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接近十一點的時間,陸其軒踏進家門。
童遙像往常一樣,關掉電視,拿起外套和包包準備離開。「我回去了。」
「先別走。」陸其軒沒像平常一樣道再見,而是出聲喊住她。「今天……有什麼事嗎?」
童遙愣了下。「沒有啊。」今天晚餐時宇丞不是還和他有說有笑的,他怎麼會突然這樣問?
「我不是問宇丞。」陸其軒知道她誤會了,這也難怪,他們的話題通常只會繞在宇丞身上。「我是問你,因為你今天心情好像有點不太好。」
「真的嗎?」童遙驚訝地問,直覺伸手模臉,突然覺得這樣很蠢,趕緊放下。
這個問題宇丞下午的時候就問過了,因為小阿很敏感,所以宇丞這麼問她並不訝異,但她沒想到竟然連他都看出來了。奇怪,她明明也是有說有笑的啊……
她沒有否認,等于間接證實了他的猜測。
「需要找人聊聊嗎?」他一向是個獨善其身的人,不想深入別人的內心,但看到那張總是綻放明亮的笑靨蒙上了一層陰影,他就有種沖動,想做些什麼將那層影子抹去。
他不是對她另眼相看,而是不想讓他和宇丞之間的氣氛因為她而受到影響。他為自己多事的舉止做了注解,卻刻意忽略了他若不去注意她,根本就不會有任何影響的事實。
他都忙到分身乏術了,竟然還留意到她不開心……越是了解他的個性,越明白他這個舉止有多難得,童遙驚訝之余,也為他的關懷感動不已。她覺得好過多了,這世上還是有人重視她的。
「沒什麼事啦,只、只是……」很少和人聊這麼私人的事,童遙有些羞窘地撥撥頭發又模模手,好半晌才擠出尷尬的笑,努力想要說得輕松。「我和男朋友分手了。」
「他不是還在加拿大?」陸其軒擰眉,在沙發坐下。「你們的生活沒什麼變化,怎麼會突然分手?」
不好意思讓他仰首看她,童遙只好也跟著坐下,雙手交握,覺得很難啟齒。
敝了,做壞事的人又不是她,她慚愧個什麼勁啊?她心一橫,深呼吸,一股作氣說了出來——
「因為他劈腿被我抓到。」一旦起了頭,像開啟了扣鎖,原本說不出口的話也就跟著自然傾吐。「有個女生晚上十二點還待在他房里,幫他接電話。」
沒安慰過人,一時之間陸其軒也不曉得該說些什麼,手指抵著下顎,俊魅的臉龐難得出現苦惱思索的表情。
見他這樣,童遙即使心情不好,還是忍不住笑了。
「沒事啦,反正我們本來就已經陷入低潮期了,我多少有些預感,所以並沒有太難過。」她還反過來安慰他。
陸其軒擰起了眉,她故作無謂的笑沒瞞過他。如果真的沒事,她今天就不會連微笑都流露出郁郁寡歡的神色。
「分手是件好事。」把腦中想說的話整理好,他開始一一分析︰「你看,他取得學位至少還有半年的時間,他還要考CFP、CFA、C10、FRM這些證照,要是沒考過他就算從加拿大回來在職場上也不會有勝算,這些他又得花去幾年的時間?現在的他一點價值也沒有,未來也不一定會成為績優股,綜合所有的風險管理評估,分手對你是利大于弊。」
童遙先是傻眼,然後無法克制地狂笑了起來。哪有人連這種事都條列分明的?他真以為是在做分析報告嗎?職業病也太重了吧!
「哈哈哈∼∼」她笑彎了腰,連眼淚都流了出來,卻不知怎麼地,眼淚越流越凶,怎麼也停不下來。
餅郁一整天的情緒像在此時才找到出口,整個傾泄而出,她再也忍耐不住,臉埋在大腿上,雙臂緊環著膝蓋,獨處時都無法落下的淚,此時卻潰堤滂沱而下,讓她哭得泣不成聲。
她沒出聲,但不住顫抖的縴細肩膀完全透露出她哭得有多激動。見她把難過釋放出來,陸其軒不舍她的遭遇之余,也放下了心來。听到一旁有些微聲響,他循聲回頭,看到被吵醒的宇丞站在房門口一瞼擔心地看著他們。
陸其軒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先回房。
宇丞看看她,再看看爸比,小小的心靈衡量著該不該將安慰遙遙阿姨的任務交給爸比,最後,對爸比的信任戰勝一切,他乖乖地退回房間,將門關上。
這種心意相通的感覺讓陸其軒勾起了笑,斂回視線,看到童遙還在哭時,眼中的笑意轉為心疼。他起身走到電視旁的酒櫃取出一瓶干邑白蘭地和兩個高腳酒杯,為她和自己斟了淺淺一層。
童遙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當心神回籠時,只覺眼楮酸澀,褲子膝蓋的部分都濕透了。意識到目前的狀況,她不禁無聲申吟。她在搞什麼啊?為什麼他只是說了段那麼好笑的話,她卻哭成這樣?糗斃了,她一點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啊!
