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酥手,黃滕酒,滿城春色宮牆柳,
東風惡歡情薄,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
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泡絞綃透。
桃花落,閑池閣,
山盟雖在,錦書難托,
莫!莫!莫!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
曉風干,淚痕殘,
欲笑心事,獨語斜欄,
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標常似秋千索。
角聲寒,夜闌珊,
怕人尋問,咽裝歡,
瞞!瞞!瞞!
擎天樓回廊的欄干側,有一抹辛勞的影子在擦拭累積塵灰的欄干,擦得手心起了水泡仍不得閑,連欄干接隙都得抹得一干二淨。
這是第三回清洗欄干,前兩回皆被斥為偷懶未洗淨,小姐還用指尖去模一下,若是指上留有一絲灰塵就得重來。
是的,小姐,她的新「主人」。
「沒心肝的,你要抹到太陽下山呀!我還等著你伺候呢!」她有點熱以手當扇猛搖。
「小姐,奴婢姓雪名無心,請不要用低俗的字眼喚我。」雪無心哀怨地用力抹拭,借以轉移不甘。好歹她是尋芳閣的名伶,多少富紳公子得花大筆銀子才博得她一笑,雖是賣笑女,可閣里的嬤嬤當她是搖錢樹,不但細心呵護還有丫環伺候起居,哪會做這些卑下事。
「唷!你還敢有脾氣,也不想想誰花兩萬兩買下你,還有,叫我主人。」
「你……」雪無心噎下氣。「替我贖身的是恩公不是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季小奴坐在她剛擦拭過的欄干上抖腿。「記住你的身份,奴婢不得違逆主人,如果我沒開口,誰會替她贖身,你長得有我漂亮嗎?」
雪無心無語,暗自生著悶氣。
「他是姓恩,可是不老又尚未作古,別恩公恩公的亂叫,听起來很刺耳,主人我不高興。」
此刻的季小奴像釵頭鳳中的那句東風惡,惡婆婆狠心地棒打鴛鴦,拆散陸游和表妹唐婉這對恩愛夫妻,讓他們欲哭無淚人消瘦,開口說錯!錯!錯!
而一心希望恩天隨疼寵的雪無心更是心痛如絞,原以為受到她百般刁難,恩天隨會適時地為自己解危,並心生憐惜地收在枕畔為妾。
誰知他看都不看的辜負她一片痴心,全心愛戀皆系在自稱「主人」的身上,讓她好怨。
今非昨,人成各,怕人笑她自做自受,只好淚眼裝歡欺瞞自己仍有希望獲得郎君憐寵,咬著牙苦撐,真是難為自己。
「小……主人,你大可不高興,但不能要改口不喚恩公,我的命是他救的。」
「是嗎?」季小奴眼底有抹異采。「唉!嘴巴生在你臉上,我當然不能說什麼,就像你把牛牽到河邊卻不能逼它喝水。」
「不過呢!」她故意吊著胃口。
雪無心有點毛毛的問道︰「不過什麼?」
她有點怕主人嬌滴滴的甜膩口吻,暗藏著無法猜測的陰謀詭計。
「大不了我把你當賠禮送給王大官人,當個姨娘好過听人使喚,你意下如何?」
她就知道這個主人心腸惡毒,明知道王二貪好,還想斷她終身。雪無心氣悶地把抹布往水桶一拋一擰,做著不合禮的「份內」事。
「奴婢命格帶賤,無福做大戶人家的‘妾室’,多謝主人的好意。」
這個沒心肝的挺好玩的。「不要妄自菲薄,主人我的福氣大,施舍一點給你吧!」
施舍?!一口氣嗆在胸口,她開始有股想哭的沖動,她是哪根筋不對,好好的舒服日子不過,跑來受氣。
青樓賣笑污的是名聲,至少她是眾人注目的花魁,背地里人笑娼,但表面風光,不像在這里,備受屈辱還無從投訴,雪無心為自己不值。
「主人,欄干我擦淨了,請你‘玉手’檢查一遍,若是不滿意我再來過。」
她豁出去了,大不了擦到手斷筋疲,誰教自己甘心為奴為婢。
一旁剛端來蓮子湯的菊兒慶幸著,她一直很听話的做事,沒有得罪小姐,不然下場一定很慘。
「小姐,喝口蓮子湯吧!莊主特別囑咐廚房準備的,怕天熱著了小姐,冰鎮蓮子湯給您消消暑氣。」
覺得挑剔是件好玩的游戲,季小奴輟飲著清涼的蓮子湯,小指在欄干上滑來滑去,不亦快哉!
