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里生起溫暖的火堆,樹枝燃燒爆裂的聲音不時響起。
吳悔和莫言設法將身上濕透的衣物就著火烘干,關上四周的門窗,免得讓冷風挾著雨絲飄進來,一面拿出用油紙包好的肉類和干糧分成三份。經過一晚的折騰,大家已又累又餓,只想吃飽後好好睡上一覺。
「還好我們有準備吃的在馬車上,不然今晚可難熬了。」吳悔津津有味的咬著冷掉的雞腿,低聲的咕噥道。
莫言燙好一壺酒,注滿杯子遞給滕昊陽,「大少爺,喝杯酒暖暖身體。」
「別淨招呼我,這酒你們比我需要,拿去喝吧!」
他說。
兩人深知主子說一就是一的脾氣也就不再推拖,邊打呵欠邊填飽肚子。
滕昊陽吃著手上的糕餅,若有所思的凝睇著紅色的火光,還好他已經知道那姑娘是集賢鎮柳家莊的大小姐,否則人海茫茫的,還真不知從何找起。
吳悔拐下手肘,朝莫言小聲的道︰「看情形,大少爺真的對那位柳小姐動了心,這是天大的好消息,夫人要是知道了,不知會有多高興。」
莫言不語,只是點頭表示同意吳悔的話。
「說不定這位柳小姐有辦法說服大少爺早日回牧場,明天一早我們進了鎮,得先想辦法打听柳家莊的事。」吳悔又道。
砰!搖搖欲墜的木門被人撞了開來,卷進一道冷颼颼的涼風。
「哎呀!真是要命,把老乞丐我淋得像只落湯雞——」來人蓬頭垢面,身上的衣裳又破爛又到處是補丁,沒有一塊是完整的;像狗似的甩甩亂七八槽的灰白長發,將水滴都用下來。他猛瞪著滕昊陽他們手上的食物,喉結上下滾動好幾次,「嗯,好香喔,嘿——太好了,三位大爺好心的施舍老乞丐一點吧!」
滕昊陽不假思索的便將吃不完的雞翅和半個餅給他,道︰「我們這里有火,你也過來把身上的衣服烘干,免得著涼了。」他沒有擺出嫌惡的表情讓老乞丐受寵若驚。
「謝謝大爺賞賜,那我就不客氣了。」老乞丐在對面坐下,開始吃了起來。一臉渾然忘我的像在吃什麼人間美味,「嗯——真是好吃極了,今晚真是太有口福了,三位大爺也是來這里躲雨的吧!唉,這場雨下了一整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停?要不是為了躲雨,我老乞丐死也不會到這里來。」
吳悔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你說錯了吧!這揚雨才剛下不到一個時辰,怎麼說下了一整晚呢?」
「你才錯了,明明已經下了快三個時辰,我老乞丐于什麼騙你們?這方圓百里都沒有人家,要不是在山里迷了路,走到這里來,父踫到這場敝雨,就是用八人大轎請我,我老乞丐說什麼也不會接近這地方一步。」他振振有辭的道。
「你說這方圓百里都沒有人家,這話可就不對了,難道前面的集賢鎮都沒有住人嗎?」吳悔跟他杠上了。
只是沒想到老乞丐听到他的話後,整張臉都嚇白了,兩排牙齒猛打顫。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他合起雙手念了幾句佛號。
「我說了什麼把你嚇成這樣?」吳悔一頭霧水的問。
老乞丐看看他們主僕三人,一臉欲言又止,「我看你們都不是壞人,我老乞丐奉勸你們,明天天一亮就往回走,最好繞別條路,不要再往前面去了。」
「為什麼?」滕昊陽好奇的問。
「不要問為什麼,不听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不會害你們的。」他一副不想多談的模樣。
偏偏滕昊陽不是那種容易死心的人,除非有個好理由阻止他,否則他是不合輕易改變主意的,況且他想見的人住在那里,即使是龍潭虎穴他也要闖。
「多謝你的忠告,可是集賢鎮我們是去定了。」他口氣堅決的表示。
老乞丐氣得吹胡子瞪眼楮,「你們這些年輕人就是太鐵齒了,什麼都沒先打听一下就亂跑,要是遇到什麼事,可別怨我。」
老乞丐奇怪的表情和閃爍的言詞讓莫言疑心大起,大少爺為了再見那位柳小姐,只怕任何人也攔不了他,而吳悔早已昏昏欲睡,只有他還保持清醒。
「能否請你告訴我們原因?」莫言不得不開口問道。
老乞丐吞吐了老半天,很是泄氣的吼道︰「這……
總而言之一句話,那兒不于淨,你們還是別去了。」他巴不得忘記那件事,這些人偏逼著他想起來。
「不干淨?」莫言難得一臉痴呆的重復問道。
什麼東西不干淨?食物不干淨?還是客店不干淨無法住人?