不能一直這樣埋著當縮頭烏龜,她只好勇敢面對現實。童遙抬頭,正想打哈哈蒙混過去時,眼前的酒杯頓住了她的話。
「……這是?」要她借酒澆愁嗎?
「用生命之水釀成的干邑白蘭地,味道醇美厚實,喝下它就像在品嘗人生,用它來慶祝你的重生再適合不過了。」陸其軒手指握住酒杯杯腳,舉杯朝她一敬,然後將杯子輕晃了圈,就口啜飲。
自認識他以來,這是她從他口中听過最夢幻的一段話了。生命之水?有沒有那麼玄吶!童遙又覺得想笑,但他溫醇的嗓音和優雅的舉止仿佛都帶有魔力,讓她不由自主地跟著拿起酒杯,小小地喝了口,酒精濃度偏高的嗆味讓她整個人都醒了。
「這幾度啊?」平常只有一罐台啤酒量的她沒嘗試過這種成熟的層級,童遙又好奇地試了口,溫和的口感很好人喉,但濃濃的酒味還是讓她想皺眉。
「百分之四十。」陸其軒徐緩品酒,沒再開口和她聊天。
雖然他就這樣沈默著,連找話安慰她都沒有,但從他身上自然散發出一種鎮定人心的氣息,讓她覺得好輕松,仿佛他真的帶領她品味著人生的各種滋味。
她一口又一口地喝著,把杯里的酒喝得涓滴不剩,原本沈宕的心,開始變得飄飄然。
「我跟你說哦,他真的不是個稱職的男友。」她微眯著眼看他,麗顏泛上了微醺的紅潮,神秘的表情活像她要說的是一個天大的秘密。
這樣就醉了?她的酒量讓陸其軒啼笑皆非。不習慣這種烈酒要說,居然還把它喝光了?
「我很不苛求欸,只要通個電話我就心滿意足,結果他還覺得不耐煩!」即使沒得到回應,童遙還是掏心掏肺地說。「很不公平對不對?講個幾句話而已嘛,他一天里和同學講的話比對我多很多好不好!憊有啊——」
可能是他沒擅自發表意見的態度讓她感到開啟了心防,也可能酒醉真的會讓人吐真言,這些話,她從沒跟人抱怨過,現在卻纏著他哇啦哇啦拚命地講。
陸其軒繼續沈默地听著,他現在只擔心她待會兒要怎麼回家。
「你為什麼都不說話?」總算發現都是自己在唱獨角戲,童遙對他的反應感到不滿意。「還是你也覺得都是因為我太煩,他甩掉我是應該的?我就知道是我的錯……」說著說著,她就突然搗著臉哭了起來。
「我沒這麼想。」陸其軒趕緊表明立場。她男友——不,是前男友——听起來就是個不重視她的混蛋,她竟然還把錯攬在自己身上?
「一定有、一定有……」她拚命搖頭,下一秒卻頓住哭泣,抬頭看他。「你離婚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麼啊?」
幣著淚珠的晶燦杏眸閃耀著好奇光芒直盯著他,陸其軒難得有想翻白眼的時候。就算喝醉了,她的動作和思想也別這麼跳tone吧!
