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樂說從來沒有人愛過她……
「妳覺得我從來沒有愛過妳嗎?」
她沒有閃躲,澄澈的雙眼反而看著霍價蒙。
「你難道要說你愛過我嗎?讓我們面對現實吧!你在哪里愛過我?在那個房間里,你以為我們上過了床就是愛了嗎?那你應該很清楚跟你上過床的不只我一個人,你總不能人人都愛。
「你告訴我,你為我做過什麼?你別再說那時候你什麼也沒辦法做,我們都只是窮學生,這些我當然知道!但是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我真的想不起來你為我做過什麼,當我每次替你提心吊膽,怕你那個月生活費就要用光了的時候,你卻只想拿著朋友的免費招待券去酒吧玩!我告訴自己因為你還很年輕,我們都才二十幾歲,如果整天只想著今天花了多少錢、月底會不會沒錢可以用,這種想法在感情之間是只能想而不能說出口,因為我只要一說就不浪漫了,我就不是為了愛,而只是個斤斤計較的現實女孩……但是我也只是個年輕的女孩,我年紀甚至比你還小,你有想過我嗎?你有沒有想過我也有我的夢想,我也想在我最美麗可愛的時候買最好看時髦的衣服穿,而不是一心只擔心著我的男朋友哪一天有休假,我要存夠錢好讓我趕去看他幾眼。
「但是我的體諒為我換來了什麼?你只跟我說我野心不夠大,還說我不懂得享受,你有沒有想過我不想浪費任何一毛錢只是因為我擔心你!而你呢……你連為我著想一下都不曾有過,你現在還要跟我說你愛過我?還是你只是懷念當時我待在你身邊的感覺?」
薇樂把她所有的感受都說了出來,她松了口氣。
「那如果是愛,你應該曉得為什麼我不想再愛了!我們在一起那幾年,根本不能算是真正的在一起,有哪一對情人是像我們這樣的?你有夢想,我支持的時候是咬著牙在撐的,那不是愛……那只是我怕說了,會覺得自己不是個好人,我是被迫的,逼我的不是我們的愛情,而只是我告訴自己我不是個勢利的女孩子,所以我要我自己做我不喜歡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去當兵的時候學校里有個男孩子天天接送我上下學?我不敢讓你知道,我怕你會生我的氣,我怕你覺得我故意給阿志機會接近我,但是如果我沒有讓他天天接送我上下學,我根本沒有足夠的錢可以去看你。
「我以為終有一天,你會發現我這麼做都是為了我們好,其實到我離開你之後,我才發現我對自己有多糟,我既沒有能力負擔你的所有,我更沒有能力去當你的支持部隊。所有的一切只是我一個人在撐著而已,為了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而你現在跟我說你愛我,你應該要知道被你愛的感覺有多麼糟,你真覺得我就得乖乖的站在原處,等你來愛我嗎?我們都無法回到過去了,但是我很慶幸我是活在現在,因為我一點也不懷念那時候的我。」
瀕價蒙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薇樂當時的確是在那種情況底下和他在一起,而她從來沒有提過任何一字,這些感受就是她當時的心情,而他卻只記得薇樂沒有阻止他留學,她只是哭得很傷心,但卻要他來……還有當她抵達美國的那天,她看見了那一幕,隔天早上她卻仍要他到公司去,她只說了他對不起的是他自己,但是如果他沒有到公司去,毀了在美國所有的一切心血,那就是對不起她。
他當時就是這麼被她勸走的……他原本想放棄一切,留下來盡可能寸步不離的守著她,他那時的心慌意亂,當案子被采用時他卻一點也沒有開心的感覺,他只想著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回到她身邊,但是當他回到家時,屋里已經沒有人了,一切就像是她沒有來過一樣,她原本帶來的行李也全都消失了。
他後來才輾轉知道她為了想和自己在一起,悄悄的申請了研究所,辭掉了工作,放棄了在台灣的一切,申請到貸款跑到美國來,就只因為他說他想留在這里工作,她如果不來,就等于過去的所有等待全數報銷,而她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這兒見到的卻是那不堪的一幕,要她怎麼承受?
每次他想見薇樂,一想到她的苦,他就沒有勇氣找她,即使他透過所有管道得知她的一舉一動,但是霍價蒙卻不敢主動找她,連通電話都不曾打過,只怕听見了她的聲音,他會如同現在一樣的難以自持。從此他再也沒見過薇樂,直到羅賓來找他,告訴他薇樂想注銷那段婚姻關系,她的理由不是她想結婚,而是她想了結他們最後的一點聯系。
現在薇樂當著他的面把她所有的感受都說了出來,那他該怎麼響應?