「唉!你這年輕人頭腦實在很直,不干淨就是——鬧鬼,大家都叫集賢鎮是‘鬼鎮’,現在你都明白了嗎?」他沒好氣的把話講白了。
「鬼?哪里有鬼?」半睡半醒的吳悔跳起來大吼大叫。
老乞丐翻個白眼不想理他們,逕自找了個角落窩著,蜷縮起瘦干的身體準備呼呼大睡。
滕昊陽根本不相信老乞丐的話,只當他是瘋言瘋語。「沒事,累了一天,你們也都早點睡吧!」說完,他將斗篷蓋在身上,隨意的靠在牆壁上閉目假寐。
夢里的柳羽彤正沖著他盈盈一笑,伸出皓白雪腕遙遙的對他招手。
***
一早醒來,便已不見老乞丐的人,外頭是一片晴空萬里,實在不像下了整晚的傾盆大雨,滕昊陽一行人坐上馬車往集賢鎮的方向駛去。
路的兩旁盡是轉紅的楓葉林,在濃濃的詩意中引導著他們進入鎮的入口。
這座山中小鎮看來不大,約莫一兩百戶人家,大概是平日鮮少有外人來此。馬車一進牌樓便惹來鎮民的注目,有的眼中還流露著幾分戒備。
「昨天那個老乞丐簡直是胡說八道,明明住這麼多人,他偏說這鎮是鬼鎮,里頭沒有半個人住,準是頭腦有問題。」吳悔怨聲載道,老乞丐的話害他還作了個可怕的噩夢,原來是被人給耍了。
滕昊陽探出頭往外看,听見吳悔的話不由得開口取笑一番,「你還真信了他的話,這種怪力亂神的話不必過于當真……吳悔,前面好像是一家食店,先到那里吃點東西再找地方住宿。」
「是,大少爺。」說到吃他可是跑第一。
這食店自然不能和大城鎮相比,菜色也普通,可是只要不是難以下咽,他們也沒什麼好挑的,一坐定喚來伙計,便連叫了十多樣菜。
憋計邊听邊記,還不忘仔細的打量他們,那模樣像是在防賊似的。
「有什麼問題嗎?」滕昊陽發覺不止伙計的表情怪怪的,就連附近其他客人也一樣,這集賢鎮似乎不太歡迎外來的人。
「呃——沒——什麼。」伙計面有難色,瞄了他一眼,囁嚅的問道︰「嗯,老實說……事情是這樣子的,不知三位客倌是打哪兒來的?」
吳悔肚子餓得咕嚕叫,嗓門其大的吼道︰「我們打哪兒來和吃飯有什麼關系?快點把飯菜送上來。」他只要一餓脾氣就差,那凶惡的模樣比土匪還像土匪。
登時四周全靜下來,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的瞅著他們,離他們最近的伙計更是直打哆嗦,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僵。
「怎麼了?你們干嘛用那種眼神看我?」吳悔被看得渾身不對勁,只好求助滕昊陽,「大少爺,我說錯了什麼嗎?」
滕昊陽斜睨他一眼,朝其他人拱手道︰「找這隨從個性粗率慣了,嗓門也大一點,請各位不要見怪,我們主僕三人是打北方來,正巧路經貴鎮,絕對毫無惡意。」
原來是他的人嗓門嚇到他們了。吳悔搔著後腦勺,難為情的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們不要害怕,我們真的不是壞人。」
憋計半信半疑的上前一步,「你們真的不是餓狼山的土匪?」
