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小的雙手吃力的抱著髒衣服,邁開同樣瘦小的腿兒,滿頭大汗的來到河邊,白淨的小臉上這才露出燦爛的笑容。
娘這兩天身子不舒服,夜里老是听見她在咳嗽,可是,家里又沒有多余的銀子能去給大夫看病,讓她心里好擔心害怕,就怕娘的病懊不了,也會跟爹一樣,丟下青梅自個兒走了。
小小年紀的她已經懂得生離死別,盡避幫不上什麼忙,可是她會洗衣服,她要多幫娘做事,好讓娘可以休息。
把帶來的髒衣服擱在石頭上,將其中一件放在河水中沾濕,有樣學樣的用洗衣棒拍打。
每回看娘做似乎很簡單,輪到自己來時,才發覺洗衣棒真的好重,一只手實在拿不動,只好兩手握緊,使勁的拍打下去,不過一會兒工夫,力氣已經用光,整個人癱在地上猛喘氣。
涼風吹來,青梅習慣性的抬頭看看天上的白雲,又白又軟,就像城里王老爹賣的豆腐腦,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懊久好久以前,那時候爹還在,曾經去吃過一次,那時娘笑得好溫柔、好開心,他們一家三口雖然窮,卻過得好快樂;直到爹去山里頭打獵,不小心摔下山崖,娘就過得很苦、很不開心。即使娘什麼都不說,但她看得出來,所以以後她要更听娘的話、更孝順娘。
驀地,她听到身後的草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本能的回過頭去,見到一名年紀大概比她年長三、四歲的男孩,個頭比她高很多,一步步的向她走來。
男孩由上往下的俯睨她,甫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問──
"你身上有沒有銀子?"臉上擺出自認為最凶惡的表情,存心要讓人對他產生懼意。
"嗄?"青梅怔然。
他很不耐煩的用鼻孔睥睨比自己矮小的女娃。
"你重听是不是?我問你身上有沒有銀子?"敢情是個小白疑。
"沒有。"她老實的搖頭。
"那有沒有吃的?"男孩皺著眉又問。
青梅愣了一下,還是搖頭。"沒有。"
"真是倒楣,怎麼偏偏挑了個什麼都沒有的軟柿子。"他不爽的踢了下地上的石子,發泄心中的不快,然後粗魯的下令,"你現在就回家去跟你爹娘要,不用太多,只要十兩,否則以後不許你來這里洗衣服!"
看她身上滿是補丁的衣褲;想來家境也不會富裕到哪里去,他只要十兩,已經算很有良心了。
她愣愣的看了他半響,才從地上爬起來。
即使兩人的身高還是差了一大截,不過至少能看清對方的長相,這才發現的下巴有些瘀青,衣服也有幾個地方扯破了,似乎剛在地上打過滾。
男孩被她盯著渾身不自在,用凶巴巴的口氣低斥,"看什麼?你眼楮大呀!"
"我爹說打架是種很不好的行為,還有不能欺負弱小。"青梅並不笨,很快的就明白他想干什麼。
聞言,他有些老羞成怒。這個又瘦又矮的小女生居然敢教訓他,分明是欠揍。
"是誰規定不行的?你爹嗎?好,你去叫他來呀,要是他敢不給我銀子,我可不會因為他是大人就怕他,照樣把他痛揍一頓。"還在她面前揮舞著頭。
"我爹他死了。"青梅垂下小腦袋。
"呃?"他心一顫。
青梅低低的說︰"我娘也病了,家里沒有銀子可以去藥鋪子抓藥。"
"你你比我還慘。"男孩囂張的氣焰消了大半,喉頭窒了窒,"我娘也不在了,不過我還有爹,和很多兄弟姊妹。"
她揚起臉,流露出羨慕的眼神瞅著他,"真好,你還有這麼多親人。"
"當然了。"他不自在的扯動嘴角,佯裝出一臉洋洋得意的模樣,"好吧!看在你這麼可憐的份上,放你一馬,我要去其他地方找東西吃。"
"你可以回家找你爹,他會給你東西吃。"
男孩的眼神閃了閃,刻意躲避她天真的視線。
"我才不要回家,那多無趣,我比較喜歡搶別人的東西吃,這樣比較好玩,哈哈哈"最後還不忘出猖狂的笑聲。以大欺小、以強凌弱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憑什麼別人可以欺負他,他就不能去欺負別人。
"你是個壞小阿!我不要跟你說話了。"青梅鼓起雙頰,忿忿的轉身蹲下,繼續洗她的衣服。
他不甘示弱的反唇相稽。"哼!你是個矮冬瓜。"
"你壞小阿!"青梅倏地蹦跳起來,兩手叉在腰上罵道。
"矮冬瓜!"