他的心在滴血,而薇樂看著他的時候卻比他平靜多了,那些苦全都壓在她身上,她卻從來沒跟他說過……
見他說不出話來,薇樂反而覺得好笑。
「而你到現在為止居然還以為我是個天真浪漫的笨女孩,只要你嘴里重復著你什麼都願意給我,我就會伸出雙手迎接你嗎?霍價蒙,你看不出來我已經完全變了嗎?我唯一後悔的是我應該和阿志念同一所研究所,一路上陪著我的人是他,如果真要照這樣比較誰愛得多,那他肯定比你愛我,可是我卻拒絕了他,我常在想我那時候應該跟他在一起,至少我那時候該和他上床,我知道他要的是什麼,我應該給他的,如果我當時給了他,也許我現在每次一想到他的時候,我的歉疚也就不會那麼深了……」
「不許妳這麼說!」
瀕價蒙不知道自己會這麼生氣,他知道了薇樂和那個阿志曾經是那樣親密,那男人居然天天接送薇樂,在他不在的時候薇樂身邊有其它男人陪著她,她沒有想象中的孤單和寂寞,他竟然妒火中燒。
「你有什麼好生氣的,你怎麼確定我們分開以後我真的沒跟其它人上過床!我也有我的需要,而你該知道我有足夠的憤怒讓我失去理智,我那時候很需要有個人可以抱抱我,至少讓我知道我不是真的被遺棄了。」她說得很平靜,看不出來她到底是在說謊還是真的發生過。
「但是妳不會啊……」
他對薇樂並非全然的不了解,薇樂不可能會跟其它人在一起,她不只是抗拒自己而已,她對所有人都是這樣。
「如果自欺欺人會讓你好過一點,那就這樣吧!我該說的已經說了。」
薇樂不想再說話,今晚她說了太多了,側過身子,背對著他或許說出了自己的心情,胸口那股抑郁確實消除了一些,舒出了一口長長的嘆息,她總算可以閉上眼,也許這一夜她可以在雙人床上好好睡上一覺了。
但她才這麼想,她的身子卻被塞進了熟悉的懷抱里,霍價蒙的手環著她的縴腰,而她的頭就靠在他肩上。
她記得這樣的擁抱,他們以前擠在那張小床上的時候,總是這樣才可以不讓其中一個人跌到床下,他總會環住她的腰讓她緊貼著他的身子,讓他的腿和自己的交纏在一塊,她記憶中的安歇之地似乎就是如此。
但是他們已經不是當年的彼此了……
「好好睡,以後我都會在妳身邊陪妳。」
在她被睡神領走之前,薇樂仿佛听見了他在耳邊低喃了一些話,但她總听不清楚他說了什麼,只是疲倦的合上眼,雖然她的身子是被霍價蒙摟著的,可是她不再只是屈著身子,能在寬闊的大床上伸展開自己的確讓她舒服了些。
她的呼吸慢慢的趨緩,身于也跟著放軟,沉進黑暗的寧靜世界里。
薇樂睡了很久,久得讓霍價蒙擔心著她是不是再也不會醒來了。
不管是看了她多少次,總像是第一次見到她似的,他用臉貼著她的小臉,有時候他甚至希望能款這麼擁抱著她到永遠。
他不知道自己那時候為什麼舍得離開她,他並不是感覺不到薇樂的壓抑,但她總不想把壓力帶給自己是事實。
在薇樂的頰邊落下親吻,直到她睜開眼,迷蒙的眼好象在告訴他她還想睡。
但是霍價蒙卻把她拉了起來。「已經過了中午了。」
「又要出去嗎?」
「今天待在家里。」他已經想好了要在聖誕節這天做些什麼了。
「我不想動。」
「好,妳待在這里等我。」
出乎意料之外的他沒像昨天那樣逼著她,反而跟她說好……這是怎麼回事?