「當然不是,我們看起來像土匪嗎?」吳悔一臉受到侮辱的表情。
危機似乎解除了,場面又活絡起來,伙計陪著笑臉哈腰道︰「三位客倌有所不知,我們集賢鎮的人被餓狼山的山賊騷擾得連晚上都睡不好,所以一看到有生面孔的人來,心里難免會害怕,你們既然不是最好了,小的馬上去叫廚房準備,菜很快就會上了。」
「開什麼玩笑,把我們跟那些山賊相提並論,實在太瞧不起人了。」他忿忿不平的道。
莫言淡淡的道︰「誰教你剛才一副要吃人的樣子,難怪人家會誤會。」
「我肚子餓嘛,他還在那邊問東問西,我當然就火了,好啦,下次我會改進就是了。」吳悔勉為其難的說。
滕昊陽淺笑,「吳悔,南方人和北方人不同,你再多觀察一陣子就會明白,看來這些鎮民對餓狼山的土匪相當忌憚,為什麼他們不去請求官府上山圍剿呢?」
先送上兩壺酒來的伙計剛好听到這句話,嘆口長氣道︰「唉!遠水救不了近火,官府有那麼多事要忙,哪管得了我們這座小鎮,再說餓狼山的︰上匪眾多,官府內的官兵有限,就算想圍剿也心有余力不足,所以我們只好自求多福了。」
「豈有此理,他們眼中還有沒有王法?伙計,這餓狼山的土匪究竟是些什麼樣的人,居然如此目無法紀?」吳悔正義感大發的問道。
「還不都是一些不事生產,只曉得坐享其成的惡棍。不是攔路打劫,就是晚上偷偷潛進鎮來搶東西,被抬的人家只有自認倒楣,只求能保住命就好,听說他們的土匪頭姓江,叫什麼江十郎,兩年前佔山為王後,我們這個鎮就不得安寧了。」伙計義債填膺的數落道。
一盤盤熱騰騰的菜肴陸續端了上來,十幾盤擺滿了一桌,也不管好不好吃,吳悔夾了就猛往肚子里吞,活像三大三夜沒吃飯了。
滕昊陽一面吃著,一面想著餓狼山的土匪,緊鎖著眉宇。
「伙計,能不能請問一件事?」他憶起昨夜那幾名土匪的話,有些放心不下。
憋計傾洗耳恭听,「客倌請說。」
「不知柳家莊怎麼走?」
憋計指著門口,比手畫腳一番,「客倌,只要沿著這條大路走到底,便會看見一座紅瓦大宅,那便是柳家莊了,客倌,您認識柳老爺?」
「嗯,還算認識。」滕昊陽模稜兩可的道。
這下伙計又有話要說了,誰教他是古道熱腸的人。
「唉!說起柳老爺他真是倒了八輩子的楣了,有個貌如天仙的女兒本來是件好事,誰想到會被那土匪頭子看上,千番百計的就是要把她娶去當押寨夫人,依我看,餓狼山寨到最後軟的不行,哪天就會硬搶,那可真是一朵鮮花掉在牛糞上。」
滕昊陽心髒猛地緊縮,「你指的是柳小姐?」
「柳老爺就只有羽彤小姐一個女兒,我說的當然是她,真是紅顏多薄命,這麼標致的姑娘家要是落到土匪手上豈不糟蹋了,可是有什麼辦法呢?想逃到外地去也沒辦法,那姓江的土匪頭子早防著這一點,派人在鎮外守著,況且羽彤小姐也不放心拋下爹娘自己逃走,最後只好听天由命了。」
砰!滕昊陽重重的放下酒杯,臉色難看至極。只要有他在,他絕不會讓她落到土匪手中,誰也休想染指他心愛的女子。
原來她叫羽彤,好美的名字,完全符合那教人屏息、如仙靈般的美貌,他的心此刻完全縈繞著她的巧笑情兮,以及欲語還羞的嬌態。
