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要死在這里嗎?
孟盈盈心里有多麼不甘心,也愧對死去的爹,無法替他報仇,現在連自己都要死在殺父仇人的手中了。
「小姐……咳咳……」婢女哭著抱緊主子。
「不要怕……我會陪著你……咳咳……」孟盈盈也緊緊地抱著婢女,兩個人瑟縮在牆角,眼看黑煙和熱氣不斷地襲來,讓她只能用袖子捂住口鼻,卻也只能坐以待斃。
「……孟盈盈!孟盈盈!」
誰在叫她?
就在孟盈盈的意識漸漸模糊之際,耳畔突然听到有人在喚她,不過那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似夢似真,讓人分不清楚。
「孟盈盈,快點回答我!」
棒喚她的男性嗓音又響起了,也讓孟盈盈在這一瞬間認出是誰在叫著自己,是她听錯了嗎?他……不可能會來這兒的。
人在外頭的關軒臣只能將著火的木柴都踢到一邊,可是眼看整扇門和窗子以及牆面都燃燒了起來,想要接近,又被火燙的熱氣給逼退,只能心急如焚地朝屋里頭大喊,希望得到孟盈盈的響應。
「孟盈盈!」
這回孟盈盈听得很清楚,確實是有人在叫她,而那個人真的是關軒臣,絕對不會錯的。「我……在這兒……咳咳……」才開口說話,就被煙嗆到直咳,聲音也太小了,無法讓外頭的人听到。
是他來救她了!
孟盈盈想到從八歲到現在,凡事習慣靠自己,不願去依賴別人,可是在生死交關的這一刻,知道關軒臣來救她,卻讓她高興得想哭,原來有人可以依賴的感覺是那麼的溫暖。
「可惡!」關軒臣想要用腳將門扉踹開,不過力道不夠,小廝和那兩個孟家的奴才都去提水,眼看遠水救不了近火,他索性用撞的。
待關軒臣深吸了口氣,然後不顧火焰,用右肩猛力地撞上門扉,連撞了兩次之後,只覺得右臉和肩頭一陣劇烈灼燙,不過卻也沒時間停下來查看傷勢如何,因為他已經破門而入了。
「孟盈盈……咳……」他先用手拍掉袍子上的火苗,接著用袖口捂住唇鼻,悶聲吼道。
婢女也在一片黑暗當中听到聲音了。「關四少爺……我家小姐……在這兒……小姐……咳咳……咱們得救了……」
循著婢女的求救聲,關軒臣跌跌撞撞地找到躲在牆角的她們,就在將孟盈盈摟進懷中的那一瞬間,才將內心的恐懼釋放出來。
必軒臣不由得想起九歲那一年,听到爹娘在意外中喪生,當時的自己或許年紀尚小,也或許是天生的冷性子,在感情方面不像大哥他們會表達,甚至可以說不願去面對現實,不想要長大,直到這一剎那,那份遲來的悲慟揉碎了他的心,這才明白心可以這樣痛,情感從敞開的胸懷內像海浪般的翻涌而出。
原來他已經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親人——賜予他生命和骨血的爹娘,更差點在今晚失去自己喜歡的女人。
必軒臣本能地收緊雙臂,在驚懼之後罵道︰「你這瘋女人!為什麼不听我的話?不是叫你不要沖動,不要跟孟文義硬踫硬嗎?」
「我……」孟盈盈被他這麼吼,居然開心得想哭。
必軒臣將掛在手肘上的斗篷裹在孟盈盈身上,然後將她打橫抱起,因為連屋頂都開始著火了。「等出去之後,我再好好地罵罵你……」
「嗯……」將面頰伏在關軒臣的胸膛上,孟盈盈淚流滿面地頷首道。
別勢真的愈來愈大了,關軒臣先回頭吩咐婢女要跟緊,然後用自己的身體護住背中的女人,一鼓作氣地往外沖。
