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柔的踫著他的臉,像是想從他臉上找出什麼似的。
「我的臉怎麼了?」他好笑的問。
「沒事,我只是想記住你。」她閉著眼,雙手則在他臉上游移。
他笑出聲,「可是你閉著眼。」
她失望的睜開眼,看著他說︰「因為我發現不論我把你看得多仔細,等夢一醒,我仍會記不起你,那麼……還不如用我的手和我的耳朵去記得你,會比較有用。」
「你很在意記不起我!」
「我只擔心我會錯過你。」
錯過?紀爾開坐直身子,將坐在他身上的嬌軀抱穩。「為什麼這麼說?你怕我哪天從你身邊走過,可是你卻認不得我?」
「比這還可怕……」她搖搖頭,頹然的說︰「如果我只是錯過經過我身邊的人,錯失那幾秒的相認機會也就罷了,畢竟那機會並不多,我害怕的是你站在我面前和我交談,我卻沒辦法認出你。」
「如果是……那會怎麼樣?」他反問她。
「我會很難過。」
「怎麼樣的難過?」他輕撫著她的發。「就像現在一樣難過?」
她嘆了一口氣輕靠在他身上。「你看出來我不太對勁了?」
「嗯,要不要談一談?」他誘哄她把原因說出來。
她坦言道︰「我最近遇見了一個人,我以為那個人是你。」
紀爾開心頭一驚,隨之又將蕭品儷三個字抹去。
巧合!這只是巧合!背里這個讓他寵愛的女子,怎麼也不可能會是蕭品儷。
「你有和他‘相認’嗎?」
「沒有。」
「為什麼不?」
「因為我知道他不是你……」
遠遠看到那棟歐式風格的小屋,紀爾開不禁露出微笑,這陣子每回一想到那個恍神女王他就有笑的沖動。
打從上了國中以後,他就再也沒玩過逗弄小女生的游戲了,而蕭品儷倒是勾起了他的兒時回憶。
听說她是被迫進入老爸所開的雜志社工作,還好那陣營里還有幾位看起來滿精明能干的女子站台,要不然以蕭品儷的個性要管理好一個雜志社,誠屬不易。
將車駛入別墅的車道里,他才一跨出車外,恍神女王輕柔的嗓音便傳了過來,伴隨著蟲嗚鳥叫,微弱卻清晰。
「紀伯母出門了。」
紀爾開緩緩的轉過身望向她,那棵原本越了界的大樹底下已經少去了圍欄,多掛了一座白色的秋千,而此刻秋千上正坐著一個孤單身影。
蕭品儷坐在輕微搖蔽著的秋千上,與他的目光相遇之後,她便移開了眼。
他雙手一攤像是無奈,卻跟卻隨之一旋,往她所在的樹底下前進。
那天的訪問他似乎惹得這位恍神女王有些不高興,也許是他的神情透露了些許笑意被她察覺到了,以致之後的訪問她都有氣無力不怎麼回應了。
「看來今天是吃不到我媽煮的飯了。」紀爾開的聲音里有著失望。
品儷低垂著眼不願去看他,心卻因他的逐步接近而怦然。
「那……我屋里還有一些紀伯母昨天做的餅干,你要不要帶些回去吃?」
卑才一開口,她馬上在心里暗罵自己。
蕭品儷,你沒事那麼好心做什麼!你可別忘了這個臭男人把你當傻子看,別對這種人太好!
