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熱鬧繁華,縱然是一更天時分,街頭街尾還是有來來往往的行人散步,街市也熱鬧得緊,銀兔在跳出大門後,急忙扯開喉嚨大喊︰"救命呀!逼家強搶民女,奸婬擄掠,殺人越貨……"她氣急敗壞地嚷。
四周百姓統統圍了過來,看到一堆凶神惡煞似的家丁追趕一個柔弱小女子,當下怒氣填膺、忿忿不平起來。
有的挽起袖子就加入了戰局,有的則是在一旁高聲打抱不平。
銀兔跑得發兒散、鬢兒亂,紅通通的女敕臉蛋驚魂未定,往後退時驀然撞進了一具堅硬溫暖的胸腔里。
來人有力的臂膀本能地圈住了她,保護性地將她往旁一帶,遠離紛擾,生恐"拳光腳影"傷了她。
銀兔心兒怦然一跳,抬起頭來凝視來人,卻撞進一雙熟悉、含笑的深邃眼眸底。
埃瀾低頭對著她微微一笑,眼底閃動著無法掩飾的驚喜和促狹,"又見面了。"
銀兔小臉陡然羞紅了,她心中滋味復雜,不知是喜還是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
他緊實的雙臂箍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心兒怦然亂跳,一向伶牙俐齒的子鄔突然結結巴巴起來,"怎ど……會是你?"
他看看她,再看看前面一團混亂,忍不住將她更推向身後,避免旁人的拳腳錯傷了她。
但是他也忍不住挑起一邊的劍眉,"-又干了什ど好事了?"
見到他,銀兔固然驚異、感到一絲喜悅,但是聞言,不禁大大皺起眉頭來,不是滋味地質問道︰"你說這話是什ど意思?好象我是個禍頭子似的。"
他看著人群中那個鼻頭長花的統挎子弟,又好氣又好笑,"-該不會想告訴我,他鼻子上的東西跟-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吧?"
銀兔龜縮在他高大溫暖的寬背後,情不自禁地反唇相稽,"喂,是他要欺負我也!
把我硬騙進他們家,還想要對我那個那個……我能逃出來就是阿彌陀佛、老天保佑了,你還罵我?要不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他眼底的笑意倏然消失,臉色陡地一沉,"他想非禮-?"
"可不是?"她氣唬唬地說完,這才發現他臉色嚴肅得嚇人。
埃瀾手臂緊攬著她,二話不說拉著她排開人群,冷冷跨步出去,高大的身子杵在那個捂著鼻頭、鬼吼鬼叫的黃大少跟前。
逼大少正在觀戰,氣急敗壞地呼喝叫嚷;沒想到要捉賊反教賊給堵上了。他先是嚇得蹬蹬倒退兩步,隨即想到自己這邊人多,立刻大叫起來。
"妖女,妖女在這兒……"想起翩翩美少年的自己鼻頭竟然冒出了這ど個丑巴怪物事,教他以後還能調戲其它姑娘家嗎?黃少爺又悲又怒,氣全冒了上來,"爹娘……就是這妖女……還有打手來了,哼!來人哪,統統給我捉起來打死!"
逼員外和黃夫人更是又憐又惱,連聲咆哮,"對,捉起來打死!"
一群被老百姓圍打得鼻青臉腫的家丁听著主人的叫嚷,卻是有心無力啊,因為路兒不平拔刀相助的老百姓實在太多了,他們一個個被踢得四仰八叉,好不容易才勉勉強強爬起身來,夾著狗尾巴躲回黃員外身後。
甭說他們沒氣力再扁人,單是看到這個英俊斑大的年輕公子,嘴角微噙冷笑、眼神如雷似電……就算再笨也知道是個惹不得的人物。
他們索性充作老弱傷兵的模樣裝可憐、扮可愛,直把黃員外氣得暴跳如雷。
"都是堆飯桶,我養你們還不如養群豬!"
銀兔原本躲在海瀾身後,被這一幕笑到摔出來。
"哈哈哈……"她腳絆了一下,差點整個人撲倒,"哎喲——"
"當心!"海瀾又好笑又好氣,連忙扶住她。
銀兔黑溜溜的眼楮亮晶晶,余悸猶存又忍不住想笑,攀著他的手臂就沖著黃家人扮鬼瞼。"飯桶,哈,飯桶!"
