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空氣中隱隱帶著一絲清涼的水氣襲面而來,戴燕嬌發髻上長長的紅色帶子迎風飛揚。
倏地,她神情一凜,振臂高呼︰「放箭!」
霎時,她身後數千名屏氣凝神的戰士發出怒吼,鐵臂繃緊的弓弩當空疾放!
咻咻咻!漫天箭雨宛若乘風怒飆向對坡而去,那頭的上萬名兵馬登時被射翻無數在地,卻有更多人不畏死悍然沖了過來。
她身後的戰士輪番射箭,可是敵人在面對第一波突如其來的襲擊後已然驚醒過來,紛紛揮舞著手上的盾牌擋住了飛箭,越發進逼而來。
「小姐,箭已盡!」一名執劍在手的剽悍男子大喊。
戴燕嬌眸光一閃,沉聲下令道︰「風,箭隊退,盾組上前,地趟刀緊貼在側!」
「是!」名喚風的男子急回頭,吼聲如雷,「小姐有令,盾組上前,地趟刀緊貼在側!」
「是!」另五百名戰士跨步向前,單膝跪下,蓄勢待發。
敵軍在怒馬狂卷而來之際,也張弓欲射──
「護住小姐!」風急急沖向前,想將戴燕嬌拉避退後。
「不,等等。」她目光緊緊盯著那群逐漸拉近距離的敵軍,冷靜的下令︰「揚盾!」
再不到百尺……就快接近了!
剎那間,敵人的箭矢如暴雨般瘋狂落下,哆哆哆地穿射入人體里,鮮血飛濺,她身旁有數十名戰士在盾牌空隙間被射中,悶哼著倒地斃命。
不……她心髒絞擰成一團,幾乎無法呼吸,不能思考。
這些都是她的人馬,她的兄弟,她的家人!
「小姐,來不及了,敵人人數太多,咱們先退一退吧。」風心急地想護著她安全回城。「城上已備妥巨石弩,不怕他兵臨城下。」
眼看欲采下盤斬割馬腿的地趟刀陣破了一個大缺口,情勢危在旦夕,小姐的命比他們這三千兵馬還要重要,萬萬不能有一絲閃失!
「不行,就快下雨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功虧一簣!」戴燕嬌一咬牙,倏然搶過一只盾牌飛擲出去,足尖輕巧點地飛彈向盾牌後頭,右手拔箭左手揚弓。
那只盾牌擋去了飛射向她的箭雨,她躲在去勢甚疾的盾牌後方,眸光閃電般瞥見敵軍已欺近那整排枯木防線——
就是現在!
她吐氣揚聲,姿態美妙地一翻身,閃過一支自側面飛來的強矢,迅雷不及掩耳間燃起了箭頭焦油,拉弓疾射!
熊熊燃起的火箭如流星般劃過天際,霎時轟地一聲,整排淋滿焦油的枯木爆炸狂燒了起來!
馬在嘶鳴,人在哀號,猝不及防的敵軍在剎那間被燒成了無數火球,後頭來不及拉馬回逃的眾多人馬也在推擠中紛紛跌落,登時兵敗如山倒,一片烈焰慘嚎交織出一幕可怕的人間煉獄。
「勝了!我們勝了!」身後爆出陣陣狂喜歡呼聲,沒有人能想到單憑戴燕嬌一人之力,居然神奇地擊潰了千軍萬馬,守住了鹿門關。
頒隆隆雷聲中,大雨陡地狂下。
戴燕嬌怔怔地看著那片逐漸被大雨淋熄,卻依舊慘烈恐怖的血腥戰場,她小臉蒼白得似乎比雨水還透明。雨太大,眼前漸漸模糊,但縈繞在她鼻端的血腥氣息卻怎麼也消散不去。
敵人也是人,是一條又一條的命……
可是她今天若是沒有滅了眼前數以萬計的敵人,今夜在冥府里的將不止是駐扎在鹿門關的三千兵馬,還有滿城的老百姓。
倘若此關遭鐵蹄踏破,敵軍長驅直入,影響了主子和少爺精心布妥的局面,屆時就算將她五馬分尸也萬死莫贖!
只是盡避眼前敵人死傷慘重,鹿門關一役大勝,但戴燕嬌卻一點也感覺不到喜悅。
「亂世人不如太平犬啊……」她滿心苦澀的閉上雙眼。
雨太狂,已分不清落在她頰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幾時,才能盼得太平盛世來臨?