薇樂搞不清楚他想做什麼,所以拉了被子又窩到床上,但是被窩里的溫度已經流失了些,也不似他還在身邊時那般溫暖,薇樂突然覺得自己這麼躺在床上發呆有點傻。
不過她沒有多久時間好想,不一會兒他便又出現了,冷颼颼的十二月底,他居然只著了一件睡褲,果著上身在屋里走來走去。
薇樂看了他一眼,隨即把眼楮別開,她可不希望自己緊盯著他的果胸猛看,她知道霍價蒙的身材很好,本以為隔了幾年也許他多了點錢吃得好些就會開始發福,哪知道老天總是眷顧著他……
「你做什麼?」
她還在想著,結果霍價蒙就又來昨天那套,直接又把她抱了起來。
「霍價蒙,我跟你說過,我不喜歡這樣!」
「沒關系,妳可以再哭一次。」他一點也不擔心,直接抱著她走進另一間房間的大浴室里。
薇樂看得出來那是他的房間,這房間里所有的擺設都像是他……而她看到了那個大得像游泳池的浴池,里頭已經有冒著煙的熱水。
「不要把我丟進去。」她緊緊的抱著他的頸子,她身上穿的雖然是睡衣,但是她還是不想把這睡衣弄濕,最重要的是霍價蒙明知道她不會游泳,而那浴池實在大得夸張。
「那妳自己進去。」
「我不要跟你一起。」這代表著他們得袒裎相對,她打死都不要。
「那妳要跟誰一起?」
「不要這樣,你會把我頭發弄濕。」她試著嚴肅的要他停住動作,但是他一點也不配合。
「我會幫妳把頭發吹干。」
「霍價蒙,你不要這樣……」
他低下頭,如同昨天一樣吻著她的唇,吻去了她所有的抗議,抱著她掙扎的身子走進池子里。
熱水浸濕了她,薇樂嚇得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該抱著他,還是該推開他才好,直到她確定自己可以踩得到底的時候,她全身上下已經全都濕透了,而最糟的是霍價蒙在解她的衣扣,不但如此,他還拉著她到水更深的地方去,沒一會兒她的腳又踩不著地了。
「不要……」她推不開他的手,而她的抗議則被他吞進嘴里。
浴池里只有水聲嘩啦,薇樂阻止的動作總贏不了他的速度快,而這池子本來就比較深,他把她帶到水最深的地方,不會游泳的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逃開,直到她身上的所有裝束全被褪去,她像個嬰兒般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只見他大手一抓就把漂在水面的衣物全扔出了池子外,而她卻還是不爭氣的抱著他的肩膀,只怕自己真會被水淹沒。
「我不會讓妳沉下去的。」霍價蒙竟然還對著她微笑。
難道他看不出來她是真的嚇壞了嗎?他明知道她不會游泳的。
薇樂的眼楮瞪得大大的,但是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不時低頭輕吻著她的唇,將她帶到深水處的池邊,馬賽克磁磚貼著她的背,而他的胸貼著她的……
薇樂除了怕水之外更怕他,他們已經有很多年不曾這麼接近過彼此,而她可以感受得到他想要什麼。
他們曾是那麼親密的伴侶,她當然知道每次他想要她的時候總是這樣,但是變換了時空,變換了場景,在水里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再一次的重新接受彼此?就算他可以,她還是不行。
兩人的身體在水底下緊緊相貼,他不讓她沉進水里,可是卻是用他的身子箝制住她。
「我真的會哭……」她的心髒快從她的身體里跳出來了,她很害怕。
「噓,別哭。」他抱著她的腰,不時吮吻著她的唇,大手模索著他所熟悉的曲線,繞上了她曼妙的起伏……「讓我愛妳,妳怎麼會不知道我有多愛妳?」
「不要。」她的身子在顫抖,可是她不敢放開自己的手。
他吻著她的頸子,印下了細碎的吻痕,熾熱的吻一路綿延,薇樂被輕輕抬起,豐盈的上半身露出水面,甜美的尖端傳來溫柔的舌忝舐,她羞得縮回一手想遮住自己,可是手腕卻被他握住,身下傳來的輕微的撞擊令她顧不得其它,但是她的腳踫不到地,只能感受那灼燙的渴望企圖深入她的體內……
當激情攀升至高點,她無力的躺在他懷里,听著兩人的喘息在浴室內回蕩,但兩人的身體卻仍相連著,不甘心的眼淚滾落她的臉頰,而他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愛憐的吻著她,像是想吻去她的後悔,又同時向她證明他一點也不想讓她離開。
梳子順過了她的發絲,霍價蒙用大掌又攏了攏她的秀發,然後對著鏡子里的美人兒微笑。
薇樂沒有回他一笑,眼里多了些猶豫,現在連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接下來的我可不會了。」他挪了一個讓薇樂專用的化妝空間出來,買來了整套名牌化妝品,而他打算帶她出去吃晚餐。
薇樂拿起化妝水在臉上拍了些,然候再找出乳液抹上,其實她沒什麼把握把妝化好,她平常也只有上班的時候才會禮貌性的化淡妝,但是從來不會有人這麼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的一舉一動。
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霍價蒙也從來沒看薇樂上過妝,她那時候是學生沒什麼必要化妝,另一個原因則是她根本沒多余的錢去買化妝品。
見她化好了妝,霍價蒙站起來為她拿起了大衣。
他一身休閑打扮,所以薇樂也沒有特意選出太招搖的外出服,和他一起走出了家門,搭上了等在外頭的車。
到了餐廳,他一下車就親昵的握著她的手,關心的問︰「會冷嗎?」
她搖搖頭,這里本來就不像華盛頓那麼冷,她在華盛頓待了四年,早已經習慣了冬日的雪。
兩人同行的模樣似乎真的像是一對情人,而正式的關系卻是夫妻,在今天之前薇樂並不覺得他們真有夫妻的模樣,但是過了今天之後,他們的關系是會更復雜還是更單純呢?