「可惡!我不會讓他得逞的!」他一副勢死如歸的表情,想要得到她,除非踏過他的尸體。
「大少爺?」吳悔和莫言一愕。
滕昊陽一震,才明白他失態了,激動的神情倏地消失無蹤。擅于隱藏心事的他,頭一次讓自己的情緒爆發出來。
「伙計,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你下去忙吧!」他要不計代價的保護羽彤的安全,即使犧牲生命也在所不惜。這就是男女之間的愛嗎?一定是的,他愛她,雖然只是短暫的一面,滕昊陽便確定羽彤就是他等待追尋的人。
憋計困難的吞咽一下,瞥著面前這名有著北方人外形的英俊男子,起初還保有南方人溫和多禮的態度,看來已是不怒自威,可是方才怒火僨起,竟散發出懾人的氣息,身上糾結強健的肌肉全部繃緊,剽悍壯碩得像頭蟄猛、危險的黑豹,特別是那雙如火炬般的黑眸,讓人不敢逼視。
「是、是,三位客倌有需要的話再喚小的。」他還是閃遠一點好。
莫言觀察入微,輕問︰「大少爺是管定這件事了?」
滕昊陽一口將酒仰盡,「嗯。」
「那還等什麼,待會兒就直接上柳家莊提親,只要大少爺娶了柳小姐,那些土匪就沒轍了。」吳悔心直口快的說。
「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大少爺,依屬下之見,一切還是等見了柳家的人再說。」對方既是土匪,也就不會把道德禮教放在眼底,當然不能用平常的辦法對付。
滕昊陽一雙凌厲如豹的黑眼照焰發光,全身上下充斥著令人不寒而栗的魄力,他要為心愛的女子而戰斗。
這一次他知道自己將為什麼而活。
***
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
明月不諳離十艮苦,斜光到曉穿朱戶。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
欲哥彩箋無尺素,山長水闊知何處?
柳羽彤縴盈的身影出現在繡樓旁,不勝悲苦的斜倚著窗欞,只能借著吟晏殊這闋「蝶戀花」來行解心中的苦悶,難怪詞人們會寫下「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的句子,昨夜夢中才會全是那人霸氣的影子。
她濃密鬈曲的睫羽沾了幾滴淚珠,在瑟瑟的冷風中如弱柳臨風,無助的眺望遠方,多希望能再凶到他一面,想得心都疼了,長相思,摧心肝,原來是真的。
「滕——昊——陽。」她輕啟朱唇念道,好個英偉豪邁的名字,就跟他的人一樣。
為什麼昨夜他的馬車沒有跟在後頭呢?當她知道時真的失望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為什麼要不告而別呢?難道是因為她的心意表現得不夠明顯,可是她也有屬于她女性的矜持,總不能太放蕩,那多羞人呀!
