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理城郊,蒼山腳下,有座美麗的湖泊。
蒼山翠綠,映得湖水成碧,晶瑩剔透的湖面如上等的翠玉,在日光的照射下閃耀,粼粼波光。
「這里……好美!」凌皖兒站在湖邊,因眼前的美景而感動。
「這里是洱海,很美是吧?」她臉上的驚嘆,滿足了段子讓獻寶的心態。
「你怎麼會知道這里?你應當無法離開皇宮才是呀!」凌皖兒感到不可思議。
如果說太子出游的消息傳了出去,這座名為洱海的湖邊,鐵定擠滿了想一睹太子尊容的百姓,那他就甭看風景,瞧人就行了。
「哼哼,本太子自有辦法。」段子讓笑得好不得意。「我偶爾會便裝輕驥,離開皇宮到處走走,所以雖然身為太子,但是大理的山水風光,我倒也瞧了不少。」
「是嗎?我真羨慕你,可以自由自在地游山玩水。」凌皖兒說得無比向往。
「我?你羨慕我自由自在?」段子讓認為她被日頭曬昏了。
「嗯,我雖不像你生長在皇宮,只是個平凡的武林世家之女,但反倒比不上你自由。每回只要我說想去江湖闖蕩闖蕩,我爹我娘就非得派幾個師兄師弟跟著我不可。想想,浪跡天涯的孤獨女俠,听起來多棒啊?但要是女俠的**後頭跟了一大串粽子,那可就一點也不帥了。所以我寧可不去,也不願掛著那一串粽子。唉!」
凌皖兒哀傷感嘆。
「哈哈!」段子讓毫無半點同情心地大笑。
「我想你爹娘,一定是怕你出去闖禍,或是把自己搞丟吧?你平日很會惹禍嗎?
「我才不會闖禍呢!」凌皖兒噘起小嘴,氣鼓鼓的。
「我或許有點熱心過頭,或許有點迷迷糊糊、或許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或許無法體會人性險惡,但——」
「那就夠了!」段子讓听不下去了。「我想我能夠明白,你爹娘為何不讓你離家。」
要是他有個像她這樣天真的傻女兒,他打死也不會讓她獨自離家。
像她這樣天真的女兒……
一個圓潤潤、粉女敕女敕,和凌皖兒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可愛小娃兒,陡然躍入腦海中。
那小娃兒會搖搖晃晃地走向他,嬌女敕女敕地喊他爹爹,用她小小的手臂,環住他的脖子,把她輕巧的小身體往他懷里塞……
段子讓幻想著,一顆心差點融化。
喔不!段子讓倏然停止空想,還猛力搖頭好自己清醒。
大理皇室規定,公主年滿十六,皇子年滿二十得為其婚配,但他也未必得要遵守;何況就算要遵守,那人也不會是凌皖兒!
他不斷甩頭,想甩去方才那荒謬透頂的幻想。
「你在做什麼呀?」見他莫名其妙地猛力搖頭,凌皖兒看得滿頭霧水。
「你中邪了嗎?」她緊張地問。
听人說,苗地的某些民族,會使用邪術奪人性命,她擔心殺手是不是明攻不成便來暗的,對他下咒或足下蠱什麼的,使他發狂失常。
「你才中邪了呢!」段子讓惱怒地瞪她一眼。「我眼神清明、腦筋清楚,哪里看來像中邪?」
「你要沒中邪,剛才干麼一直搖頭?」一個好好的人突然不斷搖頭,能怪她懷疑他中邪嗎?
「耳朵里飛進一只小蟲子,我甩頭將它甩出來,不成嗎?干麼說我中邪!」段子讓沒好氣地辯解。
「喔,原來是蟲子飛進耳朵里呀。告訴你,跑進耳朵里的飛蟲,要把它弄出來很簡單,只要耳朵朝上,往耳洞呵口熱氣,小蟲子就會跑出來了。就像這樣——」
凌皖兒打算親自示範,不由分說便將段子讓拉過來,捧著他的臉調整角度,然後傾身,朝耳洞里輕呵熱氣。
「我才不要!你別——啊!」
段子讓正想抗議,帶有幽香的熱氣便已噴入他耳里;他猛然一震,身上突然竄過一種奇怪的感覺。
凌皖兒呵出的熱氣彷佛帶有魔力,從耳洞吹入後,透過筋骨血脈灌流到四肢百骸,害得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渾身熱燙、又酥又麻,像被下了什麼怪藥。
她……她對他做了什麼?
為什麼才被她呵了一口熱氣,他就這般酥麻難受?
因為太過震驚,段子讓一時無法開口,只是防衛地按住自己那只被吹了氣的耳朵,瞪大眼看著她。
而凌皖兒絲毫沒察覺自己的呵氣,帶給他異樣的感覺,還繼續讓道︰「搞懂了沒有?往後要是耳朵飛進了小蟲子,記得讓耳朵朝上,再朝耳洞里吹口熱氣,蟲子就會飛出來了。」
凌大師講解完畢,微笑收手,站回原處。
她退開之後,方才那種怪異的酥麻感,才慢慢從段子讓身上褪去。
段子讓心機深沉,從不願讓人瞧出他的真實情緒,所以他很快就拿嗤笑來掩飾方才的失常。
「你說得好像很有道理,但呵氣之後,蟲子到底會不會飛出來是個問題;而且還有另一個我覺得更大的問題。」
「什麼問題?」凌皖兒很不服氣,不相信自己研究出來的完美驅蟲計畫,竟會有缺失。
「如果只有自個兒一個人的時候,該怎麼對自己的耳朵呵氣?有什麼人,能夠對著自己的耳朵吹氣?」如果真有,那也不叫人,而是妖怪了吧?
