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該來的。
可是明知不該,還是無法阻止自己的雙腳,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當他發覺時,人已經站在這里了。
從口中吐出的大團白煙讓雷洛的臉龐顯得撲朔迷離,隱約可見那雙黑色瞳眸飽含著壓抑的情感,和深沉的痛苦。
棒著一段距離,他目不轉楮的盯著那具嬌小的窈窕身影在攤子前忙碌著,只要這樣看著就好,他就該滿足了。雷洛不停的這樣說服自己,只因為他對天發過誓,但求她平安、快樂、永保笑容,即使心如刀割、生不如死也是值得的。
她看來是快樂的。
看見玟芝對著客人綻放燦爛的笑容,他也跟著笑了,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包括他的生命,只希望她不要再掉一滴眼淚。
貪婪的望著她,連眼皮也舍不得眨一下,只想將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盡收眼底,仿佛這是最後一次。
瞥見她習慣歪頭思索的小動作,伸手拉扯天生卷曲的發絲……雷洛腦中浮起久遠以前那個粉粉女敕女敕的小女孩,最愛像只可愛的小狽般,賴在他身上撒嬌,那充滿信賴的眼神,好像他是無所不能的大英雄……
熱氣蒙上他的眼,化成了液體,盈眶的淚水快要決堤。
相思之苦讓他一個人承受就夠了。
完成一筆交易,玟芝笑意晏晏的送走客人,宛如心有靈犀般,或是感受到那熾熱的視線,下意識的尋找它的存在。
玟芝困惑的張望四周,雖然這里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可是她依舊能感覺到有人在看她。是她太神經過敏了嗎?但還是不死心的尋找,當那雙黑白分明的明眸「抓」住站在街尾凝視自己的高大身影,仿佛知道自己找到了,不自覺的定住不動,回望著對方。
距離已經不再是距離。
四周的人、事、物像是在轉瞬間消失不見,只剩下他和她。
她驀然回過神來,認出對方,揚起一抹愉悅的笑顏,朝雷洛揮了揮手,接著招手要他過去。
斑大的身軀猛地震動一下,轉頭整理情緒。
「高大姊,妳幫我看一下攤子。」玟芝跟隔壁同樣擺攤做生意的老板說了一聲,便開心的跑了過去。「雷先生!」
雷洛清了清喉嚨,「嗨!」
「真巧又遇到你了。」
他扯了下唇角,「是啊!真巧。」
「你是剛好經過這邊,還是來買東西?」玟芝仰著螓首,笑睇著眼前只有一面之緣的高大男人,自從那天他無意之間幫了她,她就時常想到他,連自己都覺得奇怪。
「只是隨便走走。」他淡淡的說。
玟芝回頭看了下自己的攤位。「那你要不要過去坐一下?」
「妳在做生意,恐怕不太方便。」雷洛告訴自己絕對要拒絕,不要太靠近她,否則他怕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她眸光含笑,「沒有關系,我賣的是水晶,水晶有靈性,只要有緣的話自然就會買,沒什麼方不方便的,我不能在這里聊太久,快過來。」說完,玟芝已經先回自己的攤位了。
雷洛深吸了口氣,插在口袋內的大掌握成拳狀,內心交戰,最後感情終究戰勝了理智,讓他舉步往前走,跟著她過去。
「這里有個小凳子,請坐。」她殷勤的說。
他搖頭。「我站著就好。」
「這樣不行,你長得太高了,會擋到客人的視線,還是坐下比較好。」她堅持的說。「我坐旁邊,這樣可以招呼客人,我們也可以聊聊天。」
太了解她的固執,雷洛只得听她的話坐下,不過凳子太小,感覺有點好笑。見他坐下,玟芝也笑吟吟的彎身坐在另一個小板凳上。
玟芝對他充滿好奇,隨口問道︰「雷先生,你是從事什麼工作?」
「我現在……正在休息。」兩家當鋪都有人管理,不需要他出面,所以跟無業游民差不多。
休息就等于失業,玟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有些人很介意讓別人知道這種事,會認為沒面子。「其實現在工作機會還是很多,只要你慢慢找,總會找到的。」
雷洛愣了一下,旋即想到她誤會了,不禁哈哈大笑。
听見他低沉的笑聲,她倏地漲紅了粉臉。「我說錯什麼了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笑,讓他粗獷豪邁的五官顯得年輕開朗不少,盡避他外表不修邊幅,下巴也蓄了不少胡碴,衣服也皺了,還有洗白的牛仔褲,換作別人,只怕避之唯恐不及。
可是玟芝總覺得他是故意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可是卻不懂為什麼會這麼想,他們只見過一次面罷了。
「不,妳沒說錯。」他收起笑聲,不過看得出眼中的笑意。「謝謝妳,我會努力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
她微紅著小臉,「我、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
「我知道。」雷洛柔聲的說。
玟芝被他看得臉頰發燙,幸好有客人上門,趕緊以招呼來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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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到了半夜十二點,還是到處都看得見賣消夜的店家,不過玟芝可吃不起太昂貴的,只能到這家時常光顧的小店,點了幾樣清粥小菜來填飽肚子。
「這餐我請客。」雷洛將大部分的小菜留給她,自己吃得不多。
她瞪圓大眼,「可是你現在沒工作。」
「我之前還有些積蓄,這點小錢吃不垮我的。」他只能這麼解釋。
玟芝點了點頭,心想下次再換她請回來。「那就謝謝了。」
