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剛過,烏雲掩月地覆在墨色當中,即使朱胤然幫她安排的廂房位置偏遠,她亦可感覺整個王府仍不感夜意地呈著股熱絡的氣氛。
用過晚膳之後,水蘊星便借故回到廂房當中休息,直至人聲漸寂時才換上黑衣裝束,準備至三世子的跨院取必靈珠。
沿著白天走過的小徑,水蘊星避開了來回巡邏的守衛,順利地進入三世子的跨院。
守衛來來去去,顯然沒人發現她的闖入,水蘊星進入書閣後,心頭卻有股揮之不去的詭異。
此種感覺因何而來,連她也模不清,但現下最重要的是偷天換日,把真的靈珠取必!
依著三世子白天的動作,水蘊星順利拿到錦盒,卻沒想到一打開盒子,有著煢煢瑩光的靈珠卻變成了一顆平凡的珍珠。
可惡!看來有人早她一步換走了真的靈珠!但會是何人呢?
水蘊星懊惱地蹙起眉,黑眸掠過了一絲迷惘,不明白自己究竟被卷入什麼陰謀當中。
正當她疑惑之際,一股掌風由後襲來,強勁的內力由後背穿肩而出,她硬生生接了對方一掌。
此人武功不弱,絕非泛泛之輩,此掌挾著七成勁力,奪命的意味甚濃。
掌氣亂了水蘊星體內的真氣,受襲的肩頓時泛著股熾人的熱意。
懊死!來者是誰?
在她的思緒混沌之際,黑衣人銳眸瞥向桌案上半開錦盒內的珍珠,大為愕然。
「把靈珠交出來!」
既然靈珠已被調包,她便無需再逗留,水蘊星默然不語地揚掌朝他攻去,企圖離開。
「別走!留下靈珠!」黑衣人棋高一著地制住她的腕,不讓她有月兌逃的機會。
水蘊星完全想不透眼前的狀況,只得全神應付,瞬息之間,兩人已互換了十來招。
「有賊呀!有賊呀!」
就在此刻,書閣外的燈火驟亮,由遠而近的人聲讓她大感不妙,假若再這麼纏斗下去,便再也無逃月兌的機會!
無暇細思究竟出了什麼問題,水蘊星瞥見案桌上的香爐,捉準時間素手俐落往上一揮,霎時爐蓋飛落,爐中的檀香粉因此翻落,倏地形成散落的飛塵。
擺衣人未料及水蘊星會出此招,即使雙手已敏捷地覆住雙眼,卻也因眼前飛塵漫布暫時失去了視線。
水蘊星見狀,瞬即翻身離開書閣。
在離開前,她瞥了眼廊前兩個被打暈的守衛,並在那雕梁畫柱之間,隱約瞥見一抹熟悉的頎長身影。
是他?
水蘊星將愕然壓回心底,隱約感覺似乎所有的事在瞬間月兌了軌,欲奪靈珠的人似乎不只有她!
「站住!」黑衣人低喝,不肯善罷甘休地緊追在水蘊星身後。
朱胤然在一旁觀看著,心想水蘊星已受了一掌,依她的武功定是抵擋不了黑衣人敏捷若風的攻擊。
在對方掌風疾落之時,他出手介入兩人的打斗中。
擺衣人未料有第三者出手,圓目猛瞠道︰「莫管閑事!」
朱胤然聞聲,只覺黑衣人的聲音極熟,片刻間卻想不起在哪听過。
兩人對了幾招下來,他略佔上風,再過數招,兩人雙掌相交,啪的一聲,黑衣人猛退了數步,蒙面的布巾也被朱胤然忽探向前的手摘下,露出真面目。
「福隆?」朱胤然大感意外,沒想到這黑衣人竟是三弟朱泫義身邊的人。
埃隆見身分敗露,倏地旋身,身子借勢竄起,翻過回廊盡頭的高牆,瞬即便消失在兩人面前。
怔然瞪著那背影,朱胤然眉頭深鎖,待他回掌收氣後便見四方燈火晃動,且不斷傳來人聲。
