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琉到底沒手刃梁發。
听了向漠岩的主意,那梁發父子交由北提督帶回囚禁,從梁發口中,他們還想追查出當年橫行遼東一帶,為非作歹的賊匪現下何處。這些年有幾起殺人越貨的案子一直破不了,梁發跟遼東的劫匪有所牽連,在他身上下功夫,說不定能探得些蛛絲馬跡。
風琉衡量了其中的輕重,知道這種決定比了結梁發的性命來得有益處。
袁記藥莊仍繼續經營,由朝廷收回掌管,換下原有名稱,也派任新的主事。
袁記抄家當日,向漠岩、風琉一行人就連夜趕回嘯虎堡別莊,而三娘簡直是被風琉「挾持」了,堅決不讓碧家二少帶回。
就因三娘仍處于「裝暈」的狀態中,為了不露出馬腳,只好什麼話也不說,而這可苦了碧靈樞,任他說破了嘴,風琉依舊霸著三娘不放手。到最後碧靈樞只好告知事實,說「四香」里的沉香丫頭還在碧煙渚等著三娘救命。沉香的病一直是她在掌握,她不回去,誰來擔待?屆時,大哥會扒了他一層皮。
「三娘一醒,我有好多事想同她談,等一切穩定,我必定與三娘連袂回碧煙渚。」這是風琉最大的讓步了,若要現在放人,他做不到。
「你上碧煙渚的地盤,不怕我阿爹?」
「為何要怕?」風琉心不在焉地反問,手指畫著三娘軟女敕頰邊。
「既是如此,我在碧煙渚恭候大駕。」
然後碧靈樞告辭,三娘身邊又變得一個親人也沒有了,只有那個信誓旦旦要娶自己為妻,情意卻撲朔迷離的男子。
必到別莊,三娘迷迷糊糊地被迫灌下劉大夫開的藥汁,原以為會徹夜難眠,但風琉的大掌始終握著她的小手,她感覺得到他熾熱的眼光,和不時發自內心的低嘆,模糊間,就這麼沉入夢鄉,睡得十分安穩。
現在,她睜開雙眼了。溫暖陽光由紙窗頓泄下來,三娘眨了眨眼適應早晨的光線,想動,才發覺一只手讓人給握住了。風琉就坐在床沿,他背靠著床柱,睡夢中,眉心淡淡蹙著,不知為何心煩?輕輕嘆了一口氣,三娘悄悄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悄悄地下了床,將一條薄絲被蓋在風琉身上。端詳眼前這張男性的面容,她想伸手撫平他眉心的糾結,卻怕將他吵醒。斂下眉眼,三娘再次低嘆,她站起身,未著羅襪和繡鞋,赤著腳緩緩地、輕悄地步出門外。
地板有些涼呵……她思忖著,身子下自主地打個冷顫。
然後,那個男人由後頭而來,無聲無息地,緊緊抱住了她。
「啊!」三娘驚呼一聲,腳剛跨過門檻,身子就被拖了回來。
「為什麼不穿鞋襪?!」
身後傳來風琉的聲音,他帶著怒意地質問她,手臂一舉,將她嬌軟的身子撐離地面,她現在是「足下沾塵」了。
「我……人家怕吵醒你。」她掙扎了一下,他抱得好緊,肢體上親密地磨蹭著,讓她的臉不由得羞紅,吶吶地喊著,「你放開啦!」
風琉哪由得她,坐回床沿,抱著三娘坐在他大腿上,禁錮在雙臂之間。
「偷偷的要去哪里?」男性的氣息噴在她頸後,撩動幾縷烏絲。
這便是他喜歡她的方式嗎?口氣這般強硬,回答完上面的問題,緊接著還有下一個、下下一個。他就不能多點柔情蜜意,偶爾說些甜言蜜語?三娘嘟著紅唇生氣了,心中升起捉弄的念頭,輕嚷著︰「我要回碧煙渚,我不要待在這里。」
「哪兒都不準去!」風琉暴-一聲,扳過她的身子,將她一張芙蓉玉面瞧得清楚,她臉上認真的神色驚得他不知所措。
看見他眼底的風暴,三娘芳心震撼動蕩著;咬了咬牙,她繼續說下去,「對,我哪兒也不去了。我惹了阿爹生天大的氣,要回碧煙渚跟他老人家賠罪。
這輩子,我什麼地方都不去了,我留在碧煙渚……一生一世待著。」
「你休想!」他的胸膛不住地起伏,隱忍著疾速漲升的慌亂情緒,「我把你一輩子鎖著,出不了別莊,你也甭想回碧煙渚了。」
蚌地,他將三娘的頭顱攬進胸口,因為三娘流淚了,那些從眼眶里跑出來的珍珠串兒狠狠刺傷了他。他不要看到她哭泣,卻止不了她哭泣,只好眼不見為淨,任著她的淚淌濕胸襟。
沒有她,他該怎麼辦?合了合眼,他不願思考這個絕對不允許發生的問題。
心底深處,他暗藏的感情蠢蠢欲動,一經撩撥……唉,他受不住她一再的用情撩撥啊,而爆發出來的滿腔情懷,全為著她舞動難耐。
他愛看她笑時頰邊小小的酒渦;愛瞧著她專注時,眼眸中閃爍的美麗光華︰愛听她軟軟喊著他的名︰愛她伴在身邊的感覺;他愛她心里有他,為了他心疼神傷;他愛她心系于他,為他費盡思量。
