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箏像小貓似的依偎在他身邊沉睡著。她柔軟的身體靠著他,眼楮下方有著明顯的黑影,證明了她已經許久不曾好好睡過一覺,也許少了他的陪伴,她在夜里也和他一樣孤枕難眠吧?
看她睡得香甜,韋傅東不願吵醒她,任她舒適的趴在他的頸窩旁安歇。
倒是他怎ど也睡不著,連趕了好幾天的工作,加上一夜纏綿所耗去的精力,應該是會讓他疲累的,但他心里總覺得有些異樣。
包括雲箏這陣子的改變,她的不安寫在臉上,每一次見到他時總像是有一肚子的話沒辦法說,連她吻著他的時候都讓他感受到她的不確定。
他想多給雲箏一點安全感,至少讓她恢復兩人剛開始交往時的愉悅。當初第一眼看見她時,他只是單純的被她所吸引,她可以保持著一整天的愉快心情,這種個性在這患了憂郁癥的人滿街都是的年代里格外引人注目,也在他腦海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象。
也許是有些自私,他不得不承認當初和雲箏交往的心態是有些不公,就像是既然能夠擁有一輛好車,開著嶄新美麗的車總比駕著一輛破爛不堪的車來得好,和雲箏在一起,她的美麗自然是個誘因,但是她臉上那獨一無二的笑更是個讓人想擁有的標記。
他只想擁有她,就像擁有一件寶物。
可是他忽略了雲箏是個人,笑容是經由人的心意而生,當他發現她和自己在一起之後,笑容減少了,證明了他是抹滅幸福的原凶,這讓他相當不好過,尤其雲箏明明是不受世俗拘束的女子,她不提婚姻,不提未來,這些也都是他想繼續維系兩人關系的誘因,但是她卻開始患得患失,讓一切變得不再美好。
所以這個過錯該怪到她頭上嗎?
韋傅東低頭望著地放松的臉,她那依附著他的模樣。
唉!雲箏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將他整顆心打上好幾個結,這怎會是她的錯?錯的是自已給了她這種能力吧?
吻了吻她的額頭,他打算好好抱著地睡上一覺,就像之前那樣,醒來後能有個溫暖的身子靠著自己。那的確是件不賴的事。
在他躺下睡覺之前,發現床頭櫃上那本熟悉的記帳本。
打從雲箏搬出他的住處後,他便再也不曾見過這本本子,也忘了之前兩個人曾記下些什麼。他伸手拿起來翻閱,幾顆大紅心在本子里重復出現,有她為他洗衣、拖地的紀錄,也有他為雲箏唱歌的紀錄,這不禁讓他想起了兩個人那時幸福的情景。
如果能那樣過一輩子,似乎並不是個多壞的主意。
他的確是喜歡雲箏的,也許他可以說服她搬回去,繼續大大方方的擁有她。
韋傅東露出笑容,隨手將本子擺回原處,卻意外的發現一旁堆放的幾本雜志底下,露出一本和兩人的愛情記帳本一樣的本子。
也許他根本不該翻閱她的私人物品,但是光憑它露出的一角,他已經能完全確定那是一模一樣的本子,她會用同樣的本子記錄些什ど?
這問題困擾著他,遲疑了幾秒,他還是決定將本子抽出來看個究竟……
假日應該可以好好賴一下床,加上昨晚一夜激情,更讓她累得起不了身,不過睡到下午兩點也該夠了,太陽都已經曬到了……
但是當她醒來,卻發現自己是獨自一人躺在床上,另一顆枕頭還留著睡過的凹痕,可是屋子里卻不見韋傅東的人影。
他走了?
這事實震得雲箏整個人無法動彈。即使昨晚她早知道自己在他面前落淚一定會讓他逃得遠遠的,她明知道他不喜歡她這樣,果然……他又逃走了。
雲箏只能呆坐在床上,用被子將全身緊緊包住,試著要自己止住顫抖。
待激動平息之後,她決定就讓兩個人的一切終止。
如果他們之間永遠只能這樣的話,她該給自己一個機會,尋找另一個比韋傅東勇敢的男人,也許那才是對自己最好的方式。
接下來整整一個星期,她的手機不曾接過他打來的電話,雲箏索性換了號碼,了斷往後兩人聯系的管道。
在寒假開始前,她向學校遞了辭呈。雖然她喜歡小阿,不過在貴族小學里教美勞並不能滿足她,相較之下,櫥窗設計更能揮灑她的靈感,也更能夠讓她貼近人群。
楊學姊見她每日愁眉不展,猜到了她的感情生活發生變化,所以勸她出外走走,因此雲箏泱定出國旅行。
在收拾行囊時,她意外的在愛情記帳本里頭,發現了那張畫著紅心的提款卡。
韋傅東不知何時將那張她親手做的提款卡還給了她,而她竟然渾然不覺。她還曾期待過他會再度與她聯絡,想想還真是悲哀。她連續痛哭了好幾個晚上,直到再也掉不出眼淚來,對于那段感情,她不惑再有任何留戀。
雲箏慶幸自己能夠離開這地方一段時間,可以讓那種悲傷的情緒獲得平復。
在英國做了半個月的自助旅行,除了讓她好好休息以外,她也乘機研究英國龐克風的起源,順便為日後的設計尋找一些不同的靈感。
當她風塵僕僕的回到台灣,整個人也變了個樣,頭發削薄了,沒有經過任何燙染的純黑發色經過設計師的刀工修飾,卻很自然的營造出輕盈感,讓她整個人都清爽了起來。
"看來-在英國混得很開心。"楊學姊十分欣賞她的發型。
"接下來就要好好工作了!"
