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好笑了!
牛全臻看著那幾張上頭登著美麗白紗照片的報導,才發現情況有多荒謬夸張……
她只是隨便打了個「不笑的新娘」上網搜尋,竟然一下子出現了幾百個連結,全登著她那張白紗照,照片里的人的確是她沒錯。本以為自己老早被這世界給遺忘了;沒想到外頭的世界卻在為這張照片瘋狂著。
瞪著那張照片,她不免陷進了沉思里。對她來說,這件事其實再簡單不過,她只是想看看自己穿上白紗的模樣而已,人們不是都說女人一輩子應該穿一次白紗嗎?而她不認為自己會有走進禮堂的機會,但是她相信機會是自己給的。
她有這個能力,再說上婚紗公司拍張照,存點錢就可以辦得到,現在連學生都可以花錢找人拍寫真了,這應該是滿普遍的一件事吧!而她對于自己拍出來的成果並沒有太在意,不過就是完成了一件她想驗證的事。至于結果,她也沒有太大的感觸,就像是了結了一件心願罷了!只是怎麼也沒想到這麼單純的一件事居然會引發這樣的後果。
每一年有成千上萬的人在拍這種東西,為什麼哪個不紅,偏偏就她這張照片大受歡迎?這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現在,在電腦螢幕當中看見自己,那感覺竟然是如此的陌生。
牛全德要走的時候還幾次叮嚀妹妹︰「既然你不想曝光,那需要什麼就打電話給我好了,要不然你一個女孩子孤零零的也不是辦法。我手機這陣子都會開著,反正我公司宿舍就在附近,打個電話給我,我就到了。」
他還買了許多泡面和生活日用品堆在全臻家里,還順便替她把屋子整理了一下。小小的套房少了那些垃圾後,頓時空曠了起來,全臻不禁要懷疑這感覺是否類似「寂寞」?
幾年前父母相繼過世後,原本打算出國留學的計畫也跟著停擺,他們兄妹倆便分開住,她自己租了間套房,哥哥則為了省錢搬進公司的宿舍里。雖然不常見面,牛全德每次來看她,還是會想起來兩人還維持著家人關系,兄長的權威就跟著被喚醒,雖然這個哥哥當得沒什麼尊嚴,但是可以給的,牛全德還是努力在做。
全臻關掉了那照片的網頁,翻開了正翻譯到一半的原文書,這本書討論希特勒時代的奇特文化,作者寫出了當時既恐怖又壓抑的情緒,翻譯了一半她又決定多看幾遍再下筆,找出洗干淨的煙灰缸,找到了打火機,卻始終看不到她那還剩半包的煙……
「可惡!」一定又被牛全德給扔了,那家伙總是喜歡管東管西!
連酒都扔了,那她失眠的時候怎麼辦?真是的……撈起了鑰匙,踩上了懶人拖鞋,包上了大大的外套,逼不得已,她還是得在深秋的夜里出門一趟。
敖近的便利商店仍亮著刺眼的光線,走進店里,她拿了一瓶啤酒,還有其他的小包零食。
眼角瞥過了雜志區,竟然還看得見那張白紗照,怪了!這照片到底給那家婚紗公司賺了多少?四處都看得到。
全臻忍不住將頭壓得更低,半夜兩點多,除了店員以外就只剩下另一個男客,應該不會有人認得出這一身邋遢的女子會跟照片上的白紗女郎有任何關聯才對。
「我還要一包煙。」她講了煙的牌子。
店員回過身看了一下,指著還站在店門口的男子跟她說︰「那牌子的煙最後一包被那個先生買走了!」
听了店員這麼說,才剛要跨出自動門的男子不自覺回頭,和店里的女子對望了一眼。
是她!
彼評漢竟然一眼就認出了她,即使她戴著髒污的黑框眼鏡、穿著一身寬松的運動服、頭發隨意的往後扎了馬尾,他還是認出了她。
只因為她望著自己的時候,那臉往上揚的角度,那神態就是她!
