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郝北北醫院病人特別多。
一個長發如瀑、清秀可人的小泵娘氣急敗壞地沖進了醫院內,對著櫃台小姐劈頭就嚷︰‘你們郝院長呢?他在哪里?我要找他,我非找他算帳不可!’
堡士小姐嚇了一大跳,一旁掛號的孕婦連忙閃邊站,以免被戰火波及。
‘院長在院長室,他……在忙……’護上小姐話還沒說完,嘉子早氣呼呼地往樓上跑。‘喂,練小姐,練小姐——’
凡是郝北北醫院的員工都知道‘東北有三寶’的歷史,對于時時出入隔壁‘敵對醫院’的練家三姊妹也知之甚詳。
只是今天隔壁郝東東的掌上明珠居然烽火連天地沖進醫院來要找院長……這簡直是天大地大、令人跌破眼鏡的大條代志啊!
憊不到一分鐘,全醫院上下閑雜人等,只要是走得了跑得動的,無不紛紛擠到院長室外頭瞧熱鬧。
人人都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連幾個來待產的孕婦也趁著陣痛空檔溜下床來湊熱鬧,主治大夫過來罵人,她們還不疾不徐地解釋自己只是想要多走動一下,待會兒生起來比較快。
不過由于大家都太好奇了,因此沒有人注意到隔壁郝東東醫院也發生了同樣的騷動,只不過上門尋釁的換成了郝北北的寶貝干兒子。
卑說郝北北院長室里,高挑銀發的郝北北吃驚地盯著這個隔壁死敵的干女兒,看著她清麗可人的小臉蛋氣到漲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請她坐下,還是該擺起架子把她轟出去。
不過老實說,隔壁那個老不死的干女兒長得還真是粉雕玉琢、人見人愛……
奧北北發現自己竟然差點對她笑,連忙收束心神,一臉很嚴肅的看向她,‘練小姐,有什麼事嗎?’
他實在很不想用這種東廠太監的陰陽怪氣聲音講話,但是一想到隔壁那個老不死的,他的聲音就很難有什麼好听的水準。
嘉子有點想笑,因為她注意到了背後沒關好的門邊擠滿了好奇的觀眾。
‘郝醫生,我是晚輩,本來對您個人是沒有什麼意見也不敢有意見的,可是您那個干兒子——’她頓了頓,故意裝作氣瘋了的樣子,咬牙切齒地繼續說道︰‘那個艾秀人實在太過分了,他竟然欺騙我的感情,竟然口口聲聲說愛我,結果等我真的愛上他之後,他就翻了供,說他只不過是在整我,而且這一切還是你教的?!’
奧北北初初听到一半還挺高興的;沒想到秀人這好孩子還真的听他的點子行事了,可是听到後面,他又嚇得拚命眨眼楮,皺紋滿布的臉上那一絲得意勁兒都不見了,只剩下尷尬和措手不及的愧疚。
‘您是個德高望重的醫生,竟然讓他這樣對待我?’她捂住了小臉,肩頭開始輕輕顫抖。
她隱約听見背後偷听的觀眾們不約而同發出驚喘聲,甚至有人同情地哀聲嘆氣了。
百,她的演技或許可以得一座金馬獎喔!
奧北北醫生哪是她的對手?一下子就手足無措地拚命想要安慰她,卻又不知該由哪里安慰起。
‘噯……這……你別難過、先別難過……練家丫頭,’他抓著頭發、揪著胡子,慌了手腳,‘你……你別哭呀,我……我雖然跟隔壁那個老不死的……互相看不順眼,可是俗話說得好,仇不延子孫,我怎麼會……那個……那個……把氣出到你頭上呢?’
‘我想郝醫生您平素是個大好人,也不可能會做出這麼小家子氣的決定來呀,’嘉子這句話一出口,郝北北慚愧得要命,老臉一陣紅一陣白,又想點頭又想搖頭,‘可是隨便一個人都知道艾家兄弟最孝順您了,如果不是您的意思,他怎麼會在有女朋友的情況之下還出來欺騙、戲弄我的感情呢?’
門後響起了猛吸好幾口涼氣的聲音,分別由產婦群、護士群和醫師群所發出。
奧北北更驚悸了,他拚命搖著手,‘不不……沒有沒有,秀人怎麼會是那種人呢?他沒有女朋友吧?他不會欺騙你的感情的啦……尤其更不可能是我叫他去的……咳,你一定要冷靜,相……相信我吧!’
