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女一整逃詡投入工作里,剪了七、八個頭,還幫另外一個設計師燙了個最新造型的發型,等到她感覺到肚子餓得咕嚕嚕作響時,已經是晚上六點多了。
「咦,你們怎麼都沒有人叫我吃午飯?」她這才發現自己連午餐也沒吃。
全場的人都僵了一僵,最後有人鼓起勇氣囁嚅著開口。
「荔女學姊,因為-早上臉色鐵青著進來,我們……沒人敢叫。」
她一怔,恍然大悟。
原來這就她一整天覺得耳邊很安靜的緣故,可是這票學姊妹也太夸張了吧?她又不是年獸,干嘛一出現就沒人敢作聲?
荔女忍不住有一些感慨,沒精打彩地嘆了一口氣。
「荔女學姊,-不要想太多了,其實我們也不是怕-,只是覺得-已經在生氣了,最好不要再惹惱。」這話不啻是此地無銀三百兩,越描越黑。
眾人連忙對她抹脖子、擠眼楮,示意她不要再說了。
「沒關系,我早就習慣了,反正我是惡婆娘。」荔女突然覺得胸口發悶。
唉,就算學姊妹們感情再好,可是畢竟她們還是不夠了解她啊,她真的沒有那麼恐怖呀。
想想還是銀當、禰芽和小統最清楚她的性情,也最不會把她的壞脾氣與嫉惡如仇當一回事了。
小姜從外頭拎了兩大袋便當進來,甜甜地叫道︰「大家吃飯-!荔女學姊吃飯,白勤學長吃飯,阿滿姊吃飯,秀氣姊吃飯……」
荔女頓時感動得差點楓淚,倏地一把抱住了小姜,「嗚!丙然還是小姜妹妹最有良心。」
「咦?什麼啊?」小姜呆了呆,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一名英俊斑大、儒雅翩翩的熟悉身影緩緩踏進春風美發造型室。
「房大哥!」有人眼尖,又驚又喜的大叫。
一時之間全場沸騰了,就連熟客都興奮難耐。
「靜權,你幾時飛回台北的?」
「哎呀!房大哥還是這麼帥氣。」
「而且還是紳士得不得了……咦,是巴黎美心的巧克力耶!哇,房大哥又帶禮物點心回來給我們了。」
「靜權,幾時回來的?好久不見,我還以為你調到國外去了,害我亂想你一把的!」白勤一個大步上前,殷勤熱切得不得了,和他兩手交握。
「謝謝你的關心,我也很想念大家。」靜權微笑道,眼神燦爛明亮極了。
啊現在是什麼情形?
荔女不是滋味地瞅著全場強強滾的氣氛,再瞄向身穿淡藍色休閑上衣與藍色牛仔褲,露出挺拔身材和一雙教人流口水的修長長腿,他臉上那抹親切優雅的笑容,看在她眼中分外刺眼。
又來了,又笑成這副三八的樣子……
她-起眼楮,咬牙切齒。
「荔女,原來-在這兒。」靜權的目光一搜尋到她,立時一亮,興高采烈地大步走到她身邊。「我來帶-去吃晚餐,-想吃什麼?」-
那間,荔女感受到在場眾人的目光全聚集在她身上,每一雙眼楮都充滿又嫉又羨的紅光,幾乎在她身上灼出點點洞來。
「呃,我不餓。」她立時反應,做出違心之論。
「別這樣,就當是替我接風洗塵。」他笑咪咪,好脾氣地道。
她哼了一聲,「你天天飛來飛去的,我哪有那個閑工夫和閑錢幫你接風啊?我自己都快要喝西北風了。」
「當然是-請客我付帳了。」他的性情好得不得了,笑吟吟道,完全沒有被面前這個惡女給嚇白臉或是激到火冒三丈,顯然修行已臻化境矣。
在場眾人是看得嘖嘖敬佩稱奇不已。
唉,阿母有交代,嫁夫當嫁房靜權,像這種好男人才配叫做男人啊!
「可是我……」
白勤已經看不下去了,他湊趣地插嘴道︰「荔女學妹,-去吧,其它的我們來就好了,難得-有約會……啊,不是啦,我是說難得你們有空踫面,一塊吃個飯吧。」
「白老勤,嘴巴放干淨一點,誰跟誰約會啊?」荔女狠狠惡瞪他一眼。
眼看白勤噤若寒蟬的模樣,靜權不禁失笑,備感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
荔女轉頭就想要嚴詞拒絕靜權,偏偏肚子不合作,在這時咕嚕嚕地大叫,徹底泄了她的底。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她臉微微一紅,惡聲惡氣地道︰「好吧、好吧,就當作給你一個面子吧,我要去吃麻辣鍋。」
約會約到麻辣火鍋店去?