「我前妻怪我只重視工作,冷落了家庭。」雖然面對的是一個醉鬼,他還是很認真回答。
「厚。」童遙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後伸手用力拍他的肩,還對他豎起大拇指。「你很好,工作表現優秀,而且也很有心,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爸爸。那是因為你信任她,才會放心把家里的事都交給她,她不懂你的用心良苦,是她沒福氣啦!」
對于這樁婚姻,她是第一個跟他說他沒錯的人,在看盡他對宇丞的缺乏關懷後,還能夠誠摯地夸獎他是個好爸爸。
明知這是醉話,陸其軒還是被她那番話撫慰了心。迷離的眸光凝視著她,完全無法自她酡紅的麗容上別開。為什麼他遇到的人不是她?她沒有柔美婉約的形象,心卻比任何人還溫柔,她細心觀察一切,體貼地為別人著想。
他竟嫉妒起那個從未謀面的男人了。念頭一掠過腦海,陸其軒驚訝地發現向來冷靜的他,竟然有種想要揍人的。那個男人有幸擁有如此難得的寶物,卻不懂珍惜,反而用傷害來回報她。
童遙當然不知道她的話造成了什麼波動,她只是拚命地宣泄情緒,話匣子停不下來,又哭又笑,然後還又喝掉四分之一杯的酒。
接下來,陸其軒除了偶爾被她硬逼答個幾句,其余的時間一直沈默微笑地注視著她,直到她不勝酒力地倒臥在沙發上睡著了。
望著她醺紅熟睡的面容,溫柔的情緒盈滿胸臆,陸其軒覺得曾經有過的隱隱騷動又爬上心頭,讓他想為她拂去頰畔的發絲,想……吻上她的唇。
他一震,趕緊別開了視線,怕再看下去真的會忍不住動手去做。她剛剛還在跟他哭訴失戀的痛苦,他卻動了這些齷齪的念頭?
「爸比……」刻意壓低的呼喚拉回他的心神,宇丞不知什麼時候已站在一旁。「遙遙阿姨睡著了哦?」
靶謝兒子的出現讓他更能夠凝聚理智沒做出什麼不該的舉動,但一看到時鐘,陸其軒不禁擰眉。
「你怎麼還沒睡?」都十二點半了。
「因為遙遙阿姨哭哭,我睡不著。」宇丞嘟嘴嘀咕著,伸手輕模童遙的額,擔慮之情溢于言表。「阿姨不回家了嗎?」
知道兒子對童遙的感情,陸其軒淡淡勾唇,沒再責怪他。
「嗯。」她醉成這樣,連要問出她家住址都有問題。「讓阿姨睡客廳吧。」沙發對她來說夠大了,應該會很好睡。
一听要讓童遙在家里過夜,宇丞眼楮都亮了起來。「可不可以讓她睡我房間?」
「你床那麼小,怎麼擠兩個人?」睡他房間還差不多……發現自己心思又偏移了,他趕緊定神捉回。
「那、那……」宇丞眼楮不斷地眨著,閃著期待的光芒。「我跟爸比睡?」
「你想跟我睡?」話才剛說完,立刻看到宇丞拚命點頭。
陸其軒突然發現從小到大他從沒跟宇丞一起睡過。這樣的親子關系正常嗎?他是個好爸爸嗎?她對他充滿信心的評價讓他覺得好羞愧。
「好,阿姨睡你房間,你跟我睡。」過去習慣已久的一些模式,他可以試著去改變。
「好棒好棒∼∼」宇丞開心地又叫又跳。
陸其軒低笑,眼中帶著柔情,又摻雜著一些些的失落。他想要的是一個像這樣的家庭,可愛的孩子、體貼的老婆,如今這個美好擺在眼前,卻有一部分不屬于他。
看到陸其軒把童遙抱起,宇丞這才想到他亂叫亂笑會吵到阿姨睡覺覺,趕緊搗住嘴,不敢再發出聲音,悄步跟在爸比後頭進了房間,看到遙遙阿姨躺在他的床上,他好開心。
為她覆上棉被,陸其軒站在床畔,她帶著微笑的美麗睡顏拉住他的腳步,讓他不想離開。原來她有雙菱唇,即使不笑時唇角也是上揚的,慷慨地把她的溫暖及溫柔帶給他人。
「我的熊熊借阿姨。」宇丞熱心地把陪他睡覺的熊熊塞到童遙身旁。
「那你呢?」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他知道兒子少了熊熊會睡不著。
「我有爸比啊!」宇丞笑得燦爛,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掌心傳來小小軟軟的觸感,顫動了陸其軒的心。
他感謝有她的出現,讓他明白親子之間不是只有養育之責,孩子回饋傍父母的感動,那是工作上再多的成就感都無法比擬。