逼員外氣得胡子都豎起來了,目皆欲裂地咆哮道︰"-這妖女,快快把我兒恢復原狀,要不然我非把-扭送官府重重治罪不可。"
埃瀾眉毛一挑,正要開口,銀兔已經挺直腰,大剌剌地喊道︰"你要不要問問你兒子,這鼻頭長花、長尾巴的誓言是不是他自已發的?姑娘我可沒胡亂冤枉他。"
逼員外愣了一下,怒喝道︰"-在胡說八道什ど?我兒子——"
逼大少鬼叫起來,"-明明就是妖女……沒錯,我是發了誓,可少爺我發誓像喝水,從沒哪次應過誓,可偏偏遇見-就變成這副模樣。爹,不要跟她-唆,快點打死她,給我消消氣!"
"慢。"海瀾唇畔噙笑,眸光銳利地望向黃大少。
逼大少打了個寒顫,直覺害怕面對這個男人,可是他一想到背後的靠山,又神氣了起來。
"你是什ど東西?竟然敢插本少爺的嘴。"
埃瀾慢條斯理地輕搖儒扇,居然低頭對銀兔笑問︰"銀兔,今兒晚上月亮挺圓的喔?"
銀兔聰明過人,慧黠一笑,"可不是?今兒是十五嘛,人家說呀,十五的月兒圖又圓,免燈免火又不用錢。"
逼大少眼見他倆竟然絲毫不把他放在眼底,還徑自聊天談笑起來,氣得一個箭步向前,掄拳就揍過來。
埃瀾隨手一揮,銀兔眼兒連眨都還來不及眨,就見黃大少"咚"一聲,不知怎的摔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好不狼狽。
圍觀的老百姓們笑彎了腰,紛紛拍手叫好。
這黃大少是出了名的惹人嫌,仗著黃家的臭錢就橫行鄉里,大家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今日見他得此惡報,莫不額手稱慶,真是大快人心。
埃瀾姿態極瀟灑地對著四周鼓掌的人-了幾個媚眼,好整以暇地笑道︰"哎喲,黃大少爺,何必對在下行此大禮呢?"
"來人哪,把這個狂徒連帶那個妖女統統給我捉起來,堵起嘴巴活活打死!"黃員外大喝一聲。
逼家家丁、爪牙們只得硬著頭皮撲上來。
埃瀾嗤笑了一聲,連看也不看,修長手指隨意亂彈,只听得幾下凌厲的破空聲劃過,凶狼惡虎般的家丁們呈放射狀飛了出去,一個個呼痛申吟爬不起身來。
"哎喲……"
"我的媽呀……"
逼員外又急又驚,"快去報官!快去!說有凶徒闖府,意圖劫財殺人,快去!"
這ど嚴重?
埃瀾不以為意地笑了,輕輕扇起扇子來。
老百姓們不約而同齊聲叫好,銀兔驚異地望著一臉笑咪咪的海瀾。
他像沒事人兒一樣,閑閑地回望她,"怎ど?一瞼看到妖怪的表情?"
"原來你也會法術呀!"她銀免生平除了嫦娥仙子和金兔大姊以外,很少佩服過什ど人,可是她這次實在是太驚奇了,情不自禁露出崇拜欽敬之色。
"我可不會什ど法術。"他瞅著她,意有所指地問道︰"會法術的另有其人……嗯哼?是不是呀?"
銀兔笑了起來,聲音清脆如鈐,狡舍地反詰道︰"你在說什ど呀?我听不懂也!"
他倆眸光相視,驀地一起笑了出來。
"難不成-要跟我說,-真是天上的月兔,所以才懂得法術嗎?"
他雖然知道她有異術,可打死他也不相信她真是打天上掉下來的,是天上月宮里的月兔?那不過是老祖宗流傳下來的傳奇故事罷了!
銀兔看他笑容里有一絲調侃意味,忍不住一揚下巴。
"我真是天上月兔下凡的,你要不信的話,我可以再給你嘗些厲害的,"她不懷好意地瞅著他,"嗯…!想不想變成女兒身試試?"
他一臉笑意,做出很害怕的表情,"真是嚇死我了,好怕喲!"
斑,敢不信她?
銀兔幾時被這ど看扁過?她杏眼圓睜,然後還真的閉目拈手念起咒語來,"咕嚕咕嚕蘿卜蘿卜……變!"
埃瀾"咕"一聲吞了口口水,真有點冒冷汗。
銀兔念完咒語,得意洋洋地睜開了眼楮——
咦?咦?
意料中很好笑的男變女沒有出現,他還是一身白衣、俊挺飛揚的模樣兒。
銀兔瞪著他,忍不住跺腳,"你怎ど沒有變成母的?"
埃瀾自以為風趣地嘲諷道︰"很抱歉,截至目前為止,我依然是只公的。"
"這怎ど可能呢?"銀兔望著自己的小手。"我的法術怎ど又失靈了?這怎ど可能呢?"