她別開視線垂下頭沒說什麼,店員問她要不要別的牌子,她只是搖搖頭,捧著兩瓶啤酒,乎里夾著幾包零食,空出手把鑰匙塞進口袋里,再拿起桌上的皮包就走出店外。
那男人還站在店門外,月兌了西裝外套拎在手上,抽著那最後一包煙。
全臻繞過他走開,少抽根煙對她來說也沒什麼差別,大不了再繞遠一點,到別的店去買。
只是當那包煙遞到她面前,那想法似乎就消失了,她抬起眼看了那男人,他臉上也掛著無所謂的表情。
「給你,我不抽這麼多!」
全臻考慮了兩秒,伸出手只拿下一根煙。
「我也不抽那麼多。」
坐在便利商店前的小鮑園,面對著便利商店的亮光,接過了對方遞來的打火機,全臻點了煙,不疾不徐的抽著。
煙霧裊裊的升起,在夜里,她像一縷幽魂,少了那挑釁的意味,看起來很不實在……就算她人就坐在身邊,但從臉上看不出她在想什麼,甚至可能什麼都沒在想,但是顧評漢就是忍不住想去揣測她的心思。
抽完了一根煙,她把手上剛買的雜志撕了一頁下來,把煙直接在上頭捺熄,然後揉成一團捏在手上,站了起來,那本缺了一頁的雜志也從她手上掉落……
彼評漢幫她把雜志撿起,看見了雜志封面上有著她的照片。
「你買這做什麼?」
他聲音很穩、很好听,不是廣播節目當中那種清亮男聲,而是很讓人安心的音調。
「好奇。」看在他請自己抽了一根煙的份上,她簡短的答了兩個字。
她會接受這男人的煙,只因為他看來很正常,沒有那種變態的可怕氣質,也沒有痞子的高傲-樣。他看來有點累,畢竟已經是三更半夜,可能是某個即將過勞死的上班族吧?全臻心想。
可惜了!這麼帥的男人,如果真的過勞死掉不是很可惜嗎?
「對自己好奇?」顧評漢反問她。
牛全臻愣了一下,從思緒中月兌出,回到現實生活里,反應他那一句問話。
她沒想過會有人認得出自己,在這種冷颼颼的深秋夜里,這男人居然可以看得出來她和照片上那女人是同一人?
「你想說什麼?」
她的反應充滿了敵意,感覺上和照片里的人個性像了些。
「那是我看過最悲傷的新娘了。」他望著手上的雜志,臉上和她一樣沒有太多的表情。
「你搞錯了!」
「我沒搞錯。」他再確定不過,尤其是她就坐在自己身邊,她沒有必要這樣否認,因為她根本就騙不了他!
「那不是婚紗照,里面沒有新娘。」全臻堅持著那不是婚紗照,所以根本沒有新娘這碼子事。
「那你為什麼非得穿著白紗拍?」
「我無聊!」這理由很任性。
斑!她就是這樣我行我素,他要是想追問出什麼,她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彼評漢聳了聳肩,像是能接受她的理由沒再發問,但是牛全臻心里卻不太高興……說不上來是為了什麼,可能是因為被認了出來。這男人對她來說是具有威脅性的,尤其大哥才跟她說了,任何人只要把她抖出來都有一筆賞金可領。
「你怕我做什麼?」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顧評漢問道。
「我為什麼要怕你?」她的敵意愈來愈明顯,連聲音都跟著冷了。
「這應該是我先問的。」
「我沒有回答的必要,因為這事實根本不存在!」
牛全臻一把抽走了顧評漢手里的雜志,頭也不回的往住處走去,甚至不再回頭看他一眼。
彼評漢看著她的身影隱沒在夜色中,站起身卻發現她原本坐著的地方留下了一樣不該有的東西,那個運動皮夾應該是她留下來的。
撿起了她的皮夾,再回頭望著她消失的位置,她早已經走得不知去向。
把皮夾塞回自己的口袋里,夜已經深了,他不打算當個好人把皮夾還她,等他好好休息再想想該怎麼處理她的皮夾吧!
牛全臻翻了翻雜志,上頭虛構了許多的可能性,有的說她是某公司的模特兒,還有幾個女孩搶著承認照片上的人是自己,甚至照著上頭所穿的白紗重新拍了一張,但是拍出來的效果都和圖頁不同。
她不懂怎麼有這麼多人搶著要當自己?