"壞小阿!"
"矮冬瓜,矮冬瓜,你是矮冬瓜"男孩像念詩似的重復吟唱,還一面手舞足蹈,她更是氣得小臉通紅。
"我、我不理你了。"她氣得跺腳,一個不防,手上的衣服沒有抓牢,很快的隨著河水飄走了。"啊?我的衣服"
她只有幾件衣服,那是娘親自為她縫的,也是她最喜歡的一件,絕對不能被水流走!
青梅顧不得危險,馬上涉水而下,伸長了手臂,就是想將衣服撈回來,可是怎麼伸長手就是觸踫不到,加上水流太強,瘦矮的身子根本無法和它抗衡,雙腳一個沒有站穩,跌進水中,猛地喝了一口水,嗆得她直咳。
"咳咳救命呀"她努力想站起來,可是兩腿發軟,使不出半點力,只得舉高手臂,拚命叫喊。"娘救命"
就在這一剎那,她嘗到了死亡可怕的滋味,想到萬一自己也死了,誰來照顧生病的娘?娘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誰來救救她?
要是爹還在就好了
瀕然之間,青梅感覺到自己浮了起來,原來是有兩條手臂從後面抱住她,將她往岸上拖去。她下意識的回頭,居然是方才還嘲笑她是矮冬瓜的男孩。
她想向他道聲謝,可能是驚嚇過度,喉頭怎麼也發不出聲音。
當男孩好不容易將她救到岸邊,已經筋疲力竭的倒在一旁,閉上眼皮,不住的喘氣。"呼呼你、你這矮冬瓜被淹死算了呼不會游泳還給我跳下去,不想活了是不是?"
待青梅終于找到聲音,卻是哽咽的哭音,其中還飽含著劫後余生的恐懼感。"嗚對不起"
"哼!早知道就、就不救你了,呼呼害我肚肚子更餓"話才說完,肚皮就傳出咕嚕咕嚕的叫聲。
她有些過意不去。"我家還有幾個餅可以吃,你"
"只有餅?"他挑剔的撇撇嘴。
青梅嘟起小嘴,"不要就算了。"
"算了,餅就餅吧!"只要能填飽肚子就好。
"可是,我要先把衣服洗好才能回去。"
他按捺住暴躁的牌氣,"你真羅唆,快洗啦!"
佟家到城里有段距離,地處偏遠,所以附近沒有幾戶人家,簡陋的房舍至今還屹立不搖,已經算是奇跡了。
"娘,我回來了。"青梅抱著洗好的衣服,快步的跑進家門。
罷下床倒水喝的慧娘听見女兒的叫聲,漾起慈愛的笑意迎了出來,陡然心中一驚,"青梅,你怎麼全身濕透了?發生什麼事了?"
她垂下小腦袋瓜子,"娘,你不要緊張,我只是剛剛到河邊洗衣服,不小心掉下去,不過已經沒事了。"
臂娘听的是心驚肉跳。"娘不是要你別去嗎?你這孩子怎麼不听話!"