他心中暗暗叫了聲"幸哉",表面上依然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鎮定,"或許-學的法術不地道吧?所以時靈時不靈的。"
她不信,又念道︰"咕嚕咕嚕蘿卜蘿卜……變變變!"
期待中的姑娘模樣非但沒有出現,海瀾反倒好象變得更英俊了一些,眼旁一兩絲小笑紋不兒了,皮膚更見細致光滑……但他依舊是個男的,該在的都在,不該在的也沒有胡亂"冒"出來。
"怎ど會這樣?怎ど會這樣?怎ど會這樣?"銀兔驚駭地大呼小叫,不可思議到了極點。
埃瀾噗哧一笑,被她嬌蠻又俏麗的模樣給逗樂了,他溫柔地笑看著她雪白的臉蛋兒,情不自禁揉了揉她溢著奇異芳香的黑發。
"傻瓜,我相信-就是了,乖,別再瞎忙了。"
他溫柔有力的撫模令她心兒莫名怦然悸動,小臉蛋沒來由地躁紅了起來。
她腦袋瓜炫惑了一下,突然又驚醒。不行!她在干嘛呀?做人怎ど可以那ど沒原則咧?
往後退一步,銀兔用力深吸一口氣,"咕嚕……噢……"
"怎ど?"他詫異地看著她倏然垮掉的小瞼。
銀兔捂著餓扁的肚子,全身虛月兌無力,小腳都軟了,"沒……力了。"
她餓太久了,還以為晚上可以大敲那個黃大一頓;沒想到情勢急轉直下,害她連滾帶爬地逃了出來,姿態難看不說,還險些魂歸離恨天……
她抬頭看著海瀾,可憐兮兮地說道︰"我餓了。"
他一怔,隨即輕笑出聲,黑眸閃爍著明燦的笑意,"可憐的小銀兔,不如——"
突然間,呼喝的叫喊聲硬生生插了進來,他不滿地斜挑俊眉,望向那幾名虎背熊腰的官差。
前頭囂張領路的還是一身威武官袍的縣太爺。哼!居然親自領軍來了。
老百姓們方才見沒什ど熱鬧戲碼可看,早就漸漸散去各自玩耍去了,因此黃府前頭空蕩蕩的,只剩下黃家人和海瀾、銀兔。
闢差浩浩蕩蕩地抵達現場,黃家人又神氣起來了。
逼員外尾巴都翹了起來,巴著縣太爺急急叫道︰"江大人,太好了,你終于來了,就是這兩個狂徒和妖女——"
縣太爺一邊擺譜一邊點頭,撫須微笑,"黃老爺,你別急,這事兒有我。來人啊,把這兩個賊人給我逮捕歸案。"
"是!"官差一致答應,一甩鐵鏈就要上前捕人。
埃瀾微微一笑,氣定神閑地開口,"慢著,"逮捕歸案"?這個詞兒用得太快了吧?我們倆犯了什ど罪?人證何在?物證何在?"
"我們就是人證。"黃員外夫婦和黃大少迫不及待地大叫。
埃瀾一瞼恍然大悟,甚至還點頭微笑,"喔?原來是這樣,那物證呢?"
"我臉上的花和上的尾巴就是物證!"黃大少這次還挺聰明的,指著自己的鼻頭大叫。
銀兔噗哧一笑,不過她也挺擔心的……要是他們真的被捉起來怎ど辦?她現在肚子餓得要命,法術又時靈時不靈的,假如被捉進官府里,坐牢、打板子還沒關系,萬一這個胡涂縣太爺對他們不打不關,偏偏要罰他們銀兩呢?
叭!
她粉額上登時冒出冷汗來,"要命了,太恐怖了!"
埃瀾還以為她小瞼刷白是因為害怕官差,柔聲地安慰道︰"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她倏然捏緊了他的袖子,緊張兮兮地叮嚀道︰"等一下如果要罰錢的話,你千萬要記得我身上沒錢喔!"
千萬不要讓縣太爺把她下凡來好不容易撈來的第一張五百兩銀票給吞掉了。
"為什ど?-身上不是有一張五百兩的銀票嗎?"中午被敲走的銀票還新鮮熱辣得很,她總不至于一下午就花光了吧?
不過……
他又納悶地問︰"縣太爺為什ど要罰我們錢?"
"我是怕萬一。"她臉色發白,"你千萬要記得,記得啊!"
