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馳名京師的相思河詮樓,叫了滿滿一桌子十道山珍海味、八色小點、六樣鮮果,小金和小鐵的口水瞬間狂流。
小金的眼楮看得都直了,她顫抖著手指向滿桌香噴撲鼻的菜肴,‘這——這些都是給我們吃的嗎?’
‘廢話。’小鐵忍不住本能的吐槽姊姊,隨即望向千歲。‘這——這些都是真的嗎?’
廢話中的廢話。
千歲笑眯了眼,看著這兩個傻頭傻腦卻可愛的姊弟,心里有說不出的歡喜。
百,真有意思。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請把這些都吃光吧。’他慷慨道。
小金和小鐵相覷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亮晶晶的光彩。
‘這是真的耶!’小金低呼一聲,眉眼滿是感動,緊緊攀住弟弟的手肘,‘魚︰真的魚,是一整條的,不是碎碎的——還有烤雞——小鐵,是真的雞耶!肥肥的、香香的雞——原來雞的其他部位這麼好看——’
小鐵也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那是因為我們啃到的都是雞爪。’而且還是那種鹵得很硬很硬,只剩下骨頭,堿到一支可以配一桶飯,三支兩個銅子兒的雞爪。
‘還有大蝦——還有紅燒肉——’小金已經快昏倒了。‘是真的紅燒肉!不是那種一點點的肉末——’
‘姊姊,你不要再形容了。’小鐵忍不住-濫的口水,抓著筷子的手頻頻發抖。
‘來呀,多吃點,不要客氣。’千歲笑得既迷人又無害。
小鐵再也顧不得了,就算這頓是賣身飯他也豁出去了,手上的筷子戳向那鹵得油亮噴香的紅燒肉,迅速地塞入嘴里。
哇!懊吃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看著素來謹慎如老頭子的弟弟動筷子了,小金當下不-唆,興高采烈地大坑阡頤起來。
兩個姊弟埋頭苦吃,千歲則是優雅地啜著香茶,閑閑地夾了兩筷子的鮮竹筍吃,再不然就是支著下顎笑咪咪的看著他們倆。
猶如狂風掃落葉,香家姊弟發揮了超水準的表現,不到半盞茶辰光就把桌上的東西吃光光,最後剩下一個新鮮帶葉的嫣紅五月桃,姊弟倆不約而同伸手掐住那顆桃子。
‘我先模到的!’小金勝利的叫道。
‘有沒有听過孔融讓梨的故事?’小鐵睨了她一眼,小手絲毫不放松。
‘呃——好像在學堂上有听過——不過不是很記得。’小金愣了一下,有點慚愧。
千歲正想告訴他們不用為了一顆桃子就姊弟鬩牆,再請掌櫃送來一盤就是了,可是他們接下來的對話卻讓他笑到沒力,話也說不出來了。
‘孔融讓梨就是一個名叫孔融的人,把大顆的梨子讓給他「弟弟」吃,然後自己吃最小顆的,這個故事就是叫我們要發揮友愛的精神。’小鐵一臉諄諄教誨的表情。
千歲睜大黑亮鳳眼。
小金一貫地被小弟唬弄,面露愧疚地縮回手,咽了口口水,‘你吃吧。’
‘噗!’千歲及時用扇子擋住狂笑。
‘這才是我的好姊姊。’小鐵的嘴巴偶爾也會甜一下,尤其是在有東西吃的時候。
看到這里,千歲不得不承認小金真的天真過了頭,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會被七歲小阿騙倒的。
他也相信出來行走江湖的兩人,鐵定是弟弟照顧姊姊多。
‘你們喜歡吃桃子嗎?’他笑吟吟的開口。
香家姊弟這才發現‘金主’的存在。
‘啊,真是讓公子見笑了。’小金臉蛋瞬間紅了,急忙擦著嘴巴,希望剛剛自己的吃相沒有太難看才好。
小鐵則是聳了聳肩,還是穩重得跟個小老頭一樣。‘喜歡。’
‘我讓掌櫃的打包一些讓你們帶回去吃。’他悠然地搖著扇子,一脈風流蘊藉。
‘真的嗎?’小金的眼楮亮了起來,隨即又羞澀地搖搖頭,‘不行、不行,我們素昧平生,白白吃你一頓已經很不應該了,怎麼可以再收你的桃子呢?’
