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永遠待在這兒……
我哪兒都能去……我要去看山、看海,走踏江湖……總有那麼一天,走得比誰都遠……
我不陪-玩扮家家酒……姑娘長大了自然得嫁人,怎可能讓-跟在身邊……
別跟我提什麼世代交好,年家是年家,鳳家是鳳家……永瀾會傷成這樣,全是-鳳家的錯……
我真討厭-那對眼……
我真討厭-那對眼……
「不要討厭我……永勁……」浮沉的意識帶著鳳祥蘭飄飄蕩蕩,頭好重、好痛,黑暗中,那張男性面容逼得好近,冷厲嚴肅。她不害怕的,甚至想沖著他笑,但唇還沒來得及勾勒,他丟出來的話回蕩在耳邊,惹得她傷心難受。
「你們瞧,快來瞧,祥蘭兒醒啦,她方才喃著什麼呢。」香榻邊,一名與鳳祥蘭年齡相仿的勁裝小泵娘俯視著她,仔細傾听著斷斷續續的囈語,又忙著對房里的眾人道︰「永勁?祥蘭兒在喚著永勁,唉唉唉,肯定是被永勁血流滿身的模樣嚇著了,唉唉唉……可憐的祥蘭兒。」
臨窗的一張躺椅上,年永勁端坐著,左?肩然包扎好,但染血的灰衫尚未換了。
听見那模糊的囈語,他心髒驀地一緊,目光難以自制地掃向床榻,可惜因為角度的關系,他沒法瞧見躺在榻上的小泵娘。
三個時辰前的那場激斗,年永勁以一聲長嘯喚來宅中好手。
年輕一輩的年家子弟對敵經驗雖然不多,能力亦不容小覷,再加上宅里的僕役有幾名在太極上已下了許多年工夫,紛紛趕來助陣,形成三、四人合斗一敵,局勢迅速控制下來。
待年宗遠听聞消息率眾趕回,東瀛浪人死的死、撤的撤,受了傷、沒法全身而退的幾個當場服毒自盡,年家大宅的後院被搗得一片凌亂,幸得無人喪生在東瀛長刀之下,而受傷最重的,首推鳳祥蘭和年永勁。
女兒家的香閨里擠進不少人,年宗遠夫婦和族里的長輩因擔心鳳祥蘭,已來了一段時候。
此刻,听那挨在床榻邊的小泵娘喳呼不停,年宗遠站起身,不禁道︰「詠貞,還不退開,快讓-四爺爺瞧瞧祥蘭兒。」
「喔。」年詠貞讓出了一個大位子。
這時,不僅年家精通醫術的年四爺爺移向床邊,連年宗遠夫婦、年永春、年永澤、年永瀾,以及年家幾位大小泵娘全靠攏過來,盯著年四爺爺為鳳祥蘭把脈。
「嗯……唔……」小頭顱在軟枕上轉動,鳳祥蘭迷迷糊糊睜開眼眸,只覺得好些黑影在晃動,層層疊疊的,頭好漲,有點兒想吐。
「祥蘭兒,-听見咱兒說話嗎?」
那聲音蒼勁,帶著可親味道,她知道那是誰,唇瓣一軟,便沖著那影子微笑--
「四爺爺……四、四爺爺……」
年四爺爺笑道︰「是呀,是-四爺爺,還有好些人全來瞧-啦。」得到平穩的脈象,他撤回指,又以手背探了探她的額溫,隨即滿意地頡首。
「-後腦勺受了撞擊,暈厥過去,不過現下沒事了,醒了便好,待會兒四爺爺讓人送藥過來,-一向乖巧,可別讓人盯著-喝藥啊。」
「唔……」教年四爺爺這麼一提,鳳祥蘭終于記起前因後果……那些可怕的蒙面人……亮晃晃的長刀……濺在門紙上的鮮血……為了護住她,透支了體力、半跪在地的年永勁……不、不--
別跟我提什麼世代交好,年家是年家,鳳家是鳳家……永瀾會傷成這樣,全是-鳳家的錯……
而他會傷成那樣,讓自己陷入險境,同樣是她的錯嗎?
世代交好,同氣連枝,有難同當,有福同享,他不屑如此,臨了,卻又拿性命相搏嗎?