「不用了。」在秋千旁立定,紀爾開發現她似乎一點也沒起身的意願。「我只是突然然想到好一陣子沒有陪我媽吃飯了,所以才上山來。」
「噢……」那你還不快滾!知道紀伯母不在家就應該走了啊!品儷在心中暗罵,不過嘴上仍維持著客套。「下回你應該先打個電話來,還是你現在可以打個電話給她?」
「我以為沒人接大概是因為她在屋外,所以才沒听見電話聲,她既然出門就算了,我晚點再撥個電話跟她說好了。」紀爾開說著說著還沒有離去的打算,隨之環顧了周圍新栽的花圃。「你們把花園維護得很美,好像回到了當初的模樣。」
「我其實沒有幫上什麼忙。」她小心的撇清。
「我媽常提到你,說你幫了她不少忙。」他又往前走近一步。「其實我應該謝謝你,你搬來以後我母親開朗不少,自從我父親過世後,她曾有一陣子郁郁寡歡。」
「而你又沒有時間陪伴她。」
「我母親其實是個很驕傲的女人,她不願讓我看到她脆弱的一面,所以堅持搬來這里,你說得沒錯,我的確也沒什麼時間可以陪伴她。」
原本是想試探他是否心存歉疚,沒想到他竟然那麼大方的坦承錯誤,讓品儷有些不知該如何接話。
「你一個人嗎?」
什麼一個人?品儷正在想他的話意,他突然又問了一句。
「我是說你今天不外出嗎?就打算在秋千上恍——」他及時把即將月兌口而出的恍神改了字。「‘晃’著秋千過一整天。」
他用下巴點了一下秋千,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品儷有些難堪的從秋千上站起,像他這樣的男人一定覺得她年紀一大把了還像個小泵女青年。」
「今天是星期日。」
假日里通常人都可以隨性點,希望紀爾開能明白她的語意,女人年過二十五,蕩個秋千不見得就表示心理不成熟。
「星期日也要吃飯吧?」
這是什麼意思?他該不會……
紀爾開伸出手,如她所想的道︰「走吧,我請你吃飯。」
她低垂著頭研究著菜單,陽光從窗子映進,反射在她的發絲,閃閃發亮。
其實蕭品儷長得倒是不丑,一雙水汪汪的美眸、靈秀的鼻,還有那呈現自然粉紅的香唇,配上勻稱的高姚身材,甚至可以算得上是頗有姿色,就算在不上妝的假日里,也顯出嬌媚的一面。
「過兩天雜志發行以後,我們會寄一本到貴公司去,到時你可以看看訪談的結果,我跟編輯群討論過,大致上就是我們那天談的,不會添加其他的評論。」品儷完全沒發現對方的審視目光,低著頭喃喃的說。
蕭品儷外表不賴,不過打從他們離開山上的住所,她還沒正眼看過他一眼。
她應該也很確定他不是她夢里的男子了,所以不懷任何冀望,可是她的表現又像是仍有存疑,否則她不會老是閃躲著自己的眼神。
「你平常都住在山上嗎?」
她的話題總是圍繞在訪談的後續處理上面,紀爾開決定自己另闢一個談天的題材。
「嗯。」她仍低著頭研究菜單。
「那工作呢?上班往返很辛苦吧?」
「我並不常到雜志社,事實上我只負責其中一個專欄的撰寫,還有回覆讀者的來信,你應該也看得出來,我不是個有能力掌握大局的人。」
被言之,她只是掛名混口飯吃而已。
「過著離群索居的生活?」
「紀伯母就住在隔壁,也不算離群索居。」
他怎麼突然問起這些?品儷悄悄的抬起眼看他,發現他正盯著自己,雙眼一觸及,她又趕緊低下頭繼續佯裝研究菜單。
「你還想點些什麼嗎?」
「呃……不用了。」
紀爾開點點頭,隨即從她手中硬生生的抽走那本讓她目不轉楮的菜單,喚來服務生取走,在品儷錯愕的注視下,瀟灑一笑。
「我不習慣被忽視。」他指出她一直看著菜單的行為忽略了他。
「我……」品儷愣在原地,這才了解自己所面對的男子有多獨霸。「對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他們的菜色。」
「留著以後一道道慢慢點未嘗不好。」
「以後?」
紀爾開也愣了一下。
他怎麼無緣無故的說出了「以後」這兩個具有未來性發展的字眼?
「是啊,以後。」他點點頭,連他也搞不清楚,干脆混過去也省得把話點明。
「但是我想你應該很忙……」就算有時間也不會花在她這種女人身上吧?
