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在全城姑娘們碎成了一地的芳心中,鄂家有名的惡婆娘嫁給了京城有名的風流公子。
這段女羅剎與風流子,母老虎與美形男,平民悍女配上富豪大少的姻緣跌破了城里所有人的眼珠子。
尤其是鶯鶯燕燕花花草草們,更是頓時間哀鴻遍野,哭聲震天,她們同聲為如此翩翩風流佳公子居然被一只母刺蝟硬生生玷污了而哀泣。
「可憐的梅十二少……」
「那個惡婆娘一定是用強的……」
「梅十二少絕對會在三天後就開始繼續拈花惹草……」
「那我們又有希望了!嘻嘻嘻。」
「可是有惡婆娘那種大老婆,我們就算能嫁進去當小妾,早晚還是會被她打死的呀!」
「哼,自古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她有什麼資格反對?」
「是呀、是呀,那我們又有希望了……」
如此這般的交頭接耳蜚短流長,又開始在京城每一個姑娘的心中流竄發酵。
璞娘就算听見了也當作沒听見,反正她今朝已經風風光光嫁進了梅花莊。
坐在燃起兩根龍鳳花燭,擺設得別致喜氣的洞房里,她先是用紅帕子捂住小嘴悶笑好久,最後終于竊笑聲再也控制不住了。
「哇哈哈……我終于嫁出去了!」她索性摘下了蒙頭喜帕,頂著珠光寶氣燦燦然的鳳冠笑到前俯後仰。
誰說嫁人很難的啊?她今天總算是一吐多年的烏氣了。
哎呀,話說回來,月老廟的簽真的很準哪!明兒她得多準備些禮物去還願,還有那個解簽的先生,一定要打塊金招牌給他。
「好爽,好爽啊!」她興奮開心地槌著床,連忙又縮回手,免得把新床給撾塌了可不好。
看看以後還有誰敢喊她是沒人要的惡婆娘?
她現在有疼她的相公,還多了一大家子的家人,河鄔、綠兒、文房四寶、梅山七劍、左右護法、十二金剛……他們齊齊對她喊著「十二少女乃女乃」,害她高興到差點掀開喜帕,一一與他們稱兄道弟。
唉……真的嫁人了。她滿面笑容忽然怔仲了一下,一股莫名的慌張和陌生感悄悄爬上了心頭。
她以前滿腦子都是要嫁人,可是對于嫁了人以後要做什麼,根本一點兒概念也沒有。
現在才想到忘記問女乃媽,當老婆要做什麼呢?
璞娘的笑容不見了,她開始低頭苦思,「我記得李三姊嫁人以後是跟著丈夫去賣豆腐腦兒,那麼一早就得起來磨豆子吧?還有王麻花,嫁了豬肉炳以後也得幫忙砍豬頭拔豬毛……咦?豬有毛嗎?」
可是身為梅花莊梅十二少的老婆,她可以做些什麼呢?
「家里頭佣人奴僕手下一大堆,我還需要去學做飯嗎?萬一進門第二天就燒了人家的廚房好像不太好。」她苦苦思索,柳眉兒擰成一團,倏然又展開了。「啊,我知道了,我可以去幫忙采梅子啊,梅花莊里滿滿都是梅花樹吧?現在一定開始結青梅子了,對,就這麼辦。」
她終于想到了自己的「用處」,這才安心地吁了一口氣,興高采烈地伸了個懶腰。
懶腰才伸了一半,喜房的門已經被打開了。
「呃!」她有點尷尬地僵在當場,對著扶著梅十二少進來的梅少筆和梅少硯傻笑。「你們……吃飽了沒有?」
「十二少女乃女乃,我們吃飽了,」梅少筆笑得更尷尬,不好意思地將滿面緋紅、醉暈了的梅十二輕輕扶臥上喜床,「十二少爺今兒太高興了,所以多喝了兩杯,那個……十二少女乃女乃,今晚就‘委屈’你了。」
「噢。」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你們放心吧,我會幫他擦擦汗,注意別讓他吐得滿床都是的。」
「不不,不是那個意思,照顧十二少爺的事自然有丫頭們來,我是說……」
「什麼?」她一臉驚駭。「你要讓丫頭們進來跟我們一起睡?這樣會不會太擠了一點?還有,十二少答應我絕不讓別的女孩子同床的,你們少鼓勵他繼續左邊親一個右邊抱一個的。」
「少女乃女乃,你是指‘左擁右抱’嗎?你誤會了,其實我不是這個意思……」梅少筆越描越黑,結結巴巴。
梅少硯瞪了他一眼。真是個不濟事的笨蛋。
「十二少女乃女乃,我們的意思是,如果少爺真吐了,那種髒兮兮的整理事項就喚丫頭們來,你別親自動手。」梅少硯恭恭敬敬道。
「丫頭們不是也在吃飯嗎?而且今天大家都累了吧,你們晚上盡避睡沉一點,睡飽一點,沒什麼事就別起來了,我會照顧他的。」她笑咪咪地道︰「我是他的老婆,這是我應該做的。好了、好了,都去睡覺吧!」
他倆相視一眼,不知怎地深覺感動起來。
「謝謝十二少女乃女乃。」梅少筆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搖搖頭,和梅少硯一同退下。
璞娘看著英俊不羈、滿面通紅、沉沉睡去的梅十二,驀然心兒一動,輕輕地坐在床沿,拿著手絹兒替他拭去滿臉的酒氣和汗水。
他身上都是酒的味道,卻一點兒也不難聞,反而和他渾厚的男兒氣息混合成了一股蕩人心神的香氣。
懊好聞哪!