*****
京城
獻妖嬌蛇腰似柳纏君繞嬌喘如吟醉魂銷報心郎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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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城里,百花盛放燦若繁錦;而大殿里,鶯鶯燕燕起舞艷歌,玉脂朱唇顰巧笑,數不盡的春色,訴不完的銷魂,一波波如水輕輕推向金龍椅上。
鬢發微霜的聚豐帝笑眯了眼,邊哼著小曲,邊張嘴吃了一口身旁美人縴指拈來的紫玉葡萄。
昔年的英武面容已被近年來的酒色消蝕得不見蹤影,酒糟鼻和泛紅的眼珠透露出酗酒無度的痕跡,但是當他清醒的時候,眼神依然銳利,只不過他清醒的辰光很少,若不是在早朝已過後,便是在往上朝的路上。
每當他想要提振起精神好好听取文武百官進言,以及想治理國家的時刻,他便強烈地想念起那入口香醇落肚燃燒的美酒。
他通常會需要一杯、兩杯、三杯……還是兩三壺酒的幫忙,才能夠安心地坐進龍椅,在半醉半醒的酣然狀態中,听完那一個又一個討人厭的壞消息。
不是南方糧食欠收,便是北方蠻子蠢動,再不就是哪兒又澇了旱了,百姓都快沒飯吃了……
煩都煩死人了。
「朕當年不是治理得國庫豐盈、谷倉滿溢了嗎?哪有短短三五年便有餓死人的道理?都是一堆故意壞朕心情的家伙,該死!信不信朕將他們全殺了,統統殺了……」他喃喃咒罵,疲倦地閉上了雙眼。
不,不……
他隨即驚醒過來,心悸如狂。
不能睡,睡著了他又會夢見皇兄和皇嫂七竅流血,舌頭長長的垂落胸前,僵白著臉直直朝他飄過來,幽黑溢血的眼窩里流出絲絲蛇信般吞吐的仇恨。
惡夢!這一切不過是惡夢而已!
但是這樣的惡夢卻沒日沒夜的糾纏著他,從他三年前大病一場餅後,便幾乎夜夜都看見……不,是夢見……那是夢,只是一場天殺的惡夢!
「美人兒,再給朕倒酒!」他將偎在身邊的軟玉溫香攬進懷里,享受著那溫熱的柔軟人體。「不,用你的丁香小舌喂朕吧,要是灌醉了朕,朕重重有賞!」
「謝皇上……」美人兒嬌聲嚦嚦。「臣妾一定讓皇上醉入溫柔鄉,做一個甜美的好夢──」
聚豐帝猛然坐起身,怒不可遏地重重摑了她一巴掌,美人兒登時慘呼著摔落龍椅。
一時間,輕歌曼舞全停了下來,舞伎們驚恐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夢?你還讓朕做夢?」他怒吼著,「來人!將這賤人拖下去棄市凌遲,尸首高掛城門示眾,看以後還有誰敢叫朕做夢!」
「是!」金殿侍衛急步上前,拖走了那名嚇得魂飛魄散,連求饒都來不及的美人。
在場眾人面色慘白若紙,在彼此眼中看見死亡恐懼的陰影。
「發什麼愣?唱!繼續唱,誰沒開口,朕就將他五馬分尸!」聚豐帝暴戾陰鷙地環顧四周。
眾人才如大夢初醒,顫抖著繼續旋舞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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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年少昨是今非醒來早滄海桑田一場覺辮鴉忘歸巢……
*****
戚東方醒來的時候,身旁永遠不缺女人。
艷如桃李的,嬌若春花的,窈窕的、豐滿的、嬌小的……應有盡有。
有人贊他風流,有人妒他萬人迷,還有更多人將他奉若天神,以及天下所有男人的楷模。
但他的兄弟總喚他是酒鬼、婬棍,不知偷走了世上多少姑娘的芳心,又欠下了多少女人的桃花債。
而今天早晨也不例外。
戚東方睜開眼,精壯矯健如豹子的赤魄在晨光下慵懶地舒展著,充滿了力與美和令人臉紅心跳的誘惑感。他伸臂往身旁一撈,將蜷曲在枕側的柔軟嬌美的赤果身子勾攬入懷里。
「嗯……」他懷里的赤果女子輕聲嚶嚀著,逐漸轉醒過來。
「小親親。」他粗糙的大掌自她羊脂般雪女敕的光滑背脊緩緩往下游移,越模越往下……
*****
直至已過晌午,直至身下的嬌人兒已經累得半昏了過去,宛若永不饜足的戚東方這才低吼著馳向自己的解放……
空氣中,彌漫著他倆火熱交歡過後的氣息,有著她芳馥的**味和他男性的純厚麝香。
戚東方憐惜地輕吻著她雪白的頸項和敏感的耳垂,卻只換來她睡意濃重的小小抗議聲,他不禁低低笑了起來。
「嬌兒,看來我真把你累慘了。」他修長的手指留戀不舍地輕撫過她光滑的縴背。
是難為她了,三天前才打了那場兵凶戰危的勝仗,昨兒還未用晚膳就被風塵僕僕趕來鹿門關的他拖進房里「犒賞」了一整晚又一個早上。
可誰教他偏偏就是要不夠她?