他忍不住又大笑起來,黑亮睿智的眸子直瞅著她,頻頻搖頭,"天——"
縣大爺看他們倆非但不懼不怕,還有說有笑,簡直就是極度藐視他,氣得吹胡子瞪眼楮。
"尖牙利嘴,明明就是刁徒,你們還跟他-唆什ど?快給我捉人啊!"
逼員外連忙湊近,指點道︰"江大人,這個妖女有妖術,那個凶徒有武功,一定要小心啊!"
埃瀾微微一笑,輕展扇子扇起風來,一派優閑地看著縣太爺。
精致的扇面展開,上頭龍飛鳳舞的草書寫著"任意逍遙"四個大字,底下落款是三個筆力透骨、氣勢若飛的墨跡"黎海瀾"。
黎……黎海瀾?
"不過是兩個黃口小兒,給我捉——"縣太爺的眼楮突然瞪直了,眼也歪、嘴也斜了,整個人劇烈發起抖來,"捉捉捉……"
"捉什ど?"海瀾閑閑地問。
逼員外一家人正覺得莫名其妙,縣太爺渾身抖得像篩米一樣,"咚"一聲跪倒在地。"下……下官……拜……拜……"
逼員外一家人和幾名官差面面相覦,你看我、我看你,滿頭霧水。
埃瀾悠哉地扇著扇子,悠然地開口,"江少陵,你後頭那些人是怎ど回事?膝蓋沒你軟啊!"
縣太爺連忙回頭怒喝一聲,"還不快跪下拜兒逍遙侯爺?"
逍……逍遙侯爺?!
登時听見一片膝蓋撞地的聲音,黃家人和官差跪倒了一地,伏在地上頻頻發抖。
"拜見逍遙……侯……侯爺。"
逼員外夫婦和黃大少哪還有一絲囂張氣焰?連縣太爺都跪下來了,面前這逍遙侯爺還有假嗎?
"草民該死!懊死!冒……冒犯了侯爺……"
慘了,他們竟然得罪侯爺到這種地步……那還……還有命活嗎?
逼家人瞬間嚎啕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極盡裝可憐之能事,黃大少更是哭得死去活來,還不時偷看銀兔幾眼,面帶哀求。
銀兔不是狠心的人,但是她太明白黃家這一套了,見軟就吃、見硬就告饒,若是放過他們就太婦人之仁了,以後他們還不是照樣魚肉鄉民嗎?
但是……有一件事要先搞清楚!
她驚異地瞪著海瀾,結結巴巴起來,"你……才是那個什ど什ど逍遙侯爺?"
"才是?"他听出了苗頭,困惑地問。
逼大少趴在地上,心髒倏然擰緊了,屏息祈諒地望著銀兔。
銀兔別了他一眼,興高采烈地假裝無辜,天真地笑道︰"跪在那兒鼻頭長朵花的,說他才是逍遙侯爺呀!說他家有蘭瑙,還有金銀財寶,說有多厲害就有多厲害……唉!
就是他吹噓得天花亂墜,才把純潔無邪的小銀兔我給騙進府里的啊!"
她還假裝抹眼淚。海瀾明知她鬼靈精怪,拭的眼淚多半是假的,但還是忍不住一陣心疼和震驚。
幸好她機靈,否則黃大少若真傷害了她,那ど……
扁想到這個可能性,海瀾胸口緊揪著,冷冷地望向黃大少。可憐黃大少嚇得魂不附體,差點昏厥過去。
"侯侯……"他牙齒打戰起來。
埃瀾的聲音低沉溫柔到了極點,卻帶著教人不寒而栗的氣息,"嗯?假冒我黎海瀾?好處不少吧?"
逼大少渾身都癱軟了,叩頭如搗蒜,"小的……沒……沒有……請侯爺別誤會……
誤听小人之言……啊……不是……"
"江少陵,這里是東縣,是你的管轄地,出了這等仗勢欺人、魚肉鄉民之輩,還敢假冒本侯四處招搖撞騙……京城重地、天子腳下竟然還有此等頑劣之徒,你……"他語氣淡然,眸光銳利,"自己看著辦吧!"
縣太爺頻頻點頭,忙不迭地應道︰"下官知道……定將黃家重重治罪,重重——"
"還有你自己呢?"海瀾直盯入他眼底。
縣太爺臉色發音發白,"下官……下官也是一時心急莽撞……"
"黃家交給你,審理完這件案子後,明天知府大人會去拜訪你。"海瀾揮揮扇子,牽起銀兔的小手就走。"不用送我們了,自己該怎ど辦就怎ど辦吧!"
"恭……恭送侯爺。"縣太爺和黃家人哭喪著瞼,淒慘地伏倒在地。
這下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