「勉勉強強啦!畢竟你的專長是在床上取悅男人,做下人的工作是生澀些。」
雪無心板著一張臉十分不悅的說道︰「奴婢是清倌,只在琴上取悅客人,不賣身。」
「賣不賣身誰知道,我又不是你的恩客。」她語作輕佻地逗弄。
「你……」天底下竟有如此惡劣之人。「主、人,你還有什麼吩咐?」
噫!下唇都氣到咬紅了,可見她的功力退步了,少說也得吐兩口鮮血來應應景,才不會壞了她的魔性。
「我房里有幾顆核桃,我想你的手巧,就費點時間把核肉全挑出來吧!」
「是。」忍著氣,雪無心轉身一起蓮步——
「等等,我忘了提醒你一件事,核殼可別弄碎了,我還有用處呢!」
「核……核殼不碎?!你……你擺明著要整人嘛!」核殼不敲碎怎麼取肉。
季小奴懶散地擺擺手。「煙柳之地可是善堂,看人臉色的日子沒教會你人心是險惡的嗎?去去去,別煩我。」
梨花暴雨連夜摧,牡丹初綻腰折枝。兩頰絳紅非嬌羞,雪無心白皙的膚色硬是染成艷,全是惱怒不得發。
直到這一刻她才恍然大悟,原來在青樓的生活是神仙,為了私心而賴上的幸福是假象,她太愚蠢了,不該誤以為只要進得了追雲山莊就能飛上枝頭當鳳凰。
扁是一個主人就夠她疲于奔命,听說莊內還有一名官小姐是揚州第一美人,她名小小伶妓,拿什麼和人相提並論。
拔況恩公根本不在意她,總以冷臉相對,叫人情何以堪。
相思無寄望,她還是認命地做事。雪無心走向客居,心中暗忖著,該用什麼方式取出核肉?
「小姐,你對她是不是太……嚴厲了些。」菊兒忍不住為她叫苦。
「你懂啥,她那性子太扭,不磨磨稜去去角,哪天會爬到我頭上撒潑,我是在教她身為奴婢的本份。」
她一副用心良苦的磨眉貌,看上去頗像一位體恤下人的好主人。
「是,小姐說得極對。」她哪敢說不對,說不定下一個遭殃的是自己。
季小奴當然知道她的言不由衷,了解自己的作法是過份了些,可是一想到有人想染指她的「私人財產」,心就變得很邪惡。
商人之女嘛!盡做些利己事,這是天性。
「來吧,咱們去看沒心肝的做得怎麼樣,可不能讓她弄壞了我的心肝小八桃。」
唉!魔性難改。
☆☆☆
議事廳的氣氛有些凝重,空氣中布滿濃濃的冷肅之氣,燙人的午陽被阻隔在高林外。
「大哥,此言當真。」
柳膺月一臉訝異地听著大哥描述當年的慘事,那年他才十歲,陪著義母留在京城不克跟從,所以逃過一劫。
據當地的縣令表示,恩家主僕是遇著盜匪搶奪財物才遭殺害,山賊不仁,一干女眷皆受凌虐而亡,唯恩家血脈下落不明。
跋到出事現場的恩家宗親見此慘狀皆掩面哭泣,不忍這積善一家竟受如此殘酷對待,心想失蹤的恩家長子大概也難逃厄運,不知尸陳何處。
他和義母伏尸痛哭,但也哭不回已逝的生命,只有強打起精神處理後事。
誰知今日听兄長一言,竟和當年說法大有出入,他不禁埋怨縣府的草率,以及凶手的無情。
「這些年忙著打理產業,對當年凶徒的追查仍未放松,只是事隔多年,查詢上諸多困難。」