小鐵啃著甜美多汁的桃子,上下打量著俊朗爾雅的千歲,‘你為什麼要對我們這麼好?’
千歲微微一笑,‘四海之內皆兄弟,何況你們初抵京城,我這個京城人也該盡盡地主之誼,讓你們知道京城里並非只有像莊老大那種無賴痞子。’
小金感動得要命,目光滿是崇拜地望著他,‘公子,你真好。’
千歲接觸到她的眸光,樂不可支,‘別客氣。’
他那堆損友惡戚最壞了,老是指責他生性雞婆好事,要不就是奸詐如狐狸,誤會他誤會到了極點,可有誰曾這麼全心全意崇拜信任過他的‘善良忠厚’?
千歲瞬間將天真憨直的小金引為知己。
小鐵還是很懷疑地瞅著他,不過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他們姊弟倆有什麼好值得人家覬覦的。
騙財嘛,也沒財可給人騙,至于騙色——他忍不住仔細打量著俊爾出色的千歲,大大地搖起頭來。
他姊姊頂多叫可愛,又不是什麼絕色美人,而這位公子是那種連絕色美人都會抗拒不了他的魅力而投懷送抱的人物,姊姊不要騙人家的‘色’就阿彌陀佛了。
思及此,小鐵立刻放下心。
‘既然四海之內皆兄弟,你不介意再讓我們包幾十顆饅頭離開吧?’他話剛說完,小金就急急地捂住他的嘴巴,大驚失色。
‘小鐵!’她警告地叫道。
他們雖然窮,雖然落魄,可是被人請跟向人討是完全兩回事,就算餓到沒飯吃,也得有原則和骨氣啊!
千歲微笑的點點頭,‘沒問題。’
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最愛日行一善的了,呵呵。
小鐵圓圓的眼楮倏亮,迫不及待地扳開姊姊的手指,‘那介不介意再幫我們找個落腳的地方?隨便什麼小茅屋都可以,雖然是夏天了,但昨天晚上我們睡在山坡上,還是冷得半死——’
‘小鐵。’小金快昏了。
千歲笑看這個精明的小家伙,眼里難掩欣賞之色。‘當然可以。’
‘不不,公子,你用不著理我弟弟,他就是這樣口無遮攔。’小金急忙阻止道,‘你已經請我們吃頓飯,還要送我們饅頭,這已經太夠了,我們雖然剛到京城,可是早晚會找得到落腳的地方,這一點就不用公子費心了。’
‘我知道他是小鐵,那你呢?’千歲含笑的眸子瞅著她,突然問︰‘可否告訴我你的芳名?’
‘我?’她一愣,比比自己的柳葉眉。‘我叫小金,姓香。’
‘香小金。’他咀嚼著這個名字,眼里笑意更盛。‘好美的名字。’
小金的臉蛋瞬間飛紅了,‘哪——哪里,很俗氣倒是真的。’
從來沒有人對她笑得這麼溫柔、這麼專注過,她胸腔里的那顆心不由自主地怦然狂跳起來。
她臉紅羞澀的模樣看在千歲的眼里更是美不勝收,他欣賞地瞅著她,忽地腦中有個念頭閃過
如果是她——如果他的假新娘是她,就算要朝夕共處也不那麼難忍難熬。
拔況單純天真如她,必定能夠信守承諾,在騙完了皇帝後能夠干干脆脆的離開,不會貪戀巴望著這一等公爵夫人的位置不放。
千歲雙眸發光,玉面流露的光彩教人難以逼視,他突然握住小金的手,急促地喚道︰‘小金姑娘!’
小金嚇了一跳,被他溫熱大手包裹住的指尖卻一顫,觸電般敏感地灼熱了起來。
‘公公公——’她結結巴巴起來。
‘放開我姊姊的手。’小鐵也嚇了一跳,不會吧,這個公子是那麼不挑的人嗎?
‘我有一事相求。’他誠懇地道。
‘咦?’香家姊弟愣愣地看著他。
他看起來有錢有勢,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當一回事的樣子,還有什麼事情是需要求人的?
