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級飯店頂樓的總統套房被震耳欲聾的搖頭電音籠罩,即使厚重的雕花房門緊闔,仍可感覺轟隆隆的節奏撼動門牆。
向允非站在門前,撳著門鈴,細微的鈴響完全無法與房內的喧囂抗衡,無人應門。他抽出手機按了幾個號碼,鈴響半晌,仍無人接听。
浪費生命!按掉手機,瞥了房門一眼,向允非倚牆而立,月兌下西裝外套勾在肩上,順手將襯衫袖子卷起,原本卓越超群的氣質頓時被瀟灑不羈的從容取代,深邃的黑眸微眯,沉思的側臉另有一股魅力。
「嗨,允非,怎麼不進去?」
向允非抬頭,一個穿著勁爆、身上滿是數不清的洞和刺青的年輕男子,正擁著同樣駭人打扮的辣妹走近。
認真沉思的表情瞬間斂起,向允非回以玩世不恭的笑,一聳肩,雙手一攤。「沒人理我。」
「怎麼可能?」辣妹瞪眼,上前按門鈴。轟趴主辦人——徐婧綾對向允非毫不掩飾的好感與追求,在他們這群朋友中可說是眾所皆知,哪有可能將他關在門外?
「走開啦,門鈴哪听得到?」年輕男子啐道,冷不防舉腳用力朝門板踹去,還連踹好幾下,幸好總統套房的門板夠堅固,不然門當場被他踹爛。
眼底閃過一抹不贊同的眼神,向允非沒有出聲阻止,只是冷眼旁觀。
激烈的叫門方式總算引起里頭的注意,音樂聲轉小,門拉開一條縫,一顆刺蝟頭探了出來,臉上的煙燻妝活像被人海K的熊貓。
「搞什麼?還以為警察臨檢!」看清來人,那人又笑又罵。
年輕男子理也不理,一把推開,摟著辣妹對向允非招呼︰「進去吧!」
向允非走進房里,混合酒味、煙味的糜爛氣息讓他微微皺眉。他向來不是拘謹過活的衛道人士,但這群仗恃有錢有權的千金少爺們的作為,實在讓他無法苟同。
「允非!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穿著緊身短裙的徐婧綾飛撲而來,親熱地挽住他的手臂,凹凸有致的曲線完全貼住他,半醉酡紅的艷容滿是掩飾不了的欣喜。
向允非淡淡微笑,藉由將手中禮物遞過的動作不著痕跡地拉開兩人距離。「恭喜你找到工作。」
「你以為我想啊?」徐婧綾接過禮物,順手丟到一旁桌上,翻了翻眼。「還不是我哥!不知道怎麼跟我老頭說的,硬把飯店新一季的宣傳企劃交給我,想到就累!」既然苦差事擺月兌不掉,她樂得假公濟私,先把朋友召集到總統套房開個轟趴,好好瘋它一場再說。
「乘機學以致用也好,不然你到瑞士念飯店管理不就白念了?」向允非臉上仍帶笑,眼底卻閃過一抹冷冽。
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職位與工作,卻讓被寵壞的她棄若敝屣,只因她幸運,有個肯拿名下產業讓她揮霍的老爸。
「停、停、停——」徐婧綾舉起手投降。她是喜歡向允非沒錯,人帥、家世背景又好,但可不代表她想听他說教!「及時行樂懂不懂?喝酒、跳舞,其它的事以後再說。」看到又有人來,她立刻撇下他,花蝴蝶般地迎了上去。「Ted,你來啦……」
向允非譏誚地揚起唇角,走到吧台點杯飲料,而後退到窗邊,望向房中布置成舞池的偌大空間,隨著狂放的音樂,一群男女在里頭放浪形骸地擺動,他舉杯輕啜,俊眸微眯,犀冷的目光像是睥睨一切。
他和徐婧綾兄長徐承文為大學同學,在一次參加徐承文的生日宴會後,開始了他被徐婧綾糾纏的日子,驕傲自恃的她狂妄地宣告要「把」上他的決心。
面對她的熱情追求,向允非完全不為所動,也懶得搭理,身為台灣生技界龍頭——凌群生技的第二代,自幼就見多這種驕縱橫行的富家千金,再怎麼美艷的外表,一被那敗絮其中的自大個性映襯,都成了讓人敬謝不敏的原因。他寧可跟路上搭訕認識的美女交往,也不想和那些所謂的「名媛」有所牽扯。
