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吳縣知縣走進屋內,朝烏勒袞拱了下手。
「都已經辦妥了!」公主在自己的府邸里被劫,他也是難辭其咎,說什麼都要把人給救回來。
烏勒袞兩手背在身後,一起跨出廳外。「蘇州知府呢?」
「那兩人原本打算用蘇州知府來當擋箭牌,好讓他們可以乘隙逃走,卑職沒辦法不傷到他,所以……」吳縣知縣沒有把話說完,不過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一個昏官,死不足惜。」烏勒袞心想若不是還不想打草驚蛇,早就將這沒用的蘇州知府處死了,居然愚蠢到雇用日月會的人在身邊保護。「只要抓到這兩個人,或許可以用來交換公主。」
吳縣知縣沉吟一下。「連卑職府里的奴才都不知道她是公主,也不得靠近這個院落半步,所以目前應該還算安全。」
「就不知道抓到的這兩人,他們在日月會中的地提供位重不重要。」烏勒袞還是有這層顧慮在,就怕那些亂黨寧可犧牲自己的同伴,也不願意放了姮貞,那麼他又該怎麼救她?
不過現在想這些都無濟于事,只能靜待對方接下來的棋會怎麼下了,而他的公主不是平凡女子,不是那種遇到危險就會嚇得驚慌失措,只會哭的女人,烏勒袞深深地相信她懂得如何自保。
而就如烏勒袞所料,天黑之後,姚星塵便已接獲了訊息。
一道瘦高的身影隨時注意身後有沒有人跟蹤,直到閃進做為掩護的民宅,立刻將狀況告知副總舵主。
「兩個人都被抓了?」姚星塵震驚的問,心想依兩位前輩的武功,還不至于會如此輕易被逮。
丁大娘听到丈夫落在吳縣知縣手中,頓時心急如焚。「副總舵主,你可要救救我家那口子……要是有個萬一……」
「我看準是想用他們來交換他的妻子……」
「咱們不能就這麼妥協了……」
其他人在旁邊七嘴八舌。
「你們是想見死不救是不是?」丁大娘只想救她的丈夫。
姚星塵低喝一聲。「都不要吵了!」
所有的人只能閉上嘴巴。
「讓我想一想。」丟下這句話,姚星塵便往外跨出門檻,走在已經昏暗不清的長廊下,最後來到一間房門外。
昂責守門的人向他抱拳道︰「副總舵主!」
「嗯,我進去跟她說幾句話。」姚星塵說著便推門而入。
坐在桌旁的姮貞听到有人進來,馬上提高警覺。
「听說你晚膳都沒踫。」姚星塵無法不去關心她。
姮貞淡淡地回道︰「我還不餓。」
「你的夫婿抓走我的兩位同伴,看來是打算用來跟你交換。」姚星塵想起自己被賦予眾望,成為日月會的副總舵主,就該摒棄私人感情,可是他又想到若是不答應交換人質的話,可能會失去丁前輩他們,其他人也會把這口怒氣出在她身上,他無法保證能保眼前的女子周全。
「那麼該怎麼做全在副總舵主的一念之間了。」姮貞定了定神說。
姚星塵頷了下首。「你說得沒錯。」
「也許……咱們那天不應該在茶坊里相遇。」在個性方面,這個男人和烏勒袞有幾分相似,同樣正直、同樣有責任心,也同樣對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讓姮貞覺得遺憾,因為他們只能是敵人,連普通朋友都當不成。
「不,我並不後悔,只是這也是頭一次,讓我無法做到公私分明。」姚星塵話中透露出對她的心意。「希望那個男人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說完,姚星塵又轉身走了。
姮貞看著門扉再度關上,深深地嘆了口氣,因為她無法回應這份感情,也因為自己的心里早已被另一個男人佔滿了。
戌時,偶爾听到遠處幾聲雞啼。
從昨晚到現在,烏勒袞都沒有合眼,每一刻都是種身心的煎熬。
他待在吳縣知縣的府里,就是為了等待日月會的決定,一旦知道兩名同伴落在自己手中,究竟選擇救還是不救,想必須要一點時間。
仰頭看著天色,已經亮了,烏勒袞只能懸著一顆心繼續等待。
「王爺!」哈朗的嗓音讓他渾身遽震。
烏勒袞偏頭看向正疾步走來的高壯身影,心頭一緊。「有消息了?」
「門房說昨天半夜有人用箭將這封信射進大門內……」哈朗馬上將手上的東西交給主子。
一把將信搶過去,烏勒袞馬上進入屋內,就著燭火,快速地看過內容。「明天卯時……玄妙觀旁的石拱橋上……他們決定要交換人質了。」