"對不起,娘,你不要生氣,青梅以後不敢了。"聲音微哽。
"有沒有哪里受傷?"兩手往女兒的四肢模索著,心中再怎麼氣惱,只要女兒平安就好。
青梅比了下杵在門口的男孩,"沒有,是他救了我。"
"謝謝你救了我家青梅。"慧娘來到男孩面前,微笑道謝。
男孩兩手背在後面,有些局促不安,"這又沒什麼。"從來沒有人用這麼溫善感激的眼神看過他,讓他很不習慣。
"你叫什麼名字?"
他偷瞄了下慧娘溫柔的笑臉,臉孔微微發熱。"我、我叫阿九。"
"阿九,謝謝你,你真是個好孩子。"她伸手揉了揉他的亂發稱贊。
"我才不是。"男孩身軀微僵,倔強的轉開臉龐。"我是個壞孩子。"
臂娘失笑,"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好孩子都會被人家欺負,所以我要當個壞孩子。"阿九倔強的揚起下巴。
她眼光一柔,凝睇著男孩桀驁不馴的五官。
"那麼你當了壞孩子,心里覺得高興嗎?"
阿九一楞,半天答不出話來。
"這表示你是個本性善良的好孩子,所以絕不要因為某些人的作為,而讓自己迷失了本性。"可能是一下子說太多話,慧娘臉色陡變,引發劇烈咳嗽,咳得似乎快要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了。"咳咳"
青梅趕快爬上凳子,倒杯水過來。"娘,喝水。"
懊不容易壓住咳意,慧娘又擠出一抹淺淺的笑意。"青梅,你們肚子也餓了吧!兵子里還有幾個餅,去拿來吃。"
"好。"小小的身子鑽進灶房。
臂娘又掩嘴咳了幾聲,睞見男孩滿臉關心的望著自己,只好用微笑來安撫他,"我只是受了點風寒,多休息幾天就沒事了阿九,你住哪里?"
他輕輕的吐出兩個字,"城里。"
"你跑出來玩,你爹娘會擔心的,記得早點回家。"
阿九倏地繃起小臉,"他們才不會管我。"
"不要這麼說,天底下沒有爹娘不管自己的孩子,听慧姨的話,不要在外頭逗留太久,早點回家,知道嗎?"
定定的看著真心關懷他的慧娘,讓他不由自主的點頭。"嗯。"
"娘,餅拿來了。"青梅小心的捧著盤子出來,將其中一塊遞給男孩。"這個給你吃,是我娘自己做的,很好吃喔!"
接過只用面粉和野菜所煎成的薄餅,雖然不夠酥脆,食材也太簡單,但卻充滿著娘親的味道,讓他珍惜的咬著每一口。
"怎麼樣?很好吃對不對?"青梅與有榮焉的問。
他重重的點下頭。
臂娘將剩余的一塊也給他。"好吃就再吃一塊。"
"娘,那你呢?"
听見青梅的詢問,原本要接過去的小手登時縮了回去。
他差點就忘記她們母女倆生活貧苦,這些薄餅可能就是她們一天的食物。
"娘不餓,你們吃就好。"慧娘硬將薄餅塞進男孩的小手中,"男孩子就要多吃一點,將來才會長得又高又壯。"
阿九卻將薄餅放在盤中,"我吃飽了,我我要回去了。"
"阿九"她錯愕地望著他的背影叫道。
青梅搖著娘親的手臂,"娘,不要管他,他怪怪的。"
"阿九救過你的命,怎麼可以在背後說人家的壞話。"慧娘輕聲的訓斥。"萬一他為了救你也出了事,那娘要怎麼跟人家爹娘交代?"
小臉這才露出一絲慚愧。"阿九說他娘已經死了。"
她輕抽口氣,想到男孩眼中的叛逆,還有憤世嫉俗的話語,不禁心生憐惜。"原來是這樣青梅,下次再遇到他,要記得邀他到家里來玩。"
"嗯。對了,娘,你從早上到現在都沒吃東西,我去跟向大嬸要些米粥來好不好?"