她的胸口如打翻一鍋熱油,滾燙、火熱、沸騰且悸動,那隱在底層的某種情愫被燒醒了,渾渾噩噩中,教她細細體會。
「永勁……永勁……」她梭巡著那一張又一張的影兒,沒有他的。
「四爺爺,祥蘭兒從剛才便一直喚著永勁呢,怎喚個不停?莫不是受了驚嚇?」
年詠貞拉著鳳祥蘭的手,清脆地問。太多人圍在床邊了,她一時沒察覺鳳祥蘭口中輕喚的那名男子,根本不在圍觀之列。
年四爺爺灰眉一挑,倒呵呵笑了。「這還不簡單,叫永勁過來陪陪祥蘭兒,她見他安然無事,心緒自然就平穩啦。」
這下,十來張臉同時掉頭,視線鎖住臨窗端坐、一臉沉郁的男子身上。
年永勁被眾人一瞧,仍抿唇不語。
率性的年詠貞受不了他老僧入定的模樣,一骨碌跳了起來,沖到他面前--
「永勁,我知道你受了傷,可這一丁點兒皮肉傷,你也不瞧在眼里吧?祥蘭兒喚著你呢,你還不過來?」跟著雙手一扯,拉著他未受傷的右臂,硬是把他拖到床榻旁。
年永勁被動地在床邊落坐,即便不語,目光卻不由自主凝向枕上的雪白小臉。
年四爺爺捻著福滿下巴下的灰白山羊胡,頷著首,又呵呵笑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大伙兒都出去吧,該做啥兒就做啥兒去,別杵在這里,祥蘭兒待會兒喝了藥,還是讓她多睡會兒好,讓永勁陪著,你們別來吵她了。」
听得這話,盡避年詠貞和幾名年輕小輩還想繼續待下,也不敢違背年四爺爺的交代。
不一會兒,香閨終于冷清下來,外頭天色雖沉,房中卻是燈火熒熒。
年永勁不清楚她是睡著,抑或醒著。
她長長的扇睫密密地投影在眼下,年四爺爺說她已然無事,可他忍不住伸手過去探著她的鼻息,卻覺每一次呼吸似有若無,輕若飛絮。
然後,那扇睫輕顫,她半啟著眼,逸出一聲嘆息︰「永勁……你在嗎?」
年永勁微震,終是啟唇︰「我在這里。」
他替她拉攏絲被,一只柔膩小手卻覆上他的手背,緊緊一握。
「永勁,那些蒙面人……他們、他們……」她身子不禁發顫。
「他們被打跑了,已經沒事。」他動作微僵,沒察覺自己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低柔,彷佛說得太重,又要嚇著她。
「他們是來抓我的,我知道的,可是永勁……為什麼要抓我?」他的手厚實粗糙,每個指節隱含勁力,她放松又握緊,重復了好些回,似乎如此為之,才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年永勁攤開五指,任由她捏揉,見她下顎和額角的擦傷,眉峰深深成巒。
「-昏厥的這段時候,掌門收到海寧鳳家的信鵠,他們原想提前報信的,未料及仍是遲了。那些東瀛浪人在沿海一帶听聞風聲,以為鳳家身懷藏寶秘密的小泵娘在開封年家作客,他們把-誤認成寧芙兒了。」
「啊?」她陡地睜開眸,烏黑的眼珠覆著蒙蒙微光。
事情的前因後果太過復雜,不知是怎樣的牽扯和誤傳……許久,她咬咬下唇,又是嘆息,輕道︰「永勁,我害得你受傷了……你、你肩頭流了好多血,我瞧得心里難受……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鳳家這會兒又、又拖累你們年家了……」
年永勁直覺該開口說些什麼。
這小泵娘說出如此言語,猶如當面掃了他一巴掌,教他記起出事前,與她在園中小亭里的沖突。
絆結輕蠕,他嘗試著出聲,但覺喉中干澀,語調難成,而氣息全鼓在胸腔里,悶得疼痛。
她沒在意他的沉默,眨了眨眼,秀致眉心淡淡蹙起,跟著再眨眨眼,似乎有什麼事想不通透,小臉浮出疑惑神情--
「永勁,你傷得重嗎?是不是請四爺爺或永澤瞧過傷處了?為什麼不點燈?天色都沉了,早該掌燈了,不是嗎?我想瞧瞧你呵……」