「吃吧!」她總是吃不胖。
不再說什麼,低下頭吃著手邊熬得軟爛的小米粥,配著油豆腐、小魚干,像是吃得津津有味,可是只有玟芝自己明白,她吃得很不專心。
她不時的偷覷著坐在對面的雷洛,好像全身的知覺和細胞都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就連跟自己交往兩年的男友都不曾帶給她這麼強烈的影響。
早已經停下筷子的雷洛習慣的點了根煙抽著,可是抽了兩口又把它熄了,想到不該讓她吸二手煙。
店里的客人漸漸結帳離開了,只剩下他們這一桌。
「我吃飽了。」玟芝露出心滿意足的笑臉說。
雷洛頷首,掏出皮夾到櫃前付帳。
「今天晚上吃太多了。」她模了下都鼓起來的胃部。「我住的地方離這里不遠,走路大概二十幾分鐘左右,所以想散步回去,順便讓它消化一下。」
他將雙手插回口袋。「我送妳。」
「好啊!」
「我幫妳提袋子。」雷洛不容她婉拒,接過玟芝掛在肩上的大提袋,里頭裝的都是她每天要擺出來賣的水晶,總是不離身,因為萬一丟了就頭大,那可是她全部的財產。
玟芝笑彎紅唇,「謝謝。」
「這沒什麼。」
走在路上,兩人都沒有開口,氣氛有些曖昧不明,她只好找些話題來聊。「其實我也一直想找份穩定的工作,當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過我很笨,老是不適應那種環境……」
抬頭一笑,瞅見雷洛專注凝听的眼神,小臉又不自在的泛紅了。「所以每次都做沒多久就辭職了,不過我很喜歡水晶,所以干脆出來擺攤,雖然辛苦了些,還得忍受風吹日曬,但是可以不用跟同事爾虞我詐,我覺得這樣比較快樂。」
再瞅他一眼,笑容有些僵住,然後迅速的轉開。「雷先生?」
他收回目光,「嗯?」
「你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今天晚上這個問題一直盤旋在她心里,決定問出口。
雷洛一怔,「什麼眼神?」
「就是……就是那種很痛楚的眼神,好像光是這樣看著我就讓你很悲傷、很難過。」只要她稍一不注意,或是在幫客人介紹水晶,甚至方才在吃消夜的時候,他就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讓她想不在意都很難。
「妳想太多了。」他在心里打了個突。
她停下腳步,仰起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小了好幾歲的女圭女圭臉。「我本來也以為是自己想太多了,可是今晚我觀察了好久,你的眼神不只一次告訴我,你很難過,尤其是看著我的時候,可是有時候……有時候卻又感覺好溫柔。雷先生,我不懂為什麼。」
「妳看錯了。」雷洛別開臉龐,不再面對她。
玟芝瞬也不瞬的看著他,「真的是我看錯了嗎?那麼為什麼你要用那一副快哭出來的眼神看著我?」
「有嗎?」他下顎一縮,將臉孔轉正來證明自己。
「有,甚至我還有一種錯覺,好像你的眼神透過我在看著某人。」像是找到了答案,她要打破沙鍋問到底。「雷先生,我有說錯嗎?我是不是長得很像你認識的人?所以你看到我就會想到她?」
他怔忡的看著她,慢了半拍才想通她的話。
原來她心里是這麼想的,那就讓她這麼以為吧!
「妳們……並不是很相像。」雷洛模稜兩可的說。
真的讓她猜對了。「她是你愛的女人嗎?」
「嗯。」
「那她現在人呢?」
凝睇著玟芝無辜的小臉,那麼認真的問著,他的心整個抽緊、發疼。
她忘了他!
盡避早就知道,可是他的心還是痛到幾欲死去。
扒,他在期望什麼?
她根本什麼都記不得了……
老大,我要一輩子和你在一起……
我永遠不要和老大分開……
老大!老大!
往事歷歷,卻再也追不回,而且只有他記得。
必憶讓他鼻酸眼熱,無法自己。
瞅見雷洛倏然發紅的眼眶,她心頭一慌,無措的問︰「我、我是不是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卑才說完,就乍見一顆豆大的眼淚從他左眼中奪眶而出,滑下雷洛黝黑的面頰,她整個人呆住了,好像有根無形的針扎了她的心頭一下。
發現自己的失態,雷洛馬上用顫抖的手掌蒙住自己的雙眼,不讓淚水再有機會淌下,鼻翼因為急促的呼吸而張合,下顎不斷抽搐著,雙唇閉緊……
天啊!他必須離開……
他沒想到自己這麼脆弱不堪。
萬一讓她產生懷疑……
不知怎麼,玟芝覺得自己也好想哭,能讓一個這麼強悍的男人為她哭泣,那個女人真的好幸福。
玟芝的聲音也哽咽了。「她、她已經不在了嗎?」
她在……可是卻是相見不能相認……
「你很想念她嗎?」她幽幽的問。
雷洛移開手掌,淚光在眼眶中打轉,縮緊下顎,嗓音粗啞的低斥。「這不關妳的事。」
冷不防被潑了盆冷水,讓她小臉微微刷白。「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過問你的私事。」
可惡!雷洛真想揍自己一拳。
他在對她凶什麼?
她什麼都沒做,不該承受他的怒氣……
張惠妹的「我要快樂」正好從腰包內的手機響起。
她有些感激這通電話。
「喂!」是她的男友區正泓。「我剛去吃消夜……明天你爸媽要從南部上來?他們說要見我?嗯……我知道,我會的,好,那明天見。」
默默的將手機收進腰包,低著頭不知該說些什麼。
「妳男朋友?」他嫉妒的想將她的手機摔壞。
玟芝點了下腦袋。
「你們交往多久了?」
「兩年。」她用眼角覷他一眼。
深深吸了口氣,「他對妳好嗎?妳覺得幸福嗎?」
「這不關你的事。」玟芝賭氣的回敬他。
他揚起嘴角,笑了。
一個外表粗獷的男人,笑起來卻這麼溫柔,這是很不道德的。
「你笑什麼?」她氣鼓鼓的問。
雷洛掩不住笑意的目光看著她秀致的女圭女圭臉,「只要妳覺得幸福就好。」他也同樣這麼提醒自己,夠了!不要再涉入她的生活了。
看著他算不上英俊,卻酷勁有型的黝黑臉龐,玟芝不知怎麼的,想不起男朋友的長相了,好像只要被這雙歷經情感折磨的眼神這樣凝望著,便會忘記一切……
不要再用那種眼神看我了!
