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的哄笑聲如穿耳的魔音灌腦而來,早逃離「險境」的方良善非常後悔一時想出的笨主意,什麼事不好做居然用最智障的方法一昏了事,以為怕麻煩的男子會直接將她往地上一丟不管她死活。
不知時事也要看報紙,不看報紙多多少少總會耳聞發生在周遭的事,以他們服裝界而言,知曉潮流的走向最為重要,其次是打通關節順利展出當季服飾,沒個黑字輩的靠山還真是寸步難行。
自擎天幫漂白的擎天保全可說是集眾惡于一身呀!里頭的「員工」都大有來頭,十之八九有殺過人,其中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坐過牢,黑白兩道通吃的暢行無阻,是屬于保全業界異軍突起的一匹黑馬。
老實說他們沒那麼可怕,長得和路邊擦身而過的行人差不多,既沒三頭六臂或是長角生翼,頂多滿臉橫肉加六塊肌而已,真的不是很嚇人。
但是對膽子小、連自己影子都怕的方良善來說,除了未滿十歲的小朋友外,任何身高超過她肩膀的生物都具有危險性,隨時有可能攻擊善良又與世無爭的她,因為欺善怕惡是人之常性,難以免俗。
大同爸爸常說她就是一副看起來好欺負的模樣,所以耳提面命的一再叮嚀她,要遠離具有攻擊力的生物,以她縴弱的身軀根本不堪一擊,能避且避勿存僥幸之心,幸運女神不會一直在她身邊。
她實在不明白一個人的長相怎麼有能力影響周遭的磁場暴力,每個人看到她的反應不是笑便是使喚她做東做西,好像她唯一存在功能的是取悅大家。
斑!什麼叫獅頭狗,而且是沒斷女乃的那一種,真是不懂禮貌的大老粗,他眼楮準被貓兒給叼了,所以才有眼無珠的出言不遜,她非……呃,她非……見了他就跑,免得又遭嘲笑一番。
唉!為什麼她的膽子老是養不大,真要畏畏縮縮過一生不成?!
「小善呀!大頭針沒了,再拿一盒過來。」
「喔!懊。」
「小善,黃色的布料不夠用,想想辦法弄些來。」
「是,我馬上去找。」
「小善,咖啡沒了,記得再泡一壺。」
「你等等,我先把水燒開。」
「小善,你眼楮瞎了沒瞧見化妝室的廁紙用完了嗎?趕快換一卷新的補上。」
「沒了嗎?我明明剛換……咦,請問你是誰?我好像沒見過你?」是新來的嗎?
打扮入時的年輕女子仰高驕傲的下巴一睨。「我是樓上律師事務所的公關主任,待會別忘了幫我們倒垃圾。」
樓……樓上?
不會吧!她幾時成了大廈管理員,連人家的垃圾都要管,這女的是不是太過份了點。
可目瞪口呆的方良善沒膽拒絕她的要求,只能傻呼呼地點頭說好,反正她也要倒垃圾。
「喂!你是哪來的蔥跟蒜呀!小善是我們家的由得你指使嗎?沒有那個就別坐馬桶,欺人欺到我們工作室來。」簡直不知死活。
「你……你們還不是當她是菲佣使用,動不動就叫她拿東拿西。」她振振有詞的加以反擊,臉上毫無半點羞愧之意。
「那關你什麼事,你會不會走錯路了,要搞公關請到大富豪,憑你的姿色還能端端小菜,替客人遞毛巾。」真是三家閑、一家听胡,管到人家的家務事。
「果然是只會走台步作秀的小模特兒,沒見識又缺乏涵養,我們每天接見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哪像你們只要釣上小開就高興得暈了頭,任人白玩。」她語氣高傲的不屑降低格調。
被氣得直冒火的平面模特兒不甘示弱的反諷,「哪個酒店小姐不陪王董、李董、方總裁呢?生張熟魏是你的天份,送往迎來更是你工作之一,我們真的跟你沒得比。」
呃,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完全看不懂在上演哪出戲,你一言、我一句的彼此叫罵,她們究竟在吵什麼,為何會從蔥跟蒜演變到酒店坐-,人家不是說遠親不如近鄰嗎?