‘公公——’
‘姊,你叫錯了,他不是個公公。’雖然很驚訝,小鐵還是不忘吐槽姊姊。
‘我當然知道。’小金急忙看向千歲,‘公子,你千萬別這樣,如果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盡避說,我一定在所不辭。’
鮑子待他們姊弟這麼好,就算是要她賣身當丫鬟,她也不覺突兀冒失,更加不會生氣的。
‘你真是大好人。’千歲感動地凝視著她,看得小金臉更紅頭也更暈了。
懊厲害,他只是這麼瞅著自己,就讓她的腦子成了一堆漿糊。
不過他的贊美也讓小金飄飄然飛上了天。
‘公子,你有什麼忙需要我幫的,請說,統統包在我身上。’她豪氣地一拍胸脯。
小鐵冷眼旁觀。唉,姊姊越來越笨了,而且是笨到沒藥醫的那一種,被人賣了還興高采烈的幫人數銀子。
不過,他也很好奇,這位英俊鮑子有什麼忙是需要他這個笨姊姊幫的?
‘小金姑娘,如果你願意的話,可否嫁給我?’千歲太興奮了,沖口而出。
‘咦?’小金傻眼。
‘啊?’小鐵掉下巴。
這怎麼可能?一個認識不到幾個時辰,渾身尊貴風流的京師貴公子竟然跟她求親?
她一定是吃太飽太脹,所以直接作起白日夢了吧?
‘呵呵,公子,你是在跟我說笑吧?’小金開始傻笑。
小鐵則是掐了掐自己圓圓的臉頰,再挖了挖耳朵,肯定是太久沒有挖耳屎,耳朵給糊住了。
千歲這才發現自己沒有講清楚,微微一斂笑容,溫和地說︰‘對不住,我說得太快了,是請小金姑娘跟我假成親好嗎?’
又是一串鞭炮在耳邊嗶哩啪啦響起,不過小金和小鐵這次恢復得比較快,很快就听清楚了重點。
‘假成親?’小鐵眉頭皺了皺。
‘假成親?’小金心頭掠過一絲強烈的失落感。
‘是的,我想要跟你們兩位訂一個盟約。’千歲又露出一貫迷人的笑意。
香家姊弟面面相覷。
‘這事說來很尷尬。’他輕嘆一口氣,‘一位——呃,長輩,命我年底以前一定要成親,否則——要對我不利,可是我不想為婚姻所困,因此才想找個姑娘與我假成親,待敷衍過長輩後即可以一拍兩散,恢復彼此的自由。’
香家姊弟再互瞄一眼,眼底有著恍然之色。
‘可是以公子的條件,大可以找足以與你外貌與身家相匹配的姑娘,我只是個和弟弟流落江湖賣藝為生的小女子,似乎不適合公子——’小金雖天真,卻極有自知之明,她郁悶地搖搖頭,‘公子,我真的很想幫你,但是這樣對你不好。’
‘不,再好不過了,你就是我要的。’他急急地道。
他的話再度讓小金臉紅心跳,可是她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很單純,並沒有一絲絲好逑之想,她忍不住有點失望。
碎悴悴,她在胡思亂想什麼?
‘答應你假裝成親有什麼好處?’小鐵不愧是小鐵,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個。
‘小鐵。’她驚嚇地瞪著弟弟,‘你說這個做什麼?’