嘉子抬起淚汪汪的小臉,‘他是真的有女朋友了,不信的話您自己親眼看……’
突然間,一個瘦巴巴卻穿著正式套裝的女孩穿過重重人群擠了進來,大聲地宣布,‘對,我就是秀人的女朋友,我們已經交往一個月了!’玉玢很難得有這種露臉的機會,可演得不亦樂乎,十分逼真,‘他那一天還很無情的告訴我,為了他的干爸爸,不計一切手段,就算要犧牲他自己也在所不惜,實在太令人生氣了。’
‘生……生氣?’郝北北驚嚇地看著突然冒出來的玉玢,心里想著秀人的眼光落差怎麼這麼大?
‘哼!’玉玢把台詞背得實在太純熟了,還加上一個跺腳鄙視的動作。‘我今天來是告訴你,請你轉告那個大笨蛋,本小姐只喜歡有骨氣、有原則、分得清是非黑白的男子漢,像他這種只懂得取悅老人,卻不分青紅皂白就亂報復人的痞子,我不要了!’
玉玢話一說完,拍拍、昂起下巴就走人。
奧北北先是呆住了,後來對著她的背影暴跳如雷,‘喂!你給我回來,我家秀人才不是你所講的那種痞子,他是個有理想、有抱負、才華洋溢又有原則的好男人,才不是你說的那樣……他會這麼做也是不得已的……喂?你有沒有听到我說話?’
玉玢早就溜了,台詞都講完了,不走還留在原地等著漏餡兒嗎?
門外的觀眾們屏氣凝神地望著這一幕,人人都迫不及待想知道郝北北醫生該怎麼料理這件事兒。
嘉子又吞下了一串笑聲,小臉嚴肅傷心地看著郝北北尷尬抱歉的表情
‘我也想通了,反正我在您的心目中只是一枚拿來斗垮我干爸爸的棋子,’她吸了吸鼻子,裝作很痛心的樣子,‘我全都明白了……從今以後,我會努力把秀人忘掉,我不會給您帶來困擾的……我走了。’
奧北北著急又自責得要命,他萬萬沒想到這丫頭會真的愛上秀人,而秀人又會真的把他的提議貫徹始終。
怎麼會……變得這麼混亂?
他一時慌了手腳,情急之下趕忙拉住嘉子的手,連連打躬作揖,‘這……丫頭……雖然……這事兒不是我的意思……但是沒想到會變成這樣……你放心,事到如今,我一定叫秀人給你一個交代,我一定讓他負責到底。’
‘可是您很討厭我啊!’她故意擦著眼淚,偷偷覷著他,‘您討厭我,秀人也會討厭我的,那還不是白搭?’
奧北北連忙拍胸脯保證,‘相信我,我一點都不討厭你,真的。至于秀人那方面……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叫他喜歡你,甚至娶你。’
‘不要勉強喔?’她邊揉眼楮邊挑眉。
‘一點兒也不勉強。’他萬般保證,就差沒把心給剖出來。
‘我其實也很不想嫁給他的喔!’
奧北北姿態超低,哈著腰討好道︰‘對啊,對啊,其實是我迫不及待想要有一個你這樣可愛的兒媳婦啊!’
這句話倒是有三分真心。
嘉子偷偷瞅了滿面誠懇的郝北北一眼,突然覺得--
他好象也沒有干爸爸說的那麼狡滑、那麼壞吧?
不過不知道秀人在‘那頭’進行得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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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人平素不愛作秀,但是一旦唬起人來格外有說服力。
只是三兩篇激動、憤怒,外加黯然神傷的言辭,還有雲海倫小姐客串演出,郝東東醫生嚇得以為嘉子被自己的偏執所影響,導致傾向同性戀的僻好;非但如此,為了要幫他報仇,還跑去欺騙艾秀人的感情……害秀人現在真的愛上了她,她卻不肯接受他……
奧東東珍惜這三個女兒的程度不下于自己這條老命,一听之下大驚失色,當下決定事不宜遲,還是盡早把嘉子跟秀人送作堆,最起碼還可以稍稍引導她不再往同性僻好那方面鑽去。
嗚嗚嗚……都是隔壁那個老不死害的,若不是因為他,他郝東東的大干女兒豈有落到一朵鮮花插在艾家那坨牛糞上的道理?
不過仔細看他一看,艾家那個秀人還挺順眼的,脾氣也不錯……
于是郝東東勉強將他晉升成身價有九十幾分的牛糞,三天兩頭就催促著嘉子快點跟人家訂了。
但是大干女兒和大干兒子要好是一回事,郝東東和郝北北還是互看不順眼,勢如水火的狀態一點兒也沒有改善。
嘉子和秀人看在眼里,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卻也多了一份無奈。
到底這兩個老人家要鬧到什麼時候?
