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那一餐飯誰也沒有吃。
因為等到長長一吻結束之後,冷如冰一自痴迷狀態清醒過來,就一拳把路晉揍飛出去!
幸虧是從窗口撞出去的,要不然明年此時,路晉能吃的恐怕就只有祭品了。
坐在野店簡陋的隔樓矮房間里,冷如冰還是怒氣未消呢。
「你姥姥的!竟然敢偷親本姑娘?」她忿忿未平,雙手抱臂狠狠瞪向欄桿下方的他。
他半偎坐在牆邊,神情痛楚地捂著胸口,嘴角猶有血漬,正抬頭望向她,恰恰巴她的目光踫觸個正著。
冷如冰急忙轉過身背對著他,一顆心怦怦劇跳。
他……剛剛看她的眼光……有在生氣嗎?
她心下忐忑,有一絲坐立不安。
「真要命,冷如冰,你就不能再忍一忍嗎?脾氣也該改一改了,他就算再怎麼可惡、不應該,你也不能下手這麼凶殘哪。」她喃喃自語,有點自責。
萬一把他打得五髒六腑全移了位,怎麼辦?
他……不會待會兒就掛了吧?
冷如冰忍不住又偷偷轉頭瞄了他一眼。
他沒有抬頭看她,可英俊臉龐卻有一絲苦笑。
天色就快暗了。
她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冷硬著聲音道︰「喂,有沒有帶燭火呀?」
「咳咳咳……」路晉欲開口,卻先一陣喘咳。
她心一慌,趕緊躍了下來,奔近他身旁。
「你還好吧?胸口還疼嗎?要不要我幫你找大夫來?」
他握住她的手,黑眸幽幽地、溫柔地注視著她。
她被他盯得心慌意亂,本想抽回手,可是他卻握得好緊;她是可以運勁掙月兌開來,可又怕傷了他。
「冰兒。」他輕喚。
「干、干嘛?」她有些慌,有些害羞地低聲開口。
「燭火在你那邊。」
「啊?」她一愕。
「燭火在——」
「燭你個死人頭啦!」她惱羞成怒,忿忿然起身又咚咚咚地沖上樓。
「哈哈哈……」路晉捂著胸膛輕笑,因受傷而顯得蒼白的臉龐上滿是開心。
她真好玩,好可愛……
***
冷如冰足足跟他冷戰了三天。
不管路晉怎麼逗她,賠罪,扮無辜,還是難消她心頭之氣。
不過盡避不給他好臉色看,背著他時,她這是忍不住偷偷瞄著他挺拔偉岸的背影。
想起那一日纏綿入骨的那一吻,她情不自禁抬手輕觸自己的唇瓣,雙頰紅艷了起來。
「呸呸呸!我想那個做什麼?」她一驚,懊惱地甩了甩腦袋。
可惡!沒事就來攪翻她一池春水,害她滿腦子都是那些羞煞人的玩意兒。
苞思亂想間,他們騎著馬進入蘇州城。
自古以來騷人墨客詠嘆千年的蘇州,有水有花有詩,小樓昨夜留住的是東風,是白雲,是天上那一輪美麗的滿月。
蘇州的面炒碗茶又香又甜又糯,蘇州的姑娘婉轉鶯語飄逸如畫,蘇州就連空氣里也仿佛流動著詩情畫意。
「好美……」才剛踏入高聳典雅的東城門,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冷如冰整個人不禁跟著溫柔了起來。
路晉笑望著她,溫柔地問︰「喜歡嗎?」
「喜歡。」她夢囈般回答,突然想起自己還在跟他賭氣,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干什麼?我準你跟我說話了嗎?嘻皮笑臉的……還笑?還笑?你給我離三步……不,十步遠!」
「你還在生我氣?」他被罵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還笑得很高興。
他有病啊?
「我腦子壞了才跟你這種該死的家伙生氣……總之,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你離我遠一點就對了。」她氣憤的咕噥。
「不行,你要陪在我身邊,時時保護我的。」他笑吟吟的提醒她。
「你——」她狠狠蹬著他。「你要不要臉哪?這種話虧你說得出?你可是個大男人,最該被保護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嚇?!
她、她剛剛說了什麼?