見他有些猶豫,荔女逮到機會得意洋洋地道︰「如果你不方便的話就算了,小姜,送客。」
白勤在一旁啼笑皆非,荔女學妹以為他開的是朝秦暮楚、送往迎來的怡紅院啊?
「麻辣火鍋是嗎?」靜權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露出微笑,「沒問題。」
他背後隱約發出幾聲慘叫聲,都是在場詳知內情的學妹們,她們最是了解荔女學姊吃起麻辣鍋來的那股狠勁。
「沒問題就走-!」荔女高高興興地月兌下制服圍裙,一手勾著他的手臂就往大門方向拖去。
「呃,那各位……下次見!」靜權被拖著走猶不忘翩翩風度,跟在場所有人招呼道別。
登時全場的人排排站,抹眼淚的抹眼淚,吸鼻子的吸鼻子,都為即將面臨酷刑的好男人揮手送行。
「你一定要撐住,熬過去啊!」
荔女拉著他鑽進BMW里,耳邊還嗡嗡然地听見有人在嘆氣。
什麼跟什麼?這票人是什麼態度?
「-的同事都很有意思。」他笑著發動車子。
「還不錯啦,就是老愛把我當惡人谷出來的凶婆娘。」她的語氣有一絲無奈。
他強忍著笑,「他們都很敬愛。」
听見這個形容詞,荔女忍不住皺了皺鼻頭,「敬愛?听起來像是在形容銅像的。」她可是個活生生的人耶!
「哈哈哈……」他終于再也控制不住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本來就是這樣啊。」
「換一個角度想,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擁有的殊榮。」靜權拭去眼角笑出來的淚水,喘著氣笑看著她。
她懷疑地盯著他,「你沒搞錯吧?我被人家當作銅像還算是一種殊榮?」
「通常都是偉人才會立銅像,像我們這種尋常的凡夫俗子可是想求也求不到的。」他笑道。
「那也不一定,日本那一只忠狗還不是被立成銅像?」她沖口而出。「我也不想要當狗啊!」
靜權一怔,又彎腰躲到一旁去痛笑喘息。
荔女大翻白眼,真是不知道該講什麼才好了。
啐,笑笑笑,牙齒白呀?
她今天真是諸事不順。
荔女與靜權坐在知名麻辣鍋店的典雅紅木包廂里,看著火花紅湯沸騰滾燙,陣陣誘人辛辣的花椒香味飄散在空中。
靜權努力忍住打噴嚏的沖動,遲疑地建議道︰「不如我們吃鴛鴦鍋好了。」
「你怕辣呀?」她挑釁地挑起一邊秀眉,邊迫不及待地涮了片雪花牛肉片沾醬塞入嘴里。
「呃,不……不怕。」他的掌心在冒汗。
事實上他並非不能吃辣,輕微的辣味還能接受,但是荔女今天點的偏偏是最辣的四川鍋……
他暗暗吞了口口水。
「你怎麼不吃?」她已經唏哩呼嚕埋頭大啖,吃得滿頭大汗之際突然抬頭發現他連筷子都還沒動。
「吃,當然要吃。」他連聲道,拿著筷子的手卻是微微顫抖的。
荔女看著他小心翼翼如臨大敵且面色凝重地吃著火鍋,每夾起一片食物放到鍋里涮時,臉上的神色就嚴肅一分。
她憋在肚子里頭笑歪了。
炳哈哈……這還是他頭一次吃東西吃到屏氣凝神、滿頭大汗,好象唯恐沒有憋住,就會失控地辣到噴火。
這兩天自他回來後,她悶在心里的一口鳥氣登時消散了七七八八。
靜權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食道和胃可以同時被美味與燒灼感翻攪了個天翻地覆,麻辣鍋很好吃,但是他的胃更激烈搓揉,好象隨時會尖叫出聲。
天啊,真辣!