一晃眼,竟也十四個寒秋,人物變遷之遽,實難以跨躍時空之距,早年少年已長成獨當一面的大丈夫,凶手容貌豈有不變之理。
拔況事出突然,血染紅了記憶,他只記得凌空劈來刀形,對于凶手的樣貌卻模糊。
「莊主,你今日提起此事,是否已有眉目?」觀察敏銳的江上寅傾身一問。
恩天隨微微頷著。「前些天我陪同小奴上街,發現一名可疑之人,他的身形十分類似當年凶徒之一。」
事後回莊他不停演練那致命的刀法,的確十分吻合,因此才決定將這件塵封已久的往事翻出來,告予兩人知。「大哥,那個是誰?是城里的人嗎?我去把他揪出來。」急切的柳膺月憤慨填膺。
「他自稱王二。」
「王二?!」這名字很普通嘛!
但反應極快的江上寅立刻聯想到平日橫行鄉里,無惡不作的那個敗類。
「莊主,你說得那個王二是不是知府的大舅子,已故二夫人的胞兄?」
「他是這麼說,可惜二娘和娘家一向不親,我從未見這位無血緣關系的姻親。」
二娘嫁進恩家八年有余,不會見她和娘家的人有往來,比較親密一點是她幼妹,也就是任家表妹的親娘。
但自從任夫人去世後,除了任娉婷年幼思親時會遣家丁送到尚書府和二娘為伴外,他連應稱為姨父的任家老爺都沒見過,當時他尚未任官職。
柳膺月神情古怪囁儒地問道︰「會是他嗎?二姨娘是他胞妹,那……不就是逆倫。」
女眷生前皆遭奸婬,若當真是他,那真是天理不容,畜生所為。
「就因為這一點我才不敢肯定,想拜托你們暗中去調查一番,以免有所作偏失。」
「嗯!王二平日素行不良,靠著知府大人的庇蔭常強奪民女,甚至婬人妻奸人母,稍具姿色的半老徐娘也不放過,想來此人已無人倫之顏。」
「上寅,看你平時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沒以消息倒是很靈通。」真是佩服佩服。
「二莊主,你在諷刺我舌長嗎?」他那點心眼還看不透嗎?
柳膺月激賞的笑笑。「不錯喔!懂得自省。」
江上寅不與他爭口舌,轉向恩天隨問道︰「當年莊主負傷時,不是有高人搭救,他們應知是何人所為。」
「這……」他如何說高人即是小奴。
「拜托,你沒看見大哥很為難嗎?他的‘救命恩人’當年還是個牙沒長齊的女乃娃兒。」
「二莊主,你不要胡鬧。」他心思縝密的說道︰「光憑季姑娘一人是無法救人,必有出世隱者幫忙。」
恩天隨喟然一嘆。「他們向來不管紅塵事,問他們還不如問小奴來得快。」
「她?!」
兩人皆嗤之以鼻,他們不相信一個少年的記憶會比小娃兒遜色。
「問我什麼呀!」
一個小人頭驀然出現在窗戶邊。
柳膺月被窗口的人影嚇了一跳。「你是鬼呀!無聲無息地從牆角冒出來。」嚇人也不是用這種方式嚇。
表嚇人不稀奇,人嚇人,嚇死人。
「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看來你們的缺德事罄竹難書,心虛到大白逃詡慌。」
邊說邊搖頭,她頑童似的以掌拄身,從窗口躍入,動作干淨俐落,完美得教人想起身鼓掌,可憐她身後兩位侍女,苦哈哈地繞了一大圈才進到議事廳。
