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半,萬小草偷偷模模溜進「萬人迷」。
她頭上包著香奈兒白紗絲巾,慣穿的洋裝換成了白色絲質上衣和牛仔褲,淡藍色名牌球鞋,因為行蹤太過鬼祟,一度還被警衛攜下來盤查。
「是我啦。」萬小草神秘兮兮地對他比手指。「噓——」
「噓?哦,噓——」警衛也跟著把食指放在嘴邊,緊張兮兮地望著她。
「謝謝,不要讓別人知道喔。」萬小草感激地朝他一笑,閃閃躲躲地溜進電梯里。
到了財會部的辦公室,她心虛地對十幾名會計和秘書擺擺手,大家會意地努力憋笑,極力維持鎮定。
但秘書是多麼聰明伶俐呀,盡避萬小草包得跟蹩腳三流偵探一樣,他還是從容冷靜地走過來,微微一欠身。「小草小姐,早,找財務長嗎?」
「早,他在忙嗎?」她不好意思地模模頭巾,「我會不會……打擾到你們辦公了?」
「不會的,小草小姐千萬不要這麼說。」他恭敬道,眼底卻閃過一絲可疑的笑意。「我馬上幫您通報。」
「等一下,那個……」她壓低了聲音,「今天有人來找過財務長嗎?就是一個頭發長長的,身材很火辣,整體感覺非常時髦的小姐,她有沒有來過?」
「您指的是沈小姐嗎?」
「對,就是她!」她心一慌。「她來過了?」
「昨天有,但今天沒有,不過沈小姐打過電話來,好像是約財務長中午一起吃飯。」專業的秘書就是不一樣,連在講八卦的表情都是那麼嚴肅認真。
「可惡!那個煙燻妹……」她懊惱地道,「我就知道她會來這招……那他答應了嗎?」
「據我所知,沒有。因為中午財務長和部長有個商業午會。」秘書禮貌地問︰「小草小姐,還有我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有有有!」她小臉寫滿千恩萬謝。「謝謝你,那你可以再稍微透露一下財務長今天的行程嗎?」
「是的。財務長十一點有個投資匯報的會議,中午和部長見面餐敘,下午兩點半還有個核帳會議,應該在四點以後就沒有公開行程了。」秘書流利地報告。
哇,果然是巨細靡遺。
「了解。」她雙眼亮了起來。
「請問……需要向財務長報告您來過的事嗎?」秘書謹慎地問。
「不用、不用,你就當作沒有看見我。」她急忙搖頭擺手。「你完全沒有看到我,我也沒有來過,至少在下午四點以前,我都沒有出現在‘萬人迷’里,這樣OK嗎?」
「OK。」秘書了然地點點頭,死命憋住一絲快抑不住的笑意。
萬小草沒有看見他在忍笑,她只是滿臉歉然、低調地和大家打招呼說再見,又左閃右躲地溜了出去。
不知道是誰先爆出了一記笑聲,然後瞬間像推倒了骨牌般,轟然狂笑聲霎時充滿了八十坪的辦公室。
連司徒文剛都被驚動了,好奇地自財務長辦公室里探出頭來,看看外頭究竟是怎麼回事?
是怎樣?夏天到了,所以辦公室也養了一大批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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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小草急忙跑回家換裝,然後又坐標叔的車到「萬人迷」大樓門口。
「小草小姐,我說你這樣不累呀?」標叔眼楮都看花了。
不只是早上十點,事實上她早上七點就來過一趟了,因為看見大門還沒開,這才死心的回家,可是他實在看不懂她到底在演哪一出?她今天來三趟就換了三次造型,第一次一身黑像要去做賊,第二次穿得好像是怪腳偵探,這一次就像要去參加國宴一樣,打扮得典雅隆重。
「不累。」萬小草在路上隨便買了兩個便當,還有三顆巧克力閃電泡芙和兩罐牛女乃,準備長期抗戰。
她甚至去跟園丁冬叔A了個望遠鏡——也不知他是拿來賞鳥還是拿來偷窺用的——放在身邊好隨時監視。
「小草小姐,你不進去嗎?」標叔看得一頭霧水。
「時候還沒到。」她的臉上出現了難得的專注和精明,「嗯哼。」
「什麼時候?」
「時候到了你就會知道了。」她語帶玄機,邊盯著大門口,邊打開便當,夾起一口白飯塞進嘴里。
但是因為太專心看外面,所以一坨飯掉了一大半也不知道,還差點直接塞進鼻子里。
看得標叔嚇出一身冷汗又欲哭無淚。「小草小姐……」
他寶貝的車又要變垃圾車了。
萬小草專心地盯著窗外,充耳不聞。
反正在下午四點以前,她要仔細盯著別讓沈嬡嬡搶先一步。
再怎麼說,人家可是從美國回來的,還是在百老匯劇場走跳多年的,實在是個強勁的對手呢!