雲箏馬上投入全新的工作里,除了每周兩次和百貨公司的相關部門開會研討一周內的櫥窗設計,所有的工作都是由她們兩個女子一手包辦,自然沒什麼空閑的時間好讓她想東想西,尤其百貨業者的戰國時代已經展開,身處戰區的她們更是要為客戶爭取最多的注目。
"上頭交代,要開一處展示區作為慈善展覽區,看來我們接下來會忙翻天。"楊學姊嘆了口氣。"現在我們只是剛起步,能接多少算多少,我已經不顧一切的豁出去了,至少要闖出點名堂來。"
兩人一同走進百貨公司的辦公樓層,高級主管們已經紛紛就位,其中有一位雲箏熟悉的臉孔。
待兩個小時的會議結束,那名男子很快的朝她們走來。
"郭老師。"
"周先生,好久不見了。"雲箏朝他展開笑顏。"勤元好嗎?"
"他很好,原來-真的辭掉了學校的工作。"周尉博有些驚訝。
"嗯。"雲箏點點頭。"我只是想讓自己多方面嘗試。"
"-的設計很有風格!真的可以好好朝這方面發展。"周尉博已看過幾幅雲箏的設計草圖。
"我一向喜歡美勞勝過繪畫,事實上做實體設計對我而言確實比較能發揮所長。"而且打從她投入這個工作以後,她發覺自己深深被這份工作吸引。
"我等會兒要去接勤元,-要不要一塊去?也許可以給勤元一個驚喜。"
周尉博的確是個好父親,尤其他對兒子所展現的關懷和細心總讓身為女人的雲箏感動,因此她想也不想的點頭答應。
當周勤元見到她,那驚喜的神情證明了她的確該來看看這個孩子。
"能讓你高興就好。"周尉博對于這個體貼的兒子非常寵愛。
"爸爸,謝謝你帶老師來!"周勤元開心的抱著他的脖子,像個嬰孩般貼著自已的父親。
"你們父子倆的感情真是好得讓人羨慕。"每一回看到他們親愛的景象,總讓雲箏也跟著懷念起自己年幼時受父母寵愛的情況。
"老師,-真的不要再去學小提琴了嗎?"周勤元忽然想起這件事。
"我這陣子比較有空了,或許可以再去學喔!"
既然和韋傅東已經沒有未來了,她應該可以大方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再也不用為了他而斷了自己的興趣,也許她可以繼續學小提琴。
"好棒啊!那我以後是不是可以常常看到老師?"周勤元開心的舉手歡呼。
"嗯!"看著他的笑容,雲箏也笑了。
這陣子以來,她的心情一直有些低落,在英國時她也許真的忘記了失去戀情的痛苦,但是一回到台灣,那些熟悉的一景一物總是一再提醒她曾發生過什麼事。或許她應該找尋更多的事物填滿自己的心,順便-棄那段過去。
*****
"郭老師!"
林幼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前陣子才听說郭老師辭了職,這會兒她竟然出現在校門口,而且如果她沒看錯,她接送的那個大眼楮的小男孩正是周尉博的兒子,難不成前些日子听說她和大哥的感情生變是真的?
雲箏好不容易才把新買的車子停妥。她的開車技巧並不怎ど好,尤其在這種大塞車的情況下,能找到一處停車位實屬不易。
她一下車立刻走向站在校門口的周勤元,忽然被人喊住,回頭一看,發現林幼華正一臉驚訝的看著她,她只好尷尬的和她打招呼。
林幼華帶著女兒往他們兩人走來,一臉狐疑的問︰"郭老師,-真的不再回學校教書了嗎?"
"嗯。"
"那-現在在哪里工作?"
