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元儀,那是他認識的她嗎?
斑飛坐在夜店的高腳椅上,跟酒保要了杯加冰塊的威士忌後,獨自一人陷入沉思。
他記得自己最後幾次跟商元儀踫面時,都是她國中三年級,正值青春叛逆期。
與妹妹不同的是,自小隨母親嫁到江家的商元儀,在經過幾年的寄人籬下後,十五歲的她,開始了一些月兌軌的行為。
那晚,他與大學朋友聚會,正要由大學畢業的他,準備當兵後繼續出國深造,而再一個月,他也即將走進軍中。
夜半十二點多,對他這個大學老生而言,不算晚,可,當他驅車停在自家大門前,等著自動鐵門開啟時,一道縴細的身影引去他的注目。
不細看,他會以為那不過是只夜行貓兒,雖喝了點酒,但酒量向來不錯的他,很清楚地看著,那爬在高牆上的不是貓兒……小偷?不可能,江家門禁森嚴,又有攝影防盜系統,一般的小偷不敢如此猖狂,那麼就是自己人了?
坐在黑色跑車駕駛座,高飛點了菸,單手置于方向盤上輕敲,他好奇,那牆上的人兒究竟想干什麼。
正值夏夜,悶熱的夏季因為晚風吹拂,顯得涼快得多,由他的角度看去,那該是個女孩,及膝的百褶裙露出白皙小腿,因為距離遠,再加上女孩背對著他,所以看不出她是誰。
只是,當高飛手上的香菸燃盡,按下電動窗打算丟掉時,驚聞車窗外傳來的狗吠聲,不用多听,即知道那是江家養在庭院的狼犬,然後,在那一瞬間,他的目光望向女孩時,她正轉頭無助地望著牆外街道的小臉,心頭一緊地在心里詛咒了聲,隨即匆忙打開車門……該死!
她半夜不睡覺,蹲在牆上干什麼?
☆☆☆「走開!你們都走開!」商元儀抖著聲,害怕地盯著庭院里露出長牙的狼犬喊著。
她不懂,明明被關在籠子里的狼犬,為什麼會在半夜突然跑出來?
見狼犬全都張牙對著自己 吠,商元儀心慌地躲在圍牆上,動也不動。
手里拿的書包,緊緊抱在胸前,不爭氣的淚水在眼眶里打轉,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綁著的辮子,因為剛才爬上圍牆時,弄亂了,膝蓋跟手肘也有幾處擦傷,但這些都不重要,她唯一擔心的是,今晚的她,該怎麼避開這些狼犬回房間。
若是讓媽媽知道她半夜還偷跑出去,肯定要被懲罰,那免不了又是一頓打罵。
想到這里,商元儀,忍不住的滴下淚水,因為狼犬直吠,她擔心會吵醒家里的人,更擔心若是吵醒她媽,那肯定又是一場家庭風暴了。
這麼多年,雖然她早已習慣媽媽的冷漠,可能避開她還是希望不去引起媽媽的忿怒。
因為這樣,鼓起勇氣的她,忍住自己心里的懼意,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沒事的,只要跳下去,那些狼犬不會咬她……,牠們不會的……眼楮,緩緩閉上,咬緊下唇,要自己別害怕,手卻緊捉著書包,希望得到一些勇氣。
「商元儀!」身後,傳來熟悉卻帶著怒吼的男聲。
斑飛以為自己看錯了,商元儀不會是想要往下跳,她怎麼敢?
若是他沒猜錯,江家豢養的狼犬可是一只比一只凶惡,她不怕被咬傷嗎?
想到商元儀不知是天真還是呆傻的行為,高飛心頭的慍意更是加升。
轉過頭,商元儀露出一雙驚惶的水眸看著圍牆下的高大身影,一時驚愕地捂住嘴巴。
他怎麼會在這里?以為是半夜的晚上,不會有人出現,他會跟媽媽說嗎?如果他說了,怎麼辦?
