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瑤並沒有想過一切會是這樣開始,但是她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
她不了解父母的婚姻是怎麼開始的,母親常對她說打從看見父親的第一眼她就知道她這輩子跟定了這個男人。
舍棄了成堆的追求者,于母洗盡鉛華跟著于教授這位書呆子,教授的生活應該已經夠寬裕了,但卻無法讓她像在娘家時那樣揮霍,為了能有更多的金錢可花用,于母開始投資股票,怎知卻越賠越多。
賠去了夫婿的財產,也賠掉了夫妻之間的情感,但富家千金的尊嚴卻怎麼也無法割舍,于母不願回娘家去要錢,畢竟當初口口聲聲說願意跟著小教授一輩子的人是她,如今兩人的感情不再,當初那些山盟海誓反而形成了一道沉重的枷鎖,阻隔了意見不合的兩人,逼迫他們得照當初的誓言繼續過一輩子。
于教授當然曉得于母打的是什麼主意,無緣無故會要洛瑤出席那種場跋,就是擺明了要她在眾人面前亮相,看看能不能有什麼機會將女兒送進上流社會里。
如今真的引「郎」入室了,于教授原不願插手介入,但又不免擔心女兒的未來,如果真有一天自己不在了,那獨生女又該怎麼辦?他再不贊同妻子的意見也得考慮到女兒的將來,洛瑤終究得找人托付,而那個主動找上門來的男人也許真有那份能耐吧。
遍前,有一次于教授曾對洛瑤這麼吩咐。
「你不喜歡嚴克鼎就拒絕他吧!」
「但是你喜歡他。」她看得出來父親很欣賞嚴克鼎,否則也不會那麼輕易的讓他進門和她見面。
「他很特別。」于教授點點頭。「不過我希望他能有機會和你說說話,至少別是什麼都不知道,一句話也沒說就決定一切。」
「爸,他很好。」洛瑤坐至父親身邊。「我想,他可能會照顧我。」
「但你不愛他啊!」
「我們都很清楚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真愛。」
「但我希望你可以。」
「我的世界里已經有了。」洛瑤笑了笑,不願父親為她擔憂。
「是因為我跟媽媽的關系才讓你變成這樣的嗎?」于教授嘆了口氣,望著女兒眼里有著不舍。
一開始他和妻子之間的關系是很甜蜜的,妻子義無反顧的決定下嫁他,他有的是滿心的感動,然而時間沖淡了當初的沖動,習慣了富家生活的妻子仍然保有往日的習慣,真安于平淡只是台面上的說法,她過不慣風平浪靜的無趣日子。
爭吵在夜里逐次增加,即使他曾試著放她自由,願意簽字離婚,卻又馬上被妻子打下回票。
「你要我拿什麼臉回去見我的家人,當初我口口聲聲說我願意為你放棄一切,現在輪到你放棄我?我們結婚這麼多年,這就是你給我的回報嗎?」
妻子歇斯底里的號哭在夜里顯得格外清晰。
洛瑤一定也知道的,她總是安靜的看著他,眼里寫滿了同情和安慰。
每當父母發生了爭吵,她便躲進書房里看書,而他則留在學校里減少在家停留的時間。
等他發現洛瑤比一般孩子要來得沉默時,她已經躲進了她的小世界里。
「這不關你跟媽的事,我過得很快樂,而且這方式是我自己選擇的。」
洛瑤對著父親微笑,她可以踏出自己所設定的圈限,但她並不願意,而她也不願把這想成錯或是壞,至少她覺得這是最安全也最理想的狀態。
「嚴先生他並不知道,這麼一來,他能接受嗎?」
「或許他也不那麼在意吧。」他要的只是她這樣的形象而已。
「是他不在意,還是你根本不在乎?」于教授問道。
他了解自己的女兒,或許關鍵在女兒的身上,她根本不在乎自己要嫁的人是誰,也不關心未來自己要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
「他會保全我的小宇宙安全無虞,而我要的只是這樣而已。」
她明白她不能依靠父母過一輩子,如果嚴克鼎願意幫她維護她的小宇宙,那麼嫁給他又有什麼不好?
「但是這樣真的會幸福嗎?」于教授提出了疑問。
「再相愛的人在一塊,都可能不會幸福,不是嗎?」
洛瑤回問著父親,她知道父親心里仍愛著當年那個不顧一切要嫁給他的女人,只是同一個人換了個時空,愛就消失了。
愛這東西太縹緲,也太捉模不定,而她相信,她的小宇宙里只要她自己懂得愛自己也就夠了。
即便她沒想過要從嚴克鼎身上贏得他的愛,但是她的確獲得了不少的保護,至少他從來沒有傷害過她,身為大企業第三代的傳人,他在業界當中相當知名,對于她的父母也相當慷慨。
這麼好的男人,這麼好的家世,再加上嚴克鼎本身也是一表人才,長得不像一般痴肥矮胖的財團子弟,在新一代的接班人中他又最有風格,最有氣魄的一個,能嫁給這樣的男人有什麼不好?