終于等到這個好消息了,烏勒袞用力捏著信,直到這時,空氣才重新進入肺腔,讓他不由得喘了一大口氣,彷佛又活了過來。
有希望救回姮貞了……
他緊閉了下眼皮,讓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
「不過還得再等上一天……」烏勒袞只能祈求老天爺,在這一天的光景里,不要有任何的變卦。
這一天,就在忐忑不安中過去了。
雖然沒有下雪,不過清晨的氣溫依舊寒冷,即便已經接近卯時,玄妙觀附近的石拱橋上,也沒有什麼路人經過,自然不會注意到橋兩端的氣氛正醞釀著凝肅和緊張。
烏勒袞高大挺拔的身軀站得筆直,英俊的臉容上是從未表現過的冷凜神情,當他遠遠的凝望著從石拱橋的另一頭走來的幾道人影,銳利的目光急切地搜尋自己最關心的目標,想知道姮貞是否毫發無損。
當前方的一行人站定,天色從朦朧轉為清晰,得以讓烏勒袞看清楚那些人的臉孔,以及居中的那道縴弱身影。
姮貞身上同樣裹著玄狐毛斗篷,也同樣望著站在那一頭的昂然身影,壓抑著想飛奔到他懷中的沖動,努力保持著鎮定。
「如何?」烏勒袞低聲詢問回到身邊來的哈朗。
炳朗也用兩人听得到的音量回道︰「屬下都查過了,附近沒有其他的埋伏。」
「嗯。」烏勒袞輕吟一聲,接著將視線落在前方的一名俊偉男子身上,想到毓謹貝勒讓宮中畫師所繪的圖,此人和日月會副總舵主有七分神似,于是朝對方試探的開口。「姚副總舵主,咱們終于見面了!」
姚星塵也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在下也早就想親自會一會狗皇帝派來的欽差大臣有多大的能耐,可惜今天的時機不對。」
听到「狗皇帝」三個字,讓烏勒袞倏地沈下了俊臉,不喜歡听見這種誣蔑皇帝的字眼。
「這點姚副總舵主不用擔心,一定還有機會的。」他也不忘在口頭上還以顏色。「可以交換人質了嗎?」
「當然。」姚星塵望向站在他身後的兩名前輩,各被一把劍給抵住絆嚨。「那就開始吧!」
烏勒袞朝兩名大內侍衛使了個眼色,要他們押著人往前走。
那一頭的姚星塵也讓丁大娘帶著姮貞前進,好去交換她的丈夫回來。
氣氛比方才更加緊繃,眾人都不由得屏住氣息……
隨著雙方的人一步步的往前走,烏勒袞和姚星塵之間的暗潮洶涌,隨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
當兩名大內侍衛將手上的人質推給了對方,然後將劍尖比向前,接著一步步的倒退走。
這時的姮貞再也顧不得其他,她的眼里只有一個男人,于是忘情地撩高袍擺,就這麼直接撲進了烏勒袞張開的雙臂中。
「沒事了……」烏勒袞緊緊地抱著她,確定姮貞就在自己懷中,沒有一丁點的損傷,這句話不只是在安慰她,也在安撫自己。
姮貞也摟住他的腰,不在意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只想一輩子和烏勒袞這麼相擁著,再也不分開。
靶覺到姮貞身子的顫抖,烏勒袞在她耳畔不斷低喃︰「已經沒事了……」
「嗯……」好半晌,姮貞才有辦法發出聲音。
烏勒袞抬起俊首,瞪向站在對面的男子,正巧覷見姚星塵用著復雜的眼神看著他們,當對方的目光又落在懷中的小女人身上,情不自禁透露出了內心的感情,他不由得將姮貞摟得更緊了。
發現烏勒袞的凝視,姚星塵立即斂起臉上的表情。「走!」
在副總舵主的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撤退了。
「咱們也回去吧。」烏勒袞柔聲地說。
姮貞深吸了幾口氣,情緒平復了些之後,才頷了下首。
「好。」
當烏勒袞帶著姮貞回到吳縣知縣的府邸,天色已經大亮了。
「公主……」冉嬤嬤瞧見主子平安歸來了,忍不住與姮貞相擁而泣。「奴婢真的快擔心死了……就怕他們傷了你……」
姮貞又哭又笑地安撫說︰「我什麼傷也沒有……這不就回來了……」
「他們真的沒對你怎麼樣?」冉嬤嬤上下打量主子,就是想要親眼確定。
「嗯。」姮貞用力頷首。
冉嬤嬤連忙雙手合十。「太好了……老天保佑……」
「讓嬤嬤擔心了,我真的沒事。」知道冉嬤嬤一定嚇壞了,姮貞偎在她豐腴的胸口上,像小時候一樣撒著嬌。