「……四少爺!」小廝見主子從屋里沖出來,簡直快嚇破了膽,要是主子有什麼三長兩短,回去怎麼跟大少爺交代,蘭姨一定會把他宰了。
就在身後的婢女也逃出來,大火燒得更旺,幾乎將整個樓閣給吞噬了,讓眾人不由得捏了把冷汗。
「咳咳……」關軒臣用力咳了幾聲,然後睇著懷中的女人,確定她安然無恙才深吸了口新鮮的冷空氣。
孟盈盈受到極大的驚嚇,只能無力地偎在他的胸前,聲若蚊蚋地說。「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兒?」
「我不是說過一切都在掌握中,還交代你不要莽撞行事……」他氣惱地斥責。「你偏偏就是這麼不听話,這會兒差點連命都沒有了……」
「謝、謝謝……」她又哭又笑。
「本少爺才不稀氨你的道謝!」關軒臣佯裝傲慢地嗤哼。「現在明白我這個男人也是可以依賴了吧?就算多依賴我一點,也不會讓你丟了面子,不會讓你覺得自己變得沒用……」
聞言,孟盈盈淚水淌得更多了。
真的可以就這樣依賴他嗎?
她一個人好累,好想有雙肩膀讓自己倚靠,遇到大事也有人可以商量,真的好想要依賴這個男人……
就在這時,大火讓屋頂開始垮了下來,大家紛紛退到遠處,幸好今晚氣溫低,又下著雪,風也不算太大,不至于波及到別莊里其它地方。
孟家的兩個奴才不禁面面相覷。
「現在該怎麼辦?」
「要怎麼跟老爺說?」
必軒臣早就想好接下來的計劃,原本是打算取必趙家的東西,辦好大哥交代的事就好了,可是孟盈盈差點就被燒死了,他絕不會就這樣放過孟文義,看來也不得不借重官府的力量。
「回去之後,你們家老爺若是問起,就說按照他的吩咐辦好了,其它的事當作不知道。」關軒臣不想打草驚蛇,于是這麼交代他們。
「是。」兩個奴才拿不出主意,只好听他的。
直到火勢漸漸小了,關軒臣一行人才離開別莊。
不知睡了多久,當孟盈盈猛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身處在一間似曾相識的客房內,怔愕了下,才想到這是在關軒臣所住的宅邸內,記得那時她真的累壞了,什麼都來不及問,就在馬車上昏睡過去。
她有些虛弱地坐起身,瞥見窗外的天色早已大亮,而且雪下得很大,才要下榻,婢女正好端著飯菜進來。
「小姐醒了,真是太好了。」婢女如釋重負地說。
孟盈盈見她也同樣毫發無傷,便上前握住她的手,淚漣漣地笑說︰「鵑兒,咱們真的還活著……一定嚇壞你了吧?」
「當時奴婢真的怕死了,幸虧關四少爺及時趕來救了咱們,否則……」說著,主僕倆便相擁而泣,也互相安慰。
懊不容易止住淚水,孟盈盈才開口問︰「我睡多久了?」
婢女取來一套全新的衣裙,這是關四少爺讓人準備的,于是先幫主子穿上。「這會兒都已經申時了,小姐也該餓了,快吃點東西吧。」
「對了!必四少爺呢?」她想見他。「我有好多話想要跟他說。」
「呃……他……」婢女說得有些吞吞吐吐。
孟盈盈有些疑惑地問︰「他不在府里嗎?」
「他在,不過我听石頭說……石頭就是伺候關四少爺的奴才,他說他家主子受了一點傷,正在房里休養。」婢女期期艾艾地說道。
她嬌顏一變,擔心地問︰「他受傷了?傷得嚴不嚴重?」
「他說……除了肩膀有被火燒傷,另外……臉上也有……」婢女才說到這兒,就見主子臉色倏地白了。
「你說……他的臉被燒傷了?」孟盈盈不禁屏住氣息,想到昨晚可能天色太暗,自己又剛經歷過死亡威脅,所以才會沒有察覺。