萬小草就這樣守到快睡著了,直到下午三點五十五分才勉強移動麻掉的雙腳,痛得齜牙咧嘴的下車。
「小姐,你還好吧?」
她猛地軟了腳,總算及時扶住車門,回頭顫抖的笑著,「我很好,沒問題,沒問題!」
唉,談戀愛真的好辛苦啊。
但是沒有揮汗耕耘,哪來歡笑收割呢?
萬小草深深吸口氣,努力走向「萬人迷」大樓,還不忘裝出萬種風情的氣質,只可惜不時拐到腳的動作破壞了這份美戚。
「呼,累死我了。」她嘆了一口氣,總算撐到了二十七樓。
但詭異的是,怎麼外頭的大辦公室空無一人?
憊怪恐怖的咧……萬小草越走心越慌,人越毛。
她心驚膽戰地舉起手,怯怯地敲了敲財務長辦公室的門。
「請進。」司徒文剛低沉有力的聲音響起。
「幸好。」她大大松了口氣,有一絲害羞地模了模頭發,撫了撫裙子上的皺褶,打開門。「嗨。」
「小草?!」司徒文剛原本皺著眉的嚴肅神色驀然舒展開來,驚喜地注視著她。「你怎麼會來?」
萬小草一見到他,又感覺到熟悉的脈搏狂悸,心跳加速,她有些口干舌燥地傻笑,「就……突然很想見你。」
他來到她身邊,寵溺地替她摘下黏在嘴邊的一粒壽司米,笑謔道︰「帶便當來找我嗎?」
她一呆,隨即看清楚他修長指尖拈著的米粒,雙頰瞬間飛紅了。「啊。」
她的表情實在太可愛了,他情不自禁俯下頭,大掌溫柔地捧著她的小臉,深深地吻住了她。
扒,萬小草整顆心、整個人和靈魂全深深陶醉融化了。
在他的唇間,他的懷里……
完全忘了自己原來的目的,是要把他拐出辦公室好甜甜蜜蜜一番,順道逃開嬡嬡表妹的魔爪。
不過……現在這樣也不錯啦,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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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過後,萬小草舒服地躺在他結實溫暖的大腿上,仰望著滿天星光。
「你家好好喔,還可以上頂樓看星星。」
「從你家不能嗎?」司徒文剛停下輕撫她頭發的動作,微訝地問道。
「我們家太矮了,只有兩層樓,而且有華納商圈閃亮亮的燈光,你想我能看得到星星嗎?」她有一絲哀怨。「我連月亮都好久不見了。」
他笑了,黑眸閃耀如星子。「只要你想,隨時都可以來看星星。」
「我想呀。」她打了個呵欠,睡意朦朧愛困地笑了起來,腦袋更往他暖和的懷里鑽去。「借我睡一下,十分鐘就好了,可以嗎?」
「安心睡吧,不管你想要睡多久都行。」他眼神溫柔似水,強壯的雙臂將她攬得更近,低沉輕語哄誘道︰「我會在這兒陪你,一直都在。」
她模糊地咕噥了一聲,隨即安心滿足地輕嘆了,下一秒就睡著了。
「為什麼你只要躺在我腿上就會想睡覺呢?」他愛憐地擁緊她,忍不住有些納悶地嘀咕。
唉,他一向潔身自好,但也絕非柳下惠,再這樣下去,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夠按捺到幾時?