「嗯、嗯。」冉嬤嬤輕拍著她的背,頻頻點頭。「公主一定累壞了,先回房去換件衣裳,奴婢馬上去準備點吃的……」
姮貞微微一哂,直到此時,倦意才表露在她的臉上。
待她回到寢房內,解上的斗篷,以及馬褂,想說在床榻上躺一會兒,然後再起來吃點東西,不過才一沾枕就睡著了,連冉嬤嬤端了早膳進來喚她,姮貞都還起不來。
「就讓她睡吧。」過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待烏勒袞辦完後續的事之後,也回到寢房內。
冉嬤嬤滿是憐惜的模了模主子的額頭。「公主一定受了不小的驚嚇……」
「這兒讓我來照顧,等公主醒來想吃東西再說。」烏勒袞也想等姮貞睡醒,有很多事要問她。
「這樣也好。」冉嬤嬤又把早膳端了出去。
听到房門關上,烏勒袞才在床沿坐下,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姮貞的睡臉,只不過眼下的黑影還是透露出這兩天下來所受到的驚嚇,讓他忍不住伸出指月復,希望能夠拂去它。
雖然日月會的人在短時間內不會再貿然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烏勒袞還是決定說服姮貞回北京城去,因為自己無法承受再失去她一次。
還有,那個叫做姚星塵的男人,看姮貞的眼神和表情讓烏勒袞很不是滋味,原來……他也會吃味,就是不希望見到自己以外的男人用那種不舍依戀的目光來看待自己所愛的女人。若是對方再多看姮貞一眼,烏勒袞不敢保證會不會出手,甚至殺了他。
他和姮貞走了好長一段路,總算走到了這里,烏勒袞不想讓任何人破壞它,因為姮貞是屬于他的,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都一樣。
這樣激烈的感情是他過去不曾有過的,連烏勒袞都覺得好笑,因為自己的感情就像盆冷水,在炭火的燃燒之下,隨著時間慢慢地滾開,直到此刻才沸騰,內心的情感也真正的覺醒。
不過……這一切幸好還不遲,他還來得及告訴姮貞心里的感受。烏勒袞不禁慶幸地忖道。
而姮貞在驚嚇和緊張的情緒之下,這一睡,直到天色都暗了,她才緩緩地掀開眼皮。
「嗯……」姮貞倏地睜開眼皮,看清周圍的環境,想到自己已經平安月兌險了,身子才又放松下來。
烏勒袞正坐在桌旁磨墨寫著奏章,待會兒要讓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北京城,讓皇帝知道他們在蘇州發生的事。
「你醒了?」听到床榻上有動靜,烏勒袞連忙回過頭查看。
姮貞坐起身,支著暈沈的螓首問道︰「我睡多久了?」
「已經好幾個時辰了。」烏勒袞來到床沿坐下,然後將她攬進了懷里,嗓音低啞地說︰「讓你受驚了。」
這句話讓姮貞紅了眼眶,在他胸前搖了搖頭。「又不是你的錯,你不也是很快就把我救回來了嗎?」
「我不應該讓這種事發生的。」烏勒袞自責地說。
姮貞將面頰貼在他的心口。「是我堅持要留下來,自己就得要承擔大部分的風險,更不能全怪你,所以扯平了。」
「你真傻。」烏勒袞嗓音更啞了。
「也只為了你一個人傻。」姮貞嘴角泛起甜甜的笑靨。
烏勒袞喉頭微哽。「在你被抓走的這段時間,我從來沒有那麼恐懼不安過,就像阿瑪死的那一天,身邊最後一個至親也離開我了,他和額娘都丟下我一個人走了……要不是靠著想把你救回來的這股意志力,說不定早就崩潰了……」
「我不會丟下你的……」姮貞嗚咽地說。
「一輩子?」烏勒袞想要她的承諾。
「一輩子。」姮貞點頭承諾。
「其實我很不習慣情緒波動這麼大的感情,或許就是因為害怕,所以希望和將來所娶的女子過著平平淡淡的穩定生活,不必太深刻,也不要太強烈,這樣即便失去了,也不至于會痛不欲生……」烏勒袞剖析著自己內心的癥結。「可是被你這麼愛著,讓我無法再壓抑,讓我也想全心全意地回報你。」
「那麼要我少愛你一點嗎?」姮貞笑中帶淚地問。
烏勒袞佯怒地回道︰「不準!」
兩人同時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