之後,他大學畢業、服完兵役後到英國深造,漸漸和她斷了關系,但這樣平靜的生活卻在他回國後,接下徐家旗下飯店的設計案時宣告終止。
若只是敷衍她玩玩愛情游戲倒還無所謂,但偏偏徐大小姐把論及婚嫁的算盤打到他身上,一察覺她的意圖,他就用盡鎊種不同拒絕方法跟她保持距離,然而過于自恃的她,卻不斷對外放話,在認識的朋友群中儼然以向家二少夫人自居。
看到舞池中舞得狂放的徐婧綾,向允非自嘲勾笑。是他太迷人還是怎樣?生為次子的他向來低調,也沒有興趣繼承家業,沒想到這樣竟還能讓徐大小姐如此情有獨鐘。忙著拉開兩人距離的他,壓根兒就不想來參加這個完全缺乏實質意義的派對,但經過徐承文百般哀求,難得只會揮霍的千金大小姐終于願意工作,雖說會付出多少心力仍有待商榷,還是希望他能出席給她一點鼓勵。
即使承文的小開氣息也讓他愈漸疏遠,但念在昔日同窗、加上徐世伯之前放心將總統套房交給他設計的分上,向允非只好耐著性子,勉強與宴,說服自己對這群富家子女的囂張舉止視而不見。
任務達成,對承文也算交代得過去。向允非將杯中調酒一飲而盡,把空杯放在吧台正準備走人,一陣轟鬧尖銳的笑聲引起他的注意。他聞聲望去,看到另一端的沙發區圍坐十來名男女,用骰盅玩真心話大冒險,正哄笑著要輸家實踐冒險。
「快!舌吻啊!不然就說出真心話!」旁人嬉鬧,揪來一個男的,硬把他和女輸家拉在一起。
「啊小米不敢啦,她膽子比米粒還小,怎麼可能?」有人使出激將法。
「去你的!誰說我不敢?」輸家小米火大,虎地站起,抓住被湊成對的男生,眾人更是迭聲叫囂。
向允非目光一掠,正要斂回,卻突然被一抹身影牢牢頓住,他的視線越過站起的主角,落在圓圈中面對他而坐的女子身上。
她就像原該夢游仙境卻誤闖西游記的愛麗絲,身旁的群魔亂舞沒污染了她清麗的氣質,長發扎成馬尾,針織小外套和米色及膝裙的婉約打扮和周遭格格不入,水靈的眼睜得圓圓的,有點被嚇到,又帶著點好奇,目不轉楮地看著那名叫做小米的女孩。
當輸家小米用力吻住那個男生,舌戰得難分難解,他看到她像是倒抽了一口氣,水眸瞠得更圓了。
向允非唇畔挑笑,饒富興味的目光緊鎖著她。光是看人接吻就嚇成這樣,他可從沒在徐婧綾的狐群狗黨中見過這一類型的朋友。
怎麼會這樣?駱巧因看傻了,想到剛剛差點被她喊中數字,嚇得心跳飛快。
大學學妹兼同事張瑞慈說有場聯誼要帶她一起參加,誰知道竟然是這種派對,他們行事大膽、作風開放,讓她如坐針氈,只想早早結束回家。
「瑞慈……」她拉拉身旁張瑞慈的袖子,小小聲開口。「該走了,明天還要上班……」
「正好玩的時候走什麼走?」張瑞慈瞪她,然後拿起骰盅熱烈地喊︰「快!繼續啊,還有人沒罰到呢!」她剛被罰舌忝別人腳趾頭,說什麼也要扳回一城。
輸家小米成了莊家,接過骰盅猛晃,骰盅內有八顆骰子,她背過身相加搖出的數字,笑得詭譎。
「八、九、十,往這邊!」她豪氣一喊,游戲開始,氣氛沸騰起來。搖出的數字只有莊家知道,大家依序喊數字,最少喊一個,最多喊三個,每人有一個機會可用回轉將順序倒回或用PASS跳到下一個人,看誰喊中數字誰就是輸家。
駱巧因無法,只好乖乖參與。喊過一輪,數字越加越高,眾人更是膽顫心驚,PASS、回轉滿場飛,很快又輪到駱巧因身上。
沒那麼倒霉吧?駱巧因思忖,怕免死金牌太早用,一咬牙,喊出︰「二十一。」
莊家小米翻了個白眼,伸手揭盅,有氣沒力地喊︰「中——」怎麼會是這個無趣的閑雜人等中獎?那拘謹的模樣一看就知道玩不起來!