"在朋友的工作室兼差而已。嗨!宇萍。"雲箏故意和小朋友打招呼,讓場面不至于太尷尬。
"郭老師好!"
"真可惜,家長會的人都希望-回來教書呢!"林幼華遺憾的說。"-跟我大哥是不是出了問題?"
一听她提到韋傅東,雲箏的臉馬上黯淡了下來,連話也說不出口。
"算了、算了,當我沒問吧。"看見雲箏為難的表情,林幼華不再追問,轉而望著周勤元。"那是周先生的孩子對吧?"
"嗯。"雲箏只覺得喉頭像被什麼東西梗住,卻還得維持表面上的平靜。
"阿姨-好,郭老師要帶我去上小提琴課。"周勤元主動向林幼華道。
"好乖。"林幼華點點頭。
"那我們先走了。"雲箏一心只想趕快離開此處。
看著雲箏駕車離去,林幼華趕緊打電話給韋傳東,劈頭就是一句,"大哥,你跟郭老師到底出了什ど問題?"
*****
雲箏竟然接送周尉博的兒子上下課。
韋傅東心里很不好受,兩個月里不再有她的任何消息,她甚至連通電話也不曾主動打給他,難道她沒有發現那張提款卡被他放回記帳本內了?!
憊是她根本不打算向他解釋另一本記錄著兩人在一起所有實際支出的記帳本?
當他發現除了愛情記帳本以外,她竟然還暗自記錄著兩人看電影、吃飯等等所有花費的支出,他只想如她所願的離開她。
他怎ど能相信如此甜美的女孩竟然暗中與自已劃清界限,誰在交往時會去記下那些?而且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去計較誰花了比較多的錢,可是雲箏的心里卻不是那ど想。
也許她從來沒將他當成自己人,打從她搬離了他的住處,他就被她遠遠的排開,既然她那ど做,就別怪他不再參與她的游戲。
當他讓雲箏住進屋子,就已經等于接受了她進入自己的世界,難道這都不代表什ど嗎?他無法理解為什ど她有那麼多懷疑和不安,她不安安穩穩的在平靜中過日子,卻要去搞那些花招,而那不但影響了她自己,也使他感覺不受尊重,彷佛他對她的好都不算數了。
離開了她,不再有任何接觸,他也曾想過雲箏會像以前那樣,悄悄的回到他身邊,但是很顯然的這一次她不再延續那樣的做法,既然她已經變得不再像以前,那他也可以!
"韋先生,劉小姐打電話來。"秘書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好,接進來。"
*****
除了上小提琴課以外,其它的夜晚雲箏依舊在街上閑晃,試著晃掉所有的悲傷。她不曾想過失戀會是這麼糟糕的事,她一樣活著,一樣的呼吸,一樣的出門上班,不一樣的是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了似的,不管裝了再多的情緒進去都不管用。
而午夜時分是她工作最忙碌的時候,百貨公司旁環繞著影城和夜店,四周仍有不少人游蕩著。
有些人圍在櫥窗外看著她工作,就像看表演似的,她沒辦法阻止別人看著自己,只能將注意力放在手邊的工作上。
新一季的金屬首飾將是這一次的主打,除了布置出龐克風格讓晝面顯得特別以外,制造出浪漫的氣氛也是企圖之一,尤其在龐克猛烈的印象中融進熱情是非常高難度的挑戰,一旦做得不好便很難引起共嗚,所以為了這一次的櫥窗設計,她引用了許多銀飾,卻在其中擺入了幾個柔美的鑽石飾品。
整體效果似乎不錯,當她完成時,在外旁觀的人們都露出了笑容,甚至對她豎起大拇指,這讓雲箏有種成就感。
在她收拾地面的工具,打算離開的時候,一對男女突然走過她的眼前,奪走了她的目光。
那個穿著華麗的女子,手上戴著璀璨的鑽石戒指,在櫥窗外朝內比著,而身邊的男人卻是一臉的冷淡。
同樣隔著玻璃,上一次他拿著愛情提款卡站在玻璃的另一面,向她提領她的愛情,這一次他卻帶著另一個女人,而那女人手上甚至還戴著一枚鑽石戒指……
雲箏覺得自己全身麻痹,僵直的望著櫥窗外的韋傅東。她沒辦法移開自己的視線,明明看見了她,可是他臉上卻沒有任何的表情,甚至像從來不認識她一樣。
"真棒,-這窗子做得真有創意!"
