擔心毒姥姥緊追不舍,司徒少塵只好帶著封梨雙暫時躲在小鎮外的林子里,為她審視肩上受杖擊的情況。
在綠意盎然的林子里尋了處還算隱密的地方,司徒少塵背靠著大樹,抱著她席地而坐。
封梨雙肩頭承受毒姥姥那狠勁的一杖,說不準連骨頭都碎了,為了方便檢查她肩上的傷處,司徒少塵扳過她的身子,兩人面對著面,讓她可以輕輕偎靠在他的身上。
「毒姑娘,你醒著嗎?」
「嗯!」她輕應了一聲,虛弱得無心計較兩人曖昧至極的姿勢,有多麼引人遐想。
兩人靠得很近,屬于姑娘家馨香的氣息、柔軟的嬌軀,毫無保留地向他強調,男子與女子天生體型上的差異,在在干擾著他的思維、心跳。
他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頭一回與姑娘家如此親近,他得費盡全身的力量,才能抑下心頭的悸動,不去想她。
懊不容易定下心思,他語音持平地道︰「毒姑娘,現在我要月兌掉你的衣服,幫你瞧瞧傷口。」
即便肩上的劇痛已讓她的心揪成了一團,封梨雙還是耗盡全部氣力,輕啐他一聲。「唆鬼!」
都已經是這種時刻了,這男子竟還拋不開禮教束縛,硬是要——報備他的一言一行。
她懷疑就算今兒個她昏迷不醒,他也會想盡辦法把她搖醒,告訴她他的盤算,詢問她的意見。
不在乎被她取笑,司徒少塵斯文的臉龐透著股柔軟。「罵我唆,好過你對我說‘不用你管’、‘不要你幫’,這些話讓我很為難。」
驀地,封梨雙粉頰上浮現嬌紅,那是她遇上他之後,抗拒他的口頭禪。
「若真讓你為難……你……你就真的不幫我嗎?」小臉輕輕枕在他的寬肩上,不知怎的,和他說話,她感覺到身上的痛減輕了一些。
「沒法兒不幫吶!」他屏著氣,小心翼翼地邊拉開她的衣襟邊說道︰「我說你不只是顆毒梨子,還是只小刺蝟,一遇到人,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人刺得滿頭包。」
只是,無論她臉上表情有多倔強,語氣有多堅定,終究還是一個嬌弱的女子。
「我……我對你很好了……做什麼……這麼,這麼損人呢!」听著他用閑淡的語氣陳述她的蠻橫,封梨雙抵在他的肩窩,悶悶地揚聲反駁。
那嬌嗓虛軟,卻不難發現姑娘她心里有多麼不服氣。
她有趣的反應,讓司徒少塵不由得低笑出聲。
「你真壞!」封梨雙被他笑得有點莫名其妙,若不是無力撒潑,她一定會狠狠槌他一記。
司徒少塵挑眉,沒好氣地開口︰「好了,不鬧你,先把這藥丸吃下,你身上的這傷得盡快處理。」情況實在有些詭異,他怎麼會和受傷的她斗起嘴來?!
「什麼藥?」他倒出黑不溜丟的藥丸,取出兩顆,擱在她的小嘴邊。
「這藥可以幫你減輕痛苦,也會讓你很快睡著。」
「諒你也不敢害我!」封梨雙張嘴吞下他送到嘴邊的藥,順道不安好心地賞了他的指一口。
被反咬了一口,司徒少塵挑了挑眉,沒好氣地以深幽的眼神瞅著她。「這是你報答恩人的方式?」
封梨雙笑而不語,心里,唇邊卻因他藏在話里的溫柔,不自覺隱著甜美笑意。
拿她沒轍地斂下眉,他定下心神,仔細為姑娘檢查肩上的傷。看見隨著衣衫滑落,而露出的整片紅腫肩背時,司徒少塵有些愕然地倒抽了口氣。
「怎麼了?」
他緊蹙著眉,繃聲道︰「不太好。」方才她竟還有心情與他說話,由此足以見得,她忍痛的程度有多麼異于常人。
額上疼出一層薄骯,封梨雙緊咬著唇,雙眸含淚地堅強問道︰「那……會一直這麼痛嗎?」
耳底落入她天真的問話,司徒少塵緩了緩聲調。「傻瓜,天底下哪有治不好的傷?」
說話的同時,他修長的指順著姑娘優美的頸肩線條,輕輕按壓著。
不知是傷處泛著火熱的痛意,又或者是他略帶著薄繭的指沾了火,被他輕輕按壓過的肌膚上一片火熱,封梨雙痛得瑟縮著。
「忍著些,我得確定你受傷的程度。」
「嗯!」眸底淚花亂轉,她咬住女敕唇,小臉埋進他的肩窩,忍住了肩上劇烈的痛意。
靶覺到她的壓抑,司徒少塵慢條斯理地吩咐。「真受不住要告訴我。」