冷如冰登時噤若寒蟬。
路晉看著她,眼庭笑意滿滿。
她終于自覺是個女孩兒家了。
「蘇州有美味的蘇荷十八齋,你想不想吃?」他知道她喜吃菜蔬勝過大魚大肉,因此故意支開話題。
「是素菜嗎?」果不其然,她眼兒亮了起來。
「對。」他笑道。
「那我……」冷如冰這才發覺自己又中了他的計,小臉繃緊起來。「哼,我自己又不是沒有銀子,不用你請。」
「冰兒,你又忘記要在人前扮演我倆是一對戀人了。」路晉故意嘆了一口氣。
「你、你少在那邊給我唆,這里已經是蘇州了,我就不信他們追得了這麼遠。」說是這麼說,她的嗓門還是不自覺放輕了點。
現在找不著她的人,左護法他們想必已經到京城去找教主討救兵了吧?
一想到這兒,她不禁洋洋得意起來。
就讓那個苗阿青不得安生,讓她也嘗一嘗臨時被丟了個燙手山芋在手上的痛苦滋味。
誰教她每次都這麼對她,小時候玩捉迷藏,把她「忘」在黑漆漆的山洞里三天三夜,害她從此以後性情大變,變得喜怒無常,冷淡如冰,而且還患了一進狹小地方或密閉的幽室,就會感到極度恐懼的毛病。
長大後,那個苗阿青竟為了個漢人拋谷棄教從良去也,根本連通知一聲也無,讓她莫名其妙被迫挑起一教重擔。
一想到這些,她至今還是恨得牙癢癢的。
終于可以報一箭之仇了,苗阿青,你就好好等著吧,呵呵呵!
「冰兒?冰兒?」路晉有一絲猶豫地輕喚。
「干嘛?」她抬頭看著他。
「你剛剛的表情……有點猙獰。」他吞了口口水,有一絲心驚。「怎麼了嗎?哪兒不舒服?」
「沒有。」她不在意地擇揮手,心情突然太好。「不是要去吃蘇荷十八齋嗎?走走走,我餓死了。」
他有些不解地望著她哼著曲兒的背影。
女人……誰能真正懂女人?
***
蘇荷十八齋是蘇州醉月湖上「听荷水榭」的招牌菜。
冷如冰難掩驚奇地看著建築在湖水中央的美麗宮樓,里頭隱隱有絲竹天籟傳出,幽幽渡水而來。
「這是人間仙境吧?」她輕嘆。
路晉佇立在通往「听荷水榭」的九曲橋口,微笑著對她伸出手。「來。」
她如作夢般,將小手放在他的大掌里。
他溫暖的掌心包覆著她的柔荑,緩緩地帶領著她漫步過九曲橋。
丙真是山青水明幽靜靜,湖心飄來風一陣啊……
「等夏天到了,這兒滿滿的翠綠荷葉里就會開出朵朵美麗的荷花,紅的,粉的,白的,美得像一幅畫。」路晉笑著解說。
「是嗎?那一定好漂亮。」
冷如冰滿臉神往,可是此刻看著眼前新綠乍綻的大大小小圓荷葉,娉娉婷婷高低交錯,卻也別有一番清新氣息。
如果說教主是一株自湖中挺秀嬌艷綻放的荷花,她就是一旁陪襯的綠色荷葉吧?
人人都喜歡,愛慕那亭亭玉立的荷花,像她這樣不起眼的,被視為理所當然的冷冷圓葉,會有人特別駐足等待嗎?
她忍不住必頭望了他一眼。
俊美的他,和教主是同一類人,天生注定要萬丈光芒備受傾戀的。
他一定也覺得冷冷的、不嬌又不媚的她很無趣吧?
「怎麼了?」路晉注意到她神情黯淡,心頭不由得一緊。
「你會不會覺得……」她仰首望著他,欲言又止。「算了,沒什麼。我們走吧。」
他凝望著她率先前行的身影,眼底掠過一抹迷惑。
為什麼突然落落寡歡起來?又為什麼不開心了呢?