楊學姊擠進這窄小的空間,發出贊嘆聲,但是隨即發現雲箏有些不尋常,正瞪著窗外的男人,兩眼發直,而那男人身邊的女人也像是發現了什麼,對雲箏指指點點。
"怎麼了?"楊學姊將她帶離櫥窗,著急的看著她一臉受創的表情。
雲箏恍若大夢初醒,幽幽的吐出一句,"沒什ど。"
"-認識那兩個人嗎?"楊學姊當場看見她白了一張臉,怎麼會真以為沒發生什ど事。"沒事-怎ど會這個樣子?-別騙我!"
"沒事……"雲箏低著頭忍住眼淚,輕輕的加了句,"只是心碎了而已。"
*****
門庭若市的餐廳坐滿了人,外頭還排滿了等待用餐的客人。
"唉!你看人家都是帶著孫子來吃飯的,我這個老人形單影只的多難堪啊!"韋木昆裝出一臉的失意。
"爸,你已經有兩個孫女了。"韋傅東完全不給面子的反駁。
"那是定遠的孩子,你呢?你半個娃兒也沒蹦出來不說,連好端端的媳婦都跟著人跑了!"
他原本還想著郭老師就是自己未來的兒媳婦了,哪知三番兩次的家庭聚會都不見她來,沒隔多久就听說她已經搬出了兒子的住處,接著又傳出她正幫另一個男人帶小阿,看來傅東在感情上吃了敗仗。
身為父親,韋木昆雖說不出什麼安慰兒子的話,但是不免要在口頭上訓訓他,自己的兒子他當然曉得,這小子就是太自以為是,從小暗戀他的女孩子硬是比定遠來得多,自然他對女人細膩的心思不能理解,就算長得一表人才,可是真的踫上了真心喜歡的人,反倒一籌莫展,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人家跑掉。
"老爸——"這陣子他已經夠心煩了,但是老爸老是喜歡在他傷口上撒鹽。
那晚在百貨公司外見著雲箏,她那指控的表情像是烙印在他心里似的,怎ど也無法消去。
他並不想傷害她,只是她既然已經將他排開,那她得學會接受後果,這全是她自找的,兩人原本可以開開心心在一起,她偏要想東想西的找麻煩,落得這種下場,難道他還得對她說自己和其它女人出游有什麼不可嗎?
"一定是你的錯!"韋木昆又冒出一句。
"有些事不見得一定得找出一個人來頂罪,更何況就算確定了誰對誰錯,也不見得可以-變些什麼。"韋傅東非常堅持,他根本不認為自己曾做錯過什麼。
"來了、來了!"
韋定遠夫妻帶著兩個女兒趕到,才一跨入包廂內,小女孩們一見到韋木昆馬上掙月兌父母的手,直往他身上爬去,嘴里直叫爺爺。
"乖不乖啊?"韋木昆的表情馬上轉為柔和,每回見到這兩個竇貝孫女,他總是一臉喜悅。
"當然乖-!"韋宇萍樣著笑臉。"我剛剛還遇到郭老師喔!"
她話才說完,整個包廂里的人都噤了聲,將目光望向韋傅東。
他只能裝出一臉若無其事的模樣。
倒是韋木昆先開口,"在哪遇見的?"
"在門口啊!冰老師跟一個叔叔一起來。"韋宇萍天真的回答道。
"呃……別講那ど多了,我們吃飯吧!"林幼華只得趕緊止住女兒的嘴,在這時候提起大哥的舊情人似乎不太妥當。
"我看看。"韋木昆故意將臉湊到包廂的窗口,大刺剌的拉開布簾往外望。"宇萍,-告訴爺爺,郭老師在哪里?"
"爸——"韋定遠夫妻同時開口。
"我不能看看我那無緣的兒媳婦啊?"他從來沒機會好好看看那位郭老師的長相,好不容易有了機會,不看白不看啊!"只是看看她長得怎ど樣嘛!"
"還不就是兩個眼楮一個鼻子!"眼看大哥的表情越來越難看,韋定遠覺得再怎ど樣也不能讓情況太過尷尬吧?
"哪是!"韋木昆順著孫女的小手望去,那端坐著的可是個大美人哪!"活月兌月兌就是個美人胚子,唉呀呀!可惜我兒子不成材啊!"他一副扼腕的模樣。
韋傅東忍不住朝那兒望了一眼,坐在那兒的女人他怎ど也不可能認錯,不過她對面坐的正是周尉博,看來他們兩個發展得還挺快的,兩人打從以前就曾一起吃飯上*會兒連那顆小電燈泡也沒了,就他們兩個人,周尉博還殷勤的幫她倒茶水。
懊了,正符合她的心意。
這下她可以換個對象玩那什ど記帳本跟提款卡的游戲了,周尉博比他溫柔、比他體貼,自然願意陪她玩個過癮……
那麼他呢?
在雲箏心里,他又算什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