「嗯!」她又輕應了一聲,心頭恨恨地想著︰下回若再遇上毒姥姥,她也要讓她嘗嘗這滋味。
細心地確定姑娘肩上僅受了外傷後,他才松了口氣道︰「幸好,肩胛骨只是稍稍移了位,並未碎掉——」
他的話未盡,耳邊卻傳來她輕淺的呼吸聲。
司徒少塵怔了怔,這才發現她不知在何時,因藥效發作,已枕在他的肩上睡著了。
輕輕拉起她的衣衫,幫她穿好衣服,他側過臉打量著她輕顰著眉的睡顏,心頭的憐惜已抑不住地泛濫成災。
雖然她嬌蠻了些,手段不可愛了點,但卻還是隱隱地牽動他的思緒,讓他的心不由自主為她悸動。
分神瞅著她的睡顏好久,司徒少塵才拉回心緒,,真正盤算起下一步。
她的傷勢雖僅是外傷,但錯位的肩骨還是得立即處理,依目前的狀況看來,回「步武堂」是最安全的打算。
一來可以讓她安心養傷,二來也好讓五叔見見她,以確定她的真實身分。
痛。
擺暗。
當封梨雙悠悠轉醒後,唯一的感覺是,肩上的每一寸肌膚,都泛著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
當她無法自抑地痛吟出聲時,她可以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隨著冰冷的帕子,反覆在她的額上游移。
莫名地,那溫柔、簡單的動作,竟讓她輕易感覺到隱含其間的憂心與不安……讓她不由得想起娘親的手。
「娘……」封梨雙無聲喃著,一顆又一顆從眼角滑落的眼淚,早一步說出她心里的感受。
「怎麼了?很痛嗎?」
在淚水滑落的那一瞬間,帶著可親意味的柔柔嗓調落入耳底,封梨雙迷迷糊糊睜開眼眸,渾渾噩噩地握住那雙手,無助地喃著。「娘……您別丟下雙兒……好不好?」
听見那模糊的囈語,穆夕華瞅著床上那蒼白的小泵娘,心驀然一緊,一時間卻不知該如何反應。
久久得不到回應,仍陷在渾噩夢境的封梨雙慌聲嚷著,「娘、娘娘娘……別丟下雙兒……雙兒不回去……不回去……」
听她這麼哭喚著,穆夕華根本無心細听她嚷著什麼,反倒讓那一聲聲的「娘」給喚得心頭發酸。
「好、好孩子,不哭、不哭,娘在這里,娘不走!娘不走!」緊緊握住那因為高燒而發燙的小手,穆夕華像在撫慰自個兒的孩兒,語氣不自覺流露關懷與擔憂。
就在這里,身後傳來沉穩的腳步聲,穆夕華尚不及回過身,徒佷的聲音已落入耳畔。
「四嬸!她醒了?」司徒少塵將煎好的藥擱在榻邊的小凳上,輕蹙著眉問。
穆夕華回過頭,秀眉輕皺地搖了搖頭。「也不知是醒著、或是睡著,又哭又喊的,你說,再這麼下去,會不會燒壞腦子啊?」
自從十天前司徒少塵把這個據說與大師兄「關系匪淺」的受傷姑娘帶回「步武堂」後,穆夕華便接手照顧她。
在幾天的細心照料下,姑娘的內傷、外傷已好得差不多,唯獨這惱人的高燒,時燒時退,折騰得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每每瞧著她那張無一絲血色的慘白臉兒,穆夕華膽顫心驚的深怕她會在下一瞬間沒了氣息。
司徒少塵嘆了口氣地道︰「也不知道毒姥姥那杖上抹了什麼毒,我已再重新配了帖藥,希望有效。」
蚌然間察覺徒佷擔憂的語氣,穆夕華興味盎然地問。「塵兒似乎很關心這位姑娘吶!」
她這徒佷一向從容優雅,在姑娘昏睡這一段期間卻慌亂地失去了原有的氣定神閑,如何教人不玩味。
一眼被看穿心思,司徒少塵表情頗不自在。「四、四嬸,我……」
他承認,在她沒醒來這一段期間,他心里面充滿著一股不可名狀的情緒,是一種不同于親人間關懷的感情。
他害怕她沒醒來,害怕失去她,那份擔憂,讓他強烈感受到自己的心情,知道自己已喜歡上她了。
瞧著司徒少塵困窘的神情,穆夕華緩緩站起身,點了點他的額,柔聲取笑道︰「傻小子,你長大了,有了心愛的姑娘不是壞事呀!」
說實話,她還真沒看過司徒少塵有這般謹慎緊張的模樣呢!