聞言,峻厲臉容大怔,他忽地掃住她的手。
傾過身去,他雙目微-,深深望進那對他極是厭惡、卻也極為美麗的眼瞳中。
他仔細端詳著,瞬也不瞬。
她的眼霧蒙蒙,一樣深靜,一樣的靈秀,卻是失了焦距,沒法對準他的凝注。
「永勁,怎麼了?」她感覺到男子溫熱的鼻息噴在膚頰上,是屬于他的獨特氣息,他靠得好近,正在瞧她。
「燈早就點亮,把四周照得清清楚楚,-瞧不見嗎?」他一字字像從齒縫里迸出來,艱澀得可以。
「啊?!」她柳眉一挑。
「-真是瞧不見嗎?」他又問,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將她的臉扳向年四爺爺之前替她瞧傷時、留在床邊小凳上的一盞油燈。
「不……我瞧不見,四周好黑、好黑,什麼也瞧不見……永勁?!」她嚇得不輕,忙掙扎著要撐起上半身,拚命眨著眼睫,邊嚷著︰「你騙我、你騙我……永勁,為什麼要這麼討厭我?!要故意這樣嚇唬我?!你存心的……存心要我難過,為什麼?為什麼--」
「-冷靜一點。」
听到她混著哭音的指控,他心一抽,未及多想,亦顧不得肩傷,雙臂一張,擁住她的身軀,防止她過分激動而傷害到自己。
「我沒騙-,燈已點燃,房里燈火通明,一切擺設清楚可見。」他雙臂忽地緊緊一擁,驚覺她骨架的縴細和脆弱,剛正的下顎抵著她的發頂,沉聲又道︰「我沒有騙。」
她身子一僵。
苞著,她難以自制地顫抖起來,全身發冷一般,小手悄悄扯住他的灰衫,終于,她在他懷中發出嗚咽--
「我瞧不見了……永勁、永勁……我瞎了,是不是再也瞧不見東西了?怎麼辦……怎麼辦……」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他討厭她的眼嗎?
也好……那就教她瞎了,什麼也瞧不見。
這麼一來,他心里歡暢嗎?先不管那是真話、假話,他宣之于口,逼到她面前來,到底剌傷了她。
她一向自知不是個心思光明的姑娘,卻是在她奮不顧身往他飛撲、在後腦勺受了撞擊、在「雙目失明」後,才體會到自己可怕的心機。
總有那麼一天,他要-下這兒的一切,瀟灑遠行嗎……她不願意他獨行,不願意被他舍棄在這里,又多麼、多麼的不願意對他放手,他沒將她放在眼里,她那對教他厭惡至極的眸光卻已默默追隨著他的身影許久……
他有他的夢,而她的夢便是他。
所以,請等她幾年吧,給她時間成長,她會長成匹配得上他的姑娘,隨他去看山、看海,遨游世間。
所以,就原諒她這回吧。
懊嗎……好嗎……
往後,她全听他的,只求他原諒她這一回。
春的腳步來得好輕,雲鵲剛由南方帶來訊息,園里景致-開冬季的蕭瑟,添上薄香翠綠、點點新芽。
「小姐,咱兒幫您端茶來啦,要喝點嗎?」一名扎著雙髻的小丫頭挨到窗邊,將托盤里的幾樣點心和一只蓋杯放在小幾上。
鳳祥蘭迎向窗外輕風的小臉微偏,鼻中已嗅到清香,芳唇輕牽--
「香吟,不是要-喚我祥蘭兒嗎?-和綠袖總是小姐、小姐的喊,明明年歲相當,我都被-們倆給喊老了。」
小丫頭頭搖得像波浪鼓似的。「不成的,小姐便是小姐,這是咱們進年家得守的規炬,等您到了七老八十,咱兒和綠袖還是喊您小姐啊。」
她那對失明的眼,在年家引起好大的震蕩。
從出事到如今,一個月過去了,這段時候,年四爺爺替她瞧了又瞧、診了又診,怎麼也找不出病因,她後腦勺的紅腫已消,雙目的脈絡也毫無損傷,可她就是瞧不見。
到得最後,只能將原因歸咎于她自個兒的心理影響,一時驚嚇過度,又見年永勁差些死在面前,那陰影揮之不去,寧願教自己瞧不見。若要重見光明也不是不成,全賴她的意志。
為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年宗遠夫婦特意為她挑選了兩名丫鬟,都是開朗細心的同齡小泵娘,期望有人這樣伴著,她心情會松緩許多,一開心,眼疾說不準便不藥而愈了。