段子讓提出的質疑,讓凌皖兒當場傻住。
「呃……」她倒沒想過這個問題。
因為以前都是有人耳朵進了蟲子,她去幫忙呵氣趕蟲子的自然沒想過僅有自己一人時,該如何自救。
「嗯……你可以找人幫你呵氣呀。」沒錯!跋快找人幫忙就對了!她肯定地點點頭。
「那如果很不幸地,那時我正好獨自一人,走在杳無人煙的山野之中,距離下一個村莊又得走上三天,難道我得讓蟲子在我耳朵里住三天嗎?還不如搖頭驅趕蟲子快些吧?」段子讓哼哼蔑笑,絲毫不掩飾他的嘲諷。
「這……」凌皖兒被他犀利的質問給逼得無法回答,頓時怕了起來。「反正,你的假設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堂堂太子,怎麼可能沒帶任何隨從就外出?干麼為了這個和我爭辯呀!」
「那可難說。我這會兒,不就沒帶任何隨從外出嗎?」他涼涼回答。
「我不算是你的隨從嗎?」凌皖兒手叉縴腰反問。
「我沒把你當成隨從。我當你是——」段子讓定定瞧了她好一會兒,才微微笑道︰「朋友。」
朋友?
凌皖兒听了,心里最後一絲懊惱頓時隨風飄去,只剩下滿滿的感動,與快溢出來的甜。
「段子讓,我也一直當你是我的朋友喔。」她感動地凝望著他,感性地告白。
「喔,是嗎?」段子讓眼里燃起一絲溫暖的火光。
「打從五歲那年開始,你就是我的好朋友了。雖然你不會功夫,沒辦法跟我對打,連抓蛐蛐也不會,最後還是我幫你抓的,但我真心把你當成朋友,真的!」她傾吐多年來的真摯心聲。
「我真感動,你把我當成好朋友。」火光熄滅。段子讓眯起眼,冶冷一笑,臉上絲毫瞧不出他嘴上所說的「感動」。
她不提起,他還差點忘了當年的事。
方才听她說當自己是朋友時,他心里本來真有點小靶動,可她偏又提起當年的糗事,只要一想起被她敲昏的奇恥大辱,他就恨得幾乎快咬斷牙。
君子報仇三年不晚,即使距今已過了十三年,但他仍不能不報這個仇、雪這個恨!
「喂——老大!」
忽然,他听到遠處有道熟悉的呼喊聲,立即警覺地眯起眼,探頭四處查看。
但左看右看,人群中,就是瞧不見那家伙的身影。
莫非是他幻听?段子讓沉吟。
但他一抬頭,便瞧見有艘華麗大船往岸邊駛來;而站在船頭的,不正是他那唯恐天下不亂的三弟子誥嗎?
不只這個家伙,船上還有另外三張非常相似,而且同樣笑得不懷好意的面孔。
段子讓一把火直往腦門沖。
到底是誰泄漏了他溜出宮的秘密?!非把他扔下湖底喂魚不可!
華麗的大船,乘風破浪而行,劃出一道長長的白色浪花。
湖上拂面的清風教人神清氣爽;窗邊的金色紗帳隨風飄揚,勾動萬種風情;遠眺岸邊四面青山環翠、湖面波瀾壯闊,景致好不迷人。
只可惜,一船少說十來個人,卻沒有幾個有那閑情逸致觀賞。
敖公公被罰在船艙的角落半蹲,還得不時承受主人投來的怨怒眼神︰他吸吸鼻子,心里好不委屈。
不能怪他泄密呀!四位皇子聯手威逼,他就算向天借了膽,也不敢欺瞞他們!
要知道,他們其和任何一個就夠難搞了,更何況是全體包圍?他當然只有照實招了的分兒。
凌皖兒也是無心欣賞風景的人兒之一,皇子幫全員到齊,焉是好事?
她頭皮發麻,背脊陣陣發涼。
一開始她天真單純,還覺得他們全都和善、親切、好相處,後來才慢慢知道,那是包著美麗外皮的毒藥,俊美溫和的外表,全是騙人的!
這四位皇子,看起來乖巧不解世事,但其實並非如此。
若說草包呢,他們絕對不是草包;但要說謙恭有禮、勤奮向學,卻也不是那麼回事;若說他們全是紈褲子弟,倒又沒那麼不濟;只是要論善心慈悲,他們又完全沾不上邊。
他們給她的感覺,就像段子讓,全是神秘兼復雜的綜合體。
她想,應該沒幾個人?能真正模清楚他們乖丕多變的性格吧?
「唉……」凌皖兒無奈搖頭,重重嘆息興許是太子寢宮日日上演的暗殺戲碼太過精采刺激,這四位吃飽撐著的皂子,每日不約而同的,都會前往太子寢宮報到、看大戲;瞧見精彩片段時,還會熱烈鼓掌,完全當自己在梨園里享受,教凌皖兒看得傻眼又想吐血。
這幾個折騰人的嬌貴皇子,就這麼不知人間險惡嗎?真是夠了!
于是乎,她不但得嚴密保護太子段子讓的安危,還得分神注意別讓刺客傷了這四位皇子,身心俱疲,簡直快累癱了。
她能不能只要保護段子讓一個人就夠了?
況且,他們在宮里死纏不休就算了,這會兒,竟然還悄悄尾隨出宮?
要是讓宮里的人知道,太子與四位皇子集體溜出宮,她不敢想象宮里會慌亂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