她也不知道這樣有什麼不好,這年頭流行的是年過四十還不婚,尤其是有錢人,有了銀子還怕沒女人嗎?何必用婚姻困住自己,反倒是嚴克鼎這麼好的條件,嚴家的長輩也算開明,從不曾強迫他成家,在沒有外在條件的壓力之下,他居然想結婚。
洛瑤知道原因,他想要孩子。
遍後第一次月事來潮,等同于宣告她沒有懷孕的消息,嚴克鼎臉上出現了一些失意,雖然不明顯,但她還是看了出來。
到了第三個月她的肚皮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嚴克鼎稍稍顯露了焦急,甚至計畫著是否要去醫院檢查。
半年後她和他一起去見了醫生,檢查結果顯示兩人的身體健康,沒有生育方面的障礙。
「現在的人生活焦慮,情緒緊繃容易造成不孕,別心急,你們都還年輕,放松心情,一定會有好消息。」醫生的解釋著。
幾次用餐時間里,洛瑤發現丈夫若有所思的望著自己,某晚在一次筋疲力盡的歡愛後嚴克鼎開了口。
「也許我該帶你去度個假。」
他溫熱的呼吸襲上她的臉,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洛瑤索性閉起了眼。
「你听見我說什麼了嗎?」嚴克鼎低頭撥開她臉上的發絲,輕觸著她的臉頰,一手環抱著她。
「嗯。」她無力的在他懷中點頭。
床頭燈被點亮,暈黃的光線雖不刺眼,卻足以照亮整張床。
凌亂的被單纏在兩個交疊的身軀之間,在他懷里躺著的美麗女子倉卒的閉上雙眼,對這突來的光線感到無措。
「別這樣。」對于她死命的想遮掩住自己的動作,嚴克鼎輕松的加以阻止。「讓我看看你。」
被單下的她不著半縷,緊貼著他的身子像是想藉由他來藏住自己,柔軟的胸貼著他,每一次呼吸總會伴隨一次性感的摩挲,適才的歡愛讓她的身子呈現微微的紅潤,的窈窕曲線構成了吸引人的景象。
但她臉上只掛著不安,垂著眼像是在等待著他的評論。
「真奇怪……」嚴克鼎突然冒出了一句,跟著拉起了被單覆住兩人,順手將她再摟近自己一些。
她微抬起頭,望著他的表情像在問他為什麼。
「我以為我頂多三個月就不會再對你有興趣。」他伸出另一只手在她的鎖骨上來回游移著。「可是你居然撐過了半年。」
最奇怪的是這半年之間他不曾找過其他女人,這算不算是安定了下來?以往那些情感上的勾心斗角,逢節送禮的戲碼這半年來全不在他的生活里發生,沒有女朋友的嘔氣,也沒有挪時間約會吃飯的困擾。
在決定要結婚的時候他曾花了不少時間思量,並不完全是隨隨便便的就結婚,或許他運氣真的不錯,找到了一個不用讓他費盡心思的對象,但這一切是否來得太過簡易?
分不清她是不是听進了話,洛瑤只是望著他的胸口,沒什麼特別的表情。
「听見我說什麼了嗎?」他抬起她的下巴要她望著自己。
只見她眼里閃過一絲緊張,嘴角跟著扯動了一下,點了點頭。
「你不是很專心。」嚴克鼎揚起了眉,像是抱怨。
他的反應馬上引來了洛瑤的歉意。「對不起,我……」
「你在想什麼?」
也許他真該花點時間在洛瑤身上,她反正也不討人厭,再說醫生也說過感情上的交流可以讓兩人放松心情,充分的溝通也許才是正途。
「只是發呆而已。」
「我在你身邊的時候,你還有時間發呆啊?」
嚴克鼎覺得有些掃興,以往他的女人總是會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他身上,巴不得分分秒秒抓住他,難道是結了婚以後的人都不再花時間在對方身上嗎?