希望老天爺能讓她再見他一面,不然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
柳羽彤垂下如扇的長睫,臉色瞬間黯淡下來,手上的淡紫色手絹破捏得死死的,像在克制不讓自己崩潰。
近來江十郎的逼婚越來越囂張、狂妄,料定沒人敢和他作對,爹娘為了她急得頭發都白了,她好怕有朝一日他真的會光明正大的闖進家中將她劫走,到時她寧可咬舌白盡以保全清白,也不會讓江十郎有機會強佔她。
刺骨的冷風撲面而來,柳羽彤機伶伶的打個冷顫,摩挲著臂膀,心情越發沉重。
「小姐,你怎麼穿這麼少站在這里吹風,小心別著涼了。」小茜在房里見不到,于是尋了過來,將紫色底繡有百花爭妍的披風圍上她的肩。
柳羽彤幽幽吐了一口氣,「我沒事,小茜,你別吵我,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小姐莫非還在想昨晚那位恩公?」既是是貼身丫環,主子的心事自然也就早已窺之一二。小茜眨了眨明亮的眸子笑問。
柳羽彤雙頰酪紅似火,又嗔又羞的嚀道︰「人家哪有?你少亂猜了。」
小茵努力的憋著笑,「真的沒有嗎?那昨晚是誰在床上長吁短嘆,翻來覆去不能入睡,那人真的不是小姐嗎?」
「小茜,你真壞,人家才不是——」說著說著,柳羽彤眼圈一紅,又是氣苦,又是羞惱的泛出瑩瑩淚光。
「呀!懊小姐,你可別掉眼淚,奴婢是在跟你開玩笑。」小茜忙掏出手絹幫她拭淚,不斷的鼓勵她,「小姐,你別再難過了,奴婢相信你一定可以再見到恩公的,你要有信心。」
柳羽彤心思如麻,百感交集,輕喟道︰「見了又如何呢?也許昨夜他只是純粹為了救人,所以才會悄悄離去,根本沒將我放在心里,我痴痴的想他、念他又有何用?」
「小姐,你可別貶低自己,像小姐這樣天香國色,麗似芙蓉花開的大美人,他要是真的無動于衷,恐怕是眼楮有問題,不過,依奴婢看,恩公的雙眼炯炯有神,見到小姐那一剎那像要噴出火來,可不像足有缺陷的瞎子。」
小茜的比喻逗得她噗哧一聲,如銀鈴般嬌笑出來,滿懷的惆悵頓消不少。
「瞧你把人家損成什麼樣子,要是讓恩公听到了多難為情。」柳羽彤嬌媚的拋了個白眼,兀自又掩帕偷笑起來。
「小姐總算笑了,老是把不開心的事憋在心里,憋久了可是會生病,有什麼煩惱就說出來給奴婢听,奴婢雖然不能幫忙解決,可是絕對是個好听眾。」她極為貼心的道。
柳羽彤面露憂色,輕蹙秀眉,「我現在只有一個願望,希望江十郎能放過我,不然我怕——。」
「小姐別擔心,老爺和夫人已經怯找鎮上其他有辦法的人,大家商量個對策,或許能討論個結果出來也不一定。」
「希望如此。」
一名婢女上了繡樓通報,「稟小姐,莊外有三位客人求見。」
「客人?爹娘不在,請他們改日再來拜訪。」她聲音清淡的回絕。
小茜心思一動,「等一下,是什麼樣的客人?」
「是一位姓滕的公子和他兩名隨從,看來應該是從外地來的。」婢女道。
「是他?」柳羽彤心跳如擂鼓,內心驚喜交集。
「真的是他?我沒有听錯,是他來找我了。」
「小姐,奴婢就說恩公一定會來的,果然沒有猜錯。」小茜也為主子高興,回頭交代一句,「請客人到偏廳等候,就說小姐馬上到。」
柳羽彤局促不安的拉著她的手,又是興奮,又是緊張。