「來吧,我們去睡了。」再深深望了童遙一眼,陸其軒握住宇丞的手,一起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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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呀,怎麼那麼重……」
童遙使盡吃女乃的力氣,好不容易才連推帶滾地把一個大紙箱弄到電梯口,她雙手撐住膝蓋,氣喘吁吁。
直起身子,感到一陣頭暈,她干脆一坐在箱子上,抬手抹汗。想到今天早上的情景,臉不禁紅了起來。
她睡得不省人事,還是宇丞來叫她起床的,當從宇丞手中接過毛巾和牙刷時,她窘得只想躲到床底下,打死別出去面對陸先生。
誰說醉鬼會記不得自己干了什麼蠢事的?為什麼她全都記得一清二楚?!死拉著人家碎碎念,拚命發酒瘋,連人家不想回應她還氣沖沖地對他說教。噢,搞不好還是她自己爬上宇丞的床佔地為王不肯回家哩!她的形象全毀了啦……
偏偏天真的小朋友一點也不明白成人的難處,一直興奮地催促她去刷牙洗臉。出來跑總是要還的,加上她真的也很想上廁所,只好硬著頭皮走出房門。
想到這,她又不得不佩服陸先生的沈穩個性了。
當她梳洗完畢從浴室出來,剛好遇到從房間走出的陸先生,他只淡笑地道了聲早,其他什麼也沒說,自若的神態就像沒事人一樣,彷佛她只是一如平常上班時從大門進來,而不是一臉宿醉模樣從他家浴室出來。
被他特有的安穩氣息感染,原本濃到想奪門逃跑的尷尬逐漸化為烏有,讓她有種錯覺,仿佛她昨晚不過只是做了件稀松平常的事,平常到根本不值得一提,要不是陣陣的頭痛依稀提醒著她,她真的會被他無謂的態度催眠。
接下來,就回歸平日的正常模式,陸先生去上班,她帶宇丞去幼稚園,回家好好洗了個澡。洗完澡,精神回來了,她突然充滿干勁,開始整理屬于前男友的東西,從早上忙到下午,裝成了底下這麼大一箱。
可能昨晚的情緒宣泄真的有用,也可能三年的分離和已經趨于冷淡的相處關系當了緩沖,沖散了該有的執著,整理時,看著一樣又一樣與他有關的物品,出乎意料之外,除了勾起一些回憶之外,她竟沒有任何的不舍和難過。
靶謝陸先生給她的那杯酒,雖然她眼楮腫得跟核桃一樣,心情卻是前所未有的輕松,她的悲,她的苦,全在昨晚的又哭又笑間全然釋放了。
童遙站起身,看著那個大紙箱,臉上的笑容明亮開朗,毫無芥蒂。「前」男友,byebye∼∼她已經一點也不在乎了!
「嘟、嘟——」對講機的聲音從她敞開大門的屋里傳來。
啊!約好取件的貨運來了,童遙趕緊沖進屋內,抓起話筒。
「喂……對,我有叫貨運,東西已經搬到電梯口了,麻煩你上來收,好,我等你,謝謝哦。」
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心里裝滿愉悅和期待,就如陸先生所說的,她重生了。
自那一夜起,他們之間有一些東西悄悄地改變了。她和他的關系,他和宇丞的關系,都起了微妙的小變化。
每天踫面時,除了寒喧之外,童遙開始會和陸其軒聊一些有的沒有的,因為那次酒後談心讓她對他多了分莫名的熟悉感,雖然他話不多,卻常常會說到她心坎里,很懂她,和他聊天很舒眼,沒有負擔。
宇丞更愛他的爸比了,有些時候還被童遙發現他偷偷和陸其軒咬耳朵,問他什麼事,卻緊閉嘴巴不肯說,結果後來自己說溜嘴,原來是宇丞喜歡同班的小女孩,怕童遙以為他移情別戀,所以不敢讓她知道。
童遙不禁哀怨自己被他們父子組成的小圈圈排擠了,身為女人的她無法參與他們的Men’stalk。
而陸其軒雖然維持一貫的忙碌生活,但他的心境一點一滴在改變,和他們相處時的快樂,成了支撐他專心工作的泉源。
他開始覺得三十分鐘的晚餐時間不夠,主動提出他們可以提早三十分鐘過來,在健身房陪他運動。他還是以工作為重,卻盡力想多撥點時間和他們在一起。
有越來越多的同事以為他們是一家人,因為他們相處的情景是那麼自然愉悅,听到只是單純的主雇關系都覺得很難相信。
遇到有人問時,陸其軒都會平靜地表明他和童遙之間的關系,但內心深處總有抹聲音在微微喊著,希望那些誤傳能夠變成事實。但,只要一響起,立刻就被他捺下。
才剛月兌離婚姻的他不想那麼快又走入一場賭注,而還在治療情傷的她可能也不想那麼快再投入一段感情,他怕只要一旦做了什麼,就會崩毀現在的平衡。