「對不起……」洛瑤再度致歉。
「噓!」嚴克鼎點住了她的唇,老是听見她在道歉實在有些奇怪,他並不介意和美麗的妻子打情罵俏。「你覺得抱歉的時候應該可以有其他的方式補償我。」
洛瑤臉上有些許的不解。
「利用你的優勢。」也許她不懂,但是他可以給提示。
「我沒有什麼優勢……」她搖著頭,望著他的眼里仍寫著疑問。
「你有先天上的條件可以迷倒我。」
「我必須把你迷倒嗎?」她反問了他一句,眼里多了一些訝異。
「難道你覺得結了婚以後就不需要在丈夫面前有所表現嗎?」
「我……我跟你說過,我不是個很好的妻子,我沒有什麼能力,我也不知道我該怎麼表現。」她臉上滿是歉意,還有許多的無奈。
她早知道這天會到來,她從來不曾在其他人身上費過心,如今她的丈夫開始向她要求,這實在讓她很為難。
嚴克鼎皺起了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他懷里的女子有著所有女人都夢寐以求的條件,可是她卻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優點,甚至不知道該怎麼去善用那些優勢,這對他來說是幸或不幸?
「我知道我是個很糟的妻子。」她臉上多了落寞,讓人看了不舍。
嚴克鼎開始發現事有蹊蹺,他根本沒抱怨過洛瑤什麼,可是她卻總是把自己貶得很糟。
「在你的小宇宙里,你也這麼糟嗎?」
洛瑤沉思了一會兒,才輕輕吐出一句。
「在那里,我不需要跟任何人做比較。」
洛瑤的世界是很安靜的,沒有紛擾,只有她一個人,她連想找個可以爭吵的對象或是想生氣的目標都找不著。
她只接受嚴克鼎出現在她的生活里,但他和其他人一樣,無法干擾也無法入侵她的小宇宙。
周末早上嚴克鼎和好友一塊上高爾夫球場,夏日的高溫直讓人吃不消,打了幾桿他便顯得有些煩躁。
「怎麼了?」阿泰瞧他沉不住氣的模樣,有些吃驚。
嚴克鼎一直是個沉穩的人,做事情有條有理,打球技術也是一把罩,可是今天上場怎麼打都不順,到最後甚至有些火氣。
「沒事。」嚴克鼎把球桿交給桿弟,月兌下手套索性不打了。
「跟老婆吵架了?」阿泰有些幸災樂禍,他從來不看好任何婚姻,就連好兄弟的也一樣。「美人嘛!一定是從小就被捧在手心,她又是獨生女,難免會嬌氣些。」
「我從來沒跟洛瑤吵過架。」
「那……欲求不滿啊?求歡被拒嗎?」阿泰腦子里淨想些壞事。
「你在說什麼啊!」嚴克鼎沒好氣的瞪了好友一眼。
「搞不好啊!有些女人本來就是空有性感身材,但是卻是性冷感。」
「她不是。洛瑤很好,我跟她之間也很好。」
「你確定真的跟她沒關系?」阿泰狐疑的看他一眼。「你們結婚也半年了吧?怎麼還沒消息?」
這一說正中了嚴克鼎的痛處。
「我們去檢查過了,沒問題。」
「真的去了啊?」
「前兩個月就去了!」嚴克鼎摘下帽子,煩躁的情緒仍無法撫平。「天氣有點熱,我不打了!」
「好吧,今天就打到這兒吧。」
阿泰跟他一起坐上車,回到中心的休閑區喝冷飲。
「一切都沒問題吧?」喝了點沁涼的飲料,阿泰延續之前的話題。
「正常得很。」
「那種事也是急不來啦,現代社會步調本來就比較緊張,也許放松心情,搞不好下個月就——」阿泰隨意的說。
「你這是在安慰我嗎?」嚴克鼎望了他一眼。
這樣的話題從來不曾出現在他和好友之間,如今他結了婚,連朋友之間的話題都變了。
「你當初結婚不就是為了要孩子嗎?」阿泰提醒他。
「或許真的是吧,但是結了婚以後,以前那些斗志好像都消失了,生活莫名其妙變得平淡。」
這不在他意料之中,他的生活一向多彩多姿,活躍于上流社會的社交圈中,而今呢?他娶了一個會發呆的美麗妻子。
他的生活變得平凡,不再忙于外務,上班以外的時間他都不知是怎麼消耗掉的,排得滿滿的時間表也空了不少,而他唯一想做的只是搞大妻子的肚子,可是半年過了,什麼消息也沒有。
這算不算是某種失敗呢?