我不是她!
玟芝好想這樣對他大叫。
不行!不能再跟他見面了,否則會……
貶怎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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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車上,玟芝不斷回想白天和男朋友的父母吃飯的情形。他們人都很好,是那種純樸憨厚又熱情的台南人,殷切的招呼她吃飯,儼然把她當作準媳婦兒看待,頻頻追問他們何時要結婚。而因為她的父母都不在人世了,所以男朋友的雙親相當心疼,允諾會把她當作親生女兒般好好疼愛。
如果他們將是她未來的公婆,她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婆媳之間的問題,自己應該松口氣才對,可是結果正好相反,壓力反而變重,可是究竟是什麼原因,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車子行駛在台北的五光十色之中,玟芝偏頭看著男朋友,他是個長得很體面,也很好看的男人,才三十二歲的他在公司已經身居要職,可說前途一片看好。
交往兩年,玟芝也知道他是個做事習慣按部就班,個性理智冷靜,又有高道德標準的人,這樣的男人根本無從挑剔起,她到底還在遲疑什麼?
之前她的心里其實已經有了準備,如果沒有意外的話,他們將會步上紅毯的那一瑞,可是現在反倒猶豫不決起來。
「有話要跟我說嗎?」
區正泓注意到女朋友的眼光,好像有話要說,不禁分神問道。
她移開目光,「沒有。」
「真的沒有嗎?」他輕笑一聲,「妳今天好像特別安靜,是不是見到我爸媽太緊張了?」
玟芝搖了搖螓首,「不是,他們對我都很親切,我很喜歡他們。」
「那就好。」區正泓也很開心未來老婆和自己的父母能夠相處融洽,讓他無後顧之憂。
「雖然他們喜歡住在台南,不會想搬上來,但是偶爾也會上來台北玩,住蚌幾天什麼的。要是我們結婚,我當然希望你們能合得來,我可不想夾在兩個女人中間,我听過太多男同事有這方面的煩惱,所以多少有點擔心。」
「萬一我跟你媽吵架,你會幫誰?」她打趣的問。
他看似嚴肅的瞟她一眼,「如果真的發生這種事的話,我希望我的老婆能夠讓步,畢竟那是我媽,要是真的誰也不讓誰,那我兩邊都不幫,妳們要自己解決,我可不希望因為家庭的問題讓我的情緒受到影響,這樣工作容易出差錯。」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依她對他的了解,確實是會這麼做。
區正泓一臉疑惑,「什麼意思?」
「正泓,如果有一天……我是說假設,假設有一天我突然死了,那你會不會很傷心很難過?」她就是想要知道。
「我不回答假設問題。」區正泓看她一眼,好像在說「妳也太無聊了」。
她不死心的追問。「你就想想看嘛!要是我死了,你會怎麼樣?」
「妳們女人就愛問這種問題。」他搖了搖頭,「好,如果有一天妳突然死了,傷心當然是一定的,畢竟我們都快結婚了。」
玟芝急切的又問︰「就只是這樣?你會傷心到整個人失魂落魄,把別的女人看作是她,只要想到就會掉下眼淚?」
「妳要听真話?」
「當然了。」
他嘆了口氣,「傷心難過當然是會有,但是日子還是要過,光是傷心難過,連工作都沒辦法專心的話,那就太沒用了。對我來說,人活在世上還有其他同樣重要的東西。」
听了,玟芝只是呆呆的看著他,說不出是失望,還是好笑,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他會說什麼樣的話還不清楚嗎?為什麼偏偏還要問?
區正泓看了眼沉默不語的她,「我知道妳們女人不愛听真話,總要男人說些甜言蜜語的謊話才會開心。」
「那不是甜言蜜語,也不是謊話。」玟芝口中低喃,她腦中浮現的是雷洛那雙飽受思念折磨的眼神,絕對不是假裝出來的。
為什麼?她為什麼會拿他們來做比較?這兩個男人根本是不同的典型,是因為羨慕嗎?羨慕那個被雷洛所愛的女人,即便死了,有個男人依舊忘不了自己……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真怕自己會把持不住。
「妳說什麼?」
她擠出勉強的笑意,「沒什麼,只是有點累了。」還以為她和區正泓的感情基礎已經穩固,可是一個見不到三次面的男人卻讓它動搖了,她真的愛坐在身邊的這個男人嗎?「對不起,問了無聊的問題。」
「妳們女人就是喜歡胡思亂想,既然累了就先睡一下,到家時我再叫妳。」也當她方才那些話只是隨口說說,沒有太認真。
玟芝找個舒適的姿勢,閉上了眼皮,可是那張不算英俊,卻是落拓不羈的男性五官卻不斷的在眼前出現……
這不像是她!