他愛她。
上天!原以為自己不懂愛,何時墜落這深沉的情網,他一點也沒察覺,任由一個女子帶領著他,佔據了心中最強悍的地位,愛已屹立不搖地茁壯成長了。
體驗了這一層,風琉整個人柔軟了下來。大掌依舊粗糙,撫動三娘一頭烏亮發絲的力道卻輕柔如雲,他開了口,聲音低低啞啞,「嫁我不好嗎?你為何放下我一個?」
三娘沒想要流淚,卻控制不住情緒;她勉強忍住哽咽,語調是破碎的,「打一開始,就是我纏著你,用那個賭誓逼迫你容忍我……是我不顧女兒家的矜持,是我不知羞恥,如今我放開你了……不要再纏住你。你已經自由……你去娶……你喜歡的姑娘吧……」
風琉的胸口又是一陣怒潮洶涌,話是解釋不清了。他望著她可憐兮兮的小嘴,猛地俯下頭,截住三娘還未說完的話。
三娘一驚,小手推著他堅硬的胸膛,在他大腿上奮力的、不住地扭動掙扎。
「唔……不嫁,我……不嫁你……」
她的話一字字由兩唇里冒出來,風琉不要听,舌頭探入她的檀口之中,交纏著她的小舌,吸吮輾轉著,不住地加深了吻。
他不能用這種方式,這勝之不武!他的吻讓她的腦袋空空沒法思考,堅定的意志已喪失支撐……不能如此啊!她一雙小手掄成拳頭捶打著他的胸肌,拚命掙扎著,像未經馴服的小野獸,又踢又打。
突地,他的手在她腰夾上輕按了一下,所有的力氣瞬間抽離三娘的體內,她撐不起身子,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來,讓風琉抱得滿懷溫香。
連聲音也被剝奪了,她嚅了嚅嘴卻發不出一點聲響,心里又急又氣,兩眼便幽怨地凝向那個始作俑者。
風琉回望她,粗獷中帶著溫柔。的確,他使手段點了她腰間麻穴。他不得不這麼做,他已放不開她了,為要留住她,他什麼也管不了了。
他將她乎放在床上,上半身靠過去,仔細地盯著三娘嫣紅又帶著怒氣的臉蛋。綿邈地嘆了一口氣,他手掌包裹住她一雙柔荑,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最後就濃縮成一句話。他在她耳畔清晰、緩慢地傾訴——
「我愛你。」
我愛你。這話起了極大的效用,三娘秋翦美眸睜得圓溜,小嘴半啟著,眼瞳中幽暗已不復見,閃動著驚奇與質疑的光芒。她梭巡著風琉的俊臉,想評斷出他話中的真實性。
「我愛你,我要你……」他呢喃著,頭顱埋進三娘的柔軟長發里,深深地吸入一口氣,屬于她特殊的香味兒充滿他整個胸臆腦海。「你放我自由,但我不要自由了,我要你一輩子纏著我,我要糾纏你生生世世……我心里怎麼會沒有你呢?若真如此,我也不必吃這許多苦頭。你生氣,我心痛;你掉淚,我也心痛︰你要離開我,我已痛得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了。你知不知道?能否明了……」他說著,唇有意無意地吻著她小巧的耳垂,接著,他略微挺起上半身,鼻尖幾已對上她的,他的面容這麼痛苦、這麼痴狂,教人如何不信他的一字一語?水霧再次聚集,三娘心中歡喜又感動,臉頰如燒,就怔怔地瞧著他,眼尾怔怔地滑落兩行淚,濡濕了枕頭。她好想說話,可惜舌頭和嘴巴全不听使喚。
那個男人繼續對她傾訴,「我重視嘯虎堡的一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而我亦重視你,為你,我什麼都做得出來。這一生你不與我為伴,我將如何?活著,也不過是行尸走肉。」
蚌然,他的眼瞳由闐黑轉換顏色,摻雜著危險又熾熱的光華。「我很自私,非常非常的自私。為了我自己著想,我不可能讓你離開身邊。」
那明顯得不容掌握的呵……風琉任由它在體內蔓延,感覺身下那一具溫暖的女性胴體,接著,他的唇又去貼住她的,愛憐地挑撥著。
「三娘……」迷迷糊糊里,三娘听見他的聲音,漂浮如渚上的舟兒。「三娘,就讓我卑鄙一次,為所欲為吧……往後,我什麼都依你……」
他放下床帷、卸下鞋襪,大手已探進她的衣領里,撫觸著那一片光滑似綢緞的肌膚,嘴吻住三娘的眼眸、鼻尖、輕輕嘀咬著小耳垂。他的唇滑過她燙得驚人的臉頰,點住朱唇,又不安分地進攻雪白的咽喉和肩胛,那衣衫讓他愈卸愈松了。
他……他意欲為何啊?