婢女用力頷首,證明她沒有听錯。
「我現在就要去看他……」說著,孟盈盈便腳步不穩地往外走,想到關軒臣那麼高傲的男人,如果真的破了相,一定難以忍受那樣的事。
只要想到關軒臣那麼好看俊美的一張臉,卻為了救自己而毀了,孟盈盈又內疚又難受,她寧可破相的是自己,也不要傷在他的臉上。
孟盈盈連頭發都還來不及梳,就搖搖蔽晃地往關軒臣的寢房走去,想著要是傷得很嚴重,該怎麼補救才好,得要趕緊找個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材,只求能盡力幫他恢復到原來的樣貌。
「小姐……」婢女已經追了出來,先把披風圍在主子肩上,然後打開油紙傘擋雪。「關四少爺說他不見任何人,尤其是小姐。」
她鼻頭發酸。「我非見到他不可。」
待孟盈盈走到不住地喘氣,總算來到關軒臣居住的院落,當她站在他的寢房外頭,才敲了兩下門,小廝就來應門了。
「我要見你家四少爺!」孟盈盈堅決地說。
小廝往後瞥了一眼。「可是我家四少爺說不見任何人……」
「我要進去!」她不為所動。
房里的關軒臣自然已經听到了,先嘆了口氣,這才語氣沉重地開口道︰「石頭,讓她進來吧。」
孟盈盈見小廝讓到一旁,馬上跨進門坎,當她見到半臥在床榻上的男人,仿佛不想讓她看到受傷的右臉,只用完好的那一面對著自己,心也跟著揪疼了。
「听說你受傷了?」她試圖要走近他。
「不要過來!」關軒臣低喝。「站在那兒說話就好了。」
她眼眶一紅。「讓我看看你的臉……」
必軒臣表情有些痛苦,像是在承受著劇痛,不過口氣听起來毫不在意。「這麼點小傷還難不倒本少爺,何況大夫已經來看過,也上了藥,不會有事的。」
「那為什麼不讓我看?」孟盈盈相當堅持非看一眼。
他猶豫了一下,才說︰「你看了可別嚇到。」
「我不會那麼容易受到驚嚇的……」才這麼說,她就走近幾步,關軒臣便將朝內側的右臉轉過來,只見面頰一片紅腫,上頭還有許多大小不一的水泡,看起來相當駭人,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大夫怎麼說?」
孟盈盈伸出小手,想要觸踫它,但又怕把那些水泡弄破,只好縮了回去,一顆豆大的淚珠便無聲地滾了下來。
「他說……會留下難看的瘢痕疙瘩,幸好我不是女人,就算破相了,也不怕嫁不出去,所以沒關系。」他口氣帶了幾分自嘲,不過從那落寞的表情看來,並不是完全不在意。
「怎麼會沒關系?」她喉頭不禁哽住了。
「你不是討厭我這張比女人還好看的臉嗎?破了相也好,這樣你就不會再討厭看到我了。」關軒臣已經看得很開,可是听在孟盈盈耳中,卻是異常難受。
「我是故意氣你才那麼說的,不是真的討厭看到你的臉……」她掩唇啜泣,嗚嗚咽咽地說︰「要是早知道會這樣,我根本不會那麼說的……」
「好了,別哭了。」關軒臣將她拉到身邊坐下。
「我從來沒想過會害得你的臉毀了……」孟盈盈情不自禁地偎進他懷中,後悔自己說過那些無心的話。
小廝朝婢女輕咳一聲,暗示她一塊出去。
見自己的主子難得這般柔順地倚在關四少爺身上,可見得對他也是有情的,再繼續待下去,未免也太礙眼了,于是婢女悄悄地跟著小廝退出房外。
當門扉輕輕關上,房里就只剩下他們。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那麼說的……」關軒臣很溫柔地用袖口為她拭淚。「不過這樣也好,我寧可傷在自己臉上,也好過讓你破相。」
