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巧呀!又見面了,你也要去洛陽嗎?我們正好結伴同行。」
一張笑得陰險的燦爛臉孔驀然出現在官道另一方,熟稔的態度很難令人懷疑他是否別有居心,仿佛是交情甚篤的好友,口氣是如此自然流暢。
紫色衣衫飄飄,尊貴而傲然,不復見以往的冷峻,談笑自若地忽視一行人怒目橫視的拒絕,我行我素的強行介入。
在他的身上顯見渾然天成的卓爾氣勢,眼露狂狷地鄙睨世人,惟我獨尊的展現不曾收斂的霸橫。
他的傲慢反而襯托出一身火紅女子的烈火性情,兩人如同狹路相逢的兩頭公犢,一方氣定神閑地吃著草,另一方則鼻孔噴氣想用尖角將對方刺死。
可是,她所能做的只有冷冷的哼一聲,要他滾開。
「娘子的無情好叫人心寒,我手臂上的傷尚未痊愈,你忍心再重創我一次嗎?」搖頭嘆氣,他一臉怨夫神情。
「東方無我,你嫌路太寬,想用螳臂擋車嗎?不削下你的臂膀很不甘心是吧!」無情?她後悔當日末一刀成全他的找死。
縱虎歸山的結果是得寸進尺。
「傷在身,痛在心,銀針訂情。」他刻意地混淆兩人間的「私情」。
臉色青紅交錯的沙琳娜揚起一鞭。「離我遠一點,少在我面前晃動。」
鞭落沙揚,地上塵土頓時凹陷出一條鞭痕。
「怎麼不使出凌厲的彎刀,怕引來官兵追捕嗎?」他存心撩起她漫天的怒火。
賢良溫恭的女子他瞧了無味,偏愛她那張氣極而紅的粉配細顏,像是染了天邊晚霞般嬌艷,不點胭脂更見朱色。
如同一壺烈酒,初聞醉人,入口甘醇,滑入喉中辛辣無比,強烈的後勁讓人站不住腳,眼花醺然。
這就是他要的感覺,能撼動他的知覺感官,說服他不曾為誰心動過的心房大為敞開,無條件地接納她的影像干擾他的正常作息,時時刻刻掛懷在心難以定神。
生動的朝氣帶著海洋的氣息,明麗的雙瞳因怒意而閃耀著紫色光芒,輕易地泄露出一絲小女人的嬌嗔,要人不醉都難,忍不住想挑撥她最真實的一面,卸除冰冷的偽裝還諸原我。
她只適合當團烈火,燃燒自己,毀滅別人。
水一般的柔情不存在于她剛硬的心中,一時的媚態不過是松懈別人的心防,以最矯情的外貌迷惑敵人好給予致命一擊,從不考慮自己的美麗已是多麼有利的武器,一把火先燒了再說,不死絕再補上一刀。
看似多詭,其實不難看透,一旦挑起她旺盛的熾焰,純然的紅光是摻不進雜色。
因此他才一反常性的逗弄她,假借巧遇的名義與之同行。她不是那些妄想攀龍附鳳的痴纏女子,不多點耐心是馴不了她的烈性。
掠奪是海盜的行徑,而他只想掠奪她的心,女海盜烈火的心。
「東方家沒事好忙嗎?你倒有空間管起旁人的私事。」若是海上,再多的官兵也奈何不了她。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咱們不需要生疏的分彼此。」策馬一踢,他跟上她的坐騎。
沒騎過馬的夜舂和小丙子坐在王丑控駛的馬車上,三人和主子隔了一段距離,因此沒法子插上話,只能瞪大眼的靜觀其變,隨時提防兩人大打出手。
但不擔心的主因是他們相信沙琳娜有自保能力,一個東方無我傷不了她分毫,多了他們反而只會縛手縛腳。
「你錯了,我們是陌路人,最好互不牽絆地各行各路,免得有人橫尸荒野。」早知道就走水路避開他。
他輕笑地踢踢馬月復。「小娘子害晚了,我不會取笑你的言不由衷。」
「東方無我,你再叫一聲小娘子試試!我保證你們東方家就此斷絕香火。」沙琳娜的火氣直線上揚。
適可而止是聰明人的做法。「我的小未婚妻惱羞成怒了,那我該叫你什麼呢?」
「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要我重復幾次?」臉一沉,她不快地瞪視著他。
「叫你沙姑娘嗎?顯得太不親近,讓我再想想。」他佯裝不妥地搓著下顎。
「你為何不去死,老跟著我干麼?要討回三艘船貨也太遲了。」她惡毒的一咒,心有萬般不耐煩。
「當是聘禮吧!我沒打算索回。」在得知她的真實身份之後。