臂娘遲疑一下,"向大嬸自己過得也不是很好,我們老是麻煩人家總覺得過意不去,今天娘已經覺得舒服些,可以做事了。"幸好她的針黹功夫不錯,靠幫人家做衣裳,勉強可以養活她們母女倆。
"可是"
哀著女兒巴掌大的小臉,把一雙水汪汪眼楮襯得特別大。女兒的個頭明顯比同年齡的孩子矮小些,只怨自己沒有能力給她吃些好的。
"家里的事有娘來擔心就好了,你只是孩子,不要想這麼多。"
她比出八根手指頭,"青梅已經八歲了,不是小阿子。"
"好,你長大了,那現在扶娘房里休息好不好?"慧娘親親女兒的額頭,讓她攙著自己進房。
翌日,咳了一晚都沒睡的慧娘,氣色比昨天還差,還得強撐起來趕工。只有交了件衣裳才能拿到銀子,否則三餐便沒有著落。
青梅大眼中盛滿了淚水,"娘,你不要起來,快回床上躺著。"
"娘沒事咳"話是這麼說,身體卻虛弱得站不起來,讓她又急又慌,深怕自己倒下,那該如何是好。
一把摟住娘親的腰,青梅嚇得哇哇大哭。"娘,嗚嗚"
臂娘強忍著心頭的彷徨無助,"咳咳別哭,娘真的不要緊"不期然的,眼角瞟見不知何時站在房門口的男孩。"阿九,你來找青梅玩?"
"我才不是來找她的。"阿九瞪了眼淚汪汪的青梅一眼。他是男生,干嘛找女生玩?要是被人瞧見,鐵定會被嘲笑的。
埋在娘親懷中哭泣的青梅也抬起淚痕斑斑的小臉,抽抽噎噎的頂了回去。"我、我也不要跟壞、壞孩子玩。"
"青梅,不許這樣!"慧娘又咳了兩聲,含笑的招著手,"阿九,幫慧姨一個忙,帶青梅出去外面,免得被我傳染了。"
她死命的抱住娘親,"我不要我不要離開娘"
阿九抿著嘴,踱了上前,生澀的輕喚,"慧、慧姨。"
"怎麼了?"
"這個給你。"他將藏在身後的紙包遞過去,表情見腆,"我、我問過大夫,他說這些草藥可以把你的病治好。"
臂娘驚疑不定的打開紙包,果然有好幾味藥草。"阿九,你哪來的銀子?"
"這不是偷來的"他怕她誤會了。"是一個認識的大夫給的,他還說要用三碗水下去煮,直到剩下一碗水之後再喝,三餐飯後各喝一碗就會好了。"他背誦著給她听。
青梅眨巴著淚眼,"是真的嗎?"
"哼!你不信就算了。"阿九別開臉。
那倔強的表情讓慧娘莞爾。"慧姨當然相信你。青梅,你先到灶房里生火。"
她笑開小臉,"好。"
"阿九,讓你費心了。"
阿九紅著臉龐,還要佯裝不在意。"我、我只是想再吃到昨天那種餅,可不是關心你。"
"那等慧姨的病懊了,一定再做給你吃。"
他難掩興奮的頷首,"嗯。"
"咳、咳。"慧娘又輕咳了幾聲,不經意的注意到他袖口的縫線已經月兌落了,順手拿起枕邊的針線包。"來,把右手伸出來。"
睇著意娘細心的在他身上縫縫補補,阿九眼眶一紅,卻咬緊牙關強忍著,連動都不敢動一下,直到她一針一線的縫好。
"男孩子就是好動,沒兩天衣服就破了,阿九,明天要是有空,把你其他的衣服拿來給慧姨看知道嗎?"可憐的孩子沒有了娘,只怕沒人會關心這些瑣碎的小事。
一言不發的瞅著她半天,阿九才點頭,算是答應了。
她的眼光好慈藹、好溫柔,如果娘還在,一定也會像她一樣
阿九心底涌起一股沖動,恨不得撲上去抱住她,大聲喊一聲"娘"。
"娘,火升起來了。"外頭傳來青梅的叫聲。
臂娘扶著牆起身,主動牽起男孩的小手。"阿九,你也來幫慧姨好不好?"