她不認為自己是個對感情不專一的女人,可是為何一個不過幾面之緣的男人卻如此強烈的影響她,如果他們結婚了,可是她心里卻有另外一個男人的存在,那對正泓是不公平的,所以一定要忘了他,徹底的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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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皮包!」
彪渾噩噩的下了車,坐在車內的區正泓發現她沒把皮包帶下去,只好叫住她。「看妳老是忘東忘西,是不是睡迷糊了?」
玟芝歉然一笑,「大概吧!謝謝。」
「要不要我陪妳上樓?」他問。
抬起秀顏,顱見燃燒在他眼底的火焰,她不是三歲小阿,當然知道那是了,交往兩年了,不是沒有過肌膚之親,可是今晚的她真的想要好好的靜一靜。「我真的很累。」
他點了下頭接受她的理由。「那就早點睡覺。」
「嗯。」她在心中吁了口氣。
區正泓俯下頭去,在她粉唇上輕吻了下,才想要加重力道,她已經下意識的躲開,然後往巷子的兩頭張望。
「妳在看什麼?」
是她太敏感了嗎?
她總覺得有人在看著自己,讓她無法接受區正泓的吻。
「沒、沒事,我是怕被鄰居看到不好意思,還會成為人家茶余飯後聊天的話題。」玟芝找了個理由搪塞。
他不由得失笑,「我們算是未婚夫妻了,被看到有什麼關系。」
玟芝顧左右而言它。「你也快回去休息吧!」
「好,我再打電話給妳。」
「拜拜!」
苞男朋友揮手道別,凝望著車子駛離視線之外,臉上的笑靨這才緩緩褪去。她到底怎麼了?揉了揉太陽穴,玟芝轉身走進樓梯問。
待她上樓,躲藏在陰暗角落的高大身影這才現身,幽幽的吐出一口白霧,將她和男朋友親密的畫面全都看在眼里。
嫉妒嗎?
是的,他嫉護的快要發狂了,多想沖過去分開他們,可是理智告訴雷洛不可以,她好不容易擁有幸福,他絕對不能再破壞他們,否則他就是下十八層地獄也無法贖罪。
走上前幾步,仰望著公寓的三樓,燈光亮了,代表主人已經進屋,自己該走了,光是看著只會讓自己更痛苦而已。
就在雷洛打算離去之前,位在三樓陽台的落地窗被人「唰」的推了開來,他想要躲回黑暗處不被發現已經太遲了。
「你真的在這里?!」
因為沒有裝鐵窗的關系,玟芝兩手攀在矮牆上往下看,口中驚叫,不是她太敏感或是錯覺,他人真的在樓下。
雷洛和她四目相對,不過一秒便閃開,跨開大步想走。
「不準走!」
這聲命令讓他本能的定住身軀。
她又下令。「站在那里不準動!」
「該死!」雷洛口中低低的詛咒,開始尋找適當的借口,可不希望被當作跟蹤狂或變態。
只听見樓梯間傳來奔跑聲,然後就見玟芝趿著拖鞋沖了出來,臉上的表情有憤怒也有復雜的感情。
不待她說話,他故作輕松的咧開大嘴,「妳千萬不要誤會,我是來附近找朋友,剛好路過這里。」
「你以為我會相信?」玟芝瞠眼質問。
看著她那張從小到大都沒變過的女圭女圭臉擺出氣呼呼的樣子,還是有著說不出的可愛,雷洛看得有些痴了,一時轉不開眼。
她好氣、好氣的大叫,「不要再用這種眼神看我!」
「對不起。」雷洛收回目光。
玟芝氣紅了眼,沖上去就往他身上一陣捶打。「你為什麼要出現?為什麼要故意接近我?我已經有男朋友了,我們就要結婚了。」
「我知道。」他站得直挺挺的,任她又捶又打。
「你什麼都不知道。」玟芝的嗓音透著哽咽。「都是你!是你弄亂了我的心!為什麼會這樣?我不要這樣!罷剛我還在心里發誓一定要忘記你這個人的,可是你偏偏又出現了……為什麼要來?為什麼?」
他大受震撼的看著流下眼淚的她,喉頭像梗著什麼。
「我們明明才見過兩次面,才兩次而已,為什麼、為什麼我就是忘不掉你?」她捶到手都累了,僕在他胸前嚎啕大哭。「我不要你看著我的時候,心里卻是想著另外一個女人。」
雷洛舉高雙手,想去擁抱她,可是一旦擁抱了,他就再也放不開,所以絕對不行。「我很抱歉,我馬上就走,再也不會出現在妳面前了。」
「你可以說走就走,那我怎麼辦?」玟芝的臉埋在他胸前哭叫。
他大嘴張了又合,當雷洛終于找到聲音,里頭卻透著疲憊。「等妳結了婚,有了寵愛呵護妳的丈夫,很快就會把我忘記了。」
玟芝仰起淚顏,鼻尖哭得紅紅的。「還是忘不掉呢?」
「妳會的。」因為她已經忘掉過他一次了。
她淚光瑩瑩的看著他半晌,「那你忘得掉曾經深愛過的那個女人嗎?」
雷洛一陣啞然。
「你忘不掉對不對?」她問。
「那是我的問題。」
她固執的追問到底。「你還會愛另外一個女人就像愛她那樣嗎?」
「不會,因為這世上只有一個她,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雷洛知道這麼說就會讓她死心。
丙然,玟芝退後兩步,滿臉的失落。「謝謝你告訴我實話。」
將兩手插回長褲的口袋。「很遺憾妳結婚的時候我可能已經離開台灣了,不過我會打從心底祝福妳得到幸福,永遠……快樂。」
「你、你要出國?」
假裝沒注意到她眼底的期盼,雷洛往後站了一步,與她保持距離。「嗯,我到處流浪慣了,在同一個地方待久了就會全身不舒服。」
玟芝咬了咬下唇,「有打算要去哪一國?」
「不一定,也許是到北極或是西藏也說不定。」他的臉龐有一半藏在漆黑之中,讓人看不透真正的心思。「妳該上樓了。」
她還能抱什麼希望,他根本不要她。「嗯,我該上去了。」
雷洛強迫自己開口道別。「再見。」
「再見。」玟芝僵硬的轉身,兩腳虛浮無力的上樓,腦袋一片空白,連臉上爬滿了淚水也不自知。
看著三樓的燈熄了,雷洛緊緊閉了下眼,盈滿在眼眶的淚水這才滾下,連忙伸手往臉上抹去,急急的遠離這棟公寓。
他多想仰天長嘯,控訴老天爺對他的不公平。
為什麼?為什麼愛一個人這麼痛苦?