泡完咖啡的方良善滿臉迷惑的注視著吵得不可開交的女人們,她不懂她們剛剛才說忙得要死,現在居然有時間吵架,而且還沒有停止的打算。
在這段期間她準備了三十盒大頭針,幫出納喂孔雀魚,燙平三件模特兒隨手亂扔的衣服,拖地抹桌子還換上新茶水,甚至在布滿灰塵的儲藏室找到徐設計師要的黃色布料。
她們不覺得很浪費口水嗎?不就倒倒垃圾而已。
喔!差點忘了吳姊的交代,桌上的設計稿得收好,不能讓外人瞧見公司的機密……
「啊!懊痛!」痛字加兩倍。
同一個位置拐到兩次不是普通的倒楣,原本就痛得難以行走的左腳轉眼更腫得像饅頭,一使力那痛楚就由腳底板竄到骨子里,那揪心的痛簡直像在剮她的肉,一寸一寸活生生的撕扯。
休息一天以為不痛了,甚至有稍稍消腫的樣子,她想今天吳姊就要從米蘭回國,身為助理的她哪能再偷懶,三天的假夠她偷笑了,雖然有一天她拿去賺外快,另一天窩在家里養傷。
沒想到她太高估自己的耐痛能力,整天忙下來她真的坑諳氣,根本沒人注意到她走路怪怪的,一腳高一腳低的走得不是很穩,工作效率明顯慢了許多。
「我當你沒神經呢!一只腳腫成象腿還能跑馬拉松,你準備申請殘障手冊是吧?」真不會照顧自己。
「吳……吳姊,你回來了。」慘了,她還沒整理吳姊的桌子。
「嗯哼!再不回來這工作室準讓你們這幾個小妖精給拆了。」吳美雪沒好氣的道,一杯熱騰騰的杏仁茶出現她面前。
美艷動人的短發女子一眄行動不便的小助理,旅途上的疲累一掃而空,忍不住想笑而抿起的嘴看來十分嚴肅,讓一群鬧事的工作人員不敢再大聲喧嘩,以為她怒不可抑。
其實沒幾人知道她的快樂泉源來自一直受大家「奴役」的方良善,當初會錄用毫無經驗的她純粹是私心作祟,同行之間的競爭常讓她身心交瘁,一看到那張可愛動物的小臉,心中浮起的笑意很快的沖淡一身的不如意。
雖然她明白大家總藉故將手邊的工作丟給她一人,可這也不失是個磨練的機會,多做多看多學習,她的能力才能跟著提高,對她日後的發展大有幫助,她不可能一輩子都當個沒沒無聞的小助理。
所以她沒出言阻止工作夥伴的胡來,包括自己也一樣惡性難改,老喜歡捉弄她,看她一副身受委屈只能膽怯的用眼角瞪人,那滑稽的模樣令人又心疼又好笑,有股想捏捏她臉頰的沖動。
「吳姊,米蘭好不好玩?」一旁興奮莫名的打板師小聲的一問。
其實她的用意簡單而且明了,一是羨慕一是……
「好不好玩倒是其次,我看你是想問有沒有帶禮物回來。」這些家伙的心思她豈有猜不透之理。
「吳姊別這麼說嘛!我們會不好意思的。」嘴上說著客套話,摩拳擦掌的雙手已經躍躍欲試,等著第一時間搶好貨。
「你們這群可惡的小包狸精怎麼不跟咱們善良的小善多學學,瞧她多勤快有心,你們要是有她一半認真和勤勉,我就能放心的多玩幾天。」喝一口茶,吳美雪滿足的吁一口氣。
真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呀!走在時髦流行的摩登城市還不及人親土親的台北街頭,她想死了這群好吃懶做的皮蛋妹,生怕她們趁她不在時群起叛亂,將好不容易剛整修完畢的工作室搞得一團糟。
她今年四十有二了,保養得當看起來不超過三十,離過兩次婚育有一子二女,不過都歸男方撫養,平時擁有探視權。
她算是成功的職業婦女,在服裝界小有名氣,且不論月收入有多少,起碼養得活自己和照顧一干員工,個性強悍不輸男性,行事豪爽不拘小節,是業界出了名的女強人。
但是在感情上吃過兩次棵瘁,她變得非常不信任男人,一手成立的工作室清一色都是雌性生物,連養的貓也是母的,不太願意男人涉入她的工作領域。
