
拔書晏依然沒何任何恐懼感,如果這男人是這樣心胸挾窄的人,不會讓他留在公司直到現在。
「不過,看在你在我不在的這幾年,盡心盡力地照顧她的分上,我決定慷慨地原諒你。」
「我該謝主隆恩嗎?」或許是死到臨頭,何書晏反而有心情開玩笑。
「那倒不必!但是,原諒你,不代表我就喜歡你,事實上,我依然討厭你!我決定不要讓你繼續留在我眼前礙眼。」那男人眯起眼,冷冷一笑。
「我要將你流放到邊疆!」
那男人下了決定。
「我能請問,你打算把我流放到哪個邊疆地區嗎?」哪怕是將被處死之人也有權利知道自己的死期吧?
「不遠!搭機二十幾個小時而已,但那已足夠讓我可以很久不用見到你。」
元霆狂傲地將調職命令扔在他面前,何書晏瞄過去,看到了幾個重要的字眼,頓時詫異地睜大了眼。
職稱︰駐美紅酒轉銷處處長
分公司地點︰維吉尼亞州,安娜湖小鎮……
那個小鎮他曾經听過,那里盛產葡萄酒,甘醇可口。
但是……維吉尼亞州?
依他對美國大陸的了解,維吉尼亞州就在華盛頓隔壁而已,這兩地的地緣關系極近,近到某些城市只要跨過一座橋,就能互通了。
而他即將被派駐的小鎮,開車到達華盛頓應該也不會太遠。
這簡直像刻意安排好的,幫助他去追回舊愛。
「你這究竟是要流放我,還是在幫我?」他迷惑了。
「當然是流放你,那還用說!」自稱將他恨得牙癢癢的男人臉上浮現可疑的紅暈。
「我已經厭惡透你老在我老婆身旁打轉,所以當然要流放你,而且愈遠愈好,這里是我唯一能想到最遠的地方。」
元霆露出萬分不滿的表情,好像沒有更荒涼的地方可以流放他,讓人很遺憾。
懊吧!某人想幫他但是臉皮薄不願承認,何書晏也只好服從上意,當自己是被流放。
「可以請問一下刑期嗎?」
總不會要他在那個小鎮待到終老吧?
「不長,兩年而已。」
兩午後
「好熟悉喔!憊是自己的故鄉最有親切感。」
踏上睽違兩年的土地,陶安潔撥了撥發,綻開了比驕陽還炙熱的笑容。
罷到美國時,她一時沖動剪短了發,加今過了兩年,剪短的頭發又長長了。二十六歲的她,不再有女學生的青澀,笑容與舉止都透著成熟女性的嫵媚風情,迷倒不少男性。
「是啊。」在她身旁推著行李車的男人,溫文地笑著。
別過眼眸,陶安潔瞅著身旁的男子,還是不清楚,自己怎麼又會跟這個人扯上關系呢?
卑說兩年前,當她飛往美國,開始適應異鄉的新生活時,以為永遠不會再見的他突然出現在眼前時,把她嚇得震驚莫名。
問他為何會到美國來,他只淡淡地說︰「得罪了老總,被流放了。」
她更驚訝了,依她對元霆的了解,他不像這種沒肚量的人啊。
只是看何書晏一副難過的樣子,她也不好意思再多問。
可見啊,即使肚量再大的男人,也會有小心眼的時候,任何男人都無法容忍有個愛慕自己妻子的男人待在自己身邊。
巧的是,他正好被「流放」到維州,離她生活的城市很近,所以過去兩年,他們經常踫面,褪去了愛情的外衣,他們反而能像真正的朋友一樣,自然地相處。
能像這樣也很好,不談感情,就只是很好的朋友。
而今兩年過去了,他們同時轉調回台,何書晏說要順道替她搬行李,他們便選在同一天回國。
「來吧!我事先叫了車,現在應該已經到了。」
拔書晏推著堆得高高的行李車,加快速度朝玻璃門外走去,一輛嶄新的廂型車早已在那里等候。
他們都在美國住了兩年,行李遠比一般人還要多,另外有一些是用寄的,目前還在海上,當然還有帶不回來的,全部捐給慈善機構或是送給需要的人了。
「來,我幫你。」
見陶安潔吃力地提著那個超重的藍色寵物籠,何書晏立刻上前接手,輕松地把那個大旅行箱扛上車。
在美國生活了兩年,他沒胖多少,卻變結實了,以往文弱的體格,增添了幾分猛男般的肌肉,尤其只穿著短恤時胸膛更加迷人,她常瞧著偷流口水。
搬好行李,上了車,直往台北市區奔去。
陶安潔心情極好地打開窗戶,讓故鄉熟悉的暖暖和風吹拂在臉上。
拔書晏坐在她身旁,寵溺的眼神直盯著她臉上的笑容不放,但陶安潔完全沒有發現。
不久,迎面拂來的暖風燻得她昏昏欲睡,歸鄉的行程漫長難熬,在飛機上她也沒睡多久,現在愛困得很。
看出她的困倦,何書晏按著她的背,將她的小腦袋按向自己的膝蓋,輕輕拍哄她。
「睡吧,到了我會叫你。」
「唔。」實在太愛困了,陶安潔想也不想地點點頭,然後閉上眼,幾乎是立即陷入昏睡。
開車的司機從照後鏡瞧見了,笑著說︰「你們夫妻感情真好。」
「是啊。」
拔書晏輕輕一笑,視線轉向窗外綠油油的行道樹與草地,心底也是無比輕松。
兩年了,他們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