為什麼他必須將自己所愛的女人拱手讓人?
這太不公平了!
無法宣泄的痛苦幾乎讓他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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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小姐,妳來穿穿看這幾套婚紗,都是我們最新剛從法國空運來台的,應該很適合妳。」
遍紗公司的女店員端起職業笑臉,拿了好幾套潔白無瑕的禮服過來讓她試穿,玟芝才要說些什麼,手機就響了。
「對不起,我接一下電話。」她先道了聲歉,才接起手機。「喂?」
是區正泓打來的,原本答應她下午請假要來陪她選遍紗,不過臨時公司有事又不能來了。
「……沒關系,公事要緊,那晚上見。」切斷手機,朝女店員微笑。「我未婚夫在公司還有事不能來了,我自己來挑就好。」雖然失望,但她告訴自己這沒什麼,男人本來就重視事業,她可以體諒。
女店員笑咪咪的各拿兩件婚紗給她挑。「李小姐想先試哪一件?」
就這樣,玟芝整個下午就花在試穿婚紗上頭,因為沒什麼知心的女性友人提供建議,只能自己來決定。
看著嵌在牆壁上的全身鏡,鏡子里頭映照出的自己,即便穿著典雅的白色婚紗,即將成為最美的新娘,她卻露不出開心的笑臉。
「這件不好看嗎?」女店員問。
玟芝扯了下粉色唇角,「不,它很好看。」
「李小姐有張天生可愛的女圭女圭臉,所以穿這件看起來會成熟些……」
女店員在耳邊叨叨絮絮的說著,她卻一個字也听不進去。
鏡子里的女人看起來一點都不幸福快樂。她任由女店員將她拉到位置上坐下,再請化妝師幫她梳發打扮,儼然像個機器人。
她真的要用這樣的心情結婚嗎?
這樣真的可以嗎?
至少她知道這樣對區正泓來說是不公平的。
「李小姐,妳覺得如何?」化妝師討好的笑問。
澳芝看著鏡中盛妝打扮的自己,心中更加的彷徨不定。
「對不起,我……我突然覺得不太舒服……改天再過來試穿。」
匆匆的月兌下婚紗,仿佛逃難似的沖出婚紗公司。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結婚!
站在中山北路的街頭,看著茫茫人海,玟芝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
雷洛,你在哪里?
她在心底大聲的呼喚著。
你到底在哪里?
我要見你!
我現在好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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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麥當勞坐了二十分鐘,區正泓打手機過來了。
「玟芝,我現在到婚紗公司了,可是他們說妳已經走了?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他焦急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她深吸了口氣,「我沒有不舒服,只是有點事想要好好想一想。」
「我好不容易結束工作趕來,妳卻提早走了,婚紗公司的人還說妳連一件也沒挑,到底怎麼了?」區正泓有些無法理解她的反常行為。「妳在哪里?」
玟芝看了下落地窗外,「我在南京東路上。」
「要我過去接妳,還是妳走回來?」
「正泓。」她輕聲打斷他。「我覺得……我還沒準備好。」
他納悶的反問。「準備好什麼?」
「準備好要結婚的事。」玟芝終于把話說出來了。
手機那一頭沉默了好久……
區正泓低笑一聲,「妳是不是在氣我沒來陪妳挑婚紗?玟芝,妳不是那麼孩子氣的女人,我愛妳就是因為妳跟別的女人不同,妳不會故意耍脾氣,也不會說些任性的話。」
「我不是在氣這個,只是覺得我還沒準備好要跟你結婚,能不能把婚期延後一些,有些事我必須想通才行。正泓,算我拜托你好不好?」她近乎乞求的問。「這個決定對我們彼此都好。」
他口氣轉為嚴肅,不再玩笑。「妳在南京東路哪個地方,我現在馬上過去。」
「正泓……」
「在哪里?」區正泓厲聲的間。
玟芝頓了一下,「就在麥當勞里頭。」
「我現在就過去找妳,我們需要好好談一談。」說完便切斷手機。
听著嘟嘟聲,她輕嘆一聲,將手機蓋合上,收回皮包內。
她知道他一定無法接受,因為他不喜歡訂好的計畫必須改變,重新做調整。玟芝喝了口熱咖啡,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丙然不到十五分鐘,隔著玻璃,玟芝看到區正泓將座車停在店門外,臉色凝重的下車,筆直的走了進來,她已經有心理準備面對他的責難。
「正泓,我……」
區正泓來到她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定定的看著她,她不是個會撒謊的女人,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妳最好要有一個很好的解釋,我听過有些快要結婚的女人會有婚前癥候群,對未來感到迷惘,但是我們在一起兩年了,妳對我還不夠信任嗎?」
「我當然相信你了,正泓,你是個很好的對象,能嫁給你的女人一定會很幸福,可是……」她不知道如何解釋心中那種莫名的缺憾。
他有些逼迫的問︰「可是什麼?」
「可是我總覺得我和你之間少了什麼,我說不出那種感覺。」玟芝也是滿心疑惑,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好像沒有那種心靈相通的契合。」
「如果妳覺得我們彼此不夠了解,等我們結婚之後有的是時間,我不知道妳還要什麼?」
玟芝攬著眉心,深受困擾。「我明白你的意思。」
「既然妳明白就好,我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畫結婚,我也跟總經理請好婚假了,而且妳不是想去夏威夷度蜜月嗎?我也跟旅行社聯絡好了,一切都沒有問題,妳不要再胡思亂想,只要乖乖等著當新娘子,結婚之後這些煩惱自然沒有了。」他只當她太緊張了。
她咬著下唇瞅著他,「正泓,你愛我嗎?」
