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只說了句「又語留了封信給你」,就把電話掛斷了。
那麼冷硬、平淡的嗓音,讓她哀痛的心跟著起伏不定。
又語留信給她?是想告訴她走上絕路的原因嗎?
這份迫切的欲知讓嚴巧臨馬上飛奔至慕家。她想要弄清楚好友到底是為了什麼而走上絕路。
站在門外,看著兩旁的花圃,她的腳步不由得遲緩,還記得不久前她才踏入過這幢屋子,如今卻已人事全非,好朋友已天人永隔。
慕又語是她的高中同班同學,兩人交往甚密,常相約到彼此家中復習功課,還計劃上同一所大學;怎知,在考上大學後的一個月,又語自殺了。
為什麼好友會突然自殺,她完全找不到答案,因為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
又語的大哥慕浩風是個十分嚴肅、事業有成的男人,大又語十歲的他在父母分別另娶另嫁時,獨自一人撫養又語長大。他們的父母留下一筆龐大養育費給他們兄妹後,自此杳無音訊,而那筆養育費成了慕浩風的創業基金,大學讀商的背景讓他能夠準確地掌握商機及致富訊息。
短短不到十年的時間,慕浩風把一家小小的貿易公司茁壯成跨國機構集團。他的成功不是靠運氣,更不是僥幸,除了照顧他心愛的妹妹外,他把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工作上。
有時也會听又語說起她哥哥的感情世界,不過那都只能算是逢場作戲罷了。慕浩風像陣狂風停不得原處,所到之處皆成為注目焦點;又像是朵浮雲,所有女人皆是他靠岸的港灣,只是雲捉模不定,來去不由人,總讓女人為他肝腸寸斷。
從高中認識又語,和慕浩風見過面後。她即十分懼怕慕浩風,特別是他看她的眼神總讓她恨不得自己能在瞬間消失。那個男人打量她的眼神是尋覓獵物般的銳利目光,讓她覺得自己似乎也成了他眾多獵物目標之一。
為此有一段時間她不敢上慕家,每次都邀又語到她家溫習功課,只是上個禮拜又語最後一次去她家找過她後,她就不再有又語的消息了。
那天她去學校找資料,因遇上下雨所以遲了一個鐘頭回家;當她回到家中時,又語並不在她房間,她只好打電話去慕家,又語只推說她人不舒服,而接下來就是傳來她的死訊。
那天她接到消息馬上趕到醫院時,又語已被蓋上白布推進太平間了,連最後一眼她都來不及看她,而一旁的慕浩風更是狂亂得不能自己。
又語的死在她心中激起極大的震撼,一個年輕的生命,又語的人生才正要大步走,沒想到竟走上這條不歸路,讓她痛心之余更是百思不解。
嚴巧臨終于抬手按下電鈴,不一會兒,門被打開。
慕家的佣人認得她,況且慕浩風也交代過,所以便馬上引領她進入。
嚴巧臨被佣人帶到慕浩風的書房,這里平日是她和又語的禁地。第一次踏進慕浩風的書房,她有股喘不過氣的窒息感,為眼前的一片漆黑而屏息。
慕家上下沒有多少人走動,除了幾位資深佣人,就剩慕浩風,她可以感受到從這幢屋子里散發出來的清冷及寂靜。
慕浩風坐在桃木桌後的皮椅里,瞧他憔悴頹廢的外表及一雙布滿血絲的眼楮,下巴處也長出些許胡髭,看上去很是疲憊。
「慕大哥……」她輕喚了一聲。
縴細可人的又語走了,這房子將不再有她的笑聲及善解人意的溫柔。慕家陰沉的氣氛明白告訴她,又語走了,走得既倉促又突然。
慕浩風移過臉看她一眼,而後又繼續看著手中妹妹的照片。
不知怎麼的,她直覺地認為慕浩風雖然外表看上去很糟糕,但他的眼神依舊銳利;面對他,嚴巧臨總是驚恐,在他面前總會令她有股窒息的壓迫感。
「你說又語留了封信給我……」她吶吶地開口,站在慕浩風面前,一動也不敢動一下。
慕浩風听到妹妹的名字,面無表情的臉霎時掀起狂暴。
他沒有多說話,只是沉默地將一個白色信封丟在桌上,要她自己拿出來看。
嚴巧臨有些遲疑地拿過那封信,緩緩地抽出,當她看到信里的內容時,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一鞭。
「怎麼可能……」她喃喃地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又語的信在她手上,要她不得不信。
她抬頭望向慕浩風,他也正盯住她,讓她不由得感到一陣戰栗。
「這是怎麼回事……我爸爸他怎麼會……」
這根本不是又語要留給她的信,而是慕浩風從又語日記上撕下的,那上面說出了又語為何要自殺。
「我要你父親償命!」慕浩風的聲音里有極大的怒意及仇恨。
「不!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我爸爸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他不會強暴又語的!」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父親不會的,他對又語一向那麼好,疼她有時比疼自己女兒還好,他不會這麼殘忍地對待又語的。
「是嗎?那日記上的內容又怎麼解釋?又語何必在死後編這個謊言?」慕浩風用力擊拍桌子,迫她不由得倒退一步。
「我……我不知道……我要問我爸爸……」
「問也是白問,我絕對會讓你父親這一生都完了。」眼中閃著狂佞,他像是盯上獵物般的凝視令她驚駭。
慕浩風的話像鬼魅般纏住她心頭,讓她沒命地逃出。幸運的,他沒有攔住她,只是她的心頭猶如被壓了塊石頭,沉甸甸的。
一路上她都沒有停下來,招了輛計程車馬上趕回家。
這時父親應該在家吧?