看來今晚在書閣的一場打斗已驚動了王府的守衛,未及細思,他二話不說地拉起水蘊星的手往府中隱密之處疾去。
水蘊星微怔,因傷而氣息漸促。「放開我!你到底想怎樣?」
「這種情況,留下對誰都沒好處,四姑娘!」朱胤然眉間染憂,當下只覺要盡快將她帶離王府。
原來他已識破自己的身分!水蘊星暗驚,抑不住地譏道︰「你跟蹤我!二世子這也算英雄好漢的行徑嗎?」
「偷走靈珠對你沒好處!」長嘆了口氣,朱胤然不解她為何要艇而走險盜取靈珠。
「我沒偷靈珠!」水蘊星秀眉輕蹙,登時滿腔怒火朝他發作。「在我進書閣前,靈珠早就被調包了!」
「不可能!」他揚眉,俊眸深邃而陰郁。
「信不信隨你!」她冷哼,激揚的情緒觸動肩上的傷,讓她瑕白的芙頰添了分楚楚可憐的嬌柔。
「受了傷還這麼精神,想來我不必為你擔心。」朱胤然扯唇調侃,嘴上雖這麼說,扣住她手腕的掌卻移往她不盈一握的縴腰上,讓氣力盡失的水蘊星可以有所倚靠。
「反正不找到靈珠,我便不走!」她雖要強卻也掙月兌不了,只能雙頰生熱地任他一再「輕薄」自己。
「為什麼?」朱胤然話才落便瞥見一抹人影往他們的方向而來,心一凜,他抱住水蘊星閃進廊緣。
朱胤然的寬背一抵柱,廊邊地板卻霍地掀開,顯然他觸動了什麼機關,開啟了地下密室的通道。
未及反應,兩人同時墜入那方黑洞當中。
朱胤然緊抱著水蘊星,卻控制不了墜勢,兩人隨著往下傾斜的坡道滾動了好一會,終于被盡頭處一道牆給擋下。
地道幽暗,伸手不見五指,朱胤然從不知道王府內還有如此隱密之處。
「你沒事吧!」思緒一定他立即開口問道。
讓他這麼緊緊抱在懷里,她想要再受傷也難,水蘊星思及此,俏臉生熱地亂了心跳。
「沒事。」她低聲回應,在朱胤然的攙扶下站直了身。「這是什麼地方?」
揚掌模索著幽冷的牆面,朱胤然攏眉沉聲道︰「不知道。」
「你自小在王府長大,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輕啐,為他的答案大失所望。
「王府不如民間,其中心機又豈是尋常人所能預料。」他揚笑,笑容里夾雜著諸多莫可奈何的郁悶。
水蘊星心緒擺蕩地抿了抿唇,正欲開口,嵌在闐暗地道上的火把卻登時亮了起來。
別光遽燃,兩人頓時看清所處之地,原來此處是一座石塊砌成的地底密室,而他們此刻是處在密室外的某條通道上。
「大爺,‘東西’已藏在您指定的地方了!」
一听到動靜,朱胤然自然而然將水蘊星攬在懷里隱身在角落,說話的人聲音清晰,兩人向發聲之處望去,只見火光正好映出兩道剪影。
那人話方落,幾聲咳嗽響起,詭譎地回蕩在密室當中。「辦得好!」
「大爺放心,小的一定會嚴守這個秘密。」
「我相信!本世子自會給予你相當的報酬。」冷嗓一揚,緊接伴隨著一聲慘痛的哀叫。「不過——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哀聲回蕩在密室中許久才散去,水蘊星一瞧見倒映在牆上的情景,難掩錯愕地將臉埋進朱胤然懷里。
太殘忍了!這……便是朱胤然口中的心機嗎?