她甜得令他好想嘗一口,但心底又深切知道一旦淺嘗之後,他就再也無法停手了。
早晚有一天,他這只大野狼一定會失控地吃掉她這個小辦帽。
他苦笑著,自言自語道︰「糟糕,小草,我為你變成大了。」
就像此時此刻,他多麼想和她在滿天星光底下,在這張長椅上展開最火熱痴狂的纏綿,用各式各樣的銷魂方式好好地疼愛她。
彬者還可以在他的陽台上,客廳里,廚房流理台上……可惡!他越想男性象征越灼熱堅硬疼痛不已,簡直就是在自我折磨。
但是不管他多麼情難自己,多麼想要她,他還是不願嚇著她,他希望這一切是在兩情相悅心甘情願的狀況不自然而然發生,有著最美的開始,最美的高潮……
這表示,今天還不行。
「唉。」他長嘆一聲。
「唔……什麼?」
「沒什麼,你乖,好好睡吧。」他輕輕拍著她的背撫慰道。
「好……」她又像只小貓般呼嚕呼嚕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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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好幾天,萬小草都帶著零食在車上吃,邊跟監,還和司徒文剛的秘書里應外合,在司徒文剛開完會辦完公後就晃進去約他吃晚餐。
敗奸詐沒錯,但是也累慘了。
萬小草連續好幾逃詡沒睡好,一早就急急跑去公司盯梢,還要穿得美美的,最重要的是她的眼楮因為過度用力都快月兌窗了。
媛嬡表妹到底幾時回美國啊?她再不回去,她都快虛月兌力竭而死了。
「小草小姐早……」正在擦車的標叔听到動靜,轉過身來,臉上的黑眼圈嚇到了同樣有氣無力的萬小草。
「標叔,你怎麼了?」她一驚。
「沒什麼,只是日也做夜也做,又沒喝‘猛牛’的關系。」他嘆了一口氣。
罷剛他才吸完慘不忍睹的車廂後座跟地毯,差點要了他這條老命。
但是為了小草小姐,就算累掛了他也甘願。
「你還好吧?」她小臉滿是關懷之色。
「小草小姐,我還撐得住。」他也關心地道︰「小姐,你的臉色也不太好看呢,這樣受得了嗎?你以前是不睡到十點半不起床的人,現在……」
「唉。」她忍不住嘆息一聲,「沒辦法,現在是非常時期。對了,標叔,今天也要麻煩你了。」
標叔聞言挺起胸膛,慨然道︰「沒問題,全都包在我身上。」
早上七點半,萬小草又來到「萬人迷」大樓外守著。
她還以為今天會像過去幾天一樣,完全是自己虛驚一場,但是就在她邊啃飯團邊打瞌睡的時候,陡然看見穿著緊身黑上衣和艷紅色跳舞裙子的沈嬡嬡踩著輕快的步伐,正要踏進「萬人迷」大樓。
彪身警報嗶嗶嗶狂叫起來,萬小草二話不說扔下望遠鏡和飯團,推開車門就往前沖。
死命狂奔得像後頭有群僵尸追趕般,直到距離沈嬡嬡五步遠時,她才猛然煞住腳步,裝出優雅的樣子。
「嗨,怎麼這麼巧?」她臉上笑容甜蜜蜜,其實喘得坑諳氣了。
沈嬡嬡回頭見是她,不禁一陣錯愕。「你?你來干嘛?」
「我嗎?我來找人。」她總算稍微不喘了點,故作神態悠然地道,「你呢?你也來找人嗎?」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沈嬡嬡眯起雙眼,兩手抆腰,「你是來找我文剛表哥對不對?」
「對呀,你真是冰雪聰明。」她干脆的承認,臉上笑眯眯的。
沒想到她會大方承認,沈嬡嬡一時語結。
「你也找他嗎?那我們一起進去吧。」萬小草熱情地邀請,「他要是知道女朋友和表妹一起來找他,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誰要跟你一起進去啊?」沈嬡嬡防備地瞪著她,沒好氣地道︰「我跟我文剛表哥有私事要談,是家務事,我想你在場不方便吧?」
「不不不,我一點都不會覺得不方便,你不用太在意我。」萬小草笑呵呵的擺擺手,「真的。」
「你實在是……」沈嬡嬡真會被她氣昏,惱怒地一甩長發。「算了,我才不跟你湊熱鬧,我明天再來找表哥。」
「這樣啊,」她一臉惋惜,「可是我听說文剛明天要到日本出差耶,起碼半個月才會回來。」
「你、你怎麼知道?」
「昨天深夜他跟我說的。」她甜甜地道,滿臉嬌羞無限。
「深夜?你是說,你、你跟他……你們……」沈嬡嬡看起來快要腦溢血了。
「哎呀,我不是那個意思啦,你不要亂想喔,我們兩個只是……」她臉上的神情更羞澀了。「反正我不會講啦。」
「你們……你……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濫用職權對我的文剛表哥性騷擾!」沈嬡嬡忍不住鞍了出來,引來上班人潮好奇的眼光。「一定是你用強的,絕對是!」
什麼跟什麼?!