「野丫頭,正門不入,偏走偷兒之路,當真沒人教養。」不知誰的缺德事罄竹難書。
柳膺月訕訕然地抿嘴,贖了名伶妓做丫環,不善待人家也就罷了,還當她是無知覺的消遣品,閑來無事玩兩把,整得人家瘦了一大圈。
並非他無憐香惜玉之心,但人總是自私的,他可不想為了當惜花人而開罪她,好給她機會往身上試藥。
「少驢了,你听過哪個乞兒有教養。」敢叫我野丫頭,活得不耐煩。
噢!對喔!他不是自打嘴巴嗎?「大哥,她真的只是個小乞丐嗎?我沒看過跋扈至此的乞丐。」
「她當然不……小奴,你在干什麼?」恩天隨好笑地瞅著想打斷他話的小人兒。
開始懂得保護自身權益的季小奴大剌剌坐上他的腿,雙手自然地往他的頸子一圈,絲毫不見羞澀之色,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說來瞥扭,常人總愛炫耀家世、浮報產業,而這位家業富可敵國的千金大小姐偏不好此道,老是以窮酸樣示人。
開悟得早,自幼她便懂得富貴使人貪,圍繞在身側諂言媚笑的人們,多半都因貪而假意親近,她識出假面下的真實而麻痹不仁。
久而久之,她習慣當個無名小卒,以避免隨富貴而來的麻煩事。
人,還是平凡點好。
「我當然不是乞丐,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她偷捏他勁後肌肉以示警告。
柳膺月朝天翻翻白眼。「夠了吧!‘救命恩人’這四個字已經成為你的口頭禪。」
「怎麼,嫉妒呀!其實像你這般沒才又沒德的人,死在路邊也沒人理,當然遇不著像我這樣菩薩心腸的救命恩人。」
「我沒才沒德?」這女人說話會嗆死人。
季小奴故作惋惜態。「何必自承沒才沒德,雖然大家心知肚明,至少假裝有點墨水的樣子唬唬人。」
「大哥,你好歹管管她那張嘴,別一味地縱容。」唉!看兄長那一臉痴迷貌,沒救了。
天底下美麗的女人何其多,他偏挑最難纏的有毒刺蔓,果真是欠了她。
卷弄著她秀發把玩的恩天隨不在意的說道︰「她喜歡就好。」
打從他認識她的那一刻起,她的小大人口氣就是如此,若是哪一天變得正經八百,不再口出惡言,他反而會不習慣,渾身不暢快。
既然縱容成僻,那就繼續縱容下去吧!她得意飛揚的笑臉最美。
「听到了沒,小鼻子小嘴巴的小人精,我的人緣比你好。」還是她的小隨……天隨最好。
「哼!」
說不過人,柳膺月冷哼一聲偏過頭,來個眼不見為淨,好過氣死自己沒藥醫。
神色復雜的江上寅盡量保持面上無波。「莊主,你忘了那件事?」
再見好玩活潑的季小奴,那顆平靜的心起了波濤,恬靜嫻淑的無味女子見多了,她的開朗無畏正如早春的暖陽,溫暖天涯孤客死寂的心。
但是——
喜歡不代表要表白,影子只能永遠在光的背後追逐而無法平行,他做不到莊主的無私和縱容,注定要當個無語的愛慕者。
默默地愛著一個人,是幸福吧!