「四嬸,您別笑話我了。」
穆夕華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你當你還是那個三歲小阿兒呀!你大了、不好玩了,四嬸就算閑著沒事,也沒興趣拿你說笑。」
看著眼前俊朗挺拔的大少塵,想起當年那一個三歲的小少塵,穆夕華無法不感嘆歲月不饒人。
皺緊眉心瞅著溫柔婉約的四嬸,司徒少塵哭笑不得,完全不知該拿他這個被四叔寵得不像話的四嬸如何是好。
穆夕華見他一臉無奈,繼而道︰「好了,既然你來了就把姑娘還給你,四嬸到廚房去熬盅粥,晚些若姑娘醒了,好讓她喝下。」年輕時她亦是個藥罐子,這方面的經驗,她可足了。
「那就有勞四嬸了。」
穆夕華微笑地斥了他一聲。「傻小子,說什麼謝呢!」
語落,她正準備離開,司徒少塵卻突然開口。「四嬸,五叔還沒回堂里來嗎?」近日,江湖上正因剿滅「閻底門」之事,隱著股山雨欲來的不安氣息。
在他帶著姑娘回「步武堂」後才發現,堂里除了在後山閉關的師公外,只有四叔和十叔留守。
其余師叔伯不是出席武林大會,便是有任務有身。
再加上姑娘一直處于半昏睡的狀態,確認身分之事因而一直懸宕著。
「唉!瞧我這記性!」穆夕華有些懊惱地低吟了一聲。「听你四叔說,你五叔差過信鴿,信里說最遲這一、兩天便會到了。」
瞧四嬸可愛的模樣,司徒少塵不禁想笑,歲月好像不曾在四嬸的心性上增添年紀。
這時候,一抹微平其微的輕吟,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姑娘醒了,你快把藥給她喝,要不藥若涼了,可真是苦得人咽不下口。」皺了皺鼻子,穆夕華不由分說地從袖口換出一顆桂圓,塞進徒佷手里。
眸光落在掌心那一顆桂圓上,司徒少塵萬分懷念地道︰「甜桂圓。」
「這可是四嬸房外頭那棵甜心桂圓結出的果子,吃了包準讓人甜甜蜜蜜。」她咧嘴甜甜笑了。
他哪里不知道關于四嬸房外那棵桂圓的由來。
听說四嬸在年輕時身子骨十分嬌弱,四叔為了哄心愛的四嬸喝藥,總在送湯藥時在袖里攢著顆桂圓,好讓四嬸喝完藥後去除嘴里的苦味。
綁來某一日,四嬸在房外種下四叔為她摘的桂圓,如今,便長成了那棵異常茂盛的甜心桂圓樹。
大家都笑說,四叔對四嬸的愛,多到把房外那棵甜心桂圓樹都給養壯了……結出的果實更是比其他桂圓樹的還甜……
「知道了,謝謝四嬸。」
穆夕華嘴角揚起一抹甜笑,歡歡喜喜地離開。
目送著她離開後,司街少塵回轉過身,一眼便瞧見姑娘睜大雙眸,一臉茫然的神情。「你醒了?」他端起半涼的藥汁,走向她。
一瞧見司徒少塵,封梨雙茫然的神情,興起了微妙的波動。「我睡了多久?」頭還是暈晃晃的,她全然不知道自個兒究竟睡了多久。
「昏昏睡睡有十來天了。」
「有這麼久了……」她渾然不覺已經躺在床上這麼多天,只覺得自己像是跌進一個又一個的夢里,怎麼也醒不來。
「還真怕你一直醒不來呢!」司徒少塵拉開榻邊的小圓凳,將藥碗遞給她。「需要我喂你喝嗎?」
眸光落在那碗黑呼呼的藥汁上,封梨雙厭惡地別開臉,滿臉倔強地道︰「我不愛喝。」
司徒少塵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輕哄著。「你還發著燒,不把熱度壓下來,對你的身體不好。」
水汪汪的眸子哀怨地嗔著他,封梨雙嚅聲抗拒。「你別逼我。」
「我不想你死,所以你得把藥喝了。」他堅定,不容反駁地開口。
封梨雙詫異地迎向司徒少塵那對炯炯俊眸,不期然地問︰「你……在乎——」
發現他臉上急切的擔憂神情,她咽下到嘴邊的話,暗斥自個兒定是病褒涂了。自從爹娘死了之後,她一直是一個人。
她堅強、獨立、不怕寂寞,甚至以為自個兒可以永遠這樣一個人……直到他闖進她的生活,擾亂她的心。
這些日子以來,她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現下他說他在乎她,但……會是她以為的那一種在乎嗎?