在要采訪紀爾開之前,她也曾耳聞幾個同事提及他的傳聞,基本上像他如此多金長得又俊朗的男子,身旁通常少不了成堆的紅粉知己,怎麼也輪不到她這個被他視為腦袋未發育完成的女子。
不知道為什麼听她這麼一說,紀爾開竟然像中了邪般的道︰「再忙還是得吃飯。」
紀爾開,你這是在做什麼?他無聲的責怪自己。
蕭品儷根本不是你喜歡的那一型,無故拉她一起出來吃飯已經夠離譜了,你不該讓情勢繼續發展下去。
而對面的蕭品儷倒是看不出他內心的暗潮洶涌,反倒只注意著自己內心澎湃得很。
「跟我一起吃飯恐怕會很難下咽,我很無趣又常常心不在焉,你一定會受不了我的。」她努力的找出自己的缺點。
紀爾開看著地,發現她總算有些正常,至少她還了解她的缺陷所在,連老是回避的眼神也變得堅毅許多,只是還有少許閃爍不定,看起來真有那麼些許迷人。
「其實我對你提的那個‘天意論’覺得很有興趣。」
哪是!提到這個品儷馬上露出鬼才相信的表情。
那天在他的辦公室里,他也是這麼說,結果一等她鼓起勇氣問他是否相信冥冥之中有兩人會注定相屬的問題時,他根本就無動于衷,甚至還露出了讓她火大的戲謔表情,仿佛在嘲笑她的想法似的,最後還是茴蘭看情勢不對,趕緊幫她找了台階下,還要他不用回答這個題外話,才結束尷尬的情況。
那你還跟他一起出來吃飯!
眼前這個男人跟你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你早在那天就應該發現了,何必還心懷希望傻愣愣的被拐來「伴餐」?品儷的心馬上又起交戰。
「其實我很願意去相信你所說的。」看著她的表情又開始變化,他早已揣測出她的想法,不慌不忙的開口。
「真的嗎?」品儷一臉的不信。
「天意難測,也許真有那種事情會發生。」
「但是你的表情告訴我,你覺得不會發生在你身上,所以基本上你還是不相信。」品儷看著他,失望的說。
「我的表情有這麼明顯嗎?我以為你只注意到桌面上的餐具。」他突然逗她。
紀爾開打趣的語氣一時之間讓品儷有些反應不過來,這跟她印象中那個高高在上的紀爾開似乎相差甚遠。
「為什麼露出這麼驚訝的表情?」紀爾開看著她,低沉的嗓音有著魅惑。
是她听錯了嗎?為什麼他的語氣帶著一些……
「你突然變得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樣。」
他哪會沒事誘惑你這種他看不上眼的女人。品儷如此告訴自己。
「那在你想象中我應該是怎麼樣的人?」
自大、傲慢、極具權威且嚴肅,只是不曉得對于他喜歡的女人是否也是這樣?
不過這些話她說不出口,只得選擇較無關的回答︰「你應該是個很忙的人。」
「也許那是因為我還沒遇到什麼事物,讓我想放下手邊的工作暫緩忙碌的腳步。」
「可是你終究是個大忙人,有那麼多的事情要處理,還是很難有那種時刻吧。」
講出這種話時,她心里竟然有些哀怨,甚至希望他能不忙一點。
即使她明知紀爾開不是她夢里的愛人,可是她就是希望……唉,雖然她一點「希望」的權利也沒有。
品儷心里的期盼沒有得到答覆,紀爾開只是看著她,露出他那一貫的誘人微笑,不發一語,讓人無從猜起他的心意。
他的眼、他的眉、他的嘴角、他的身材,構成了每個女人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只穿著簡單的休閑上衣,套著台身的黑色牛仔褲,聯想看他不順眼都不行,這讓她不由得又想嘆氣。
如果紀爾開是「他」該有多好!