就像他所說的,照片上的人臉上明明寫的是悲傷,可是大家卻喜歡這樣的悲劇角色,以為那是酷,以為那是帥……這社會也許真的病得不輕。
丟開了雜志,還是書本比較吸引她,這翻譯工作做完還有錢可以領,她還是先把這本書看過一遍再說,翻譯起來可能會順一些。
等她再度醒來,時間已經是中午,書本被她看了三分之一,而她窩在單人沙發上睡了一晚。站起來伸直了身子,舒展了幾下,感覺肚子還真有些餓了。
梳洗了一下,從箱子里拿出一碗泡面,坐進沙發里,她居然有點煩,想再抽根煙,可是卻想起昨晚自己沒買到煙,而她已經厭煩了這些泡面,想念起會滋滋作響的牛排大餐。
但是現在是白天,那個男人可以在晚上認出自己,誰能保證其他人認不出自己就是那個白紗女子?而且雜志上寫了很多關于照片的消息,很多人都對照片里的人感興趣,她有可能會被搔擾,更有可能會被跟拍,這完全違反了她想隱居的低調心態,她是該小心一些。
不過她總有否認的權利吧?誰能逼她承認那照片上的人是她?
只要她死不承認,那白紗女子有一堆人搶著要扮演,她不應該過度擔憂,再說……她是真的很想吃份牛排。
想不起來自己已經有多久沒吃牛排了,可是這念頭一來就十分猛烈,而且她是真的餓了,連吃了半個月的泡面,偶爾換換口味並不算過分吧?
不管了!起身找尋自己的皮夾,大不了她到遠一點的地方吃,管他會不會被認出來,反正她不能因為那麼一點小事就放棄自己的生活。
可是找了半天,她竟然怎麼找都找不到,皮夾跑到哪里去了?昨晚她明明去買了東西後,抽了根煙就回家了,中間並沒有在其他地方停留,更何況這小套房就這麼小,哪有找不到東西的道理?
牛全臻繼續的翻箱倒櫃,直到真的確定她的皮夾不見了,她的信用卡、提款卡,甚至現金、證件全都在里頭,這下可糟了……她長到這麼大還沒把東西弄丟過,更何況是皮夾這種重要的物品,錢丟了事小,要再花時間去重新辦理那些證件才麻煩。
電話鈴聲跟著響起,把一臉倉皇的她給嚇了一大跳,接起了電話,她听見了那穩穩的男聲。
「是我。」
「你是誰?」牛全臻明明已經認出了他的聲音卻故意問著。
「顧評漢。」
「有什麼事嗎?」
「你昨晚皮夾掉了。」
「在你哪里?」
「嗯……」
他會還給她嗎?牛全臻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麼開口才好。
「請我吃牛排,我還給你。」
牛排?他怎麼會知道她也想吃牛排?牛全臻只覺得奇怪,一樣沒接話。
「我就在你公寓樓下,黑色的車,在轉角,你現在要下樓嗎?」
她深吸了口氣,考慮了五秒。
「好,我現在下去。」
*
她身上沒再穿著睡過的運動服,但是牛仔褲和簡單的上衣也沒有精心打扮的成分在,頭發依然是往後扎著,鼻梁上的大眼鏡變成了深褐色。
而她的第一句話不是要顧評漢把皮夾還她,一坐進車里,她只丟了一句︰「我很餓了,可以快一點嗎?」
她一手按著胃部,好像真的餓得有些胃痛了,看著他把車開動,她回頭望著他問︰「你還有煙嗎?」
彼評漢指了她身前的那個盒子要她打開,里頭除了煙,還有她的皮夾。
她伸手拿出了一根煙,但在要點上時又停住了。
「不想抽了?」顧評漢轉過頭問她。
只見她把煙又放了回去,只拿回了自己的皮夾。
「你車里沒有煙味。」她聞得出來這輛名車是禁煙的,如果有煙味她一定可以聞得到,她沒必要破壞這種規矩,而且這車上每一樣東西看來都頗高級,她還真怕自己煙頭一掉,直接燒壞了這皮椅,她可能會被當場大卸八塊。
「我可以把車窗拉下來。」他並不在乎這個。
但她還是搖頭,轉過頭看著他,即使之前已經見過面了,在這大白天里這男人看起來比較不像得了過勞癥,或許是經過休息,不再像昨晚那麼累,反而看起來還不錯,人模人樣的嘛!