萬小草臉上的嬌羞和笑容倏地僵掉,火大得不由分說一把勾住沈嬡嬡的脖子。「你,跟我來!」
「咳咳,你、你想干嘛?咳咳咳……」沈嬡嬡做夢都沒想到看來縴細弱不禁風的萬小草居然力氣驚人,瞬間被強行架走。
「標叔,勞駕開門!」萬小草把她拖到凱迪拉克旁,大喊一聲。
「是!」標叔迅速跳下車,動作流暢地拉開車門。
「綁……唔!」沈嬡嬡被推進車里,驚駭地瞪著跟著坐進來,砰地關上車門的萬小草。「你瘋了不成?」
「閉嘴,再叫就帶你去華西街喝蛇血吃韭菜包!」她知道這些國外長大的ABC都很害怕那種食物。
斑,她只是單純,不是笨,只是脾氣好,不是沒脾氣。
懊歹她也是刁鑽萬寶珠姑婆和老好萬寶祿叔公養大的,從小到大見識過多少賤招?要不是她腦筋太迷糊,太懶得去動腦用心思,不然的話,她此時此刻說不定是個什麼「信義區萬字掛的口香堂堂主」,還是「信義區廟街七逃巷摑耳光號一姐」之類的。
最好不要惹火她,否則她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比方說逼沈嬡嬡吃豬大腸和雞!
沈嬡嬡果然很害怕,登時噤若寒蟬,只是美麗的大眼楮忿忿地瞪著萬小草,敢怒不敢言。
「很好。」萬小草滿意地點點頭,揚聲吩咐道︰「標叔,麻煩載我們到隱密的地方,越隱密越好。」
「遵命,小草小姐。」標叔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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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分鐘的車程,因為沈嬡嬡在生氣,萬小草也在生她的氣,所以兩個人就在凱迪拉克後座你瞪我我瞪你,你哼我我哼你的,直到車子駛進幽然僻靜悄無人聲的山林里。
「小草小姐,到了,這里保證隱密。」標叔小小聲道,眉眼間難掩沾沾自喜之色。「很不賴吧?」
「謝謝你,標叔,我——」萬小草撇頭望向窗外,臉霎時綠掉了。「你把我們載到福德公墓來干嘛?我是說隱密的地方,也沒有必要隱密到這種地步吧?」
真是會被氣暈。
「什麼?公墓?!」沈嬡嬡瞬間花容失色,伸手緊緊抱住萬小草。「嗚,我、我怕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標叔瑟縮了下脖子,急忙發動引擎掉轉車頭往外駛。「那、那我就找那個有點隱密又不會太隱密的地方好了,小姐覺得陽明山如何?」
「隨便啦。」萬小草嘆了口氣,莫可奈何地指指緊抓著她不放並直發抖的沈嬡嬡,「只要不會讓‘這只’這麼怕的就可以了。「
「那就去木柵動物園吧。」可憐的標叔,最近多操勞,精神已經錯亂到無法做出正確判斷。
「木……」她啼笑皆非。
「我喜歡動物園!」沈嬡嬡猛地抬起頭,歡喜地大叫︰「我要去動物園!」
萬小草差點被她糊掉的煙燻妝嚇到。「呃,啊?喔,好、好啊。」
也許是剛剛驚恐過度,現在的沈嬡嬡一點都沒有嬌蠻辣妹的樣子,反而比較像個小阿子。
她心底微微一牽動,有抹什麼念頭倏地閃過腦海。
嬡嬡表妹看起來有點可憐,為什麼?