千歲不以為意,反而覺得很理所當然,他淺淺一笑,‘我當然會鄭重地報答你們,只要你們說得出,我一定辦得到——當然,摘下天上的月亮除外。’
小金趕在弟弟開口之前捂住了他的嘴巴,堅定地道︰‘公子,我們什麼條件都不要,公子待我們這麼誠懇,非但幫我們趕走了麻煩,還請我們吃如此豐盛的一餐,我願意無條件地幫你。’
‘小金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大喜過望,沒想到懸置已久的天大困擾竟然在轉瞬間就獲得解決。
他現在絕對能體會孫悟空被拿掉緊箍咒的痛快感,真想在原地翻個跟頭。
‘公子千萬別這麼說,這不算什麼。’小金扭捏羞澀地道。
小鐵好不容易扳開姊姊的手,大驚失色地道︰‘姊姊,你瘋了,難得有這種大好機會可以敲竹杠——’
千歲笑咪咪地低頭看向他,‘小鐵,你別著急,雖然令姊客氣,但我絕不會虧待你們的。’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小鐵又驚又喜,急忙拉著姊姊的衣袖,‘姊,不是我算計他的喲,是他自己願意的。’
‘小鐵——’小金拉長了聲音警告。
‘小金姑娘,這樣吧,從現在開始到我們解除婚約前,我給你三個願望。’他神清氣朗,從容悠然道︰‘只要你說出,我必定答允辦到。’
‘如果要銀子呢?’小鐵又搶話。
‘盡避開口。’
‘如果要房子呢?’
‘小事一樁。’
小鐵歡呼起來,‘耶,我們找到金山了!’而且還是一座自動送上門來的金山。
‘小鐵!’小金緊緊扭絞著小手,看了看弟弟,再看了看俊朗的千歲,‘公子,小鐵不是那個意思,我們只是需要安身立命之處,等到這事一了,我們自己會安排打算的。’
千歲的目光更加溫柔了,任誰對這樣一個善良忠厚的好姑娘都無法不發自內心地愛憐起來。
‘小金,這三個願望是你應得的。’他輕聲地說,‘我還要謝謝你肯幫我這個大忙,解決我心頭大患。’
‘可是——’她真的是很單純地願意幫他,而不是為了任何的條件和理由啊。
不知怎的,她非常不希望在他心中,她是一個勢利且貪圖物欲的女子。
她知道這麼想沒道理,但這點對她很重要。
‘好了,你們就安心的跟我回家,不需要在外頭餐風宿露的流浪,也不需要再辛辛苦苦的賣藝營生,我會照顧你們的。’
千歲的話像是冬日里緩緩上升的煦陽,強烈地、奇異地溫暖了他們倆,就連小鐵也毫不懷疑他話里的真實和可靠性。
小金只是瞅著他,可愛粉團似的臉蛋突然浮起一抹似喜似悲的色彩,她輕喟了一聲。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
小金真的真的真的快昏過去了。
必到千歲又大又威武又漂亮又驚人的‘家’以後,從僕人的尊稱中,她赫然發現他原來是位高權重的一等公!
起先她不太清楚一等公是什麼意思,因為他看起來一點都不老,怎麼可以被稱作‘公’呢?
直到呆愣了好半天,總算回過神來的小鐵跟她仔細解釋過後,她才知道面前英俊親切的年輕公子竟然是個朝廷權貴、皇親國戚。
就算再笨,她也嗅得出這代表什麼——他是個很大很大的大人物。
而她卻答應了跟這個大人物假意成親?
坐在千歲特意為她安排住下的‘畫眉小樓’里上好湘繡團墩太師椅上,小金整個人呆掉了。
‘姊姊。’小鐵的小臉上難掩驚喜與開心,他興奮得團團轉。‘我也有一棟好大好大的樓房耶,假姊夫說那棟樓要以我的名字命名,你看我該起個什麼名字?「超級無敵小鐵的家」好不好?’
‘啊?什麼?’小金茫然地抬頭,她陷入自己的心事里千回百轉,幾乎醒覺不過來。
‘我是說——’小鐵總算從樂昏頭中清醒,認真地瞅著姊姊,‘你有心事啊?’
小金嬌小的身子蜷曲在太師椅內,環抱著雙膝嘆了口氣,‘小鐵,你真的覺得這樣好嗎?我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快,好不真實,我覺得我像在作夢。’
‘我們倒楣了那麼久,也該好運一下了。’小鐵就事論事。
‘可是這樣好嗎?’她的聲音里滿是怯怯和敬畏。‘伍公子原來是公爺,又是皇親國戚,咱們怎麼好高攀論交?’