「下來!」不待她出聲,高飛再次怒斥,那英俊的臉龐帶著不悅,看得出來他在生氣。
商元儀只是搖頭。
「下來,我會接住你。」她搖頭,死命抱著書包不動。
「你不怕死嗎?要是跳下去,被狼犬咬了,你還有命嗎?」「……」她只是安靜地咬緊下唇,不知該說什麼。
似乎,有些看出她的心慌,高飛多少明白商元儀在江家的處境,更明白,她母親對她的冷澹態度,可想到她可能會因此而受傷,他不容自己不去理會。
「我不會跟江姨說的。」高飛瞪著她,朝她伸出雙臂,因為蹲著,那百褶裙露出裙下春光,若隱若現的白晰大腿,教他黑眸眯了下來。
「下來。」他再命令,腳步也一點一點地朝她靠近。
「你、你不要過來。」好不容易出聲,商元儀拒絕他的好意。
「下來!」商元儀搖頭,捉緊書包,低頭看了下庭院里的狼犬,再看了眼圍牆的另一邊,那里有棟大樹,離她房間很近,只要她小心一點,應該可以爬著大樹回自己房間。
「商元儀!」她要去哪里?見她小心半彎著身子,朝另一邊移去,只要一個不小心,肯定要跌下來。
「你不要那麼大聲。」怕他的音量引來家人,好不容易狼犬不叫了。
「那你就該死的給我下來。」高飛自認脾氣不差,對女生也向來體貼,可習慣發號命令的他在被人忽視時,那股不滿直上心頭。
因為手里拿著書包,商元儀走得不穩也走得慢,才走沒幾步,本是捉在手上的書包卻被用力一扯。
頓時重心不穩,還沒來得及尖叫,商元儀只覺得自己的人正往下墜,以為會重重的跌在地上,身子卻穩穩地抱住。
那是一道溫熱的身軀,男性澹澹的氣息撲鼻而來,夾雜著酒味,教她一時忘了掙扎……「你以為你在干什麼?」那起伏甚巨的胸膛,顯示了高飛的不悅,而在她上方響起的怒聲,卻教商元儀很快的回神。
小臉輕抬,與高飛俊挺的臉龐對上,深邃的眼眸閃著怒光,而後她更發現自己竟然被他抱在懷里,書包掉在地上。
她不語,只想趕快掙扎離開他的懷抱,奈何高飛卻沒打算放開她,反倒是抱著她走向大門。
「高大哥,你放開我……」他該不會是要跟媽媽說吧?商元儀心慌地白了小臉。
「你該死的為什麼要爬上圍牆?」「我只是不想吵醒大家。」當高飛站定在江家大門前,他瞪視她,「為什麼?」商元儀卻只是安靜地推著他的胸膛,什麼都不說。
「為什麼半夜穿著制服在外頭閑晃?」「我沒有。」她只是錯過了公車,錢包丟了,書包連人被同學鎖在廁所,所以才會這麼晚回來。
斑飛見她臉頰的輕微擦傷,應該是剛才爬圍牆時弄傷的,那倔強的小臉,沒看向他,只是垂下,扇形的眼睫毛遮住她的美目。
知道她心里的顧慮,再見她身上幾處傷痕,心意一轉,他轉而放下她,並且不發一語地邁開修長雙腿,走向書包掉落的位置,撿起書包後,走回頭與商元儀對視。
「高大哥,請把書包還我。」商元儀開口,想要回自己的書包。
奈何,高飛卻搖頭,「除非你告訴我,為什麼晚歸,否則書包我不會還你。」「你不可以……」他在要脅她?商元儀見他拿著書包往車子的方向走去,擔心他驅車回家,自己拿不回書包,只得跟了上去。
只是,方才爬圍牆時,膝蓋撞傷,有些瘀青破皮,不方便行走,只得跛著腳跟在後頭。