「那件事?呃!這個下次再說好了。」他不想把她拉進這攤渾水中,只怕越攪越亂。
恩天隨的含糊語氣勾起季小奴的興趣。「什麼事?什麼事?快告訴我。」
「這種小狽表情很難看,少在那裝可愛。」忍不住要開口的柳膺月涼涼一諷。
「柳月月,你太久沒吃藥喔!要不要季神醫開兩帖醫嘴賤的十全大補藥?」她威脅著。
他跳起來抗議。「什麼柳月月,你念過書沒?那個字念膺,你不要給我亂取些娘娘腔的名字。」
「藥石罔然,藥石罔然,居然問個小乞兒識字乎?你病入膏肓了,可憐!可悲!可嘆!」
季小奴的眼底閃著狡黠,小腦袋瓜子左右搖蔽,同情他時日無多。
「你……是我蠢。」他呼出一口氣。「大哥,那件事還是不要問她得好。」
「嗯!」恩天隨贊同的點頭。
不甘被排除在外的季小奴用力拉扯恩天隨的頭發。「不管啦!我也要知道。」
「小奴——」
他的無可奈何看在雪無心眼中實在心疼,主人不懂珍惜並不表示旁人同她一般自以為是。
「主人,恩公是血肉之軀,你不要太過份。」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說得好。」柳膺月樂見有人反抗「暴徒」。
這一搭一唱惹人生厭,她干脆再吩咐點差事給這多嘴女做做,「那角落有桶清水,沒心肝的,把議事廳的地板清理一遍,順便把上頭的蜘蛛網掃干淨。」
「什麼?你要我一個人打理這麼寬敞的議事廳?!」太欺負人了。
議事廳大到足以容納七十二個商社五百多人,平常清掃尚且動用十來名僕役,花費兩、三天工夫才有可能將里外打理如新。
難怪雪無心美目瞪大,破天荒扯開嗓音大吼,完全不顧破壞一貫壓抑的冷靜氣質。
「我是為你好,食言而肥呀!早跟你說過恩公是給死人用的,你老是教不乖,要是肥了腰肢怎麼得了。」
「私人財產」是我專有品,誰要你多嘴。季小奴不豫地彈彈恩天隨的耳垂。
「我寧可胖死。」雪無心咬著牙悶聲說道。
「不成耶!我還沒撈回本呢!」兩萬兩買個死掉的胖丫環,怎麼算都劃不來。
柳膺月很想開口為雪無心求情,可是瞧見惡魔女手中甩拋的七巧玲瓏玉盒,話到舌尖就縮回去,左顧右盼當天下太平。
識時務者為俊杰,當不當英雄無所謂,美人留給旁人救,自在逍遙。
恩天隨擔心季小奴會追問「那件事」,攬著她的腰輕輕站起,手始終未曾離開腰際。
「你要的藥材剛運到,要不要去點收一下?短缺的部份我叫人補上。」她果然分了心。
「好呀!懊呀!我可愛的娘親正等著呢!」
二話不說,性急的季小奴捺不住,腳步飛快地往前沖,氣結的雪無心連忙出聲。
「恩公,你不會真要我打掃議事廳吧!」她保留最後一絲希翼。
必頭一望,恩天隨步伐不曾停頓。
「你的主人是小奴不是我。」他的意思已點明。
「可是恩公……」
「我不是你的恩公,你贖身的銀兩不是出自我手,認清楚你的報恩對象。」
末了,他頓了一下,露出罕見的笑意。
「記得牆角的老鼠洞補好,我不想看到一只老鼠再出現。」他在隱諷某人是老鼠,無孔不入、無孔不鑽。
他前腳一離開,柳膺月自覺無趣地隨後離去。
菊兒猶豫著跟是不跟,最後決定跟著小姐後去,畢竟她不笨,留著幫人打掃嗎?