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看見她落寞的神情,他的肚子像被一記拳頭重重擊中了般,瞬間絞擰痛縮成了一團。
***
冰山美人一進高朋滿座的「听荷水棚」里,自然是引起了一番小小的騷動和驚艷。
可是等到她身後那位俊美無儔、尊貴迷人的美男子一出現,全場鴉雀無聲,無論是男的女的老的小的……統統都看呆了。
尤其是柔美飄逸的蘇州美女們,紛紛倒抽了一口氣,眼底桃花當地全朵朵開了。
冷如冰不是滋味地環顧全場,她當然知道他們——尤其是她們——戀慕的眼神不是因為她,全是因為她身後那個男人來的。
巴他結伴上路以來,一路上只要有遇見人,統統都會露出垂涎的表情死盯著他不放,好像恨不得能一口把他吞進肚子里似的。
而那個家伙則擺出一副見怪不怪,理所當然的死樣子。
雖然他對那些黏上來的姑娘從沒有什麼特別反應,依舊是淡淡的、冷冷的,但是……干嘛在這個時候就偏偏不提他有個未婚妻?
而且就、是、她!
「我沒有胃口了。」光想著一大群人盯著他流口水,她還吃得下去嗎?
「怎麼了?你不是餓了嗎?」路晉一怔,關切地問,手還模了模她的額頭,「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嗯?」
他憐愛疼惜的舉動惹來眾姝大大崇拜又深深傾倒。
冷如冰的心盡避因為他的憐惜而感到甜絲絲的,卻也覺得背後同時傳來一陣刺刺又冷颼颼的感覺。
不用回頭,也知道那些女人嫉妒憤怒的目光頻頻射出冷箭,恨不得把她扎成一只箭豬。
斑!她冷如冰怕過誰來?
冷如冰只是緩緩地回頭,冷冷地環顧全場一眼——特別是那些女人——她眼底凌厲冰冷的光芒,銳利得令人驚懼。
一時間,空氣急速結冰僵冷,人人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殺氣,這絕絕對對是傳說中的殺氣!
「冰兒,你一定是餓到不舒服,胃疼了吧?」偏偏路晉對她渾身散發的驚人殺氣一無所覺,依舊滿眼關心地瞅著她。「我叫點清淡好吃的,你多少吃一點,好不好?」
「好呀。」她勝利地望了那些張口結舌,呆若木雞的姑娘一眼,還故意假作踉蹌了一下,就勢倒進了他懷埋。「哎呀……」
氣死她們!
路晉果然擁住她,這下更擔心了。「槽了,定是餓到腿腳都無力了。掌櫃的,我們要一席上好的十八齋,越快越好!」
他知道冰兒肚子餓脾氣就壞,可今兒個應該是餓過頭,連發脾氣的力氣都沒有了。
「是是是,馬上來!馬上來!」掌櫃的這才如夢初醒,急急吆喝著︰「小二!憊不幫公子小姐帶位哪,上好雅座……樓上最靠窗口的,那兒最舒服敞亮。你還愣什麼?快點呀!」
「噯,來啦!」店小二簡直像作夢一樣,傻笑地望著這對神仙般的璧人,忙不迭地招呼著。「公子、小姐,這邊走……當心腳下,留神階梯哪。」
冷如冰就這樣靠在他的臂彎里,好生地上演了一回「侍兒扶起嬌無力」的戲碼。
最好讓她們羨慕到眼珠子都掉出來!炳哈!
最後冷如冰就在他呵謨備至的服侍下,快快樂樂地吃完了十八齋,還游了一會兒湖,買了兩串冰糖葫蘆,放了一趟紙鳶,這才回到客棧休息。
真是大大地出了一口惡氣。
一路上光是看著他溫柔的笑容只對自己綻放,對旁人——尤其是女人——卻是一臉冷冰冰,視若無睹的樣子,她就覺得心花朵朵開了起來。
扒呵呵……
「真是太爽了!」躺在軟綿綿的蘇繡錦被上,她樂得滿眼都是星星,興奮得根本合不上眼。
她開心地在大床上滾來滾去,還不時偷偷捂著小嘴咯咯笑,最後心滿意足地癱成了大字形,喜悅地望著上方的床帳……
等一下!她為什麼這麼樂不可支?
「難道……難道我愛上他了?!」冷如冰花容失色地緊緊捂著雙頰。
死了!