他拚命地灌著烏梅汁。
「要不要再來兩塊麻辣鴨血?」她不懷好意地問道,滿意地看著他臉色大變。
「我、我……」他的筷子在抖動。
在國外求學就業多年,他有些感染到外國人的飲食習慣,對于恐怖的傳統美味小吃,什麼豬大腸、雞-丸、腰花、豬血、鴨血的,是看了就想打寒顫。
「你不想吃啊?太可惜了,我特意留給你的說。」她假意失望,伸出筷子夾起那塊紅通通的鴨血。
「不不,我想吃,我……」他一時情急,筷子也去爭夾。
就在這樣拉拉扯扯間,忽然一大塊鴨血失勢飛了出去,啪地正中鄰座一個滿臉橫肉的年輕小膘混臉上。
「干什麼?」小膘混嚇了一大跳,隨即勃然大怒。
「對不起,是我們的錯。」靜權連忙致歉,為自己的大意與不小心。
「哎呀,怎麼那麼剛好?」荔女掩著嘴巴竊笑,「真對不起,我們不是故意的,你還好吧?」
年輕小膘混和同桌的三個弟兄正是血氣方剛又脾氣火爆的年紀,哪由得人道歉解釋就算了,登時一甩筷子,XXX等國罵紛紛出籠,挽起袖子就撲上前來。
用餐的客人們不約而同驚叫起來。
靜權臉色倏變,焦急地阻擋在荔女身前,用手臂去格開對方猛烈的拳頭。
可是猛虎難敵猴群,尤其他很少與人動手,盡避仗著年輕和體魄健康與反應靈敏,依舊在猝不及防間被揍中了好幾下。
「房大頭!」荔女眼睜睜看著他挨了好幾記重拳,嘴唇都破了,但他在狼狽地格阻擋間卻怎麼也不肯閃躲開,為的就是保護身後的她。
電光石火間,她的心髒絞擰成了一團,一股又熱又酸楚的感動直沖腦門。
他就算被打也要死命保護著她?!
這個強烈的認知像閃電般劈中了她,她想哭,又想笑,一時之間竟傻掉了。
等到她終于回過神來的時候,靜權英俊的臉龐已經青一塊、紫一塊,嘴角還有血漬,她霎時血脈僨張起來。
「居然敢當著我的面打房大頭,你們是活得不耐煩了!」她二話不說推開靜權,一記粉拳用力地擊中年輕小膘混的鼻頭。
「哎喲喂呀!」小膘混作夢都沒想到這女人的拳頭比一百公斤的鐵錘還重,登時流下溫熱熱的鼻血。
「-打我們老大?!-這個死丫頭,不給-嘗嘗我們的厲害……媽呀!」
其它三名小膘混狠話還未撂完,就被荔女左勾拳、右勾拳、過肩摔……當場跌了個狗吃屎,趴在地板上半天爬不起來。
原本乍著膽子要過來幫忙的眾人不禁猶豫了,呃……現在到底是什麼情形?該不該幫忙啊?
荔女輕輕松松地拍了拍手,不屑地撇了撇嘴,「哼,要跟我動手,再回去練個一百年吧!」
靜權震撼又感動地看著她,慚愧又敬佩得不得了。
「荔女,謝謝。」他沙啞著開口,大手邊揉著作疼的月復間。
她注意到他的動作,驚慌失措、緊張兮兮地一把架起他,「你要不要緊?我帶你到醫院,我、我……馬上帶你去醫院!」
「沒關系的,我……」他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力大無窮的荔女架起來拖出店門了。
麻辣鍋店的老板追到門口,「小姐,你們--」
「我們的開鍋費和店里桌椅的損失去找那四個小膘混要!」她惡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媽的,再有異議我就告你見死不救!」
「啊?是是是……慢走,慢走。」老板慌了手腳。
荔女像個英勇神氣的復仇女神,就這樣拖著靜權消失在眾人滿心敬佩的目光里。
嗚嗚嗚,都是她的霉運害的啦!
荔女著急地站在急診室旁的X光室門外,等待著靜權自里頭出來。
不知道骨頭有沒有斷?他腦袋有沒有被敲壞?
怎麼辦?如果優秀的房大頭真的被打壞了腦袋瓜子,她該怎麼向房媽媽交代?
憊有天字眷村的每個叔叔、伯伯都不會放過她的,因為房大頭可是天字眷村最引以為傲的子弟啊!