她的私生活卻十分復雜,不僅和一名已婚的上流男士過往從密,私底下還和小她十來歲的健身教練同居,並傳出她包養一名牛郎情夫,左擁右抱好似古代的武則天。
她喜歡男人卻不相信他們的忠誠,每每以此告誡手底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們,男人可以玩但不能談感情,除非他們願意付出生命證明此情不渝,否則失了身沒關系,別把心給賠進去。
身體的傷好醫,心底的洞難補。
「吳姊,你不能拿我們跟小善比,她是觀音座前玉女為普渡眾生而來,我等俗女哪敢望其項背。」諂媚的話人人會說,就看用不用得對地方。
「是嘛!吳姊,小善是民族救星,我們工作室一等一的偉人,你拿我們跟她比簡直是褻瀆她的聖潔。」要比肉麻誰不會,嘴上涂一層蜜就好。
「我們是黑夜她是白天,沒有我們襯托她,誰看得出這頭毛底下還有個高貴的靈魂。」人家會以為是用兩只腳走路的長毛吉女圭女圭。
靶動的眼淚坑巹眶而出,從沒收到如此多贊美的方良善認為她的付出是值得的,差點開口要大家盡量差遣她做事,她絕對無怨無悔的盡心盡力,不讓任何人失望。
可是听到最後一句她真的很想生氣,她們到底是取笑她還是諷刺她,為什麼不管提到何事總會拿她的長相開玩笑,加以消遺一番。
怔愕的表情抹上一絲不甘心的怒意,可是她只能嘴一噘表示不滿,暗自低著頭生悶氣,好像地球表面突然破了個洞,她正在努力修補挽救全人類的生命。
「你們這些人說夠了沒,沒瞧見小善難過得不想開口嗎?」光是一張嘴會說表面話,真正要她們做事可跑得沒人。
「我沒有難過……」真的,她只是不喜歡人家老拿她作文章而已。
敗奇怪的,她就是不想出風頭,或是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感覺自己上輩子已風光太多了,所以這輩子只想安安靜靜的度過,不願再被名聲拖累。
可惜她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帶著笑的吳美雪輕輕拍著她手背安撫。
「我知道、我知道,你宅心仁厚不跟她們一般計較,這點讓我十分欣慰。」她準備幫她加薪五百塊,她肯定會欣喜得忘了曾發生什麼事。
唉!她又被忽略了。哀怨不已的方良善跟著大家一起笑,積了一肚子的氣只好自動排泄掉,反正也沒有人在意她有沒有話要說。
「哎呀!吳姊,你這款皮包在哪買的?好精致喔!」還縫上最近流行的民族風流蘇。
「好漂亮哩!肯定價值不菲。」沒個把萬怕是買不起。
卑題又被轉開了,只要一提到有關名牌服飾、配件之類的內容,是女人都會為之瘋狂,吱吱喳喳的討論哪個廠牌精品的推出時間,哪個首飾又是何等昂貴,誰和誰代言的產品最受人歡迎。
沒人發覺一道步履蹣跚的身影悄悄地退出人群之中,安份的做好份內之事,順便把快見底的飲水機注入半桶的水再煮沸,這才稍做休息的處理自己腫得不像話的腳。
方良善不知道她是痛到沒知覺還是天生苦命,手邊的事若沒有完全做完她怎麼也不放心,非要事情告一段落才肯歇手。
一空閑下來她才知道為什麼左腿沒力氣,因為都脹成氣球了,腳上的巨無霸拖鞋幾時掉了也不知情,只覺得腳底涼涼的。
「啊!你的腳怎麼腫成這樣?!你那沒良心的老板還叫你上班。」天呀!真是敗給她了。
一聲驚恐的聲音出自門口出奇美艷的女子,方良善的傷這才引起大家的注意,紛紛七嘴八舌的靠近,免不了又是一番虛情假意的慰問,注意力全在那只備受注目的腳。
一樣的,人家關心的不是她的傷勢,而是她還能不能工作,大家還有一堆事等著她幫忙呢!