看到骰子所搖出的數和自己喊的相符,駱巧因冒出一身冷汗。百無禁忌的大冒險她做不到,真心話的題目又都過于辛辣,她完了……
熱鬧的氣氛頓時冷卻,大家我看你、你看我,都是一臉麻煩樣。誰帶來的朋友啊?快點出來自首好不好!
「喏,要真心話還是大冒險?」感受到眾人鄙夷的目光,張瑞慈只好開口。
駱巧因猶豫,下了決定。願賭服輸,她不能讓帶她來的瑞慈丟臉。「真心話。」
發問權在莊家,大家朝小米丟去目光。
唉,料想得到也問不出什麼太勁爆的回答,隨便問問繼續游戲算了!小米撇嘴,問出最小兒科的問題︰「說說你第一次的性經驗吧,時間、過程、地點。」
有人輕哼,有人嗤笑,這種問題他們早就不屑問了,小米還真是手下留情。等了半晌沒听到回答,所有人視線朝駱巧因射去,看到一張脹得通紅的臉。
意識到自己成了目光焦點,駱巧因臉更紅了,頭低得幾乎埋進胸前,尷尬得十指絞扭,輕輕搖了搖頭。
小米不耐地瞪著張瑞慈。這麼不上道?都問了這種無害的問題還不答?
「快說啊!」張瑞慈急了,用肘頂駱巧因。早知道就不帶她來了!本想帶個土包子可以襯托自己,卻反而掃興,要是害她成了轟趴的拒絕往來戶就糟了!
駱巧因連耳根子都紅了。「沒有……」
向允非遠遠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在她冒出那兩個字時,向允非挑起一眉,忍不住低笑出聲。
天!他真不敢相信,這樣清純可人的小尤物居然能逃過男人的覬覦。
難不成愛麗絲清純到不曾談過戀愛嗎?他原本想離開的念頭已完全消失,反而興味盎然地看著。
「敢玩就要甘願受罰呀,你還不說!」沒听出她的意思,張瑞慈氣得翻臉。
「等一下!」小米驚喊,看著駱巧因,像發現什麼奇珍異寶。「你是處女?」
她知道很丟臉,但可以別喊那麼大聲嗎?駱巧因羞惱閉眼,胡亂點頭,立刻引起周遭一陣嘩然。
原來人家不是不說,而是根本沒有性經驗!一反剛才的索然,現在氣氛完全被炒熱了。
「怎麼會、怎麼會?你幾歲?」
「沒交過男朋友嗎?」
七嘴八舌的問題將她淹沒,駱巧因嚇得往後挪坐,沒料到乏善可陳的自己竟會成為眾人追問的對象。
「你怎麼可能還是處女?」見注意力全在她身上,張瑞慈皺眉反駁。「你大學時不是和男朋友交往四年多,四年都沒發生過關系,騙誰啊?」
「真的沒有……」駱巧因尷尬低道。「那時候還年輕,我不肯……」老天爺,誰來當場殺了她吧!從來就不覺得身為處女是什麼驕傲的事,為什麼還要她為了這個名聲據理力爭?
「那個男的應該不行吧?不然怎麼忍得住?」眾人更是被挑起興趣,左右端詳,發現這拘謹的小土包雖然不是美艷型,但清秀的五官透著點水柔的韻味,沒道理到口的肥羊不吃的。
「我技術很好,要破處可以找我。」有人自告奮勇。
「我能力才強,保證給你一個美好的回憶。」機會難得,又有人毛遂自薦。
般什麼鬼?沒人要的老處女反倒奇貨可居了張瑞慈翻白眼,沒好氣地吼︰「她下個月就滿三十,你們誰不怕被架去結婚就盡避下手!」
聞言,向允非笑意斂去,眼眸微眯。這女人是怎麼回事?居然陷自己朋友于泥沼之中?見駱巧因無地自容的尷尬表情,有股難以察覺的情緒在心里一閃而過,他隨即轉身朝舞池另一端走去。
「嗄?」眾人傻眼。那張清秀的五官會騙人,看起來頂多不超過二十五歲。二十出頭的小處女惹人垂涎,三十歲的老處女就讓人避之唯恐不及了!