但是……顧評漢,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過,既然他都認得出自己,那她也應該把這男人看個仔細才對。全臻就這麼大大方方的看著他,卻始終想不起來自己曾在哪兒見過這個人。
「我見過你嗎?」
「昨晚我們見過。」如果她記性好的話應該不會忘得這麼快才對。
「之前呢?」
原來她記性不差,只是疑心病重了點,顧評漢心想,回答著︰「沒有。」
「那你為什麼認得我?」這沒道理,一定有其他的原因在。
「等一下吃過東西我帶你去看。」
牛全臻搞不清楚那有什麼好看的,她只是想問兩人是否在別的地方見過,他為什麼可以一眼就認出自己?可是他卻不說原因,只說要帶她去看,這算什麼?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呢?她實在不明白。
憊好餐廳很快就到了,看起來很高級,還好她不是穿運動服,有點擔心自己這副打扮進不進得去,但是服務人員一見到顧評漢,就熟絡的招呼他們進去里頭的包廂。
即使全臻一直安慰自己她根本不怕被認出來,可還是很擔心服務人員發現她就是那個白紗女子,一路上頭都是低低的,連動作都顯得有些別扭不安,很刻意的不想讓人認出她。
「我要一份牛排。」全臻沒打開菜單,一坐下就點了餐。
「什麼樣的牛排?我們有很多種類可以選擇喔!」服務員親切的問,早就已經發現她有點眼熟了。
「怎樣的都好,薄的,肉要熟,不要有血。」
「可是……」哪有人這種點法的?服務人員猶豫的看了顧評漢一眼。
「沒關系,就照她說的點。」
「顧先生呢?」
「我跟她一樣就好。」
「是。」服務人員記下了項目,轉身要走,臨時又被牛全臻給喊了回去。
「對不起,我很餓,可不可以麻煩你們快一點?」
「好!我先把附餐送上。」
不到兩分鐘,熱呼呼的濃湯和面包已經先登場。看來她是真的餓了,月兌下了眼鏡,在這只有兩人的小包廂里頭,她沒有狼吞虎咽,卻吃得很專心,每一樣東西她吃起來都像是美味。
「你很久沒吃這些東西了嗎?」顧評漢忍不住要問,看她吃東西的樣子,所有的食物似乎都比原來好吃一百倍。
「我很少在外頭吃飯。」
「自己煮?」
「嗯,泡面。」
難怪看起來有些不健康,臉色不太好看,有幾分蒼白,令人莫名的感到心疼,可是事實上她全身上下全是防衛,並不是個容易讓人親近的女孩子,也不是喜歡和人打交道的個性。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全臻抬起頭望了他一眼,冷冷的問︰「你這麼缺錢嗎?」
「什麼意思?」
「打听這麼多,想去告密嗎?我知道有人提供賞金。」
沒想到顧評漢居然笑了,而他笑起來的樣子還挺好看的,但是他沒有反駁什麼。
「你不承認?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我不會傷害你,我也不打算去告發你,你可以安心一些了嗎?」
安心?她沒那麼蠢!「那你有什麼企圖?」
「目前沒有。」
「那表示以後會有?你該不會認為我們以後還會見面吧?」她那挑釁的表情又出現了。
「我是覺得我們會再見面。」
「為什麼?」他們根本沒有任何交集,除了昨晚見過一面,她在那兒住了兩年也從來沒見過眼前這個男人,至少超過一米八的身高,還有算是不錯的外型,這些條件應該很引人注目才對。
「我只是覺得會,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我們誰也不能確定,不是嗎?」
懊吧!算他說得有理,反正這又不代表他的預感就會準。
服務生送來了牛排,對著他們說道︰「主廚怕肉會太老,因為如果肉煎得太熟會老掉不好吃,所以請你們先包涵。」
「沒關系。」牛全臻一點也不以為意,看著香噴噴的牛排上桌,臉上總算出現了一點滿足。
拿起刀叉快速的切了一片,沾了點牛排醬放進嘴里咬了幾下。
「真好吃。」笑容隱約的浮現在她臉上。
「你開心就好。」顧評漢倒是發現她也沒那麼難伺候,或許只是一開始防心比較強而已。
「偶爾能吃頓好的也不錯。」她喃喃說道,放慢了速度,開始有種在享受的氣氛出現。
「以後你想吃可以打電話給我。」
「有什麼優惠嗎?」
「我是會員。」
原來這里是只有會員才進得來……全臻這才懂了。
低下頭,她的表情又變得若有所思。
「想什麼?」
「我在想,我們只是陌生人,我想什麼對你來說似乎不是很重要。」她聲音里的敵意少了些,但是防意仍在。
「是嗎?」顧評漢吃得並不專心,他的目光總是停留在眼前這個奇特的女子身上。
「是啊!」她說完又頓了一下,像是在想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確,過了幾秒才又繼續進食的動作。
直到顧評漢的話再次讓她愣住……
「我會那樣問,只是因為我覺得你看起來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