下了計程車,嚴巧臨馬上沖進家里。
一到客廳,只見爸媽兩人坐在客廳里大吵。
「爸……」
可能是她的出現讓他們嚇了一跳,兩人同時住了口。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嚴母強笑著問女兒。
「我有事要問爸爸。」從進門後,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父親。
「什麼事?」
嚴父向來是個十足的嚴父,從小她就不太敢和父親接近。
嚴巧臨看了母親一眼,她想這件事也瞞不了多久,慕浩風都已經放出狠話,到時候母親還是會知道。
「又語的死是不是跟您有關?」
嚴父坐在沙發上,不敢置信地瞪著女兒。「你說那什麼話?什麼跟我有關?」他像被踩到痛處地惱羞成怒。
「我今天去過慕家,也看了又語留下來的日記,爸……您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不自禁地流下眼淚,為了父親一時的獸性,竟害又語死得這麼淒慘。
嚴父惡狠狠地沖上前,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啪"的一聲,嚴巧臨白皙的臉頰馬上呈現掌印,當下轉為紅腫一片。
「你這是干什麼?」嚴母心疼地摟住女兒,擋在女兒身前。「敢作就要敢當,這種事遲早每個人都會知道的,你再怎麼辯解也沒有用!」
慕家已經準備提起告訴,若是真鬧上法院,他這一生也就完了。
「你這女人,亂說一通!」嚴父生氣地打著妻子。他是個公務員,一生清白,沒想到老了才做出如此大的錯事,將他這光明的一生給毀了。
「爸!住手,不要打媽!」嚴巧臨長這麼大,從沒見過父親像現在一樣地失控,她試著阻擋,可惜沒用,反而還挨了好幾下。
「我今天非打死你們母女倆不可,也不想想是誰供你們吃住?是誰每天辛苦工作養活一家?現在倒好,全都反了!」嚴父氣得開始砸客廳里的擺設,只要他看得到的,他全都砸。
「不要!爸……我求您,住手!」嚴巧臨不想好好一個家變得破碎,試圖阻止父親的暴行。
「巧臨,不要理他!」嚴母已是死了心,冷冷地站在一旁看著丈夫的發瘋舉動。
「媽……」嚴巧臨哀求著母親,而止不住的淚水已自她眼中不斷地滑落。
為什麼?
為什麼一個好好的家會變成這樣?