鳳祥蘭循聲模索著,拉住香吟的手,硬拉她坐下。「既然我是小姐,那我命令-,把那盤肉末燒餅和雪花糕吃了。」
「小姐?唔……咦……小姐,您怎地知道有肉未燒餅和雪花糕?您瞧得見東西了是不?」香吟圓潤的臉整個湊近,瞠眼瞅著她的霧眸。
鳳祥蘭雙眸眨也未眨。「我聞到肉末炒紅蔥的香氣,還有,-愛吃雪花糕,定又端來一盤了,我猜得對不?」
香吟一坐回原位,唉唉嘆氣。「人家還以為您瞧見啦,唉,白歡喜一場。」
清光浸潤下的秀容浮上淡淡紅暈,鳳祥蘭微乎其微地吁出口氣--
「我也好希望能瞧見東西,別再事事依賴旁人。四爺爺說得靠我自個兒,可偏偏就是瞧不見,又有什麼法子?」
沒听見半點響應,她心微促,察覺到周遭變化,她偏過臉蛋,雙手向前探去。
「香吟?」
蚌地,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她在空氣中茫然模索的柔荑。
香吟這才慢了好幾拍地道;「小、小姐,是……是大爺瞧您來啦。」「年家太極」里的老太爺、太爺、老爺、少爺們,以及各房的太夫人、夫人和小姐們都是挺好相處的模樣,可就是這位年家大爺頂不好惹,那張臉活像冷面閻王,半點溫度也沒,首回貝著他,教那對凌目一瞅,把她嚇得雙膝直打顫,到得如今,仍是見一次便發一次抖。唉,她真是沒用。
鳳祥蘭倒是臉露笑意,趁機反握住男人的手。「永勁,原來是你。」
年永勁朝著定在原位的小丫鬟一瞥,後者驚跳起來,結結巴巴地說--
「小、小小姐,呃……有大爺在這兒陪著您,那可好啦……咱、咱咱兒得再到廚房去,綠袖正、正正替您煎藥呢,咱兒這就幫她去,一會兒便回來啦……」丟下話,跑得比風還快。
唉……他就不能多笑笑嗎?成逃言著張冷臉嚇人,可浪費了那張好皮相。
鳳祥蘭無聲嘆氣,迷蒙的眼對住他身側的某點,笑問︰「今兒個不忙嗎?我听永春提及,我聚來叔父有意建造能航行海上的大船,正和三伯伯密切通信,若這事敲定,你肯定又有一堆事纏身了。」
年永勁五官沉了沉。她一個小泵娘家,實在毋需知道這許多。
「我今日不忙。」他淡淡響應,目中精光閃爍,接著卻道︰「-瞧起來……似乎已能適應。」
她的驚慌失措在初知失明的那一晚盡情宣泄,而後,沉默不語了好幾日,近一整月過去,冬意消融,春味盡臨,那張雪容再次有了潤色。
見她放開胸懷,再展笑顏,他心中的大石跟著落下了,但隱約間,說不上原因,或者是他天性多疑的脾性作祟,總覺疑慮未能盡褪。
聞言,鳳祥蘭粉唇一抿,全無驚慌。
「四爺爺說過,得放松心緒,不能緊繃著,要不,一輩子也別奢望痊愈了……剛開始,心里是有點難受,可我瞧不見,耳朵還靈敏,香吟和綠袖都識得字,她們也陪著我一塊兒讀書,還有永春、永瀾、詠霞、詠菁和詠貞他們也常過來這里玩,我還能彈琴、還能唱歌,也還能同你說話。永勁……我想通啦,日子總是要過的,說不準,我明兒個睡醒,一睜開眼便瞧見東西啦。」
年永勁沉吟著,居高臨下端詳著她,似乎努力地想尋出破綻。
他有些不容推拒地拉起她的手,沉語︰「別成天窩在房里,到庭院里走走。」
鳳祥蘭心中訝然,沒料及他竟會主動陪她散步。
在他強而有力的扶持下,她隨著他的步伐跨出門檻,步下廊檐階梯,踱進院落中的小小園里。
「永勁……園子里的花全開了嗎?」她臉微側,唇邊有抹單純的彎弧。
「還沒,尚不到時候。」
他扶著她的手肘緩緩向前,風仍帶涼意,拂過他冷然且深邃的五官輪廓,跟著,他在某個定點頓住腳步--
「不過,-園中那棵櫻樹已吐露新芽,淡綠點綴其上,就在面前……-可以伸手去模。」
這一瞬,鳳祥蘭終于明白他的用意。
是她狠?
憊是他狠?