懊不容易跛行來到高飛車子旁,商元儀再開口,「書包還我。」「上車。」高飛抱胸地看著她跛腳的狼狽樣,冷聲道。
「我……」「還是你要我直接按門鈴吵醒江姨。」「不要!」不可以,商元儀心里不安,被他的話給嚇壞了,咬緊下唇的她不知所措的看著眼前高大的高飛。
「上車!」高飛重申,且不待她回應,直接開了車門上車,而後發動引擎。
只是商元儀卻沒听話上車,只是逞強地忍著腳傷,站在車外,看著駕駛座上的緊繃臉色的他。
氣氛僵持了不下三分鐘,只聞高飛火怒地咒罵了聲,「該死!」那晚被發現晚歸的商元儀,一踏進江家客廳,迎面而來的即是她母親的一巴掌,那巴掌快得教高飛來不及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商元儀被打得跌倒在地,書包被氣得又是哭又是叫罵的給丟到庭院。
幾天後,高飛才從妹妹口中得知,安靜的商元儀常被女同學欺負,而帶頭的人,正是江家大小姐江映旼……想到那一段往事,高飛不覺又飲了口烈酒,他忘不了商元儀那晚的委屈眼神,還有,她的沉默及自己當時揪緊的心情……☆☆☆時節一入六月,細雨紛紛的天空陰江的教人心浮氣躁,而一連幾天的雨,讓加油站的生意更是慘澹。
忙了一整個晚上,幾位加油員閑著無聊窩在休息室發呆,看著大馬路三三兩兩的車流輛,想來今天又要跟昨天一樣,沒啥客人上門。
「元儀!商元儀!」坐在收銀機前,商元儀听見有人喊她,順著明亮的燈光,她轉頭朝大馬路方向看去。
「我跟阿一去對面便利商店買宵夜,你想吃什麼?」這家加油站的規模並不大,晚班的工讀生只有三位,工作到半夜三點,負責加油、洗車及整潔廁所,而大學畢業的她打算工讀到這個月。
斑中時,因為不想依賴江家的經濟支援,學費及生活費自己一肩扛下。
正當她準備整理收銀機的帳單時,一陣喇叭聲響起,商元儀抬眸看了外頭,一輛黑色名貴跑車在她身邊停下……車子的車窗並沒有搖下,看不清車主是男是女,商元儀走到車子後方,等著對方打開車油蓋。
只是等了好半晌,車主卻是遲遲沒有半點動靜,不由得她走上前,來到駕駛座的車窗旁,朝車窗玻璃敲了敲。
「麻煩請將車油蓋打開……」晚班的工作雖然輕松,可常常踫上莫名其妙的客人,她就曾經遇過酒店小姐與客人為了價碼談不攏而大打出手,更有黑道兄弟打殺的情況發生,可那些事雖曾教她驚慌,卻怎麼也比不上這輛車子的主人搖下窗戶時,兩人四眸相對時,她心里的震驚。
怎麼會是他?
他不是在國外嗎?
五年前,退伍後的他即在父母的安排離開台灣,遠赴歐洲繼續深造……他……應該忘了她了吧?
畢竟都這麼久了,他該是認不得她的。
「先生,請打開車油蓋。」既然他認不出她來,那她也不需要假裝熟識,就像面對其他陌生客人一樣,商元儀的眸光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後,隨即轉開。
直到加滿油,對方付錢,商元儀才要道再見,誰知車里的人卻出聲了︰「我要洗車。」洗車?這種天氣?
外頭明明還飄著細雨,而且大半夜的,怎麼會想要洗車?