「你喔你老是說不听,那家破公司有什麼好待的,福利差不說又沒保障,三節沒獎金,加班沒加班費,人家一天八小時還怕過勞死,你是從早忙到晚不知累,你吃了仙丹還是妙藥?有用不完的精力。」
「我……我沒那麼悲情啦!你講得太嚴重了,吳姊和其他人都對我很好。」只是她們喜歡拿她開玩笑而已。
「好?」真是輕描淡寫了,她曉得「好」這個字怎麼寫嗎?「你到底少了哪根神經,麻煩你有空時把它找回來吧!」
不然她準會被她氣到暴斃身亡、死于非命,只因她的烏龜功讓人容易得內傷,一不小心就走火入魔,不死也半條命。
「我缺的是膽,和神經無關……」方良善低聲的說道,一副小媳婦可憐的模樣。
「嗯,你說什麼?」她剛好像有看到她嘴巴張了一下,似乎在嘟嚷膽不膽的問題。
「沒……沒有啦!我在吞口水。」肩膀一縮,她當真吞吞口水微皺起眉,小步的移動腳跟。
若說一個人一生當中會有幾個貼心貼肺的好朋友,眼前這個潑辣有余,溫柔不足的冶艷女子便是她方良善少數談得來的好朋友,好到可以兩肋插刀、上山打老虎,甚至千里送衛生棉條。
鍾麗艷其實是個很純情的人,穿著火辣不代表個性開放,相反的她很保守,只是為人有點沖動又討厭受拘束,常常是先做了再來考慮後果,很少用到大腦。
她們兩人之所以能成為好朋友,皆是因為外表帶來的困擾,每個人看到她們的反應是爆笑和驚艷,前者是令人笑不可抑,而後者則是常有活膩的富商仕豪想包養。
雖然際遇不同但感受相同,不免越走越近結成好友,互吐苦水數落某某人的不長眼,同仇敵愾的要發憤圖強。
不過說歸說還是一樣不長進,立定志向只有三分鐘熱度,事到臨頭又故態復萌,把先前灑狗血的誓言拋諸腦外,回歸一條蟲的姿態。
「早跟你說別在那間爛公司混了,瞧你一個月的薪水還沒我買件衣服多,吃不飽、餓不死的瞎耗著,你不覺得難受我看了都傷心,你就不能為自己多著想著想嗎?」她真的看不下去了,好想丟個五萬、十萬把她砸醒。
方良善笑了,為她的忿忿不平。「人各有志嘛!錢多錢少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興趣。」
不知為什麼她就是很喜歡畫畫,而她也是有天份的,下起筆來有如神助,她可以用最簡單的線條畫出人性中最難表達的情感,連被畫的當事人都得暗嘆她畫時那觀察入微的細膩,準確捕捉到被畫者的心情。
可是繪畫用具實在太貴了,對半工半讀的她而言是一筆天文數字,光是學費都快繳不出來了,哪有閑錢培養昂貴的嗜好。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的選擇服裝設計,畫筆和畫紙有公司供給,人體的曲線以及優雅同樣能拿來作畫,她常在下班後留在公司偷偷的畫,既可省錢又能善用手邊的材料,一舉兩得。
人家都以為她傻只會做別人交付的事,但只有她最清楚自己在做什麼,雖然大家都當她是庸庸碌碌的小堡蜂忙個不停,其實好幾回她暗笑沒人發現她的小動員,「盜用」公司資源。
這就是她為何肯待在這家公司不走的原因,不管別人怎麼說她笨都沒關系,她真的很喜歡目前所處的環境,不特別受注目也不會被淹沒。
「肚子填不飽還說什麼興趣,你來我爸爸這邊工作嘛!月入起碼有十來萬,而且每天有專車接送。」比她那輛快解體的小噗噗保險多了。
說穿了鍾麗艷還是為自己而來,並非如她所言心血來潮想來看看老朋友,在某方面她也是很忙的,忙得連臉上的濃妝都來不及卸下,紅紅綠綠像高級俱樂部里的服務小姐,專陪有錢的老男人。
方良善噗哧一笑,小聲的說︰「你說得好像特種行業的小姐喔!免經驗、免保人,人來就好。」
「方良善,我用心的為你安排高薪的工作還敢說風涼話,你到底要不要當個腰纏萬貫的小盎婆?!」她越說越曖昧的引人注目,不少鄙視的眼光往她身上聚焦。
「呃,這個……」她眼神東瞄西晃的不敢直視她。「我覺得我現在的工作也不錯啦!沒必要朝秦暮楚。」
鍾麗艷不屑的一嘲。「不、錯分開來說就是一個錯字,不然你的豬腳打哪來的,有哪個狠心的老板會虐待員工到這種地步,居然把工作全交給「殘障人士」去做。」
簡直天理不容嘛!存心將人折騰死。