餐廳里人不少,多半的人都會回頭看看霍價蒙,像他這麼大牌的老板駕臨自然會引起不少注目,而這回他身邊有女伴,所有人都想仔細看看傳聞中的霍太太是怎樣的人。
薇樂忽然有些慶幸自己化了妝,平常不會有這麼多人明目張膽的打量她,她得練練膽子才可以像霍價蒙表現得那麼自在。
點了些菜,他偶爾會在她耳邊低聲的說幾句話,她通常只響應幾個字,但是看在別人眼里,不知道會成了什麼。
「妳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就好了,別擔心其它的。」像是發現了她有點不自在,所以他在她耳邊說道。
從那天霍價蒙帶著她離開公司到現在,不過還不到一星期的時間,她現在居然和他一起在餐听里吃飯……她該不會就這麼被他說服吧?
「我……我不能休太多天的假。」她找了個借口,她總覺得這樣是錯的。
「為什麼不能?」他抬起眼看著她,臉上的表情仿佛在說沒什麼不行。
「因為我需要工作。」
「妳不用工作。」
「當然要,我……我的工作簽證快到期了。」
「妳忘了妳是我的老婆了嗎?」他握著她戴著戒指的手,用眼神提醒她那顆閃閃發亮的鑽石證明著她是已婚婦女。
「哦。」她應了聲,潘妮早就提醒了她會有這個可能,偏偏她腦子里只想得到這個听起來很正當的理由。
「我已經請人去處理那些事了,妳不用擔心那些,我可以找一天陪妳去華盛頓把妳的東西帶過來。」
「你已經都想好了是嗎?」感覺上她好象真的沒什麼好擔心的,如果她真的點頭答應留在他身邊,她接下來好象只要享受他的呵護和疼愛就好。
「嗯。」他點點頭,他本來就沒有讓她離開的意願,他以為自己應該表現得很明顯了。「我當然得把所有事都替妳想好。」
「可是……我們只有在美國才是夫妻,在台灣我們不算吧?」
「辦手續沒有那麼麻煩。」
「有必要把所有手續都辦光嗎?」
她已經想到如果在這兒離不成,回台灣去也是個辦法,要不然其它任何國家都可以。
「如果妳還想跑掉的話,我就會把所有手續都辦好,或者我現在就告訴妳,妳省得白跑一趟。」他說話的態度像是在開玩笑,但是眼神卻帶了些認真。
薇樂只怕他看穿了自己,只好將眼楮栘開。
「你沒有必要這樣。」
她知道如果霍價蒙真想這麼做,他就一定可以辦得到,但是她並不確定自己真的想做霍太太啊!就算他的事業做得比她好,但是她現在的工作也是她爭取來的,她承認她念研究所是為了他,如果不是霍價蒙她根本沒必要大老遠的跑到美國來念研究所,可是之後她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自己,難道就因為他的一句話,她就要放棄了嗎?
「薇樂?」見她陷入了思緒里,他喚了她一聲,只見她幽幽的抬起眼,那眼神看得他有些心軟。「跟我在一起不是全都這麼糟,對我有點信心好嗎?」
薇樂垂下頭,一整天下來她的心情還是亂糟糟的……
瀕價蒙則伸長手臂橫過桌面,溫柔的撫過她的臉頰,像是在等著她的答復。
只見她考慮了許久,最終在他的注視下,薇樂終于點了頭。
他說他們從今以後要一起生活,不要再活在過去的傷感當中,讓過去全部成為過去,他要讓她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這些話听起來似乎有些誘人,薇樂窩在他懷里听著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她是有些心動的,但是她當時並沒有給他任何響應,而她現在居然點了頭,只因為他很溫柔,在眾目睽睽之下,無視于旁人的注目,專心的注視著她,用手捧著她的臉,這動作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薇樂只能在心里告訴自己,她會點頭純粹只是因為餐廳里有許多人在看著他們,她如果不給一個響應,霍價蒙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但真的是這樣嗎?她也只能希望真的只是這樣而已,她已經找不到另外一顆心可以讓她再放縱自己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