看看一臉失神的母親,又轉頭看發狂的父親,她全亂了分寸。
餅了許久,家里的東西幾乎全被父親砸成一團,沉靜的空氣中只听得見三個人絕望的呼吸聲。
嚴巧臨嗚咽的問︰「爸,您真的強暴了又語?」她想要確定,這個可怕的事實讓她不想面對又不得不去證實。
嚴父被她一問,一跌坐在沙發上,雙手抱頭哭喊︰「我不是故意的,巧臨,你要相信爸爸……」
他還記得那天又語來找巧臨時,穿著一身清涼的夏服,那麼樣年輕的細膩肌膚,那麼吸引人的月兌俗面容,讓他一時忍不住才會對她做出那種事。
又語雖一再求他住手,拼命地掙扎想逃開,無奈被迷了心魂的他哪里听得進去,又哪里肯放過她,唯一的想法是佔有那富有彈性的白皙身軀。
直到完事後,看著蜷縮在一旁痛哭的又語,他沉寂的良心這才浮現,可一切都太遲了,他想要安慰又語受創的身心,手才一踫觸到她即被她用力推開,驚慌地防備著。
沒一會兒,穿好衣服的又語馬上沖出嚴家;而巧臨回來時,已經是事發後的一個小時後。
「爸……」天啊,又語和她同年紀,是她最好的朋友,卻在她家遭遇了這種事,這教她情何以堪。
「媽……」嚴巧臨靠進媽媽溫暖的懷抱里,痛哭失聲,哭得好不悲慟。
「一切都太遲了,慕浩風打算告上法院,到時候我們家就真的完了。」嚴母憤恨的說。
是啊,到那時他們根本不能在這里繼續住下去,左鄰右舍的閑言閑語恐是父母難以承受的。
「不要再說了!」嚴父出聲阻止嚴母。
「為什麼不說?你自己做的事就該自己去承擔,為什麼拖我們母女下水?」嚴母實在心疼女兒及那個她視同女兒的又語。
「難道你不能看在十多年夫妻的情分上,非要在這時跟我算帳嗎?」他已經很後悔了,若是可以,他願意用所有的一切換回過去,讓那件事從未發生過。
「不,我每次只要想起那件事,我就不能控制自己,我不能接受自己再跟你這種人面獸心的人住在一起,我要跟你離婚。」
嚴母斷情的話才停,嚴巧臨頓時倒抽口氣,淚眼汪汪地看著母親。
「媽,不要……」她恨父親對又語做的事,可是她更不想要父母婚姻破碎。
「我已經決定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嚴母堅決說道,並往屋外走去。她需要到外頭透透氣。
頓時,嚴父一個人失神呆愣的坐在沙發上,他像一下子老了十歲,不再有平日的威嚴。
半晌,他才低聲問嚴巧臨︰「巧臨,你願意原諒爸爸嗎?」他想得到女兒的原諒,他活到這把歲數,只有巧臨一個女兒,她可說是他全部的希望啊。
「我不知道……」
「巧臨……」嚴父神色哀淒的看著她。
「爸,不要這樣,我真的不知道,又語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們就像親姐妹一樣,我真的無法原諒你強暴她,這麼輕易地毀了她的人生,我不能……」說完,她也沖進房間,她真的需要時間好好思考,而桌上那張入學通知單已不能再激起她的喜悅。
抱著棉被,她哭了一整個晚上,也無眠了一夜。
接下來幾天,嚴家的氣氛明顯大幅轉變,嚴母不再每天待在家里料理家事,而嚴父干脆連班都不去上,整日意氣消沉的躲在家里。
嚴巧臨呢?
不想面對突來的家變,她只有將自己關在房里躲開外面的一切。暑假快結束了,她的大學生涯也將展開,她卻不知自己該不該繼續念書。
冷清清的家里,總有股令人透不過氣的沉悶及窒息感包圍著。
直到那一天,慕浩風的一通電話改變了她的一生。
一直以為他會馬上提出告訴,可他沒有,他讓他們一家全都陷入等待的焦慮中,這或許也是他的報復手段吧。她不敢冀望慕浩風會寬厚她的家人,那樣的男人肯定是會報復的;可以想見當報復來臨時,對象不會只有爸爸,就連她及媽媽也將難逃一劫。
接到他親自打來的電話,她的心里只有恐懼。
「馬上到公司來,我給你一個小時,慢了的話,一切後果你自行負責。」沒給她置喙的時間,他掛了電話,也掛斷她的希望。
到達慕浩風的公司時,嚴巧臨不知該如何說明來意。
看著眼前打量她的總機小姐,她只能僵直地一笑。
「小姐,有什麼事嗎?」
嚴巧臨因為緊張,隨手抓了件牛仔褲及襯衫換上就出門,根本忘了是不是該注意服裝儀容。
「對不起,我找慕浩風先生。」她著急地看著時間,已快接近一個鐘頭了,他會不會改變心意?