抵達木柵動物圍,萬小草不了車,輕輕拍了拍雪白的蕾絲洋裝裙上的皺褶,對標叔笑道︰「標叔,我們在這里下車,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為什麼?」他一愣。
「我們也不知道會逛到幾時,而且你看起來累壞了,晚一點我們會坐捷運回去的,你不用擔心。」
「可是小草小姐,這樣……」
「就這麼決定了。」她嫣然一笑,主動牽著沈嬡嬡,對他擺了擺手。「好了,快回去睡覺吧。」
標叔只好在她的堅持下驅車離去。
「干嘛牽我的手?我跟你很熟啊?」沈嬡嬡白了她一眼,倔強的脾氣又回來了。
「我將來有可能是你的表嫂,所以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現在都要學著適應跟我很熟的日子。」她笑嘻嘻的說。
「你真是厚臉皮,文剛表哥就一定會娶你嗎?」
說是這樣說,沈嬡嬡還是不由自主被她柔軟又暖呼呼的小手牽著買了票,走進動物園。
一進動物園,就听到許多小朋友歡笑誼嘩的聲音,不斷有童言童語驚喜地嚷著︰
「媽媽,有紅鳥耶!」
「那不是紅鳥,是紅鶴。」
憊有小阿叫嚷道︰「爸爸,我要看無尾熊,我要看帕特里克——」
萬小草注意到沈嬡嬡一臉羨慕地盯著那些人,忍不住輕聲詢問︰「你……還好嗎?」
令她驚訝的是,沈嬡嬡並沒有回嘴抬杠,而是目不轉楮地凝視著那些小阿子,語氣有些夢幻迷蒙。「那些小朋友真的好幸福……」
「你小時候沒有去過動物園嗎?」
「只有一次。」沈嬡嬡忽然向前走,眼神有些脆弱地瞥了她一眼。「是文剛表哥帶我去的。」
她只是點點頭,安靜地听著。
沈嬡嬡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一瞬間,莫名地有股沖動向跟她傾吐這些,也許是因為萬小草的眼神那樣溫柔,充滿了憐惜和關懷。
除了文剛表哥以外,沒有人這樣對待過她。
「小時候我爸媽都忙著工作,把我丟給一個英國籍的保母照顧,她很嚴肅,堅持孩子就是要管教,絕對不能稍加施以溫情。」沈嬡嬡聳聳肩,努力表現出不在乎的神情。「我爸媽就只顧著賺錢,每逃詡是錢錢錢……根本就不管我的死活,他們自認愛我的方式就是從皮夾里掏出一迭鈔票,要我自己去買喜歡的東西。」
萬小草不忍地注視著她,語氣溫柔地道︰「你一定很難過。我想你寧可拿那些鈔票跟他們換來一個溫暖的擁抱吧?」
「對他們來說,擁抱只會浪費賺錢的時間。」沈嬡嬡撇唇冷笑,「但是最後他們倆決定這樣賺太慢了,所以一個跑去改嫁個猶太富商,一個則是娶了死了三個老公的超級富孀。」
「天哪!」萬小草忍不住攬緊她的肩膀,希望能夠給她一些些溫暖。
怎麼會有那麼無情又不負責任的父母呢?