「小茜,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我的心撲通!撲通!跳的好快,好像快要從喉嚨跳出來一般,你說我穿這身衣裳去見客會不會太失禮了,快來幫我挑件衣服——」她急得像陀羅般在原地打轉。
「小姐,不要慌,奴婢一定幫你打扮得讓恩公看了都目瞪口呆,以為是仙女下凡,眼楮眨都不舍得眨一下。」小茵揶揄的笑道。
「小茜,你又取笑我,快點!可不要讓恩公等太久。」柳羽彤又羞又喜的坐在梳妝鏡前讓小蒂為她插上雲簪步搖,換上自己最愛的藕紫色的江南絲綢襦裙,唇邊綻起妍麗的笑意,欲將最美的一面呈現給意中人看。
在心緒奔騰間終于打理完畢,她迫不及待的趕往偏廳,腳步顯得有些急促,小茜則緊緊尾隨在後頭,不時的提醒主子跑慢一點,免得一不小心跌跤了。
柳羽彤听不見任何聲音,一心一意只為快點見到盼望已久的人,所以當她來到偏廳們口,也沒來得及注意門檻的高度,不慎絆了一下,她不禁發出嬌呼,眼看就要當場出糗——
「小心!」一個身影如電般快速的上前接住她嬌女敕的身子。
在驚詫過後,她這才警覺到自己靠在男人身上,細膩的掌心貼著他堅硬如石的胸膛,而且正好就位在心口上,感應到他心髒的跳動,由慢轉快,與她的心跳互相呼應。和他異常魁梧的身軀相比,柳羽彤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嬌小。
她緩緩的仰起芙蓉臉蛋,和他俯視而下的眸光一對,似乎再也扯不開兩人之間膠著的視線,彷佛這世上只有他們,再也沒有其他人存在。
小茜會意的一笑,朝呆立在旁的莫言、吳悔努努嘴,指指外頭要他們跟她出去,別打擾這對早已忘了天、忘了地的有情人。
「你好美——」
滕昊陽向來不作興甜言蜜語,可是此時不由自上的傾倒在她清艷絕塵、燦如朝霞的婉約之美中,贊美的話也自然而然的從口中吐出。
她雙頰紅艷似榴花,羞怯的垂下螓首,「是恩公謬贊了。」
「不,這全是我的肺腑之言,即使是北方佳麗也不及你一半的美貌,我這麼說會不會太唐突了?」瞅著她微勾的鳳眼,蕩漾著魅人心魂的風情,讓他禁不住想牢牢的擁住她。
柳羽彤輕搖下頭,欲說還休,「恩公——」
「不要叫我恩公,如果你願意,就喊我一聲昊,而我則喚你羽彤。」他想要听她親口這麼叫他。
她嬌憨的低喃,「昊——」
「是的,難道你還猜不出我今日前來的意義嗎?」
滕昊陽執起她雪白的縴縴玉手,放在唇邊輕吻一下,「我知道也許太快了,畢竟我們昨晚才第一次見面,可是卻好似早已認識你,羽彤,你能了解我這句話的意思嗎?」
「是的,我也有這種感覺。」她沉溺在滕昊陽那雙黑眸所射放出的深情當中,濃烈似酒,令人飲之欲醉。
「所以我想先知道你的意思,如果你不反對,等令尊他們回府我再登門拜望,羽彤,你願意嗎?」他捧起她的小臉,深深曦進那翦水雙瞳內,嘎聲的詢問道。
她的心幾乎要被狂喜給淹沒了。這一切不是在作夢吧!如果是夢,她寧願永遠活在夢中,再也不要醒來。
「是的,我願意,一千個、一萬個願意。」柳羽彤喉頭一緊,梗聲的回答,柔情似水的凝望面前剛毅威猛的男性面龐,啊!嫁給他將是她一生的幸福。
滕昊陽掬飲著她猶沾淚珠的雪膚花貌,差點忘情的要湊下唇一親芳澤。
「嫁給我你絕對不會後悔的,不過有些事必須先讓你知道,等你完全明白了我這個人之後,如呆你還願意嫁給我為妻,這一生我永不負你。」