他很滿意目前的狀況,只要別想太深,他可以盡情享受幸福的包圍。所以他寧可在她不注意時,悄悄地將她的美麗斂入眼里,假裝他們之間真的有感情存在……
「我想問一下,這個周末你撥得出時間嗎?」
這一天晚上,陸其軒下班一回到家,童遙就開口問他,那雙水眸眨呀眨的,和宇丞若有所求時的模樣如出一轍。
「你有事嗎?」他都忘了,她接下這個工作已經一個多月,都還沒有休過假。他當初是說過希望全年無休沒錯,但這樣太辛苦她了。「這個禮拜你放假吧,宇丞我會帶到公司。」現在他和兒子已經很熟了,才兩天的時間他應付得來。
「我沒有要放假,是宇丞。」他的大方讓童遙覺得高興,只可惜她想說的不是這個。「他下禮拜二生日,去年他許了一個生日願望,希望爸比可以帶他去兒童樂園玩,快一年了,我想幫他實現願望。」
陸其軒沈默,心里有些沈甸甸的。童年應該充滿四處游玩的回憶,他卻從不曾帶宇丞出去玩過。他為宇丞做的還是不夠,連這種理所當然的事都得由別人來提醒,他甚至不記得宇丞生日的正確日期。
「只要一個下午就好了。」童遙以為造成他的為難,趕緊說出安排。「圓山那里有兒童樂園,搭捷運就可以到,你陪他玩幾項游樂設施之後就可以回公司去上班,最多不會超過三小時。」
陸其軒莞爾,她沒怪他連假日都忙于工作,而是站在他的角度,一心為他想著要怎麼做才能讓他當個稱職的好父親。
都沒得到回應,童遙悄悄地觀察他臉上的表情,偏偏他似笑非笑的樣子讓她猜不出是什麼意思。
「不然兩個小時也可以。」她主動降價協商。只要能讓宇丞有個快樂的回憶,時間長短不是那麼重要。
她偏頭偷偷瞅著他的可愛表情,終于讓陸其軒忍俊不禁地低笑出聲。「那就禮拜天吧,各國股市都休市,也不會有時差開盤的問題。」
他都是趁禮拜天的時間整理過去一周的走勢,再綜合各國重大財經消息做出完整分析報告,只要禮拜一上班之前做出來就行了,比起平日得時時留意股市波動的最新狀況更容易調配時間。
「太好了!」童遙好想舉手歡呼,但怕吵醒宇丞,只好忍住。「對了,別跟宇丞說哦,我想給他一個驚喜。」她對他眨了下眼。
「你呢?你只顧著為宇丞著想,不想為自己要求一個假期或是其他的福利嗎?」他保留了一部分沒說出口,她為他做的,他永銘于心。
「你這是在鼓勵我要求加薪嗎?」童遙掩嘴輕笑。「我想不出還有什麼比現在更輕松的工作了,白天可以在家睡大頭覺,晚上就陪宇丞看電視看到你回來,假日還可以帶宇丞去逛街、去和朋友聚餐,我每逃詡在玩欸,哪需要放假啊?」
陸其軒知道她所做的並不像她說的那麼簡單,她是知足、樂觀,所以把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視為理所當然。
「有需要時記得跟我說。」他等著,希望能有換他幫助她的時候。「你快回去吧,晚了。」
「好,那禮拜天先和你說定嘍,bye!」童遙告別,拿起東西離開。
出了大樓才覺得冷,童遙把拿在手中的外套穿上後,往捷運站的方向走去。想到他答應禮拜天的邀約,再想到他主動問她要不要休假,唇角不由得勾起了笑。
其實她不在乎那些,因為她真的很喜歡這份工作,和她的生活如此相融,她完全感受不到工作的壓力。
而且她覺得自己好像在玩成人版的扮家家酒,她是媽媽,他是爸爸,還有個可愛的小阿,但就和小時候一樣,每天時間到了,就得回到現實的生活——她依然是單身一人。
懊奇怪,明明不是情侶,卻過著像夫妻般的生活,差別只在于晚上不同床而已……發現自己的思想開始不純正,童遙臉一紅,趕緊把月兌韁的思緒拉了回來。
真是的,想什麼呀!她對自己皺了下鼻。就算雇主充滿男人的魅力又怎樣?平常看一看養眼就算了,還是別抱著什麼非分之想才不會自討沒趣。
他條件那麼優秀,應該很快可以交到新女朋友吧?到時候,在晚餐之約的成員就要換人了,他也不用老是被人誤會和她有所牽扯。
一想到自己將被摒除在那情境之外,童遙胸口有些悶悶的,卻說不上來是因為掛念宇丞,還是舍不得和陸其軒相處的愉悅感覺。
她吁了口氣,仍吐不去那淡淡的郁悶,只好把所有的念頭一並抹去,要自己什麼都別想。
希望到時候他所選擇的人也能疼宇丞,那時,她一定會開心地給予滿滿的祝福,然後功成身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