面前的櫻樹樹齡尚輕,枝啞清且雅,毫不雜亂。
她極愛春櫻浮滿的美意,也愛粉瓣在風中漫天揚舞的清姿,但此時,她「瞪」住新芽初發的櫻樹,怎麼也沒法「愛屋及烏」,去喜歡攀繞在上頭的那條銳頭青蛇。
是她狠?抑或是他?
她再次自問,心中發顫。
一股氣激將出來,他引發她最最執拗又最最要強的一面。
她不怕他試探。
她是瞎了,怎麼也瞧不見那條翠碧青蛇。
她是瞎了,只感受到淡淡的春意圍繞在身邊。
她是瞎了,本就該用手探索。
她是瞎了,所以滿滿心思盡信著他……
「永勁,待得幾日,櫻花開滿,咱們請廚房的魯大娘過來摘花釀成蜜食,可以當零子鄔呢,你說好不?」邊說著,她笑意盈盈,往前踏去一步,小手撫上那微溫的枝干,軟軟又嘆--
「唉,希望我雙目能快快瞧見永勁……我知道你討厭我的眼,可是……我還是很想再瞧瞧這世間的許多東西,想再瞧瞧那些關心我和我所關心的人,永勁……我想再瞧瞧你呀,你別再討厭我了,可好?」她唇邊的笑仍在,陶醉在猶帶涼意的春風中,眼睫合了起來。
千鈞一刻,那青影在她頰畔吐信,對準她撲來--
他不會教她喪命,可這一咬,非吃點苦頭不可的……念頭剛浮現,嘶的一聲,耳邊倏地輕響,她有些迷惑地睜開雙眸,心一促,撞擊著肋骨,硬是咬住幾欲沖出口的嘆息。
「永勁,怎麼了?我好象听見什麼呵……」
「什麼也沒有。」他回得粗魯,死瞪著被自己發出的一張薄葉俐落地削掉蛇頭的青蛇,那翠綠蛇身猶懸掛在枝啞上,抽搐了幾下,終于靜止下來。
「可是……有股怪味,像是血的氣味,好腥。」她鼻尖皺起,用力嗅了好幾下,尋找氣味的來源。
年永勁沒來由地心煩意亂,一股氣也不知因何而生。
他不由分說地扯住她的手,又不由分說地將她往屋里帶。
「永勁,你……你干什麼?你帶我上哪兒?別走那麼急呀!」她差些跌跤,下一刻,人已被他挾在腰間。
「進屋去。」
「可是……我們才出來沒多久啊。」
「-衣衫太單薄。」他胡亂找了個借口,語氣嚴厲得嚇人。
「啊?」她摟緊他的腰保持平衡,偷覷著他陰郁的神情。
她狠?還是他狠?
她想,她是略勝一籌的,盡避已嚇出一額又一背的冷汗。
唉……還不到松懈的時候,緊接下來,她還得再行一事,才能請君入甕。
fmxfmxfmxfmxfmxfmxfmxfmx
夜深,人靜。
兩個貼身小丫鬢睡著了,鳳祥蘭為她們拉上被子,教她們睡得更沉一些。
隨手取了件薄披風,她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出,月光極清,為她照亮廊道。
她身如飄影,輕靈靈往一個方向去,一鼓作氣來到一處院落,見屋里燈火猶亮,她微微一笑,抬起手輕扣門扉。
「誰?」男子嗓音極為溫潤,卻听得出帶有幾分訝異,顯然沒想到深夜有人來訪。
「永春,是我。」
門陡地開啟,年永春瞠目結舌地瞪著她,隨即,俊臉浮現喜悅--
「祥蘭兒,-、-是自個兒來的,-眼楮好啦?瞧得見東西了?」
「是。」她點點頭,笑了。「永春,我有話告訴你。」她徑自踏進屋中,把門關起。
「老天,大伙兒要是知道-眼疾痊愈,肯定很歡喜。」他搓著雙掌,顯得十分歡愉。
「永春,你听我說。」
「什麼?」
那小臉一下子沉靜下來,眼瞳黑幽幽,瞬也下瞬的--
「我爹娘當年為救你爹娘,連命也喪了,你年家欠我一份恩情,是不是這樣,永春?」
「呃……嗯……確實如此。」他眉微挑。
凝視著那張如溫玉一般的面容好半晌,她靜靜一笑。
「所以永春……父債子還呵,這道理你肯定懂的,無論如何都得幫你爹娘還了這筆債,你說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