「唉!妳們女人就愛听這三個字,我當然愛妳了,不然怎麼會娶妳。」區正泓無奈又好笑的說。
「可是所謂的愛是什麼呢?」玟芝喃喃的念著。「是平平淡淡,男女之間交往之後就理所當然的結婚,只是這樣嗎?」
區正泓伸手拉松領帶,「難道妳希望像小說那樣,男女主角愛得死去活來,驚逃詔地?玟芝,那只是小說,現實中的愛情本來就是很平淡的,只要覺得對方不錯,可以共組一個家庭。這樣就夠了,我不知道妳對愛情的想法這麼夢幻,妳可不是那些十幾歲的小女生了。」
「可是……」
「好了,妳所說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只是在庸人自擾。」他拿起放在桌上的車鑰匙,另一手扣住她的手腕。「走吧!我們再回婚紗公司把禮服挑好,然後再去吃晚飯,今天我都是妳的。」
玟芝被他半強迫的從座位上拉起來,「正泓……」
「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區正泓回頭丟下一句,拉著她就走出麥當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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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
車子停在公寓樓下,車內的氣氛卻降到零度。
「妳到底想怎樣?」區正泓不明白一向乖巧听話的女朋友今天會如此反常,就算是婚前癥候群也太嚴重了。
她不安的絞著十指,「我只想冷靜幾天,徹底的想一想。」
「我不懂還有什麼好想的?我爸媽很喜歡妳,我們的年紀也都不小了,結婚是理所當然的事,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玟芝怯怯的抬起頭,「可是我就是覺得要想一想。」
砰!他一拳打在方向盤上,讓玟芝驚跳一下,本能的想要離開車子。
「我、我先上樓去了,明天再說。」待她抓著皮包下車,區正泓也跟著下來,一個箭步追上她,抓住她的手腕。
「不!我等不到明天,我們現在就把話說清楚。」
她吃痛的抗議。「正泓,你抓痛我了。」
「我只想知道妳為什麼突然變了?該不會是有別的男人了?」
「沒有!」玟芝不加思索的否認。
區正泓還是不解。「既然沒有,為什麼還要想一想?」
「結婚是大事,難道我不該仔細想清楚嗎?」她有些著惱的問。
他松開手掌的箝制。「妳也說我是個不錯的對象,那還有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玟芝搖著螓首,整顆心好亂。「正泓,你不要再逼我了,等我想清楚再告訴你。」
「要多久?妳要想多久才想得通?」
玟芝既困惑又彷徨。「我不知道。」
「不要只會說不知道。」區正泓握住她的肩頭,用力搖蔽幾下。「妳對我有什麼不滿?我太疏忽妳了?還是我不夠體貼?」
「不是!都不是!」她被他逼得眼淚汪汪。
他大聲質問。「那麼又是什麼?」
「我要上樓去了。」說著玟芝想要抽回手腕。
「把話說清楚!」區正泓的個性是非在當時就把問題弄清楚不可的。
手腕抓握的力道無形中加重,讓她驚呼一聲,「你弄痛我了。」
「放開她!」
此時,一聲粗啞的吼聲進出。
區正泓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只見高大的黑影飛撲上來,緊接著自己的臉便挨了一拳,踉蹌的後退幾步,跌坐在地上。
「啊!」玟芝尖叫。
斑大黑影才要再撲上去,痛毆他一頓,玟芝小臉發白,驚聲大叫,「雷洛,不要打他!他不是故意的!」
及時煞住掄緊的拳頭和怒火,雷洛回頭查看。「妳有沒有怎樣?」
「我、我沒事……」以為再也看不到他了,淚水登時撲簌簌的往下掉。
雷洛費力的隱藏內心狂暴的情緒,想要將任何一個讓她掉下眼淚的人都殺了。「都哭了還說沒事。」
「我只是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嗚咽的說。
他為之怔住了。
這時,好不容易回過神來的區正泓也撲上來回敬他,要說起打架,可沒幾個人打得過雷洛,還沒踫到他,區正泓的月復部已經硬生生的挨了一拳。
「不要打了!」玟芝哭喊。
區正泓忍著痛楚,自尊心很強的他不願就此認輸,大叫一聲沖上去,不想讓玟芝傷心難過的雷洛只能躲閃。
「正泓,不要打了。」她上前想要拉住他。
被激怒的區正泓一把甩開她。「走開!」
「你竟敢這樣對她?!」雷洛怒瞪著他,一副想要將他碎尸萬段的樣子。
玟芝含著淚水對雷洛搖了下頭,「不要……」
「這個男人是誰?」區正泓喘著氣問道。
她看著眼前兩個男人,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他、他是我的朋友。」
「朋友?」他一臉狐疑,「妳什麼時候有個這樣的男性朋友?該不會妳就是為了他想將婚期延後?」
「我……」玟芝吶吶的說。
雷洛吃驚的看向她,滿臉的震懾。
「我就知道妳還有別的男人,想不到妳是這樣的女人。」區正泓口氣充滿不屑,以他的高道德標準來看,劈腿的行為是骯髒污穢的,在感情世界當中也是最不可原諒的。
「不準你侮辱她!」雷洛指著他的鼻子咆哮。
捂住唇低聲啜泣的玟芝只能默默的承受。
區正泓怒瞪著她,「妳說話啊!」
「對。」玟芝哽咽的點頭。
區正泓為之氣結,一個巴掌甩了過去。
「蚊子!」雷洛陡地臉色大變,上前將她護在身後,表情冷峻的怒視區正泓。「不準你再動她一下,否則我會殺了你!」
他臉色鐵青,「很好!我就大方的成全你們,像她這種對感情不忠實的女人,也不配當我們區家的媳婦兒。」
玟芝試著想要祈求他的原諒。「正泓……」
「哼!」不願再听任何的借口,區正泓坐進車內,迅速的駕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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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洛心疼的看著她被打腫的臉頰,又是氣憤又是懊惱。
「蚊子,痛不痛?我去買冰塊來幫妳敷。」
她淚眼迷蒙的睇著他,「你叫我什麼?」