水蘊星貼在他懷里,汲著他身上清冽的氣息,握緊的拳卻也平息不了心中的顫動,隱約地,她感覺到朱胤然高大的身軀緊繃著。
「靈珠是世上罕見之寶,卻也勾起人性最丑陋的一面,在王府它成了爭權的利器。」朱胤然一提及這些,心不由得驀地一沉,難再有好心情。
「什麼?你說……靈珠?」水蘊星若有所覺地看著朱胤然,等著他繼續未完的話。
「若我沒猜錯,他們口中的‘東西’,指的應該就是靈珠。」略一思考,他已大抵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現下他需要的是親自應證這一切。
水蘊星看著他沉重的側臉,心中惘然,眼神盡是落寞,這重重的牽扯讓她不知道靈珠是否有重回靈珠島的一日。
餅了好半晌,確定密室再無動靜後,朱胤然警覺地半探出身,捕捉到熟悉的背影離去後,他回眸道︰「我們得找出口離開。」
他低下頭,感覺到一股若有似無的幽香竄入鼻端,心神一蕩,這才發覺水蘊星縴弱的嬌軀正抑不住地打顫。
「沒事了!」以為她仍心有余悸,他的掌輕撫著她的背,卻沒想到水蘊星清雅的容顏起了一絲波動。
「你……會為了靈珠殺我吧?!」听他剖析王府的種種,水蘊星心底不得不如此揣測。
朱胤然看著她絕望的清冷面容,不解問道︰「為什麼這麼問?」
「假若靈珠真的是王府爭權的重要寶物,你又如何能置身事外?」目睹可怕的一幕,水蘊星再也無法說服自己,朱胤然是不同的。
再怎麼說他也貴為世子,自是會與他殺人的兄弟一樣,為保權位不擇手段做出傷天書理之事。
她突如其來的話讓朱胤然感到啼笑皆非。「四姑娘,你知道我不會殺你的!」他輕語,低沉的語調透著萬千柔情。
他眸中顯而易見的柔情教水蘊星倒抽了一口氣,她似被點了穴,瞠著眸、愕然地無法反應。
朱胤然低啞輕笑,低頭覷著她嬌憨可愛的模樣,雙手捧著她的臉,輕輕吻上她蒼白的唇。
雖然僅是蜻蜓點水般的踫觸,卻教水蘊星好似著了火般,感覺唇上仍殘留著他的溫度,那揉著麻熱的燙在唇上散開,緩緩沁入了心扉,泛起圈圈漣漪。
水蘊星圓瞠著眸,震懾地不知該做何反應。
他、他……眼前的男子對她做了什麼?
水蘊星耳邊嗡嗡作響,腦中一片空白,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他……這無恥狂徒竟然就這麼把她給輕薄了去!
千百句咒罵在口中盤旋,偏偏此刻的她一句話也嚷不出聲。
「我舍不得……」將她的情緒納入眼底,灼熱的鼻息纏繞,朱胤然雙手上癮般地不願松開,以指月復不斷摩挲著她頰上美好的觸感。
隨著他的指撩撥,水蘊星羞窘地難以自己,他們……怎麼會進展到如斯地步,她怎麼會任他輕薄而不予反抗?
她懊惱至極、無助至極呀!
「別一臉要將我生吞活剝的模樣,咱們得趕緊找出口離開,你肩上的傷馬虎不得。」滿意地瞅著她頰上生暈的模樣,朱胤然恢復一貫神態,從容開口。
瞧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水蘊星抬臂賞了他一記拐子,率先前行而去。「無恥!」
「真狠!」
吃痛地低咒了聲,朱胤然瞅著她的背影,深知自己的心已深受她所牽引,怕是再也找不回往日的灑月兌不羈。
走出地道進入方正石室,兩人赫然驚覺方才牆中倒影仿佛只是他們的幻覺。
幣牆石室寬敞潔淨,沒有遺留半點痕跡,朱胤然暗驚其行事俐落,似乎已月兌離他對兄長體弱多病的印象。
「這間石室應該可直通我大哥的院落,出去後我們得迅速離開,你可以嗎?」估量著眼前的局勢,朱胤然迅速下了決定。
「無論如何,我不會成為你的負累。」她毅然接口,盈若秋水的眸子有說不出的果斷。
朱胤然笑了笑,哪里會不明白她性子里的倔傲。「我明白,你自和一般姑娘不同。」
這話再一次惹紅了水蘊星的臉龐,莫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她這才明白朱胤然有厚如城牆的臉皮。
要不他怎能隨口便說出教人怦然的話語?在心跳加速的瞬間,水蘊星在心中暗自哀嘆著。
她的心是不是已失去了掌握,一個勁地偏往這男子呢?