「你誤會了,吳姊今天才回國,她不知道我腳扭傷的事。」一提到這件事,她的胃突然抽一下筋,感覺很心虛。
她也不是故意要怕那位「好心」的虎先生,不僅將假裝昏倒的她帶回家治傷,而且非常仁慈的把自己的床讓給她,而他克難的在書房打地鋪,絲毫無侵犯她的意圖,算得上是一名君子。
可是她這輩子最害怕的就是像大樹一樣高的男人,尤其他一身肌肉還過度發達,光用眼楮瞧就很可怕了,更別提比她小腿還粗的手臂多沭目驚心,只要一拳她就完了。
雖然他長得英明神武、粗獷有型,是大部份女人鍾愛的類型,但長了顆老鼠膽的她無法不怕,無福消受他的溫柔體貼。
靶覺像老虎撥弄著小白兔,在吃它以前先嚇死它,享受身為王者的威風。
走得很辛苦的方良善幾乎用右腳單跳,另一腳則不敢用力的輕輕踏著地面,她偎著高她半個頭的鍾麗艷慢慢走下階梯,生怕踩空了會更慘,跌個四腳朝天。
地小人稠的台北市要找個停車位真的很難,她們必須走過兩條街才能看見那輛銀色小車,而且得在車陣中穿梭,她這個行動不便的肢障者移動笨拙緩慢,看來險象環生的叫人捏一把冷汗。
兩人的神經同樣粗,警覺心低得讓人懷疑她們如何活到現在,渾然不知有道高大如山的身影緊跟其後,眉頭攏得也像座山。
「她眼楮又沒瞎豈會看不見你搖搖欲墜的險境,分明置你的死活于不顧,只想找個廉價勞工做牛做馬,這種自私的老板不要也罷,趕緊跳槽到我爸爸那里,包管你吃香喝辣又有免費司機可使喚,比你現在的生活不知悠哉幾倍,你要給我懂得把握。」
鍾麗艷的口氣已近乎威脅,拳頭握緊在她鼻頭揮舞,好像她敢不點頭先給她一拳,不接受拒絕的答案。
不過膽子雖小的方良善知道她在虛張聲勢,表面凶狠卻是標準的刀子口豆腐心,對朋友有情有義不會真對她動手,所以她肩膀微縮的怯笑,不好意思直接說——謝謝你的好意,我對目前的工作很滿意。
頭不敢搖包加不能胡亂一點,萬一好友當真強行「扣押」她不放她走,她還真沒膽反抗她的暴政,只能含淚賺取受人取笑的暴利。
「不要再猶豫了,機會不會永遠在原處等著你,想想你那刮風下雨就會跟著遭殃的破違建,還有時間一到馬上變臉的惡房東,你真忍心未來的二十年都苦哈哈的過著清貧日子?!」她實在沒辦法看她自我虐待,連一碗免費的蛋花湯都分早、晚兩餐配蛋炒飯。
「艷艷,我……呃,我想人生得過且過嘛!我還年輕用不著設想太長遠的事。」二十一歲的她才剛領到畢業證書而已。
而且她的七樓違章建築一點也不破,冬暖夏涼十分通風,偶爾有漏雨現象是因為刮大台風和豪雨不斷,相信一般建築結構不良的老公寓一樣也會有相同苦惱。
房東太太只是太寂寞了,一逮到房客遲交房租不免叨念個兩句,其實人還不錯,一看她長時間吃些沒有營養的食物當三餐,常會藉故說煮太多豬都不吃的雞湯、魚湯要她消化。
但是明眼人一瞧便知那是剛煮好的新鮮湯頭,魚或雞整只未有食用過,惡臉的善意常叫她感動得躲在被窩里偷笑。
也許她在金錢上過得有些局促,常捉襟見肘的煩惱錢不夠用,但她的心靈財富十分豐富,在她的生命旅途中遇到不少面惡心善的好人。
「姓方名阿善的小姐,你要我在你腦門敲破一個洞才肯答應跳槽嗎?」沒瞧見她很火大嗎?想將她肢解裝罐空投到衣索比亞。
「令尊的事業真的不適合我啦!你沒看見每個人都在笑我嗎?」一想到此事,方良善的表情轉為惱怒。
被笑還在其次,居然還有人問她是不是真人,頭發在哪燙蓬的。
「人家顏面神經病變關你什麼事,賣笑有錢賺管他四維八德的,我老爸說你是干這行的人才,千萬不要浪費……呃,難得的天賦。」手一揚,鍾麗艷動作粗魯的差點把身邊的人推倒。
「啊!小心我的腳……」別是她的左腳,它已經夠多災多難了。
「抱歉、抱歉,我不故意……的。」咦,人呢?
驀地手一空,微驚的鍾麗艷以為大白天出現靈異事件,她要命的搞丟最好的好朋友,緊張的臉發白連忙轉身找尋失物……不不不,是失蹤的跛行身影,一只腳的女人不可能平空消失。
一道冷沉的男音忽然在耳邊響起,嚇得她往上彈跳了一下,不知是氣還是惱的伸直微顫的手臂一指——
「你……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