而且她的心又急又痛的另外一個原因是--他可是為了保護她才受了這麼多的傷。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光是內疚就足以淹死她了。
「荔女。」靜權英挺的臉龐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卻絲毫不掩淡淡從容的優雅,他緩緩自X光室走出來。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進去開會的咧。
「房大頭!」荔女一個箭步沖向前,緊張地抓過他的手,這邊模模、那邊瞧瞧,還不時敲一敲以確定沒有筋斷骨折。「你沒事吧?你還好吧?」
「嗯咳!」護士小姐在一旁不滿地大聲咳了咳。
她猛然轉頭,「干嘛?」
「病人身上有傷,-這樣用力敲擊會加重他的傷勢。」護士小姐不滿地道,可是在望向靜權的時候卻是眉開眼笑,溫柔和氣得不得了。「房先生這邊請,醫生在這邊,我待會幫你用生理食鹽水清洗傷口,再幫你擦優碘。」
荔女不是滋味地瞪著護士小姐,啐!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護士小姐,謝謝-,我女朋友只是很擔心我。」靜權微笑著對荔女伸出手,近乎撒嬌地道︰「我頭有點暈,-攙著我好嗎?」
「好好好。」荔女登時心花怒放,像小狽般飛撲向前,所有的不爽在-那間都跑得不見影了。
堡士小姐氣得牙癢癢的,她橫看豎看都看不出這個「一臉暴戾之氣」的野蠻少女有什麼優點,居然能夠成為這個優質好男人的女友。
在醫生幫他診治時,他的手緊緊握著她的小手,荔女心窩暖洋洋的,卻有種想哭的沖動。
他怎麼還能待她這麼溫柔、這麼好?他一點都不生氣嗎?
今天這場天外飛來橫禍都是她招來的,他為什麼不惱她、不氣她?如果他痛罵她一頓,她心里還會好過一些。
「大致上還好,只是皮肉傷,但X光顯示你有輕微腦震蕩,回家以後要多喝水、休息,最好能夠靜養一兩天。」老醫生頂頂老花眼鏡道。
「好的,謝謝您。」靜權平靜地點頭。
荔女在一旁卻緊張得不得了,「醫生,他是開飛機的機長,腦震蕩有沒有關系?如果飛機飛到很高的地方,艙壓會不會影響他的腦袋?會不會有問題啊?」
「這樣啊。」老醫生下意識地端詳著他,「你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機長?真是了不起,後生可畏。」
「而且還是飛國際線的喔。」她得意洋洋地補述。
「國際線的啊?」老醫生驚呼。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他們一老一少討論得無比熱烈,從年輕有為講到兵險的重要性,再從航空公司的票價昂貴講到老醫生上次去日本時,遇到亂流嚇得險些尿褲子的趣事……
靜權在一旁禮貌有耐性地听著,卻是忍笑忍得好痛苦。
唉!
到最後,老醫生也忘了要說輕微腦震蕩會不會影響駕駛飛機,所以當他們離開醫院回內湖公寓的途中,荔女就霸道且強迫的宣布他這兩逃詡不能飛行,免得飛到一半腦震蕩發作。
靜權邊開著車邊捂著額頭想笑,可是微微牽動到了嘴角的傷口又疼得一縮。
「你怎麼了?很痛嗎?要不要吃包藥?」她眼尖的看到他的動作。
「沒事,我沒事。」他搖搖頭,清了清喉嚨,「真的只是皮肉傷。」
「話不能這麼說,你有輕微腦震蕩耶!」她氣急敗壞道。
他怔怔地看著她,陡然發現她……居然在擔心、緊張、關懷他!
「荔女,-在擔心我嗎?」他屏住棒吸的等待她的回答。
作夢都沒想過居然會有這麼大的進展,這麼棒的好事落在他頭上。過去的一個小時比他兩年來的努力還要進步神速,她居然沒有罵他、捶他、酸他,而是露出焦急關心他的神情。
他覺得頭有點發暈,唇角頻頻難以自抑地往上揚……是腦震蕩的後遺癥開始出現了嗎?
「我關心你?」她呆了一呆。
他笑-了眼,「-在關心我。」
「哪、哪有?」她小臉破天荒出現了一抹酡紅,扭扭捏捏地道︰「不、不要亂講,我只是怕對房媽媽難以交代。」
老天,她是怎麼了?怎麼心跳得那麼急?
他咧嘴傻笑,「-在關心我,-在關心我。」
「你是被打壞了腦袋呀?」荔女-著滾燙著小臉,用大嗓門掩飾內心的無助和嬌羞。「開你的車啦。」
「是。」他還是笑得好不暈陶陶。
荔女害臊地將頭轉向車窗,緊盯著窗外飛逝而過的街景。
懊死的心髒跳那麼快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