憊是跟著自個主子較安穩。
「好自為之。」江上寅冷冷的丟下一句話。
偌大的議事廳只剩下懊悔不已的雪無心。
既然無心,何必多心,落得傷心一場,她十分後悔沖動的舉動,惹到不該惹的人。
「洗吧!這叫自作孽不可活。」
挽起袖子,她沒空自憐。
☆☆☆
「你為什麼沒告訴我恩天隨就是那個恩天隨?」
平空冒出一句無厘頭的問話,任天行根本不知由哪里接口,納悶地瞧著滿頭大汗的王二。
這些天他到江西府台作客,剛踏入府中就听到衙役提及此事,他稍微梳洗一番,才想找個女人溫存一下,王二就莫名其妙的打斷他的好事,壞了他的興頭。
「說清楚。」
王二喘了,撫著仍疼得要命的背。「妹婿,當年那個孽種不是被我一刀砍死了,怎麼又活過來了?」
「你是說……追雲山莊的恩天隨?」他不太在決地撩撩鬢發。
「不就是他嘛!你想他會不會認出我?」那一雙鷹眼真駭人,他連作夢都怕。
「怎麼會?」他冷笑了幾聲。「當年我們全喬裝成落難劍客,他哪認得出。」
王雲娘都認不出殺害她全家的凶手,竟是自己的胞兄以及昔日情人,何況是個弱冠少年;他太有自信了,所以才允許女兒繼續在恩家走動。
有權自然要有錢,只要女兒當上恩家主母,何愁錢財不落袋。
「可是他的眼神相當深沉,似乎在懷疑什麼。」作賊的總是先心虛。
「是嗎?」任天行沉吟片刻。「不如你到城外避一陣子,過個一年半載再回城。」
「什麼話,揚州城是我的地盤,憑啥叫我避他。」他可不是縮頭烏龜。
城外的美女哪有揚州城多,說穿了,他離不開那群美人兒。
「他現在可是獨霸一方的商業霸主,武功深不可測,你以為斗得過他嗎?」任天行怕被牽連。
如今他官運亨通,坐享安逸日子,犯不著為了十幾年前的一件血案寢食難安,早早打發王二離開才是上策。
「民不與官爭,難道你還怕了他不成。」
王二沒什麼大腦,只好而已。
從小在家中備受冷落,他的個性變得偏激而一日不可沒女人,常常趁夜模進父親妾室的房中,強行奸婬。
妾室們畏于他的婬威不敢言,一再受制于人,直到王雲娘的母親被強暴後,抑郁不歡而上吊自殺,此事才被暴怒的父親知情。
雖然王父重重的鞭打他一頓,但始終是謫長子,看在元配妻子苦苦哀求的份上,還是心軟放他一馬。
誰知他色心未改,將轉至家中奴婢身上,甚至連異母妹子都想垂涎,逼得王父下了個決定,將王雲娘嫁給恩尚書為妾,斷了他的妄念。
「大舅子,人要未雨綢繆,官字再大還是不與錢爭,你要想仔細。」
「錢錢錢,你滿口的銅臭味,這些年油水撈得還少嗎?光是恩家那筆銀子……」
任天行立刻捂住他的嘴巴,瞧瞧四下無人才松手。「口風閉緊點,那些錢你沒分到嗎?」
恩家算是小有資產,當年回鄉省親帶了一大筆銀兩上路,他們在殺人之後才發現這個意外之財,高興的與之平分。
知府這個官就是用分來的銀兩所捐的官。
「緊張個什麼勁,整個揚州城就數你的官最大,沒人動得了你。」害他也跟著緊張兮兮。
原本很篤定的心,被他一攪和變得浮動。任天行有些不安心,「不成,得先想個對策來應急。」
「有什麼好想的,隨便給他安個罪名關進牢,反正你是知府。」
「你以為知府好當啊?以他的身份不驚動上頭才有鬼。」真是沒腦筋!任天行惡瞪他。
王二搔搔腦門,突然想出一計。「咱們買殺手除掉他。」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任天行一想到追雲山莊龐大的財產就心癢癢,心中暗忖,該怎麼奪取那筆產業。
「先等等,說不定他根本就沒認出你,咱們捕風捉影,庸人自擾罷了,我想辦法試他一試。」
「什麼辦法?」
老奸巨猾的任天行詭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