"好。"他仰起驚喜的臉蛋,咧開了兩排潔白的牙。
多虧了阿九連著三天拿來的草藥,慧娘終于完全康復了,最開心的莫過于青梅,她緊緊圈住娘親的脖子,又笑又叫。
"娘的病都好了、都好了。"她們可以永遠永遠的在一起了。
臂娘憐愛的用面頰貼住女兒的磨蹭著。"這幾天讓你擔心了,娘以後會好好照顧自己,不會再生病了。"
她童言童語的說︰"青梅也會照顧娘,不會讓娘再生病了。"
"那娘就拜托你了。"
青梅慎重其事的點下小腦袋,"嗯。"
女兒認真的表情多像死去的相公,想到夫妻不能白頭偕老,除了認命,努力的活下去之外,她沒有多余的時間自怨自艾。
"今天阿九還沒來嗎?"
那孩子幾乎天逃詡來報到,雖然偶爾會和青梅斗嘴,不過基本上是個體貼細心的好孩子,只是大人太疏忽了,才造成他性格上的偏差,慧娘明白她的能力有限,可是她願意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教導他走回正途,算是報答他的恩情。
"還沒。"青梅噘起小嘴。
臂娘點了下她的唇,"干嘛把嘴嘟這麼高,都可以吊三斤豬肉了。"
"阿九最壞了,總是喜歡凶人家。"她低聲咕噥著。
"哦!原來你這麼討厭他,那娘叫他以後不要來了。"
一听到娘親這麼說,青梅反倒嚇了一大跳,"娘,我又沒有這麼說,你不要趕他走啦,不然他好可憐。"
"可是,你不是討厭他嗎?"慧娘佯裝不解的問。
她囁嚅地低下頭,"只有一點點,沒有很多。"
"真的只有一點點?"
青梅抿著嘴,"阿九有時候很喜歡罵人,可是,他真的好厲害,像昨天他還爬到樹上去,把掉下來的小鳥寶寶放回鳥巢"
"真的?"
"還有喔!阿九他還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有青梅的名字,可是他都嫌我笨,不肯教人家,真是小氣。"稱贊完之後,還是忍不住抱怨一下,讓慧娘險些噴笑出來。
"哼!我再也不要跟他好了。"
臂娘幫女兒將散掉的束發重新綁好,笑得合不攏嘴。
"好好好,那我們都不要跟他好,這樣總行了吧?"
"呃"青梅猶豫了兩秒,"只要對他好一點點,不用太好就可以了。"
阿子就是孩子,真是拿她沒辦法。"好,一點點就一點點。"
青梅這才滿意的漾出笑臉。
"咦?阿九這孩子平常早就來了,今天怎麼還沒到?"慧娘朝門口張望了幾眼,"昨天明明說好會來家吃中飯的,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這時才想起她從來沒有詳細詢問過他家里的情況。
青梅也有些不安。"娘,我去外面等阿九。"
"好,不要跑太遠。"希望沒事才好。
得到娘親的許可,青梅很快的奔出家門。盡避剛剛才說討厭阿九,可是她還是希望他能每天到家里來玩,那麼自己也多了個玩伴。
臂娘坐了下來,拿起針線活,心不在焉的縫著,還不時的看向門口。才過了一會兒,就听見女兒的驚囔,讓她的心兒揪緊,以為出事了。
"青梅!"她本能的沖向門口,瞥見女兒好端端的沒事,一顆心才要落下,便覷見她拚死拚活的拖著個人回來。
當她看清楚揍得鼻青臉腫的男孩,不由得捂唇驚呼,"老天,阿九!"
泛紅雙眼的青梅哽咽的大叫,"娘,阿九快死了"要是他跟爹一樣到天上去,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誰要死了?"阿九憤怒的吼了回去,才一張嘴,就扯動了臉上的傷口,痛得他牙咧嘴。"你這矮冬瓜真的很烏鴉嘴。"
"阿九,你怎麼會被打成這樣?"慧娘焦急的在他面前蹲下,審視他的傷勢,輕撫著那張被毆打得不成人形的小小臉龐。"是誰打的?"