「蚊……」他赫然打住,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對不起,我不該直接叫妳的名字。」
玟芝輕搖下頭,「不,你剛剛不是叫我玟芝,而是蚊子。」
「妳听錯了,這兩個名字的音本來就很像。」雷洛抹了把臉,目光閃躲,不願正視她的疑心。
「我沒有听錯……蚊子,好像以前也有人這樣叫過我。」她想要從記憶中去尋找。「可是怎麼都想不起來是誰,到底是誰?」
他听得心驚肉跳。「想不起來就不要想,或許只是一種錯覺。」
「錯覺?」玟芝喃道。
雷洛屏住氣息。「沒錯,只是錯覺,我也常會這樣……對不起,我今晚不該出現的,反而讓他對妳產生誤會。」
「不是誤會,我確實想把婚期延後,因為我不確定自己該不該嫁給他。」她苦笑的說。
「為什麼?妳不愛他嗎?」
她忍住想哭的沖動。「我原以為我愛,可是在認識你之後,我發現我對正泓的感情太薄弱了,那真的是愛嗎?我真的不知道。」
罷硬的黝黑臉龐驚愕的瞪著她,然後甩了下頭。「不對!不該是這樣!妳對我只是一時的好奇,妳對他才是真愛,不要把它們搞錯了。」
「可是……」
雷洛心里好害怕。「沒有可是!」
「為什麼你們兩個都不讓我把話說完?」玟芝終于氣哭了。「我也不想這樣,我也知道你心里永遠只愛那個女人,根本不會接受我,可是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忘了你……」
他強悍高大的身軀震了一下,眼眶泛紅,心如刀割。
「雷洛,我不求你忘了她,可是……讓我待在你身邊好嗎?」她淚漣漣的乞求。「好不好?」
懊!當然好!
如果可以,他多想大聲的說,可是他不能冒這個險,萬一催眠再度失敗,她想起一切,那會變成怎樣?
「不!」雷洛佯裝冷酷的推開她。「不!」
玟芝心碎了。「雷洛……」
「不要靠近我!我不該再來招惹妳,我錯了……」他慌亂無助的後退幾步,恨不得殺了自己算了。「我要搭明天早上的飛機到非洲,不會再回台灣了,妳自己要保重。」
說完,雷洛不敢再多作停留,跨著大步走開,來到大馬路攔了輛計程車,連頭也不敢回的匆忙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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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計程車才駛了不久,坐在前頭的運將從後照鏡看到驚險的一幕。
「先生,那個女孩子是你朋友嗎?她一直在後面追。」
雷洛倏地轉頭,果然看見玟芝一邊哭一邊追,口中一直叫著他的名字。
「繼續開,不要停!」他閉了下眼,狠下心腸不讓自己回頭。
「可是……這樣很危險。」運將不時注意著後照鏡。
置在大腿上的雙手掄得好緊,連青筋都凸出來了。
運將以為是男女朋友吵架,正想要勸個兩句。「先生,人家是女孩子,你就讓讓她……咦?」
听見運將發出驚疑不定的叫聲,雷洛火速的回頭,瞠大的眼瞳正好看到一輛轎車往玟芝的方向沖去,而她似乎嚇傻了,直直的站在那兒不動……
唧……刺耳的緊急煞車聲響遍整條道路……
那具嬌小縴弱的身影猛地倒下……
他覺得自己心跳也跟著停止,不等運將停好車,已經推開車門往外狂奔。
「蚊子!蚊子!」
我求求禰,老天爺,不要讓她出事……
一切都是我的錯……
對方轎車的駕駛也嚇得下車查看,嘴巴一直喊著,「我沒有撞到她!是她自己突然昏倒的……我真的沒有撞到她……」
雷洛撲跌在地上,黝黑的臉龐血色盡失,連雙手都在顫抖。
「蚊子?」腦袋一片空白的他只能小心的檢視她身上有無傷口,感覺自己也快跟著死去了。
那名轎車駕駛還在替自己澄清罪名。「我真的沒有撞到她……」
他沒有時間去責怪駕駛,確定玟芝沒有傷到頭部,也沒有骨折,趕緊將她打橫抱起,一路奔回計程車。
「快!快到最近的醫院。」
運將心里不免犯嘀咕。「既然那麼著急,剛剛還不理她。」
「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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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詳細的檢查,證實玟芝身上沒有外傷,可能只是單純受到驚嚇才會昏倒,可是她已經昏睡了兩天還不見醒轉,還是讓雷洛坐立難安。
握著她的小手,他不斷的對眾神明祈求。
「求求妳快點醒來……一切的錯都該由我承擔,不應該是妳……我為什麼還要明知故犯?明明下定決心不去招惹妳,為什麼還是忍不住?該躺在這里的是我,不是妳……」
不知是不是他的祈求應驗了,前一秒還昏睡的玟芝逸出微弱的申吟。
玟芝蠕動眼皮,「嗯……唔……」
「蚊子!」雷洛幾乎要喜極而泣了。
她掙扎了幾下,才慢慢的掀開眼簾……
「妳醒了,真是太好了。」他的笑聲粗嗄,眼眶盈滿淚水。「妳沒事,太好了……謝謝老天爺。」
小子詔了動,「老、老大?」
原本滿心感恩的臉龐登時僵住了。「妳叫我什麼?」
「老大,這是哪里?」玟芝看了下四周又問。
雷洛臉色慘白,很慢很慢的搖著頭顱。
「不……不要……」
「老大?」小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想要觸踫他。
「不!」他大吼一聲,「沒有老大,妳不應該記得老大這個人。」
她眨了眨眼皮,意識漸漸回籠,許許多多混亂的畫面爭先恐後的出現在腦海當中,兩條秀眉不禁深深皺起。「我為什麼在醫院?發生什麼事了?」
陡地,一下子出現好多畫面……
有哭泣、有歡笑……
憊有許多張邪惡的臉孔在她眼前扭曲……晃動……
玟芝撫著太陽穴,兩眼瞠得又圓又大,好像無法接受想起的片段……
「不要想!什麼都不要去想!」雷洛急切的抓下她的小手。「看著我!妳什麼都忘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怔怔的瞅著他,兩行淚水順著眼角消失在枕頭上。
「老大……我好怕……你來救我了……你真的來救我了……」
豆大的淚珠從雷洛的眼底淌下,他知道她想起來了,他的心也碎了。「我的天啊!不要再來一次……不要再來一次了。」他緊緊的將她摟在胸前。「怎麼辦?我該怎麼做?」
對了!有人可以救她!