孟盈盈听他這麼說,心里更難過了。
「只可惜我的臉這個樣子,大概沒有一個姑娘願意嫁給我了……」
「我嫁!我願意嫁!」不待他說完,孟盈盈就急切地接下去。「不管你的臉變成什麼樣子,我都願意嫁給你。」
「我不需要同情。」他撇開臉龐。
「這不是同情,而是真心的,只是我一直在抗拒,就是擔心自己要是真的喜歡上你,就會變得太軟弱,會想要一直依賴你,我更害怕……自己會成為跟娘一樣的女人,只想著依賴男人過活。」孟盈盈道出心中的懼怕。
必軒臣把臉又轉回來,伸手輕撫著她垂落在肩上的青絲。「我想依你這麼高傲的個性,只怕也很難變成那樣的女人。」
「高傲不過是我的偽裝,只是為了保護自己,一旦卸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她根本不敢去想象。「到時你若是討厭我了,然後開始冷落我,那該怎麼辦?你听……我居然說出這麼沒用的話,你會不會不想娶我了?」
「說得也是,那我要考慮一下……」他故作沉吟狀。
「還要考慮?」孟盈盈嬌瞪地問。
「我也擔心你會後悔嫁給我,畢竟我是個幼稚任性、不夠成熟穩重的男人,從小到大只會依賴別人,到時你若是嫌我孩子氣,要把我休了,那多沒面子。」關軒臣長吁短嘆地說。
孟盈盈听了好氣又好笑。「真難得你還會自我反省,知道自己有這麼多缺點,值得嘉獎。」
「謝謝。」他虛心地接受贊美。「我以後會努力地扛起為人丈夫的責任,咱們就彼此互相依賴吧,不過……說不定我會依賴你比較多。」
「這種話你還敢說。」孟盈盈不禁嗔罵,可是心中的種種疑慮也在無形中漸漸褪去了。
必軒臣笑哼一聲。「要是咱們互相依賴還不夠,上頭還有大哥他們在,沒什麼好怕的。」
「這麼丟臉的話你也說得出口。」她嬌笑著橫他。「不過別擔心,我會好好地鞭策你,讓你成為有擔當有肩膀的男人。」
他干笑了兩聲。「可是那樣太辛苦了……」
「你說什麼?」孟盈盈嗔眸地問。
必軒臣馬上改變態度。「那就麻煩你了。」
「這樣……你真的要娶我?」孟盈盈有些不確定地問。
聞言,關軒臣咧嘴一笑。「娶!你都不嫌我的臉了,我當然娶!」
她一臉嗔惱。「我怎麼會嫌你的臉。」
「既然說定了,我這個人也不喜歡拖拖拉拉,因為我大哥在明年春天就要娶妻了,不如跟他同一天成親,該準備的東西也可以一塊準備,好好地熱鬧熱鬧。」說到這兒,關軒臣卻見她面露憂色。「這個主意不好嗎?」
孟盈盈搖了搖螓首。「當然不是,只不過成親的事得要跟我娘說一聲,還有孟文義……他要是知道我沒有死,一定會擔心自己做的壞事曝光,說不定會使出更狠毒的手段。」
「這個你就不用操心,我一早就讓方管事上揚州知府衙門那兒控告孟文義意圖殺人,原本不打算和官府扯上關系,雖然這是最快的快捷方式,但是又不能完全相信官府的話,萬一弄個不好,也會讓關家受到波及,但是孟文義竟然想殺你滅口,我也絕不會放過他,只好這麼做了。」他冷冷地笑說。「這次就算你為了你娘,願意不去追究,我也不會听你的,敢傷我的人,我非要他付出代價不可。」
她听了不禁動容,因為知道關軒臣有多在乎自己,這種被人保護的感覺是如此甜蜜。「可是就算上揚州知府衙門告他也沒用,孟文義早就收買江南一帶的大小闢員,沒有人會幫咱們的。」