在封梨雙暗自思索之時,司徒少塵坦率地道︰「我是在乎你,比我想像中的還在乎你。」
他話一出口,封梨雙大吃一驚。「你、你說什麼?」
瞧著她著急的神情,司徒少塵氣定神閑地開口︰「先把藥喝了再說。」
「不喝!」听不到想听的話,她緊抿著蒼白的唇,不肯配合。
司徒少塵挑眉,又好氣又好笑地無奈道︰「不喝藥,燒壞了腦子,變笨了怎麼辦?」
見他有意戲弄她,封梨雙氣呼呼地拉高被子,準備蒙頭大睡。「燒壞就燒壞,不要你管!」
僵持了片刻,他嘆了一口氣。「若真燒壞腦子,就算我把方才的話說一千遍,一萬遍,你還听得懂嗎?」
耳底落入他取笑的語調,封梨雙美眸一瞠。「噢!你——可惡!明知道我病著,還捉弄我!」
眉峰淡蹙,他無可奈何到了極處。「你不肯喝藥,我能怎麼著?只能實話分析給你听……」
听著他委屈的語氣,一把火氣霍地燎上心頭,她虛弱喃道︰「受傷的是我,喝藥的是我,你委屈個啥勁?」
「你不配合,傷心的自然是我。」司徒少塵抬起手,輕撫她略顯消瘦的臉頰,眼眸深處滿溢著不舍與憐惜。
「你……真的會為我……傷心?」她顫著嗓,有些不敢置信地問。
「會。」他輕輕緩緩地微勾起唇角,完全認栽。
封梨雙心里驀地泛著一絲絲甜蜜的感覺,唇角還來不及揚起笑容,他的唇已輕輕印在她蒼白的軟唇之上。
那兩唇相貼的親密讓她不知所措地僵愣住。
此刻他的舌熾熱地探進她的口中,引誘著她的舌尖與他纏綿、翩舞,那強烈的男性氣息,隨著唇舌的踫觸,讓她整個人輕飄飄又昏沉沉的。
許久、許久,在她覺得自個兒就快要窒息之際,司徒少塵終于放開她的唇,額頭貼在她發燙的額上,輕喘著。
「你……為、為什麼要親我?」蒼白的臉容泛出羞赧的薄辦,她眨眨眸,小聲地問。
耳根微微發熱,司徒少塵壓根兒沒料到自己會如此失控。
「你……是因為喜歡我,才親我,是嗎?」她有些不確定、有些期待地開口,哆哆咚的心跳已興奮地奏著可愛的節奏。
司徒少塵看著她可愛卻又茫然的神情,唇邊不自覺滲出柔軟笑意。
這一刻,她哪還有面對外人時那惡狠狠的嬌蠻神情,現在的她簡直可人得讓他直想把她攬進懷里,細心呵護著。
見他一個字也不說,卻拚命抿著嘴笑,封梨雙沒耐性地嚷嚷。「你到底在笑什麼!」
「笨姑娘!不喜歡你會親你嗎?」在姑娘狀似天真的詢問下,他好氣又好笑地開口。
「所以……你是真的喜歡我嘍!」她抿唇瞪著他,語氣里藏著一絲忐忑。
司徒少塵沒好氣地覷了她一眼,忍不住嘆了口氣。「如果不喜歡你,這些日子何必為你提心吊膽的?」
驀地,心里說不出的喜悅讓她的唇角抑不住地頻綻出笑花,這一刻她才知道,原來喜歡上一個人是這麼讓人開心的事。
瞧她陶醉得幾乎要傻笑的模樣,司徒少塵一臉惋惜。「我瞧你精神好得很,想必這碗退燒藥應該派不上用場了吧!」
封梨雙微微一怔,連忙由他的手中接過藥碗,迭聲道︰「要喝、要喝,我才不想一直病懨懨的呢!」
訝異她的反應,司徒少塵微挑起眉,饒有興味地問︰「我喜歡你,真的讓你這麼開心嗎?」
竟然可以讓她開心到不顧涼掉的藥有多難以入口,仰頭就這麼率性子了?
伴下被她喝得涓滴不剩的藥碗,她斂下笑,難得坦白。「因為遇上你之後,我發現……我越來越無法忍受寂寞的感覺。」
定定看著她好一會兒,司徒少塵仿佛在她眼中看見了極深的落寞。
他將她柔軟的嬌軀牢牢鎖入懷里,緊緊抱住。「回到這里,你就再也不會是一個人了。」
心猛地一凜,封梨雙推開他,困惑地問︰「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回到這這話是里……」
不明白她的反應為何如此激動,司徒少塵不疾不徐地開口︰「我把你帶回‘步武堂’療傷。」
在那一瞬間,封梨雙感覺到腦袋里一片空白——
她竟然回到「步武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