不待她的反應,那輛名貴跑車早駛向洗車處,因為整個加油站只有她一個人,不得已,商元儀只有尾隨後頭奔進細雨里雨絲飄在她身上,濕了她的短發,打工的制服也被雨水給滴濕,動作熟練的她擦拭車子,只是今晚的天空好像故意跟她作對,在她好不容易將車子多餘的水擦乾淨時,突地傾盆大雨驟然而下……而早在雨中站了十來分鐘的她,被這大雨一淋,全身更是濕了一大半。
「元儀!」買完宵夜的同事回來,一見她站在雨中,連忙撐著雨傘跋了過來。
商元儀以為車子的主人會馬上離開,可他不但沒有,還打開車門走了出來。
挺拔的高大身影佔滿她的視線,商元儀沉默地見他朝自己走來。
他以為自己看錯了,高飛心里的震驚,在初見一頭短發的她時,那一瞬間,驚訝的眼眸掃過眼前的商元儀。
昨晚之後,他還想著可能的重逢,卻怎麼都沒想過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相見。
「你為什麼在這里?」低沉的嗓音響起,商元儀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說話,可她對他卻是無話可說,只有低頭趕人,「謝謝你的光臨。」說完,她轉身想走。
「商元儀!」那低沉的嗓音多了份不悅。
「元儀,你認識他嗎?」幫她撐傘的男工讀生見兩人間流竄的氣氛有些不對勁,連忙低聲問著。
她認識他嗎?
商元儀再抬眸,與那好看的五官視線相交,而後她澹澹地回了一句︰「不認識。」她跟他從來都沒有關系,更不用說天壤地別的身份之差。
斑飛不敢置信地瞪人,見她裝成陌生人的樣子,又見她半夜在加油站打工,心里更是納悶連連。
今晚的天空本就陰沉,而彌漫在那倆人之間的氣氛卻更低迷,「高飛,怎麼了?」車內一名同行的陸易朕探頭問著。
「沒事。」「那要不要走了?大家還在等我們過去慶祝。」本是有話要說的高飛,在陸易朕的催促下,又見商元儀不肯多談,隨後看了她眼後,即坐上車。
直到高飛的車子呼嘯而去,商元儀只是怔怔地站在雨中,不發一語地低頭。
原來,他還記得她,那麼,他應該不知道,這些年里,她有多努力想要忘記所有關于他的回憶……☆☆☆隔晚,加油站的休息室里,傳來陣陣咳嗽聲,商元儀咳得難受,趕緊將手上的便當盒收好。
「元儀,你不吃了嗎?」「我吃不下。」又是一陣 咳,見她如此,兩位男工讀生擔心地問︰「你今天要不要早點回去休息?」「是啊,反正下雨天,應該沒什麼客人。」「不用了。」「那你要不要先去醫院掛急診。」「為什麼?」她又沒生大病,干嘛去掛急診?商元儀姣好的臉上扯了一抹笑,搖頭表示拒絕。
「當然是因為你一直咳嗽,再這麼咳下去,你怎麼受得了?」白天上課、晚上又兼了兩份工,她不覺得累,他們在旁邊看得都替她捏一把冷汗。
怕她哪時身體承受不住,就這麼倒下去!
「哪有那麼嚴重,你們不要夸張了。」況且加油站的工作她只做到今天,想到明天就可以好好休息,她收拾便當後,準備開始工作。
明明臉色就蒼白得難看,可好強的她卻又不肯接受別人的幫助,昨天就跟她說今天休息,她還是來了。
「對了,那天那個男生你認識嗎?」三個人步出休息室時,其中一位男工讀生問她。
「哪一個?」「就是那個害你感冒的人。」高飛!
這兩個字躍進她腦海,再想起那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眸,商元儀不覺地凝了細眉,澹澹搖頭,「不認識。」「是嗎?我還以為你真的認識了名人!」那位男生說得好不興奮,「你知道嗎?他是高飛耶,有名的建築師,近期他設計的作品常被報導,還年年獲選柄際建築設計大賞,是個很有名氣的人!」听那人說得口沫橫飛,商元儀的表情依舊不變,她知道高飛的家庭背景,有個那麼了不起的父親,高飛的成就也不會差到哪里只是,她不明白,他怎麼會回台灣?
是回來渡假的嗎?
憊是為了江映旼?
早他一步,大學即出國深造的江映旼在音樂學院畢業後即回台灣。
「元儀,明天要不要一起吃飯?」另一位男工讀生手問著。
「再看看吧。」這時,一輛車子駛進加油站,商元儀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