四周一片靜默,駱巧因更是羞窘得希望就此人間蒸發。
突然,有人打破這個僵局——
「玩什麼骰子啊?無聊!」拿著酒杯的徐婧綾跌跌撞撞地闖進圈子,一腳把骰盅踢開,喝得醉醺醺的她已有些神志不清。「音樂開大聲點,跳舞、跳舞!」她拉起其中一個男的,扭動水蛇腰跳起火辣的貼身舞。
眾人鼓噪,口哨聲、尖叫聲不斷,再沒人記得那處女話題,隨著節奏轉移到舞池里狂放搖擺。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駱巧因松了口氣,模到自己的包包,看張瑞慈已在舞池中舞到忘我,不想再節外生枝,貼著牆壁往門口移動,趁沒人注意,悄悄退出門外,退出這片是非之地。
看到房門關闔,向允非俊薄的唇噙著淺笑。清純的愛麗絲終于離開滿是魑魅魍魎的西游記!
「明明是你說要跳舞的,還自己一個人站在這里?」滿身酒味的徐婧綾過來拉他。
「你跳,我喜歡看你跳舞。」向允非沒讓心頭的想法顯露出來,拉下環住他的手,送上迷人的微笑,輕推著她。剛剛看到愛麗絲陷入窘境,他鼓動徐婧綾前去攪局,替她解了圍,現在麻煩落回他自己身上。
「是嗎?」徐婧綾被捧得暈陶陶的,笑睨他一眼,扭腰擺臀往舞池舞去。
向允非挑眉,目光雖隨著徐婧綾移轉,但心思早已隨那抹離去的身影游離。
這種無謂的游戲,沒人會認真說出秘密,而她居然傻到把自己剖白?腦海中浮現那張窘迫嫣紅的小臉,向允非斜倚牆雙臂環胸,唇畔的笑更加濃郁。
「欸,昨天的聯誼怎樣?」
唉到公司的駱巧因才剛坐上座位,同事方瑋立刻滑動椅子來到她身旁,興致勃勃地問道。
「別提了。」駱巧因搖頭。昨晚沾染的煙酒味花了她好長時間才弄掉。
「到底怎樣嘛?」方瑋鍥而不舍地追問。
駱巧因輕嘆口氣,將昨晚的狀況大略敘述。「就是這樣,我老了,那種年輕人的聚會我實在融不進去。」
「是你那個學妹太怪好不好?」听她貶低自己,方瑋猛然站起,氣得瞪眼。「用聯誼的名義把你騙去,見你搶了鋒頭還急著拆你的底,她根本沒安好心眼!媽的咧,下次就別讓我看到她!」
「胎教、胎教,」望著眼前那圓滾滾的肚子,駱巧因急忙拉她坐下,溫聲安撫。「別生氣,瑞慈她只是心直口快了點,沒你說的那麼壞。」她心里暗自慶幸瑞慈待的公關部在別的樓層,方瑋和她相遇的機會少之又少。
「對不起,媽咪說粗話。」方瑋撫撫肚子,張牙舞爪的大姐頭模樣頓時被滿腔母愛取代。憶起方才所聞,忍不住又開口︰「以後盡量和那個張瑞慈保持距離,免得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鈔票!」
「好。」駱巧因柔柔一笑,開啟電腦準備工作。
突然,方瑋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你……去不去?」
駱巧因愣了下,隨即會意方瑋問的是前幾天收到的喜帖,笑容淡了下來。
喜帖的發送地址,她再清楚不過,四年多的交往,那地址已深鐫腦海。他要結婚了,當年說不想被婚姻拘綁的自由男子,如今要結婚了。
見她怔忡出神,方瑋眼中滿是擔慮,跟著沉默不語。那一天巧因失魂落魄的,要不是她追問,也不會知道她收到喜帖的消息。
「去做什麼?」駱巧因往後靠著椅背,輕吁口氣。「分手四年,我一事無成,仍停留原地,人家成家立業,幸福美滿,哪有臉去?」不是想示威,但,她希望至少能表現出沒有他,她仍能過得很好。
「靠!什麼一事無成?那是你條件好,找不到配得上你的人,再這樣貶低自己我就扁你!」方瑋氣得又忘了胎教。「你若介意,我老公借你!他打扮起來還挺人模人樣的,讓他陪你一起去,絕對會搶過新郎的風采!」