必軒臣好整以暇地笑了笑。「難怪孟文義侵佔趙家的事,敢這麼膽大妄為,不過就算都被收買了也沒用,只要報上我三哥的名諱,就憑那揚州知府也不敢得罪,要知道我三哥不僅高中過探花,如今還是都察院的監察御史,更是當今皇帝身邊寵信的臣子之一,沖著我三哥的面子,必定片刻也不敢停歇的去緝拿孟文義到案,這會兒應該在前往孟府的路上才對。」
「原來是這樣。」聞言,孟盈盈總算安心了。「難怪你會這麼有恃無恐,原來是有靠山。」
他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那是當然了,所謂民不與官斗,何況商人的身分原本也不高,所以家中最好有人在朝中當官,要是真的出事,也好有個保障,這個時候不就正好用上了?當然要善加利用。」
「你三哥真了不起。」孟盈盈一臉欽佩。
「不要在我面前太佩服別的男人,這樣我會吃醋的。」關軒臣很不是滋味地抱怨道。
她橫他一眼,數落道︰「其實你很聰明,很多事都可以辦得到,卻什麼都不去做,關四少爺,你真是太好命了。」
「這一點我承認,只是有能干的大哥和三哥扛起關家的家業和名譽,二哥雖然身子不好,可是府里的奴才只要有事就會去請教他,的確不需要我多費心思,也懶得過問,一直以來,只要負責當個被寵壞的四弟就夠了。」他真的深切地反省餅。「可是知道你一個人為了報仇,是這麼忍辱負重,我又怎麼能不被感動,要是再繼續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更不配當你的夫婿。」
「你真的這麼想?」孟盈盈眼眶發熱地問。
必軒臣低哼一聲。「不然你以為我喜歡你哪一點?要說起美貌,我的五妹可比你更美,論家世,在商場上想和‘杭州關家’相提並論的,可還沒幾個,當然只有個性吸引我了。」
「我為什麼听了一點都不高興?」她攢起兩道秀眉。「原來我只有個性這一項優點,其它都沒有?」
見孟盈盈臉色不善,關軒臣這才警覺到自己這番話似乎太損人了,以前總是不在乎會不會傷到對方,不過現在已經懂得拿捏分寸,連忙摟住背中的女人。「這表示我不是那種眼光短淺的男人,只看得到表相,而是真正懂得欣賞你的內在。」
「你真的是這個意思?」孟盈盈懷疑地嬌瞪。
「我這個人向來不會說好听話,不過這些話都是出自真心。」他用著無比誠懇的態度說。
「好吧,我相信你這次就是了。」孟盈盈笑嗔地說。
必軒臣這才放心大膽地將她摟得更緊,而孟盈盈雖然覺得這樣不太好,他們終究還未成親,但是最後還是任由他抱著自己。「等孟文義被帶回知府衙門,到時要升堂問案,你得親自去面對他,還有連同他害死你爹的事,最好也一並說出來,到這時候不能再心軟了。」
「我知道。」她只怕母親再也無法原諒自己。
瞥見孟盈盈眼底的憂愁,關軒臣大概也猜得出原因。「我也會陪你回去見你娘,讓她明白孟文義的所作所為,不要再袒護那種人,她該保護的人是你。」
「嗯……」孟盈盈鼻頭酸澀地頷首。
必軒臣輕輕拂去她面頰上的淚珠,俯下臉,先親了下她眉心的紅痣,然後才落在那兩片紅唇上,不過只是輕啄了一下,但是這個情不自禁的舉動已經讓兩人都露出靦腆的表情。
孟盈盈見他居然也會害羞,不禁掩唇偷笑。
「你居然敢笑我……」關軒臣才想把她抓過來親得更用力,可是右頰上引起的劇痛又讓他皺起眉頭,這才記起臉上有傷。
她一臉慌張地問︰「很疼嗎?我再幫你抹藥……」
喀!喀!