「找董事長?」總機小姐不太相信,看她一身打扮就知道還只是個學生。
「嗯,麻煩你幫我通報一聲好嗎?」她說得很小心,很怕總機小姐不願意。
「你貴姓?」
「我姓嚴,嚴巧臨。」
「稍等一下。」雖然總機小姐很不甘願,不過還是幫嚴巧臨傳達意思。而後,只見她的臉不再冷淡,才短短幾分鐘,她已換上最甜美的笑容及聲音︰「嚴小姐,這邊請。」
她親切的態度讓嚴巧臨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她剛剛的態度才是本意,可是為什麼她會改變呢?
「慕先生有空嗎?」她很怕他已經改變了心意。
「他請你上去。」總機小姐這時更加的打量起她,不明白董事長為什麼要請個黃毛丫頭到公司,並且還親自會見她。
「謝謝你。」
經總機小姐的指點後,嚴巧臨很快來到慕浩風的辦公室門口,而他的秘書似乎明白她是誰,沒有多問就要她進去。
她敲了敲門,門內傳來一道熟悉又陰沉的聲音。
「進來。」
等她進到他的辦公室後,慕浩風沒有抬頭看她,還是繼續他的工作;她也不好意思坐,只得緊張地站在一旁,等他發現她。
約莫過了十多分鐘,慕浩風才抬起頭。從他眼中可以明顯看出他早已知道她的存在,只是故意忽略。
今天的他和那天在慕家的慕浩風是天南地北,可以說已完全回復到他的原樣。
「我以為你不敢來了。」這是一句十分挑釁的話。
「你找我有什麼事?」她不難猜出他找她絕對和她父親月兌不了關系,也不相信他會要告訴她好消息。
「你打算就站在那里跟我討論?」她一直站在靠近門口的地方,離他遠遠的。
被他這麼一說,嚴巧臨馬上挑了張離門口最近的沙發坐下,一臉的緊張防備。
「看來親情的力量真的很偉大!」他眸光中釋出嘲笑。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不會傻到以為我是找你聊天吧?」
慕浩風雖然笑著說話,但他冰冷的眼神令她不寒而栗。見他突地站起身,修長雙腿一步一步往她的方向走來,她強迫自己鎮定;直到他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她的不安才稍停。無疑的,他這個人對她而言是個威脅,讓她不得不注意他的存在。
慕浩風,近三十歲的他,全身上下散發出男人成熟魅力,多金、單身,是女人心中的理想情人。
報章雜志上常有他的傳聞,不外乎是探訪他的私生活,說他一個接一個地換女伴;根本在眾人還來不及記住那女人是誰時,他已經又換女伴了。
「我可以不提出告訴。」
嚴巧臨怔愣一下,若不是親耳听到,打死她都不相信,慕浩風不打算告她父親了;在他父親害死又語後!
「為什麼?」當她抬頭看他時,她的心緊抽了一下,他眼中所透露的訊息根本不像是要放過她父親的樣子,反倒像只亟欲反撲的猛獸。
「我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只要你答應我,我馬上要律師停止不再追究。」
她似乎看到他眼中閃著勝利的光芒。
「什麼條件?」她不認為那會是個好條件。
「當我的女人。」
「什麼!?」嚴巧臨跳了起來,無法置信地站直身。他是不是在開玩笑!?
不可能,他不可能提出這麼離譜的條件!她才十八歲,況且她還有書要念,她根本不能答應他。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需要再重復一次。」
這個男人連威脅人都顯得狂佞。
「不行!」
只是她話才說出口,他的眼神馬上一黯,明顯告訴她他被惹火了。
「慕大哥,我……我不行……我……」她說得語無倫次,一點也沒說出重點。
「還是你寧願看你爸爸坐牢。」他手中握有王牌,不信她不屈服。
「不……你不能這麼對我……我不要!」做錯事的是她爸爸,為什麼要她受罪,雖說父債子還,但他的要求真的太過分了。
「明天律師會將我的告狀送到法院,你叫你父親在家等吧。」
「慕大哥,我求你不要!」那真的會置她父親于死地。
「我不會讓又語不明不白的死去,我要你父親付出代價,而你是最好人選。」
原來他想要讓父親痛苦,所以才要她成為他的人。她不相信他會如此殘忍,怎麼說她跟又語也是朋友,他不能這麼對她。
「慕大哥……」
她還想要多說,可是被他不留情地打回,「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沒得到答覆,我會馬上提出告訴。」
嚴巧臨怔愣地看著慕浩風。
「我還有事要做,你可以走了。」他冷冷的下達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