「不用了。」那義憤填膺的模樣逗笑了駱巧因。「我沒那麼在意。」
「同事那麼久,你連我也想瞞?」睨著她,方瑋嘆氣。「若不在意,以往都說隨緣的你,怎麼會突然想報名婚友社,甚至連張瑞慈介紹的不入流聯誼都答應了?」
駱巧因頓時無語,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方瑋的話,讓她再無所遁形。
收到喜帖,才突然驚覺自己快三十歲了,分手將近四年,別人有了攜手共度的伴侶,而她,卻還是孤獨一人。原本自以為無拘自由的生活,在紅紙燙金的映照下,頃刻間,突然顛覆成孤寂蕭索。
她就像溺水的人,著急地想抓住一根浮木,以往不曾考慮的管道,卻成了她賴以維生的攀附,她上網找尋婚友社的資料,篩選綁的打印資料放在抽屜,她卻躊躇了,唾棄這樣的自己。
「緣分這東西很難說,」方瑋輕拍她的手,給予安慰。「別只是因為一時沖動,就逼著自己往婚姻的墳墓里跳。」
不是巧因不夠好,而是緣分這事真的難以捉模。若她是男人,她絕對會愛上像巧因這樣的女孩。溫婉中帶著自主,不像時下女孩過于嗆辣,也不像沒見過世面的小家碧玉那般含蓄閉塞,臉上總帶著輕拂人心的笑容,清靈的氣質讓人整逃だ著都不會覺得厭煩。
「以前不都是你催著要我參加聯誼和婚友社,主動制造認識對象的機會嗎?怎麼現在又變成沖動了?」那時方瑋積極牽線的程度,簡直比老媽還熱絡。
「那不一樣啦!」方瑋反駁。「我希望你是自己想通,而不是被刺激才找上這條退路。」
「都要三十歲了,還冀望在路上撞到一個白馬王子嗎?」駱巧因揚起唇角,有著淡淡的自嘲。她住中研院附近,方瑋老愛叫她去中研院門口撞個金龜婿。「何況我只是要報名婚友社,又不是隨便遇到對象就抓去結婚,你別那麼擔心。」
「最好是!」她就怕巧因會這麼做,人在受到刺激時很容易做出喪失理智的事。「如果婚友社幫你安排相親,結果一定要第一個告訴我,知不知道?」
「好——」駱巧因失笑,把她的椅子往一旁的座位推去。「上班了,再聊下去主任會罵人。」
「誰管他!」方瑋撇撇嘴,還是乖乖地滑動椅子回到自己的座位。
駱巧因無奈搖頭,拉開抽屜,婚友社的資料映入眼簾,不由得低嘆口氣。
看來,報名是勢在必行了。
一輛深綠色的四驅吉普車駛上坡道,在兩層樓的獨棟洋房前停下,駕駛的向允非下了車,摘下墨鏡靠著車頂,打量眼前的房子。
位于中研院附近,這幢建築已有點倚山而築,坡道起始是管理室,隔絕出一個寧靜的社區。
「就是這兒?」向允非問,環顧四周景象。
「是啊!」另一邊有人開門下車,叼著煙的魁梧男子抽出大串鑰匙,叮叮當當地找著。「別覺得這里偏遠,托中研院的福,不管是上高速公路還是環外道路到市區都很快,懶得開車的話搭公車也很方便。」
「再怎麼樣,都比我那位于陽明山的老家還便捷。」向允非挑眉,關上車門,走到後車廂開始搬行李。「阿協,謝啦!」
名喚阿協的男子抬頭,一臉幸災樂禍。「說真的,哪有人像你那麼倒霉?先是因為你哥車禍受傷被叫回陽明山老家幫忙,住了兩個月,好不容易他出院你可以回家時,房子又燒掉,落到要來我這種分租的小地方歇腳。」
「犯太歲吧!」向允非一聳肩。「人沒事就好,反正我本來就有打算想把房子重新設計裝潢。」
可不是?雖然四十坪的單層公寓比起陽明山豪宅是小了點,但至少是他朝思暮想的私人天地,誰知道才重回懷抱第二天,因最近多雨開啟的除濕機像是在譴責他的背棄,居然趁他外出時起火燃燒!