雖然她和小報從小失去父母,但是有叔公和姑婆保護著她們,愛護照顧著她們,所以她們可說是在非常幸福溫暖的環境里長大。
但是嬡嬡表妹的遭遇實在太可憐了,她光听就好想哭。
沈嬡嬡有些僵硬和尷尬,但是當她看著萬小草真摯又閃動著憐惜的淚光時,不知不覺放松了緊繃的神經,反過來安慰她道︰「笨蛋!你干嘛哭?我都沒哭了。」
「可是你一定很傷心,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傷害你?他們是為人父母噯!」她吸吸鼻子,完全沒辦法控制,淚汪汪地望著沈嬡嬡。
難怪嬡嬡表妹看起來玩世不恭又有些刁鑽,原來是有這麼一段悲慘的過去,嗚嗚嗚。
「好了啦,夠了喔。」沈嬡嬡尷尬得要命,環顧四周投來的奇特眼光,笨手笨腳地用袖子幫她擦眼淚。「再哭下去人家會以為我欺負你……萬小草,把你的鼻涕給我吸回去!」
「嗯……好。」她更大聲地吸鼻子,淚眼朦朧地望著沈嬡嬡。「然後呢?然後你怎麼辦?」
「就過著很享受,但是有納粹頭子保母管轄的生活。」沈嬡嬡輕描淡寫地說,「直到我十歲那一年,文剛表哥全家搬到紐約,我才終于發現原來正常的家庭生活是很溫暖的……因為我們住得很近,所以文剛表哥常常帶我出去吃飯,說說話,還會教我微積分……你知道他有多嚴格嗎?解錯一題要做二十下伏地挺身,我的臂肌都是被他鍛煉出來的。」
「噗!」萬小草忍不住大笑。「哈哈哈……這麼恐怖啊?」
「唉,你都不知道,我這次回台北簡直是跌破眼鏡,文剛表哥變得好脾氣又柔和許多,我還以為我找錯人了呢。」沈嬡嬡說到這里,忍不住有些不是滋味地道︰「一定是你吧?你改造了他。」
「我有嗎?」她自己也很困惑。
「我可以坦白告訴你,當我知道文剛表哥正在交往的對象是‘萬人迷’的二小姐時,我氣得要命,還以為你跟我老爸的再婚老婆一樣,就是靠有錢有勢得到文剛表哥的。」沈嬡嬡喘了口氣,隨即神情復雜地道︰「但是後來看到你,又覺得你看來不像聰明到會要這種手段的人,可是我就是不服氣,沒道理文剛表哥那麼出色優秀的好男人,會喜歡上你這種腦袋空空的千金大小姐!」
萬小草眨眨眼,不知該氣還是該笑。「謝謝你的抬舉喔,不過你也對你的文剛表哥太沒有信心了,他像是那種見利忘義,會為了錢出賣自己愛情的人嗎?」虧她還自認了解文剛呢。
「一時激憤過度,我沒有想到那個。」沈嬡嬡有些慚愧的承認。「我也沒考慮到其實文剛表哥自己也是身價驚人,他不但是‘萬人迷’的股東之一,將來還要繼承姨丈在全球許多國家都有創立經營的十幾家國際連鎖大飯店,所以其實他不是青蛙,他是王子。」
「嘩!」萬小草听得目瞪口呆,這還是她頭一次听到關于司徒文剛財勢雄厚的身家背景。
等等,既然他是飯店集團的繼承人,干嘛還要委身在「萬人迷」里當個事多繁重的財務長?