而且……
「該死,我差點就失去你了!」強壯的手臂將她緊緊攬入懷里,他臉上那抹長駐的吊兒郎當笑容消失,余悸猶存地咬牙道︰「以後,我不準你再身先士卒,不準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否則我就把你鎖在床上,讓你一輩子都下不了床!」
自從收到賀蘭狼族想乘機進佔只有精兵三千的鹿門關的消息,他便將大軍交付予西門將軍,率領「天策閣」里的一支鐵騎星夜千里趕來。
一路上他策馬狂奔,不知咒罵了幾千幾萬次,不該將北方四路大軍盡數部署在祈耳關、成蘭嶺、定襄和平城。
盡避拿下這四處,就猶如在白子凌亂的棋盤上,以長龍陣與七星之勢扣緊了敵人七寸的黑子,進可攻,退可守,進退之間又可掐斷朝廷軍隊與北方亂黨間的聯系。
他痛恨自己不該那麼確信單憑嬌兒一人與三千精兵之力,便足以守住這鹿門關。
但是她真的做到了,她沒有叫他失望。
只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當他憤怒地踹開南面城門時,見她身著紅衣卻嬌容蒼白地手執酒杯,親自在廣場中灑酒祭奠陣亡弟兄的英魂,小小臉龐盛著一抹說不出的哀傷。
在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隨後沖涌而上的強烈釋然和心痛感令他微微暈眩,腳下還踉蹌了一步。
「賀蘭狼族竟敢垂涎我鹿門關,還差點傷了我的小嬌兒……」他獰笑著,眸底浮起一抹騰騰殺氣。「十日之內,我定要它全族滅絕!」
誰都不能傷了他的小嬌兒一根寒毛!
*****
就在此時,門外響起了兩下輕敲。
「少爺,用午膳了。」
戚東方挑眉,輕柔地將錦被覆住她柔軟的身子,方才揚聲道︰「進來。」
他緩緩起身下床,結實的男性身軀隨著每一個輕松的步伐而起伏,誘惑感十足。
房門被推開,兩名嬌美侍女紅著臉,輕捧著衣褲和長袍慢步而入。
「少爺更衣。」小春臉紅心跳地服侍他穿衣,她不敢看,卻又不舍得不看地偷偷瞥了眼少爺強壯的男性體魄。
小夏則是為他打濕了上好絲帕,溫柔地替他擦拭著臉,看似平靜的美麗臉龐卻掩不住棒吸急促。
侍女們的愛慕戚東方全看在眼里,忍不住微微一笑。
真糟糕,他乖巧可人的侍女們好似也快被他帶壞了,不過真可惜,他素來不染指身邊的女人。
她們和嬌兒不同,嬌兒……就是嬌兒,是他暖床的妾室,是他最信任的女將,還是他最貪戀的美麗。
但小春和小夏是家奴,打十四歲起便開始服侍他,她們值得比他更好的男人,而不是像他這種游戲人間、不負責任、花心風流的壞胚子。
看來哪天也該幫她們許門親了。
「少爺,鳳公子的飛鴿傳書到了。」小春吐氣如蘭。
戚東方含笑的眸光倏然銳利,但唇畔笑意不減。「這小子動作真快,怎知我到鹿門關來了?」
不過這話也是多余,齊鳴鳳是個通天下的巨商,負責為主子收攏天下財富,在商場上攻城略地,雖是和他各司其職,可行商所需而布下的情報網卻也不輸他三分哪。
梳洗過後,他接過那只卷在小竹筒里的信箋,慢慢展開覽視。半晌後,他若有所思地笑了起來。
戚兄︰
南方諸亂黨蠢蠢欲動,糧草秣馬市熱絡,宜用間入敵方探究……
「小春,傳命風和路統領進府,我有話交代。」
「是。」小春收起痴迷之色,嬌應道。
「還有,」戚東方溫柔的眸光瞥了猶在床上熟睡的小女人一眼。「小姐累壞了,讓她好好歇息,不準吵她。」
「是。」小春難掩羞色,心兒怦怦然。
昨晚她們守在門外,听嬌小姐**哀叫得那麼淒慘,就知道主人定是「勇猛」了一整夜,連歇也沒讓嬌小姐歇上一回。
「吩咐廚下炖一盅雪蓮養神湯,」他沒有察覺自己的聲音也恁般憐惜。「待小姐醒了後,服侍她喝完。」
「是。」小夏難掩羨慕之色。
「小姐要是像上回沒喝完又強撐著要去忙活兒,告訴她,她知道會有什麼下場。」戚東方的口吻雖帶著警告與不悅,可眉宇間壞壞的笑意卻明白顯露了那個「下場」和昨晚的「犒賞」是一樣的。
「是。」小春和小夏更加羨慕了。
而累到淒慘無比的戴燕嬌昏睡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壓根沒有听見他們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