朱胤然無暇理會她腦中飛轉的情緒,只專注回想方才窺見之事,直到扳動了石室的機關,看著石室的門才開口問︰「你為何會想偷靈珠?」
水蘊星圓瞠著眸,隱忍不住地揚高嗓。「好笑!靈珠本來就是靈珠島的鎮島寶物,我不過來取必自家的東西罷了!」
「自家的東西?你是靈珠島的人?」她說的理直氣壯,朱胤然有些訝異,好半晌後才反問。
「我是不是靈珠島的人都與你無關。」她斂眉,不願再透露更多,心緒一定,肩上灼痛更加明顯。
「咱們現在同坐一條船上,難道你不覺得我們該同舟共濟嗎?」他撇過頭,黑眸深邃地讓人瞧不真切。
「什麼意思?」
「如果我沒猜錯,我猜靈珠在我大哥手里。」
丙真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一層層抽絲剝繭的推敲之下,朱胤然終是明白這「失珠目的」的前因後果。
三弟要將失珠之責栽贓至他身上,卻不知大哥早已布署一切,成了最後的持珠者,這一切的一切,發展完全出乎意料之外,卻也教他更加心灰意冷。
思緒一轉,朱胤然突如其來地問︰「你非得拿到靈珠嗎?」
「此點無庸置疑!」一提起靈珠,水蘊星眸中那凜然不懼的模樣再次出現。
「四姑娘,咱們做場買賣如何?」
朱胤然瞧著她堅定的神情,心頭一暖,唇邊跟著蕩開淺笑,在他印象里水蘊星就是這般自信而率性,似乎只要她下定了決心,這世上便再也沒有其他事可以難倒她似地。
彬許這正是她在自己心中特別的原因吧!
又是買賣?相較朱胤然腦中千思百轉的想法,水蘊星在心底輕啐了聲,不以為然地細思,與他做買賣她總是吃虧的一方,這一回她才不會蠢到再同他做什麼奇怪的買賣!
她擰起眉直接否定他的提議,而肩上火焰般的燒灼感,更令她每一寸肌膚都帶著難耐的劇痛。
輕扯著蒼白的唇,她倔強地拒絕回答他的任何問題。
「我幫你找靈珠,但我要知道你想得到靈珠的原因。」他溫溫淺笑,言簡意賅地開口。
假若找靈珠只是為了成就兄弟間的爭斗,他寧可讓靈珠回到屬于它的地方。
「你……要幫我找靈珠?」莫非肩上的傷讓她的腦子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瞅著他,期望能由他臉上看出一些什麼,無奈只是更加地亂了思緒,她該信他嗎?
朱胤然凝睇著她,堅定地微微頷首。「只要你說出原因,我會幫你!」
「我不要你多管閑事!」她快要無法思考了,從認識朱胤然以來,她便處在接連的震懾當中,她不知道,究竟她得承受多少震驚。
所以她說出了違心之論!
「假若可以,我不會將你牽扯進來,但事與願違,沒法改變了。」朱胤然悄然嘆氣,握著柔荑的手卻未曾松開。
似是習慣他厚實掌中的溫暖,她竟舍不得他放開,即使不願承認自己已被他所吸引,心里卻感到一絲絲的甜意。
水蘊星暗地嘆了口氣,無力掙扎,在兩人即將到達出口時,朱胤然卻霍地將她打橫抱起。
「你做什麼?」水蘊星驚呼,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止嚇到了。
「我不以為你這種狀況能安然月兌身!」屬于男性的低沉嗓音在她耳際盤旋,引發地不可自制的顫抖。
在黑眸染上笑意的同時,朱胤然難得霸道地開口。
「放我下來!」她想推開他,偏偏他高大的身子不動如山,那結實溫熱的身體就這麼放肆地與她緊密相貼著。
那結實有力的胸膛清楚地告訴她,此刻抱住她的是一個男人……說不出的赧然再次躍上雙頰。
「由不得你。」他張開身上的披風將她緊緊圈覆在懷里。
水蘊星咬了咬粉唇,低垂下頭,心窩再一次隨之悸動地緊縮著,她已知曉自己根本拿這外表斯文、內心霸氣的男子沒轍。
暗暗放棄了抗拒,她伸手環住男子,任由他身上清冽溫熱的氣息將她包圍,而那幽微晃蕩的思緒隨著痛意緩緩抽離。
靶覺她的柔荑扣在頸後,朱胤然猛地窒了窒,不自覺地,唇邊微揚出一抹淡不可聞的笑容。
一切就待她養好傷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