阿九刻意轉開視線,"我已經習慣了,這一點都不痛。"
她眼酸鼻熱的瞅著他,眼淚隨時都會奪眶而出。
"你這傻孩子,都傷得這麼重,怎麼會不痛?"
"慧、慧姨,你不要這樣,是真的不痛。"他慌亂的想止住她的淚水。"我真的沒有說謊"
青梅抓著娘親的手臂,"娘,快救救阿九。"
"娘差點忘了。"慧娘忙用袖口抹去淚水,拉著他進屋。"慧姨先幫你上藥。"
他像個犯錯的孩子,低著頭,緊跟在後面。
"娘,藥來了。"青梅自動自發的從櫃子里找出一罐專治跌打損傷的藥膏。"爹以前也常常用這個對不對?"
臂娘贊許的投給女兒一個微笑,"對,青梅真聰明,再去幫娘擰一條濕毛巾來。"
她開心的像只蝴蝶,轉身就跑進房里。
"慧姨,你不要生我的氣。"阿九擔憂的睇著她,"我、我本來想等好了以後再來,可是我們已經說好了,我"
"慧姨並不是在生你的氣,而是不能原諒打你的人,他們怎麼可以欺負你這麼小的孩子。"慧娘凜著靜雅的素顏,胸口漲滿了怒氣。"誰都不能欺負我的孩子,否則我不會放過他的!"
聞言,阿九的心怦怦亂跳。"慧姨"她說他是她的孩子,是他听錯了嗎?"慧姨不會覺得我喜歡跟人家打架,是個壞孩子而討厭我?"
"怎麼會?"她微微一笑,"慧姨知道真正的阿九是個稟性善良的好孩子,不會故意跟人家打架的。"
阿九深吸口氣,眼眶倏地泛紅,喉頭一哽,"慧姨,我也不想故意欺負人的,可是可是"有時為了保護自己,他必須裝得很凶悍才行。
"慧姨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慧娘柔聲的說。
他抖著嘴唇,眼圈濕紅的瞅著她,"慧姨,我我可不可以叫、叫你一聲娘?只要一次就好,我我從來沒有喊過娘"
臂娘無比心疼的瞅著他,微哽的笑答︰"當然可以。"
"娘"強忍許久的淚水終于潰堤,阿九抱住她的項頸,哭得肝腸寸斷,叫得令人鼻酸。"娘娘"
"我可憐的孩子。"她摟著他哭到劇烈顫抖的身軀,也不禁淚眼潸潸。"盡量哭吧!不要再忍了。"
阿九縱聲的嚎啕大哭。"娘你為什麼不要我?你為什麼要走?我不要當沒娘的孩子嗚嗚"
"娘知道、娘知道。"這孩子只怕受了很大的委屈,撐到現在,真是苦了他。
他依舊聲嘶力竭的哭喊著,"嗚你不在了,爹也不喜歡我了阿九做錯什麼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為什麼"
臂娘輕撫著他的頭,"對不起,阿九,娘真的不是故意要拋下你的。"
"阿九的爹好壞喱!"青梅來到他們身邊,小臉也哭花了,小聲的為他抱不平。
苞他比起來,自己還有娘親疼愛,真是太幸福了,她以後要對阿九好一點。
餅了好久,懷中的男孩哭得筋疲力盡,直到累了便睡著了。
青梅側耳傾听,"娘,阿九不哭了。"
"他睡著了,娘抱他到房里休息。"慧娘暫時將他安頓在床上,然後幫他擦拭去臉上的血跡,再為他上藥,母女倆一塊凝睇著他猶帶淚痕的睡臉,相視而笑。
"青梅,以後要和阿九好好相處知道嗎?"
她鄭重的點下腦袋,"嗯,阿九好可憐,青梅以後要對他很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