這下子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
筆宮報月正春風
靈豐帝緩緩提起朱筆,在雪浪紙上點落一個圓圈,再一個圓圈……就這樣交縱錯疊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圈。
梅公公在一旁滿臉崇拜之色,迫不及待贊嘆了起來。
「主子這幅畫真是天外飛來之神筆,大有後古代之風格,開創某種新潮畫派之先軀,果真是詩里有畫,畫中有詩,奴才可以很清楚明白地看出主子這畫中深刻而寶貴的含意——啊,一個圈兒圈著你,今生今世不離散;一個圈兒圈著我,著我,我倆從此不分手;千千萬萬圈圈兒,就好比千千萬萬個……」
「梅公公。」靈豐帝突然喚了他一聲,愉快地拎起那張布滿大大小小圈圈的雪浪紙。「葡萄,朕畫得像不像?」
梅公公滿腔的詩情畫意頓時間僵死在臉上,葡、葡萄?
不過好一個梅公公,他混跡內廷多年,靠得可不是一時半刻的三腳貓功力,而是當年在川境里學過變臉這項獨門絕技。
但見他一臉的錯愕瞬間一變,立時又變成了滿臉堆歡,稱羨不已。「主子好才華,短短十數筆,居然能傳神地描繪出葡萄的豐滿甜美,只要一觀此畫,不知怎地,奴才心里好比被醍醐灌頂,頓時有一種耳目一新的感受呢!」
「是嗎?朕就知道你懂得欣賞。」靈豐帝得意道,卻也不忘別有深意地笑瞄了他一眼。「梅公公,你真不簡單哪。」
那一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功力可說已是出神入化了。
梅公公自然听得出主子的語帶雙關,厚如城牆的老臉皮不禁一紅。「奴才不敢,主子見笑了。」
就在此時,身穿黃金鎧甲的御林軍首領快步前來,恭恭敬敬半跪行禮。
「啟稟皇上,人回來了。」
「路晉?」他星眸一亮。
「不,是……」御林軍首領有些尷尬地道︰「派去的第二名高手,又空手回來了。」
靈豐帝眨了眨眼楮,俊臉浮起一朵無奈又欣慰的微笑。「好,路晉果然是路晉,看樣子朕果真沒有小覷他。」
「皇上請息怒。」
「朕不生氣,只不過這一次你們不能大意了。」他似笑非笑的開口。「這樣吧,你麾下的右翼飛虎御林軍最近也閑著沒事干,就讓他們出這趟任務。記住,只準成功,不準失敗,否則……你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屬下領命,屬下明白。」御林軍首領慨然領命。
筆上指的後果他當然明白……很恐怖哪!
一定就是跟鐵沙掌高手秦鐵殺,和這回派去的崆峒派高手阮小二一樣,將被重兵押解入後宮之中,然後一人都得負責挑三個後宮佳麗回家,開始面臨「日也操晚也操,美色銷魂人消瘦」的悲慘人生。
嗚嗚嗚,他們這些臣子究竟是該感謝皇上給的福利這麼好,動不動就大舉搞賞臣子?還是得埋怨皇上,壓根是想害他們每晚不得好眠呢?
唉,不過追根究抵起來,這全是已故皇太後為皇上納入的那三千美人兒惹出來的禍。
那些美人兒美則美矣,卻個個如狼似虎,最愛爭風吃醋,尋常男人根本難以消受。
筆太後為了皇室香火繁盛、瓜瓞綿延,手段是太狠了點;可沒想皇上更絕,他打從一開始就讓後宮形同虛設,連踫都沒踫過她們,只是一開始興高采烈地點點名,編成了百花冊,然後就把她們全放在那兒當皇宮花草看待。
般得三千美人兒是欲火焚身……啊,不是,是越來越渴望愛情的滋潤,所以皇上只好為了她們的青春和幸福著想,每每找到機會就把美人給賞出去。
可是這樣根本是爽到皇上,艱苦到臣子啊。
「還發什麼呆呢?」靈豐帝笑得好不邪惡。「是不是不懂朕的心意啊?要不要朕先讓你到後宮去看一看、走一走,提前感受一下呢?」
「不不不……臣懂、臣懂,臣馬上去辦!」御林軍首領臉色大變,趕緊點頭如搗蒜。
待御林軍首領腳步有些虛浮地離去後,靈豐帝掩不住得意洋洋之色,偏過頭笑問梅公公︰「公公,朕真是個仁君,對吧?」
「古住今來,天下第一。」悔公公重重點頭,滿臉贊同。「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真是個陳年馬屁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