有人敲門。
「四少爺,藥已經煎好了,奴才可以端進去嗎?」小廝不便突然闖進去打擾,只好先問。
「我不要喝藥!」關軒臣任性地吼著。
「都傷成這樣,怎麼能不喝?」孟盈盈馬上朝外頭揚聲。「把藥端進來吧!」
房外的小廝听命行事,端著藥碗推門進來。
「我討厭喝那些苦死人的藥!」關軒臣使性子地嚷道。
「我喂你喝。」孟盈盈見他這麼孩子氣,不知道該氣還是該笑。
「……那我就喝半碗。」他開始討價還價。
「一碗!」孟盈盈又加了但書。「這樣每次吃藥我都會喂你。」
「成交。」他就等這句話。
而就如關軒臣所說的,同一時間,揚州知府已經派了捕快前往孟家抓人。
「夫人!」婢女撩起裙角,驚慌失措地沖進房來。
孟夫人正親手為丈夫縫制袍子,听到婢女的大聲嚷嚷,蹙起黛眉。「什麼事這麼慌慌張張的?」
「夫人,外頭來了好幾個捕快,說是要來抓老爺的……」
婢女的話讓孟夫人頓時驚白了絕美的臉蛋,手足無措地丟下縫制一半的袍子,然後著急地往外走。「他們為什麼要抓老爺?老爺人呢?」
「到處都找不到老爺……」婢女只曉得府里的奴僕全慌了手腳。
憊沒走到前廳,就見一群身穿官服的捕快迎面而來了。
「你們……不可以亂闖……」孟夫人見到這大陣仗,已經嚇得兩腿都軟了,需要靠婢女來攙扶才行。
帶頭的捕快劈頭就問︰「我等奉知府大人之命前來緝拿孟文義,他現在人在哪里?要是不把人交出來,咱們只好搜了。」
「我、我家老爺犯了什麼罪?」孟夫人驚慌得連嗓音都在顫抖。
「有人指控他昨晚在功德山的別莊內,派人縱火意圖燒死自己的女兒孟盈盈,難道孟夫人一點都不知情?」那名捕快語帶譴責地問。
她臉色一片慘白。「不會的……我家老爺不會那麼做的……一定是指控他的人弄錯了,請大人明察……」
捕快听了直搖頭。「你該先關心自己的女兒是不是還活著才對。」
「我……當然關心……」孟夫人吶吶地說。
這個時候,一名捕快奔來通知。「頭兒,孟文義從後門駕著馬車逃走了……」
「什麼?大家快追!」
捕快們全部往後門的方向追去了。
孟夫人身旁的婢女迭聲地問︰「夫人,這下該怎麼辦?」
「不可能……老爺不會丟下我自己跑走的……他不會把我丟在這兒……」孟夫人早已方寸大亂,全身無力地跪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不由得想起當年堅持要再嫁時,娘家的人再三勸她睜大眼楮,說孟文義這人野心太大,為人卻又不牢靠,如今大難來時,他果真棄自己于不顧了,孟夫人捏緊手上的巾帕,無助地直掉眼淚。
愛里的奴僕也全都圍了過來。
「夫人,你快說句話?」
「要是老爺被關進牢里,咱們以後該怎麼辦?」
大家七嘴八舌地,就是要孟夫人給個答案。
孟夫人猛搖著點綴著珠翠鬢邊花的螓首,六神無主地看著一張張質問的臉孔。「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面對這麼嚴重的事,她的心早就慌亂無措了,也無力作主。「我相信老爺很快就會回來的……」
「夫人說得很對,我想一定是知府大人弄錯了,老爺怎麼可能會想害死小姐,大家說對不對?」還是伺候多年的婢女趕忙打圓場。「等知府大人調查清楚,就能還老爺一個清白,咱們就再等一等……」
而在眾多奴僕之中,兩個奴才直到這時才願意挺身而出來作證。「知府大人沒有弄錯,老爺……確實派小的們去放火,就是想要燒死小姐……」