她情不自禁伏在他寬闊的胸前,像頭小狽般地湊近他頸項呼吸嗅聞著,然後害羞地低低笑了起來。
「你身上的味道怎麼會那樣好聞呢?」她歪著頭,一本正經地呢喃,「是不是住在梅花莊,身上就會有梅花的香味兒?」
他呼息深沉而輕緩,胸膛微微起伏,長長的睫毛微動了一動,嚇得璞娘連忙自他胸前爬了起來,正襟危坐。
可是他沒有醒,濃眉只是舒展了一下,又繼續陷入昏醉。
她長長地吐了口氣,小臉紅紅,又忍不住磨蹭到他身上去,小手輕撫過他額上的發絲,柔軟的指尖細細描繪過他英挺男性的輪廓。
愛不釋手呵!
見他還在昏睡,她大著膽子偷偷親了他冰涼柔軟的唇瓣一下,隨即捂住小嘴,吃吃竊笑。
哎呀,真好玩。
從今以後,他就是她的夫婿了。她將與他一起生活,日間一起吃飯一起說笑,晚上枕著他的胸膛入睡,听著他的呼吸入眠……
「你知道嗎?」她心兒鼓蕩著滿滿的暖意和甜蜜,禁不住輕輕地將臉頰貼在他的頰邊,低低地道︰「我很高興我嫁的是你呀。」
枕著他的她沒有注意到,他緊閉的眼睫微微一顫,胸膛起伏得更大了。
璞娘趴在他身上就沉沉睡著了,連衣裳也未褪,鳳冠和妝也未卸……就這樣傾听著他的心跳聲,怦咚、怦咚、怦咚,一聲又一聲,和著他強壯修長的身軀沁透出的溫暖,猶如一張最安全柔軟甜蜜寬闊的網,緊緊地將她纏纏綿綿圍繞著,進入最美的夢鄉。
而夢里,都是他的笑臉。
梅十二眼眸倏然睜開,他偏過頭來,眼神復雜地深深凝視著她熟睡的小臉。
他的胸口緊繃糾結著喜悅與痛苦,他的身體也是,前所未有的渴望和矛盾的掙扎在他腦里心里劇烈交戰著。
他從頭到尾沒有醉也沒有睡,所以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听進了耳里,正因為如此,他突然發現自己實在不應該清醒著,不該讓她的每一個字句、每一抹笑顏和每一次呼吸撩撥翻攪得他心海起波濤,所有的冷靜和胸有成竹全都亂了套了。
「璞娘,你不應該嫁給我的。」他痴痴地凝望著她如花嬌靨,沉痛地低語。
他不知道……到最後後悔的會是她,還是自己?
她喃喃夢囈了幾個字,自然而然地扭動著身子改變睡姿,尋找最舒服的位置,他屏息著,直到她終于躲入偎緊他的臂彎里,傻傻地綻開了滿足的甜甜笑容後,這才緩緩地吁出長氣。
「小傻瓜,頂著鳳冠怎麼能睡得好呢?」他心底滋味酸甜苦澀難辨,最後還是忍不住輕輕替她摘下了鳳冠,手指梳散了她的長發,將她攬得更緊。「睡吧。」
「唔?相公?」她迷迷糊糊地問。「你在哪里?」
「我在這里。」他溫柔地低語,「噓,安心的睡吧,我在這兒守著你。」
「嗯。」她打了個呵欠,連眼也未睜,全然信任放松地偎近他,汲取著他身上散發的暖意和氣息。
他的身體里有著不該出現的騷動和悸蕩,但是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柔情……
也許他真的醉了,醉得分不清現實與夢境、渴望與防備的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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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窗外又飄落了朵朵如棉絮般的雪。
璞娘眨了眨雙眼,迷蒙地蘇醒了過來。
咦?