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她會突然想起那些事,可是只要再去催眠一次,一定還有效的,對!去找周醫生,只要去拜托他……
驚懼的小臉埋在他的胸膛,那些不堪、殘酷的記憶全都回來了,讓她全身僵硬、全身發抖……不!不是她在發抖,是這個摟住她的男人,是他在劇烈顫抖著,玟芝震驚的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的恐懼,居然比她還要來得深、來得巨大,將他徹底的打垮了。
你為什麼要用那種眼神看我?
什麼眼神?
就是那種很痛楚的眼神,好像光是這樣看著我就讓你很悲傷、很難過,有時候卻又感覺好溫柔……她是你愛的女人嗎?
嗯。
那她現在人呢?
賓燙的淚水滑下他剛硬的面龐……
她已經不在了嗎?
玟芝淚水淌得更多,不由自主的伸臂攬緊他,她想起來了,統統想起來了,這個男人是這樣用全副的心神來愛她,愛到就算她忘了他,他也寧可獨自受苦,而她卻到現在才想起來。
「蚊子,妳不要怕,我馬上去找周醫生過來,我會求他再幫妳催眠一次,讓妳忘掉那些痛苦可怕的事情……我發誓這輩子不會再讓妳想起來……我現在就去。」他試著離開她,卻被玟芝摟得更緊。
「不要走!」
雷洛吸了口氣安撫她。「我不是要走,我只是……」
「我不要再忘了老大了。」玟芝已然淚如雨下,她從頭到尾想起那段寧可遺忘的恐怖經歷,卻也同時想起當她忘了老大時,老大是如何的痛不欲生,看著她卻又不能相認,那張受盡折磨和痛楚的臉孔。
玟芝發現那比任何事都來得讓她心痛難過,如果自己再度遺忘,老大怎麼辦?他的痛苦誰來分擔?
他握住她的肩頭,大聲怒斥,「妳這個笨蛋,記得我有什麼好?我只會帶給妳不幸,我、我救不了妳……我害妳那麼慘……」
「你已經救了我。」她含淚一笑,輕撫著他長滿胡碴的臉龐。
淚水不爭氣的往下掉,讓雷洛自嘲的伸手抹去。「我只會害了妳……以前害得妳還不夠,現在還害妳結不了婚。」
玟芝又哭又笑。「就算我嫁給正泓也不會幸福的,現在的我終于知道了,我愛的是你,永遠只有老大一個,沒有人可以取代。」
「我可以嗎?」他有些膽怯。「我真的還有資格來愛妳嗎?」
她听了又想哭了。「從我們認識那一天起,我就只要老大一個,始終沒有改變,老大,你不要再讓我忘記你了。」
「蚊子,妳……真的統統都想起來了?」
「我全都想起來了,包括……那些人是怎麼對我。」她困難的吞咽一下,「可是比起再和老大分開,這輩子都見不到老大,我、我寧願什麼都想起來。」
雷洛濕了眼眶,將頭埋在她胸前啜泣。
「……只要有老大在我身邊,我什麼都不怕,老大,我說的對不對?」
他抬起痛哭流涕的黝黑臉龐,「對!」
「我已經長大了,不能只想著逃避過去……既然事情已經發生就得去接受它的存在,我可以的,一定可以的。」玟芝勇敢的收回淚水,女圭女圭臉上透著堅毅。
「嗯、嗯。」他喉頭梗得很嚴重,已經說不出話來了。
玟芝用指月復幫他拭去淚水,半開玩笑。「老大,你怎麼變得這麼愛哭?要是讓白毛和黑狗看到會被笑的。」
「要笑就讓他們笑,我才不在乎。」他將她的小手放在嘴邊親吻著。「蚊子,妳現在感覺怎樣?」
她露出一朵雷洛最熟悉的笑靨。「我現在才感覺自己真正的活著,老大?」
「嗯。」
「我愛你!」
雷滔想哭又想笑。「我也愛妳,此妳想象得還要多。」
「我知道,我都知道。」她盈盈的笑著。
這次真的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