所幸周遭鄰居發現得早,火勢及時撲滅,但接獲管理員通知趕回家的他看到那片慘況仍感哭笑不得,屋內烏黑一片、地上積著水窪、四周滿是嗆鼻的焦味,別說住人,連多待一秒都讓人難以忍受。
「房租我也不收啦,記得下次要用到你時,設計圖用心點畫。」阿協找了半天,終于找到鑰匙把門打開。
听到向允非的倒霉遭遇時他差點沒笑岔了氣,不是他沒同情心,實在是自從工作結識,他可還從沒見過向允非垮下臉過,難得狼狽,他不把握機會落井下石怎成?
身為室內設計師的向允非是業界爭相聘雇的寶,設計獨特、大方兼具實用機能,直中現代人脾胃,但他只接單案、從不受雇子任何一家企業,如此單打獨斗竟也闖出一片名聲,許多大型設計公司接了難纏案子轉而請他代為捉刀的案例皆不在少數。
從事租屋中介的阿協為了將手中房子租出好價錢,有些房間需事先翻修整理,若有幸經過向允非的設計,即使價格再高,趨之若鶩的房客仍比比皆是。
偏向允非忙得緊,工作滿檔,捧著銀子還排不到他的設計圖,那時听到他要暫停工作,還讓阿協百思不得其解,若非之前新聞炒得熱了,他也不會知道向允非竟然和凌群生技有關,而且還當上代理總裁。
都怪向允非這小子從沒提過家里的事,他的身上也絲毫看不出富家子弟的跋扈氣焰,就算姓氏特殊,也只當是巧合而已,哪里想得到身旁的好友竟為接掌凌群生技總裁的第二人選?
沖著一直將他蒙在鼓里這點,不好好敲詐一筆怎成?
「我哪次不用心畫?」向允非嗤哼,把後車廂剛采買的平行儀繪圖桌和一袋制圖工具搬下。「你老愛搞員工宿舍那招,一次就來個十幾間的小坪數房間,格局還全都不一樣,為了善加利用空間,我要花多少心思?接你一件CASE抵得過別人十件。」
「上班族經濟充裕,員工宿舍炙手可熱,不搞這個搞什麼?欸,看在我才剛被人劈腿的分上,讓我念念又會怎樣?」阿協自知理虧,改采哀兵政策。
向允非睨他一眼。那張粗獷的臉太開朗,讓他都忘了這件事。「還好吧?」听說阿協捉好在床,嘖,那種感覺應該不太好受。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阿協豪邁揮手,有著故作無謂的灑月兌。「我早認了啦,連隔壁的國中生都可以是援交妹,我已經不奢望還能在這世界上找到清純的女人。」
「別那麼絕望,我上禮拜才看過一個將近三十歲還未經人事的例子。」向允非安慰他,腦海中浮現那張混合清純與水媚的容顏。不是他愛道人長短,實在是——這件事還挺讓人印象深刻的。
「真的?」阿協眼楮亮了起來,隨即嘴一撇。「那一定有問題啦,很丑厚?」
「長得還不錯。」向允非低笑,將制圖工具提向他。「幫個忙吧,我可沒辦法一邊搬繪圖桌一邊提這些。」
阿協接過,領他走進屋內。「來吧,先參觀房子。停車場要再往上去,待會兒帶你去看。」
向允非將後車廂關上,扛起繪圖桌隨他走進。
「樓上、樓下都各隔成兩間套房,樓下目前住了一個在保險公司擔任內勤行政的小姐,二樓住的先生在中研院工作,他們生活習慣都很好,看你要住樓上還是樓下都可以。沒有公共空間,除了大門都是獨立門戶,所以不會干擾到彼此,這里什麼家具都有,對你來說是再適合不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