她的被褥怎麼變得異常輕暖舒服?而且有縷若有似無的香氣頻頻竄入鼻端,像是臘梅被室暖一烘,散發出獨特的清幽味道。
她不記得她房里有擺臘梅啊!
璞娘懶洋洋地坐了起來,揉揉雙眼,卻看見一張笑意晏晏的小臉湊近而來。
「喝!」她瞪著對方。
「十二少女乃女乃,你醒了?我是青兒,來服侍你梳洗的。」可愛的丫鬟體貼地拿過了一件銀狐大氅為她披上。「當心天冷,外頭又下雪了。你想梳什麼樣的發式呢?青兒的手還挺巧的,保證能將我的少女乃女乃妝點得更加美麗。」
「呃……對喔,我昨兒已經嫁人了。」她拍了拍受驚的胸口,微微一笑。「青兒,謝謝你。相公呢?」
「十二少爺一早出門了,不過他吩咐過,待會兒會回來與少女乃女乃一齊用早飯。」青兒遞過青鹽來,供她擦洗後漱了口,又貼心地捧來熟騰騰的濕帕子。
「謝謝,謝謝。」璞娘被服侍得不好意思起來,在娘家還沒被這麼體貼入微地照拂過呢。
「少女乃女乃好客氣,這是青兒該做的,有什麼好道謝的?」青兒忍不住對這個嬌媚得像朵花兒的少女乃女乃生起了好感。
「惡婆娘」的名聲她也曾听過,卻沒想到真正的少女乃女乃這麼年輕親切,一點架子都沒有。
她們這些丫鬟原先還擔心……
璞娘乖乖地坐在團凳上,在光滑的銅鏡前讓青兒替她綰起了青絲,額前的劉海也梳攏而起,露出了雪白可愛的額頭。
她有點不習慣,但是已為人婦,就不能再留少女調皮的劉海發式了呢。
她忽然……有點落寞感傷。
已經和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揮手道別了嗎?從今天起,她已經是人家的妻子,家里的當家主婦,以後還會是人家的娘親……
她的臉頰驀地紅起來。
哎呀!她在胡想什麼?在成親的第二天想小寶寶會不會太早了些?
青兒的手的確很巧,幫她綰了個端莊又不失俏麗的雙團髻,還自五斗瓖金珠寶匣里取出了一串粉紅色寶石編織成的玲瓏冠,攏戴上她的發際,讓那流蘇般的寶石串叮叮當當地垂落,襯得她雪白的小臉更是如脂似玉。
再幫她換上了對櫻紅色的小珊瑚耳墜,顧盼之間晃動出點點嬌暈來。
「我從來不知道自己打扮起來也可以這麼好看。」她看呆了。
「十二少女乃女乃,你人長得粉雕玉琢似的,連我是女孩兒都看得心動了。」青兒真摯地贊嘆著。
「沒有的事啦,是你不嫌棄。」她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心兒有點忐忑害羞地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不知道……他可會喜歡?
「十二少女乃女乃,先喝盅人參老母雞湯吧,補氣養神又潤肺,喝了就不怕冷了。」青兒接過另外一個小丫頭捧來的滾燙雞湯,笑吟吟道。
「噢,好。」她接過人參雞湯,突然問道︰「這兒是梅花莊,那麼一定有很多梅花樹了?」
「是呀,少女乃女乃要賞梅嗎?」青兒一怔,隨即笑道︰「現在‘听梅小築’那兒的梅樹都結子了,沒什麼看頭,不過‘柳梅苑’和‘梅緋水榭’還有大片的紅梅花陰得正好,早飯後我可以帶你去看看。」
「我不是要賞梅。」她嫣然一笑,興致勃勃地道︰「家里有沒有竹簍子?」
「竹簍……」青兒呆了呆。
「不然鍋子也行。」她揮了揮手,粗線條地咧嘴笑道︰「隨便,能裝東西的就行。」
「呃……好。」青兒回過神來,滿心疑惑地點頭。「你快把參湯喝了,奴婢這就叫人去取來。」
「太好了。」璞娘樂極了,仰頭咕嚕咕嚕就把參湯牛飲完畢。
「嘩——神功啊!」看得青兒和紫兒目瞪口呆,一臉崇拜。
「喝完了,我們走吧。」她袖子一抹嘴角,興匆匆地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