听見這番話,眾人頓時一片嘩然。
「小的也可以作證,要不是關四少爺及時救出小姐,小的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的……」兩個奴才指證歷歷,由不得大家不信。
「你們不可以亂說!」孟夫人听不進去,反倒怒斥他們。「老爺把盈盈當作自己的女兒,怎麼會想害死她?你們的目的是什麼?是想要銀子嗎?等老爺回來,我會要他給你們的,你們千萬別在知府大人面前胡說八道……」
兩個奴才不可思議地看著孟夫人。「夫人怎麼都不問小姐有沒有受傷?又是怎麼逃出火場的?她是夫人的親生女兒不是嗎?」
「我……」孟夫人頓時啞口無言。
「如果知府大人需要人證,咱們可以上堂作證……」
「老爺給小的那些銀子,也會全數歸還……」
他們只求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晚上能睡個好覺,也慶幸及時把人救出來,沒有造成終生遺憾。
在另一方面,站在不遠處凝听眾人議論紛紛的孟玉鳳也著慌了,想到六叔若真的被抓去衙門,說不定會牽連到自己身上,就算沒有,少了六叔這個靠山,萬一關家又不肯讓她進門,或是識破她這個冒牌貨,那該如何是好。
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孟玉鳳便悄悄地回房收拾家當,決定帶走所有的衣裳首飾,至少變賣的話還可以撐上一段日子,然後趁夜深人靜之際,走為上策。
其它奴僕眼看找夫人也沒用,更作不了主,紛紛轉身走開。
「你們要相信我……老爺真的很快就會回來……他不會不要我的……」孟夫人只能徒勞無功地安撫奴僕們的情緒。
老爺不會丟下她不管的,一定不會的。
她在心里不斷祈求。
一直等到翌日,辰時才剛至,知府衙門便派人來到孟家告知噩耗,原來孟文義昨天因為心虛,想要逃到金陵去,不過在捕快的一路追趕之下,馬車在半途失控,先是撞上橋墩,然後整個墜入河中,人也淹死了。
「你說我家老爺……死了?」一夜未眠的孟夫人頓時花容一片蒼白。「你騙我!你騙我的對不對?」
派來報信的捕快公事公辦地說︰「昨晚在我等的追捕過程當中,馬車因為行駛過坑邙墜河,孟老爺可能不諳水性,當場溺斃了。」
孟夫人掩帕啜泣的模樣,令人我見猶憐。「不會的……老爺不會死的……老爺要是就這麼死了,往後我該怎麼過下去?我還有誰能依靠?老爺……」
見她哭得這麼傷心,捕快也相當不忍,卻又幫不上忙。「我家大人說這件案子的被告既然都死了,那麼就不再追究,你們可以去衙門把尸首領回來安葬了……另外還有件事,我家大人說當初孟文義並沒有提出證明說趙家的織造坊和布莊,以及這座府邸是死去的趙老爺贈予的,所以現在還是屬于趙家人所有,因此必須物歸原主,你們不能再繼續住下去了。」
听完,孟夫人花容失色,不得不坐下來,直到捕快轉身離開,都還回不了神。「我什麼都沒有了……」她除了哭,不曉得還能做什麼。
就在這當口,有奴才匆匆來報。「夫人,賬房先生不見了……他把府里的一些古董字畫都帶走了……」
一名婢女也奔到她的跟前。「奴婢剛剛要去伺候徽英小姐,可是都找不到她,連隨身的衣物也不見了……」
听到一個又一個不好的消息,孟夫人捧住心髒,再也承受不住包多的打擊,昏厥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