三娘心里亂慌慌的,承受著他在她身體上點燃的火焰。害怕嗎?有一點吧。但興奮與期待的心緒將她推往雲端,軟軟綿綿的,浸婬在一片喜悅里。她一點也不想反抗,她愛著的男人就在身旁,兩顆心就這麼相互激蕩著,分不清誰是誰了。
他說他愛她呵……她羞澀一笑,閉上眼眸不敢看向風琉了。
胸口一涼,因為他已卑劣地扯開她貼身的肚兜兒……
***
「公公……」
稚軟的童音在老者耳邊呢喃,那女女圭女圭七手八腳地爬上他的肩頭,口水流了一路,兩只眼楮又圓又亮,睫毛似小扇兒,圓女敕的小肥手抱住老者的頭顱。女娃對那一頭白發極感興趣,吐了吐舌頭,看著口水泡沫沾在白發上頭,就咯咯地笑,她軟軟又含糊地喊了一句,「公公……」
「老爺,您玩夠了,該輪到麝香了。」
丫頭跺著腳,一邊哀求,一邊伸手想將那粉雕玉琢的女娃兒納入懷中。
「走開走開,別妨礙我含貽弄孫。」碧老偏過頭去,一手擋開麝香丫頭。
「嗚嗚……說好一會兒換人的……老爺不守信用。」
「對。」碧老竟坦承不諱,理都不理丫頭了。
另外一邊,碧靈樞、藿香和茴香正蹲在地上,目不轉楮地與一頭虎兒對峙,六只眼外加一對野獸的銅鈴大眼,焦距全擺在一只搖籃里頭。籃子中,一個男女圭女圭睡得好安穩,小小的手握成拳頭擱在嘴邊,偶爾會瞧見他吐出紅紅的小舌,舌忝了舌忝拳頭,繼續睡大覺去。
懊想踫踫他,但誰也不敢妄動,怕惹惱了那頭虎兒。
當年,馬逵遭逢大蟲攻擊而肚破腸流,眾人獵捕那頭大獸之後,意外在獸穴中發現這只小老虎。將它帶回後,向漠岩瞧它挺對味的,竟留著它在身邊,一年多的日子過去,小雹已長得健壯無比,不知怎麼回事,它對風琉和三娘所生的一對兒女卻眷戀不已,常繞著他們不準誰靠近。
而這些日子向漠岩有事遠行,沒法將它帶在身邊,老虎就跟著他們夫妻回碧煙渚來,順便看顧兩個女圭女圭。
此次返回碧煙渚,三娘一來是想念阿爹,順便帶著一雙兒女回家團聚,另一原因則為了沉香。她不再是碧煙渚的丫頭,她已嫁入碧家,嫁給大哥碧素問的靈位。
昨日,三娘已替沉香下了最後的七處針灸,待她轉醒,服下最後一劑藥方,她體內的病就完全根治。希望這一年半的治療沒有白費,那藥引子千載難求,以大哥一條命換來。
但大哥到底沒死,他浪跡天涯去了,卻瞞得沉香這麼苦……
三娘甩甩頭,下去想這些了,她該好好珍惜上逃鄺賜的姻緣。望著眼前溫馨的畫面,她心中升起感動和柔情,抬起頭,夫婿的臉龐離自己好近,同樣情深意重地回望她。然後,風琉牽著她的手,兩人拋下屋里的一切,緩緩地步出庭外。
「你為沉香的事難過?」他知悉內情,又這麼地了解她。
三娘動了動小手,感覺他手心里的粗糙,「你若死,我無法獨活。」
「你若死,我無法獨活。」他重復她的話,一把抱住妻子。
春陽如此醉人,三娘的小臉擱在風琉肩上,讓陽光灑滿一身溫暖……對于大哥和沉香的事,她決定插手了。
她雙臂反抱著風琉,心中一陣激蕩,喃喃地輕聲細語︰「我要沉香同我一般歡喜,要大哥也同我一般歡喜,你說好不?」
「好。」風琉堅定地回答,緊緊擁住嬌妻。
三娘笑了開來,想像著大哥與沉香的女圭女圭,和自己的女圭女圭玩在一起的畫面,阿爹一定笑得合不攏嘴了。
她想得好出神、好認真,似乎已听見那一片嘻嘻笑音不絕于耳……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