‘又不是我們主動找上門的。’小鐵拉了拉身上綢緞做的新衣裳,皺了皺眉頭,這是唯一比較不滿的一點,他還是比較喜歡穿姊姊親手縫制的粗布衣服。
這些絲綢衣裳都太名貴了,害他不敢穿著亂模亂滾亂跳,唯恐弄髒弄壞了。
‘我覺得事情越來越復雜了。’她蹙著眉心,又嘆了口氣。
她喜歡簡單的事物,太復雜的容易腦筋打結呀。
‘反正咱們有得吃又有得住,人家也不是認真要你嫁給他,所以沒什麼好擔心的。’他拿起花幾上一枚大紅隻果,大口啃下。‘唔,你瞧,還有吃不完的水果呢。’
‘小鐵——’她認真地審視著弟弟,‘我總覺得你不像七歲的小阿耶。’
‘那是因為你也不像十七歲的姑娘家。’小鐵嚼著多汁香脆的隻果,‘你頂多只有五歲的心智。’
小金氣怔了,‘爹娘那麼厚道,為什麼會生出你這麼尖牙利嘴的小阿?’
‘我怎麼知道?他們在我大到足以認識他們以前就已經去蘇州賣鴨蛋了。’小鐵臉蛋倔強,眼底卻有一絲怎麼也忽略不了的落寞。
小金的怒氣瞬間消失無蹤,她憐惜又自責地道︰‘小鐵,對不起,姊姊不是故意提起這個。’
小鐵眉宇間的寞色一掃而逝,他眨了眨眼申吟道︰‘救命啊,你該不會又要哭了吧?’
‘我沒有。’雖然嘴巴這麼說,她卻已經淚盈于睫。
‘我要回超級無敵小鐵的家了。’他連忙開溜。
否則姊姊一旦悲從中來越想越可憐,那眼淚就會跟濕答答的梅雨天般下個不停,下到他直想要趴下來告饒。
‘小鐵——嗚嗚嗚——你怎麼真的跑了——不理我了——’小金真的哭了起來。
懊討厭的感覺啊,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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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哉綠豆樓
走到哪邊都帶著一大疊沉甸甸到足以壓死人的公文,世從軍粗獷嚴肅的臉上有著明顯的勞累痕跡,深攢著的眉心在批閱公文時越攢越緊。
杉辛聞斯文俊秀的臉龐有著濃濃書卷味,手不釋卷是他的招牌動作,就像現在,厚厚的‘戰國策’攤開在手上,明亮的雙眸緊盯著上頭的字字珠磯。
悠哉游哉晃上雅座來的伍千歲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唉,他現在總算稍稍可以理解為什麼老頭子要把他們一文一武也設計點名在內了。
老實說,阿軍和闐少再這樣操勞下去,絕對有可能在三十歲前暴斃在案頭上,過勞而死也。
‘夠了、夠了,就連跟兄弟見面還不忘帶公文和書,連我都看不下去了。’他搖著頭,優雅地一掀長袍坐入椅中,還不忘順手招來店小二,‘老習慣。’
‘是,伍公爺。’店小二滿面堆歡恭敬的退下。
不一會兒,幾道可口的小菜和一壺羊莊好酒被送了上來。
世從軍自繁重的軍務公文中抬頭,深黑的瞳底閃動著一絲微笑。‘好久不見。’
‘的確難得浮生半日閑。’杉辛聞也放下了書卷,笑意爾雅。
千歲笑咪咪地打開扇子,煽出陣陣清風,‘我說你們倆,火都燒到了,還有空在這兒干正事?’
‘我不懂。’從軍挑眉看著他。
辛聞嘆息一聲,提醒他道︰‘皇上要咱們年底前成親一事,咱們尚未有頭緒。’
看著他們倆愁眉苦臉的樣子,千歲真的覺得自己此刻輕松爽快得不得了。
‘所以我說,你們倆實在太不行了,難道真的準備年底一到,立刻被老頭子打包送至邊疆和番嗎?’他嘖嘖搖頭。
‘真有那一日,我就率兵征討那一邦,看他們還敢不敢接受皇上的「好意」。’從軍眸光掠過一絲殺氣。
聞言,千歲背脊竄過一抹涼意,‘阿軍,我以為你改吃素不殺生了。’
‘除非老頭子逼人太甚。’從軍一撩濃眉,淡淡道。
‘不過這也是白說,你我心知肚明,就算老頭子再會胡搞瞎搞,咱們還是忍不下心反抗的。’
筆上是英明聖君,這點誰也沒辦法口是心非的否認。
‘唉!’辛聞突然掩卷嘆息。
‘你也是這麼想的吧?’千歲斜睨他一眼,‘聞少,你呢?找到人跟你唱這出猴戲了沒有?’