她莫名有些恐慌緊張起來。
所以他隨時有可能離開「萬人迷」,回去繼承家業?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講啦,總之我就是覺得不爽。」沈嬡嬡總算承認,「應該是吃醋還是嫉妒吧,我不喜歡看到文剛表哥那麼喜歡別人,但這也是我頭一次看到他這麼深刻忘情地喜歡上一個女孩……你到底有什麼好嘛?你可以說來給我听听嗎?」
「可考倒我了。」萬小草苦笑。「我也不知道他喜歡上我哪一點耶,怎麼辦?你說他會不會突然有一天發現,其實我根本就是個惹禍精,不是他的朱麗葉。」
沈嬡嬡愣住了,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你講這話是什麼意思?」
「也許我比你想象中的還不像個千金大小姐。」萬小草也很坦率的說出心里的想法,「萬人迷」雖然是我和姐姐的,但那是叔公給我們的財產,若認真說來,我自己實在是沒什麼本事也沒什麼能力,長得又不是艷冠群芳,也沒有才華洋溢,最重要的是……我很不會打掃環境又愛亂丟東西,真不知道文剛幾時會被我氣死還是累死。」
「什麼?」沈嬡嬡被她最後那兩句話驚嗆到。「你沒有潔癖?!」
「沒有,同時我還是大家公認的環境污染源和垃圾制造者。」她內疚道,越講越小聲。
「那文剛表哥為什麼愛上你?」沈嬡媛大驚小敝地叫了起來。
「你覺得他有愛上我嗎?真的嗎?」萬小草頹喪的小臉陡地抬起來,眼里綻出希望之光。
「那當然,瞎子都看得出來他愛你愛到暈頭轉向了,不然我在不平個什麼東西啊?」話一出口,沈嬡嬡忍不住懊惱地低咒一聲。「Shit,我干嘛說出來?」
「嬡嬡——我可以叫你嬡嬡嗎?」萬小草又驚又喜,猛地一把抱住她。「謝謝你,謝謝你謝謝你……」
沈嬡嬡被她抱得差點喘不過氣,又好氣又好笑又別扭又忍不住心軟了起來。「呃,好啦,好啦,你控制一點……不要把我的妝弄壞了。」渾然忘卻自己臉上的煙燻妝剛剛在車上就哭糊了。
「嬡嬡,你真是一個善良的好女孩,我以前都誤會你了。」萬小草松開她,改為緊緊握住她的雙手,保證地道︰「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待你,我會當一個最好的表嫂的,真的!」
「好啦,好啦。」沈嬡嬡翻了翻白眼,可是嘴角卻浮起一朵笑容。「現在可以放開我的手了吧?這樣人家還以為我們是同性戀呢。」
「嗯。」她用袖子擤著鼻涕眼淚,笑了開來。
「噢,真是有夠髒的,真不知道那個表哥大傻瓜怎麼會喜歡你這個愛哭鬼。」嘴里碎碎念,沈嬡嬡還是掏出抗菌濕紙巾幫她擦眼淚鼻涕。「哎喲,你怎麼那麼會哭啊?」
就在這時,一個低沉溫柔的聲音在她們倆身後響起。
「你們逛完動物園了嗎?」司徒文剛黑眸含笑的注視著她們,在看到萬小草哭得鼻頭紅通通又淚汪汪的時候,不禁一震,心疼得連臉色都變了。「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腳酸嗎?還是哪里不舒服?嬡嬡,你有沒有欺負——」
「來,還你。」沈嬡嬡松了口氣,趕緊把鼻涕眼淚直流的萬小草塞進他懷里。「換你幫她擦眼淚跟鼻涕,我要閃人了。」
「咦?」司徒文剛一臉不解,但雙臂自然而然地擁緊萬小草,掏出手帕替她擦起小臉蛋上的眼淚。「我開車來,就一起搭我的單吧。」
「才不要,我要去坐捷運。」沈嬡嬡對他們扮了個鬼臉。「拜!」
「她怎麼了?怎麼會那麼大方讓我們倆獨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低問。
「這個嘛……我只能說,她真的是最可愛最善良的煙燻妹了。」萬小草的眼淚總算控制住了,自動自發地自他西裝口袋里模出一包面紙,抽出兩張來就要擦鼻子。
「噢。」他似懂非懂,不假思索的接過她手中的面紙,動作輕柔地幫她擤鼻子。「來!用力。」
就在他們倆以旁人難以理解的方式卿卿我我、甜甜蜜蜜時,瀟灑的沈嬡嬡在大步經過一對父女時,听到小女孩天真的扯開嗓門嚷道——
「爸爸,有熊貓耶!熊貓在走路耶!」
「哪里?哪里有熊貓?不是听說熊貓不來了嗎?」
「就在那里……你看!一個熊貓姐姐……」
下一瞬間就听見沈嬡嬡氣急敗壞大嚷——
「死小阿,誰是熊貓啊?我這個是煙燻妝,煙燻妝!」
司徒文剛和萬小草同時沉默了幾秒,隨即不約而同背過身激烈地抖動著雙肩憋笑。
貶跟小阿子吵嘴了,看來嬡嬡的心情恢復得挺好。
嬡嬡表妹危機,宣告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