「謝謝你。」
「不用客氣。」
他們客套的應對。
「我今天很開心。」她對他僵硬的露出一笑,事實上她並不習慣應付這種情況,反較紀爾開的坦蕩,她簡直不自然透了。
「我也是,有機會再一起吃飯。」
「嗯。」她點點頭。「你不進去看看紀伯母嗎?」
「沒關系,改天吧,時候不早了,她大概已經睡了。你看到我媽再跟她說一聲,我先回去了。」
庇完手之後,她仍立在原地看著紀爾開將車子開遠,直到她準備轉身走進屋內時才發現因為入夜後天氣轉涼,原本只穿著短袖上衣的她,身上多了一件紀爾開的外套,忘了交還給他。
「啊……」她連忙回頭,可是車燈已經消失在遠方了。
心里突然涌出了一股又高興又失望的情緒,無從解釋自己是怎麼了,以前面對那些男子,每回只要一發現對方不是自己的夢中情人,她就不會再對人家有什麼反應,怎麼一踫上紀爾開情況就整個不同了?
「我到底要告訴你多少次,他不是‘他’!」品儷頹然的捂著臉頰,訓誡自己。
「品儷?」紀老太太的聲音突然傳來。
品儷這才放開手抬起頭來,「紀伯母,您還沒睡啊?」
「是啊,我買了些牛小排,我看你不在家就用備份鑰匙開門進去,擺進你冰箱里了。」
「謝謝您。」有紀伯母的關照總讓她感覺很窩心。
「咦?」紀伯母突然發出疑問,看著她身上披的那件男性外套。「品儷,爾開有來過嗎?」
如果她沒記錯,品儷身上那件外套應該是她赴日時幫爾開買的,那品牌在台灣很少見,加上那尺寸……
「呃……」品儷臉上出現驚慌。「對,他中午來過,可是見您不在我就跟他出去吃飯,他要我跟你說他有來過,怕吵醒你就先回去了,他說改天會再過來。」
怎知听見她一邊慌忙的解釋,紀老太太臉上竟出現了神秘的笑意,不時還頻頻點頭。「好,那很好。」
「紀伯母,不是您想的那樣啦!我們只是——」她急急開口道。
「沒關系,我了解,就當是朋友吃個飯,你不用太緊張,我不是那種食古不化的母親,爾開年紀也不小了,正當的交友活動而已嘛!」
卑是這麼說沒錯,可是紀伯母臉上的笑容怎麼像是在暗示些什麼。
「我……呃……對啦。」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只好順著她的話回答。
「那你早點休息吧,我打算明早起來做巧克力蛋糕,現在得早點睡了。」
「嗯,晚安。」品儷苦笑著點頭。
看著紀老太太面露微笑的走回去合上門,她馬上垮下肩膀,一步步的走回自己的小窩里,關上門後就坐進了柔軟的沙發里。
閉起眼,她腦子里竟然滿滿的都是紀爾開。
你怎麼可以想他?夢里的人呢?
你這十年來腦子里從來沒有出現過別人啊!
怎麼才認識紀爾開幾天,你就忘了十年來那個愛著你的夢中情人。
品儷忍不住往沙發里更縮了去。難道她骨子里有著水性楊花的基因,所以才見一個愛一個?她以前從未懷疑過自己對夢中情人的堅持,如令卻發現對紀爾開有了好感,這該怎麼辦?這樣算不算精神外遇?
正當她天人交戰之時,一股陌生的古龍水味味悄悄傳進了她的鼻子,她驚異的睜開眼,發現身上仍技著紀爾開的外套。
不知何故,她下意識的拉攏外套裹住自己,聞著男性的氣味,滿室的靜謐更映照出她的寂寥,十年來的夢里相聚,夢醒之後總未曾留下任何痕跡,沒有絲毫的線索可以讓她證實夢境的真實性。
而紀爾開的一件外套,至少是貨真價實的讓她擁著。
夢中情人的虛幻跟這一比,縹緲得令她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