「平淡也有平淡的好處,不是嗎?」阿泰只能這麼安慰他,看得出來嚴克鼎的情緒的確不怎麼好。
「或許是我還沒習慣吧。」嚴克鼎雙手一攤。「事實上,她的確沒有什麼好挑剔的。」
「我想也是,要是我有那麼漂亮的老婆,我也舍不得挑剔她。」
服務生突然快步朝他們走來。
「嚴先生!嚴先生!」
兩人同時回頭,看著服務生慌張的臉,一臉不解。
「你的手機沒開,你家里有人打電話來找你,要你馬上到醫院一趟。」
嚴克鼎趕到醫院,只見管家一臉的慌亂。
「怎麼回事?」嚴克鼎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因為洛瑤而如此緊張,但一路開車到醫院的途中,他的心跳的確不正常的快速躍動。
「太太流產了。」羅太太難過的說。
「你說什麼?」
流產?怎麼會突然有小阿?去醫院檢查是兩個月前的事,不是還沒什麼消息嗎?
「太太自己也不知道,早上我在澆花,突然看她走了出來,太太從來沒有走到屋外,她走過來跟我說她在流血,我嚇壞了馬上就叫車送她到醫院,結果就……」
拉開簾子,嚴克鼎走到病床邊,見洛瑤躺在白色的病床上,臉色和床單一樣慘白。
四目相對時,他突然不知道該跟她說什麼才好。
他該安慰洛瑤的,可是該用什麼樣的語句,該用什麼樣的口吻,一時千萬思緒涌上心頭,讓他不發一語。
輕輕的一觸震動了他,洛瑤的手握住了他的,像是一種提醒,嚴克鼎回過神來反握住她的手。
「你還好嗎?」
洛瑤點點頭,輕聲的問道︰「可不可以回去?」
「我先跟醫生談談,如果可以出院,等一下就帶你回家。」
「好。」
走出病房外,他找了醫生詢問,結果是洛瑤頭一次懷孕,經驗不足,加上不知道自己懷孕,出現落紅也以為是月事來,太過大意才會造成這樣的情況,回家之後只要多休息,把身體養好,她這麼年輕要懷孕還是很有機會的。
將洛瑤送回家,看她受了驚嚇,嚴克鼎發現自己也不好受,看著她睡著,他才踏出房門。
「不會影響吧?」阿泰也曉得出了事,晚上推了應酬到好友家探望。
「不會。」嚴克鼎松了口氣說。
「難怪你一整天心神不寧,也許你早就感應到有事情要發生。」
「你以為我學了通靈嗎?這只是巧合。」嚴克鼎淡淡的說。
「不過還是挺可惜的。」他很清楚克鼎有多想要孩子,于洛瑤好不容易懷孕竟然出了這種事,克鼎心里一定不太好受。
「先讓她把身體養好再說。」在醫院見到洛瑤的那一剎那,嚴克鼎突然發現自己不是那麼在意孩子的事,也許他心里是激動的,可是當洛瑤主動伸手握住他的手的那一秒開始,他就發現事情不應該是如此。
心里的某種堅持突然消失了,出現在他眼前的人才是需要他照顧的對象,他不該只是在意一個還沒有出生的生命,躺在床上那個受了驚嚇卻想向他道歉的女子才是他最親近的人啊!當洛瑤的父母將她交給他時,就代表著他對她有責任,可是他卻只在乎她何時會產下他的孩子。
「你變了不少喔!」阿泰看著好友,突然有了感慨。
「什麼意思?」
「我以為你的個性是一輩子都不會變了,結了婚以後老婆管得也不嚴,大概還是自由自在的逍遙,可是你卻自動自發的變成了好男人。」
「我本來就是好男人不是嗎?」只是當好男人听起來有些窩囊。
「我是說你愛上她了!」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嚴克鼎並不承認這種說法。
「你看看你那時候听到她出事時的表情,瞎子才看不出來你有多在乎她!」
「她是我的老婆不是嗎?」
「既然你嘴巴這麼硬,那就先吃點好料吧!我帶了點吃的過來。」阿泰知道在嚴家幫佣的羅太太只有白天在,晚上準備好晚餐就回去了,于是帶了些消夜過來。「要喊嫂子一起來吃嗎?」
「她睡了。」
「在醫院看到她時,她看起來不太好。」
「受了點驚嚇吧。」
「既然沒事就好。」阿泰聳聳肩。「其實像你這樣也不錯,雖然我不太認同婚姻的可行性,不過有個固定的人在身邊,好像還挺好的。」
「或許吧。」
「下個月我要帶凱西去-里島,你要不要順便帶洛瑤一起去?也許你們需要的只是放松,而且經過這件事,她心里難免會有些陰影。你有好久沒去度假了吧?」
听起來好像不錯,就當是補度蜜月吧!嚴克鼎心想。
「我確定可以空出時間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