他們三個真像是耍猴戲的,被皇帝耍弄著玩,唉,而且還要想辦法迎合老頭子,不教他失望過甚。
辛聞沮喪地搖頭,‘縱讀萬卷書也難行此事,實是傷神也。’
‘你們倆的動作實在太慢了,這怎麼行呢?’千歲強忍住一絲得意的笑,煞有介事地嘆氣,‘可憐呀可憐,年底我會記得到邊關發放紅包給你倆的——當然,還有弟妹們,只不過不知道異邦有沒有過年節的習俗?’
從軍和辛聞臉色發白,不約而同向他投去殺人的一眼。
饒是千歲膽大包天,也不禁寒毛一顫,‘嘖嘖,我是好意提醒你們,稍盡兄弟之情,否則到時候老頭子要驗收成果,誰也逃不了。’
辛聞又嘆了一口氣,懊惱道︰‘皇上何必對我們的終身大事如此認真?’
‘沒錯。’從軍皺眉,‘定是有小人慫恿。’
雖然情同兄弟,但他們倆還是忍不住背疑地望向千歲。
千歲一怔,隨即喊冤,‘冤枉啊!我就算閑也不會閑到打你們倆的主意,更何況我也是受害者之一耶。’
真是的,難道他天生就長得一臉奸詐陰險嗎?不然為什麼每個親朋好友都拿他當魔頭看待?
憊是他的小金姑娘待他最好。
‘說得也是。’從軍摩裟著下巴沉吟。
‘千歲,對不住,我誤會你了。’辛聞語氣誠懇地道歉。
千歲揮了揮手,又嘻笑如常,‘沒什麼啦,反正我已經習慣了。’
‘千歲,你是否已經找到方法解決此事了?’從軍看著他問道,眼里有一絲詫異。
‘可不是嗎?’他的語氣里帶著得意。
‘怎麼做?’另外兩人異口同聲問道。
‘還不就是咱們商量過的老法子嗎?只不過我的運氣好些,已經找到肯答應我假充新娘的姑娘了。’想到羞怯可愛的小金,千歲眼底眉梢的得意更濃。
‘真羨慕。’從軍說得簡短有力,卻難掩欣羨。
他原本自在的生活被皇上一句話給攪得天翻地覆,直到現在還在想破腦袋應付。
威風八面、鐵血英武的紅袍大將軍落到這等下場,唉。
辛聞嘴里雖沒有說,但滿臉都是艷羨之色。他同為受害者,成日沉浸公事和書卷之中,叫他到哪兒去找個姑娘來假充新娘?更何況他有點良心不安,覺得欺瞞並非君子所為。
理智道德與現實呈現強烈拉鋸戰,苦了他這位斯文宰相。
‘所以我才說火已經燒到了,你們倆還在那兒案牘勞形。’千歲煽扇搖頭。
從軍鐵面無表情,突然二話不說收拾起厚厚的軍務公文,邁步就向外走去。‘我先失陪。’
辛聞也站了起來,儒雅有禮地向千歲一拱手,‘伍兄慢飲,愚弟也先行離開了。’
‘去去去,快去辦正事要緊。’千歲笑咪咪的揮揮手,很高興這兩人孺子可教也,總算武痴還不算太痴,書呆也不算太呆。
扒呵,既然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當然沒有他已經上岸了,還看他倆在河里載浮載沉的道理啊。
千歲越想越覺得自己的心腸著實有夠好,而且是好得不得了。
‘外面的人實在是誤會我了。’他笑得更開心。
雖然——提議把京城里的單身貴族設計男婚女嫁的是他沒錯,但他也嘗到苦頭啦,誰知道皇上龍心大悅下,第一個就拿他們公侯將相開刀?
哪知奸也奸不過皇上,所以他當然是可憐的受害者之一。
一點都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