∞∞∞
一個月後,信義區大廈內,嘉子盤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腿上放著最愛的詩集,心滿意足地眺望台北的景色,從十五樓看出去,好多東西都變得好渺小呢!
人又何嘗不是?許許多多平素被當作天大地大的麻煩或氣惱事,若是換一個角度往下看,其實都只不過是一些芝麻綠豆的小事罷了,沒有什麼需要計較爭吵的。
她現在心情好極了,日子快活極了,這一個月間不但吃飽睡飽精神好,還可以常常賴在‘未婚夫’家看那滿滿一整櫃子的書,或是跟他談天說地、偷親親……
想到這個臉就紅,嘉子忍不住笑得跟個小報痴一樣。
人生有太多好玩有意義的事了,她現在才不會把自己拘泥在某一種情緒中,跟自己過不去呢!
秀人剛打完了一份要給美國總公司的英文信,抬起手指按下發送鍵,一瞥眼正巧看見了嘉子笑得好開心的神情。
他情不自禁跟著微笑了,緩緩起身來到嘉子身後,輕輕自背後擁住了她,輕淺的呼吸撩撥著她敏感的耳畔,逗得她又笑又頻頻閃躲。
‘這麼開心?在想什麼事呢?’他好奇。
嘉子把玩著他箍在自己肚子上的大手,笑咪咪地回道︰‘我在想呀,我們這一個月過得真愜意,只是我還不敢打電話告訴嫵紅和紳綈。’
她有點不敢說,怕被駕到臭頭,說是叛徒。
‘何人和君人……’秀人也苦笑了,臉上有一抹無可奈何,‘我也還沒說。’
想當初他們信誓旦旦地說要對付練家三姊妹,可是他這個大哥‘出兵未捷先投降’,雖然是情非得已,但總是有那麼一點兒心虛。
嘉子扮了個鬼臉,笑嘻嘻地吻了他臉頰一記,‘別擔心,別擔心,或許他們根本和我們一樣,對彼此早有好感了,缺少的只是時間醞釀而已。’
‘但願如此。’他的眸色陡然變深了,低笑著俯下頭去攫住了她的唇。
嘉子低低嬌喘一聲,雙手本能地攀緊了他的頸項,兩人之間的熱度逐漸升高……
就在他們糾纏著身軀滾落地毯之際,對講機突然大作--
秀人低咒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了充滿的黑眸,‘該死。’
嘉子小臉紅通通的,喘息著推了推他,‘去看看是誰,會不會是你的員工?’
‘不可能,知道我住處的只有……’他來到了對講機前,看到了兩隊人馬正氣氛緊繃地僵持不下……
聲音傳送了進來——
‘不可能,我姊才不可能跟你哥談戀愛。’
‘我哥才不可能跟你那個凶姊姊……這一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如果有問題的話,也是你哥脅迫我姊的,我早就知道你們姓艾的不是什麼好東西……’
彩色的屏幕傳遞下,一張酷似嘉子的小臉蛋憤慨不已,俏皮的短發似乎也跟著豎立起來,充分展現出什麼叫作‘怒發沖冠’。
在跟紳綈吵嘴的是君人,他明顯是剛剛長途飛行回來吧,英俊的臉龐有著淡淡的倦色,但是炯然有神的大眼楮卻緊瞪著紳綈不放,兩個人從剛剛就一言不合的杠上了。
而在屏幕中還有抱著雙臂、緊抿雙唇、也是風塵僕僕卻一臉若有所思的何人。
他正瞅著一個雖然看似站著卻不自覺搖來晃去、撞了他好幾次、眼皮快垂下來還不斷努力睜開的長發姑娘;何人的表情從觀察、研究、若有所思到……變成不耐的嫌惡。
‘喂,你到底要睡覺還是要醒來?’終于,他忍不住了。
‘啊?’嫵紅很努力想要睜開眼楮,很想清醒過來,可是她們凌晨坐野雞車沖回台北,她是被精力充沛的紳綈強拉過來證實傳聞的,其實她已經快要累癱了,能夠維持不昏過去就已經很厲害了。
眼見底下亂成了一團,秀人忍不住苦笑了起來。
他的弟弟們和嘉子的妹妹們有可能跟他們一樣,對彼此都有好感,缺少的只是時間醞釀而已嗎?
這個……他可不敢保證了。
‘秀人,是誰來找你啊?’嘉子等了老半天,看見他怔在當場,不禁好奇地問。
‘一言難盡……’他轉過身來,性感卻無奈地微笑著,‘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東家和北家的戰爭,恐怕又即將開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