于是他輕握著她縴白的手,跨出偏廳來到花園中,慢慢的道出家中的點點滴滴,有關于他在北方赫赫有名的家世、他的家人以及曾有過的一段婚姻,坦白不諱的全盤托出,沒有一絲隱瞞。
柳羽彤听得如痴如醉,那是她從未想像過的生活,不過她確信自己一定能夠勝任愉快,當他提到曾娶過一名妻子,令她微微的吃味,可是往者已矣,吃醋也是沒用,至今他還念念不忘,顯見他是有情有意之人,地應該感到欣慰才對,這麼一想也就釋懷了。
「你要跟我說的就是這些嗎?」她吐氣如蘭的問道。
滕昊陽呼吸一窒,「是的,羽彤,听完這些你還願意嫁給我嗎?北方的氣候雖然不像南方溫暖潮濕,也許剛開始會不太習慣,不過我會加倍的疼惜你、愛你,我的家人也會熱誠的歡迎你。」
她雙瞳泛出水光直瞅著他,「我不怕,只要有你的愛和疼惜,就足夠支持我度過各種難關,我怕的只是你不再愛我。」
「小傻瓜,我怎麼會不愛你呢?從看見你第一眼起,我的心就陷落了,原以為不再起半絲波瀾的心也為你而震動,否則就不會這麼冒失的上門求見。」他輕點她的俏鼻,寵溺的說道。
柳羽彤羞赧的一笑,「我真怕這是個夢,你只是我幻想出來的人物,一不注意的時候便會消失了。」
他心底柔情一蕩,收緊圈在她柳腰上的鐵臂,讓兩具軀體密密的貼合在一塊,感受到彼此的體溫,「這樣呢?還像在作夢嗎?」
「你……不要,會被人瞧見的。」她害躁的避開他噬人的眼眸,真切的領略到男女之間的差異,他的軀體就像烙鐵一般發出高熱,烘得她全身也熱起來了。
滕昊陽壓抑不住情潮的泛濫,將她攬得更緊,從地面整個提高,柳羽彤慌亂的勾住他的脖子,無法適應這種吊在半空中的滋味,只能怪兩人的身高懸殊太大。
「噓,別怕,我不會讓你掉下去,這輩子,都會牢牢的抓住你。」他動情的封住她從未被男人品嘗過的女敕唇,極盡溫柔的挑逗。
「唔——」柳羽彤不自覺的發出申吟,明知自己應該反抗才對,畢竟他們無名無份,不該有如此親密的舉動,可是當他親憐蜜愛的吻她時,她卻陶醉得將所顧忌疑慮一概都拋到腦後。
他不是之人,可是當一個男人抱著心愛的姑娘時,就算平日再清心寡欲也會產生沖動,而且芯蓉也去世快兩年了,男人再怎麼禁欲也是有限度的,只是目前場跋、時間都不對,他必須停止。
當滕昊陽讓她穩穩的降下地面,柳羽彤緋紅的小臉透著迷惘和茫然,想到她的朱唇上沾著他的味道,令他不禁有些男性的得意和自滿。
「昊?」為什麼停下來了?
他用拇指輕劃過那兩片微啟的唇瓣,眼神越加深邃,瞅到她心慌意亂。
「等我——明天我會親自向你爹娘提親,懇求他們把唯一的獨生女許配給我,我絕不會讓你落在那該死的土匪頭子手上,羽彤,我會保護你,相信我。」
柳羽彤感動得墜下滴滴情淚,柔柔的偎在他胸前,「我全心全意的相信你,昊,明天我一定會等你的到來,千萬不要教我等太久。」
「不會的,我一定天還沒亮就在門口等著,只怕你還會怨我太早到。」他一臉促狹,打趣的道。
她嗔他一眼,「討厭,你笑人家。」
「不,我高興都來不及,怎麼會笑你呢?」他親下她紅透的粉頰,雙目炯然,「羽彤,我不會把你讓給任何人,是土匪強盜也好,是皇親國戚也罷,你都是屬于我滕昊陽一個人的。」
「是的、是的,只屬于你一個人。」相擁的兩人盡情的陶醉在這美妙浪漫的時刻,不願就此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