筆上千方百計地要他入朝為官,甚至命他領兵十萬去攻打海上流寇,事後賞銀百萬兩,並封候入相迎娶孝昌公主。
濱船遇劫他是不太痛快,本來有意接受聖上美意討伐海賊,但是只要一想起刁鑽、蠻橫的公主,他的興致立即全消,寧可自行處理也不願沾惹上李珞,她和沙二小姐一樣難纏,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老仗著鳳女身份排除異己。
爆中侍女若有容貌佳于她者,通常不是慘遭毀容便是死于非命,鮮少有人逃得過她毒手,心胸狹窄得容不下任何艷婢嬌奴。
筆上眼中的至寶在他看來如同破銅爛鐵,燒盡精火也煉不出一把好劍,只能放在爐灶上盛盛冷湯,無法端上桌。
「我代大姐先謝了,姐夫的盛情難卻,後續的六禮別忘附上。」狡黠一笑,沙琳娜順水推舟地撈個小姨子做做。
表情陡地一冷的東方無我伸出馬鞭抬起她的臉。「信不信我當場將你變成我的女人?」
「君子動手,小人動手,你想我會屈服嗎?」可笑,他未免過于自大。
「小娜兒,你不想大名掛在皇榜上吧!」與她斗狠,實屬不智。
埃賊的生活磨利了她的性情,硬踫硬絕對行不通,他狠她更狠,死生置之度外的無畏正是他所畏懼的,他要她活著。
為之一驚的沙琳娜臉色變得十分凶惡。「誰準你喚我小娜兒!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
「沙秋柔。你不會忘了親手送上門的‘禮物’吧?」這可是他犧牲色相所換得的情報。
不愧是海賊的女兒,不管他如何厲言逼供始終不得其解,只緊咬著蚌殼嘴問他幾時成親,含羞帶怯地攀著他手臂低喃婬穢字句,勾引著他共效于飛,好珠胎早結。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只好虛與委蛇,假意欲與她共結秦晉之好,在調笑間取得他想要的秘密。
女人的單純叫他不費吹灰之力地得到想要的一切,沙二小姐的獻身只讓他反胃,目的既已達成便無利用價值,衣服一攏隨即走人,並未真正要了她。
縱橫江湖多年,他頭一次拉段委屈自身,以美男計獲得巡城馬遍尋不著的答案。
為了小娜兒他真是不計代價,這筆債最終還是要算在她頭上,他會一點一滴地由她身上取必,丟餌之人是該付出小陛,上回的輕吻已不足以補償。
略顯懊惱,她低咒一聲,「我警告你,東方無我,別再讓我听見。小娜兒。這三個字。」
「東方大哥或無我,你隨意挑一個吧,喚聲相公也成。」他心胸寬大,絕不介意。
「少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嘴臉,本姑娘不接受威脅。」她死也不喚那種惡心的字眼。
連她爹的那些子女她都一律直呼其名,哪來哥呀姐的煩人稱謂,他簡直是挖了春豆還要秋葵,得意忘形。
「小娜兒,你肯定是威脅嗎?小、娜、兒——」這是交換條件。
「你……土匪、惡霸,我不殺你誓不為人。」兩人近在咫尺,她的紅鞭如流星劃過。
一道虹影乍現。
不避不閃的東方無我硬是吃上一鞭。「土匪配上海盜,惡霸與刁蠻女,你說我們是不是天生一對?」
「干麼不閃,你以為我會因此而內疚嗎?」心口一抽,沙琳娜倔強地扭過頭,不看他臉頰上的斑斑血跡。
「不讓你消消火怎成?萬一氣出內傷我會心疼。」東方無我含笑的嘴角隱著寵溺之色。
「巧言令色,別當我是沙秋柔,花言巧語對我不起作用。」哼!懊听話人人會說,她不會傻得輕信。
男人的奸佞和狡猾她可一清二楚,底下的海盜們個個專精,為多得一份財富不惜自相殘殺,互扯後腿,什麼陰險的詭計都使得出來,毫無江湖道義可言。
看多了自然寒心,男人在她眼中的評價都不高,全是些猥瑣小人,所以她從未興起成親的念頭,一個人反而自在。
因此當老頭子提起那件荒謬的親事,她二話不說地回絕了,以她現今的身份、地位,用不著依賴男人過活,也許哪一天興致一起擄幾個小相公回清風島也說不定,像老頭子一樣妻妾成群,享受男人的伺候。
「我的烈火娘子,你想我像是那種會哄姑娘開心的人嗎?」他失笑地抹去頰邊滴落的鮮血。
她不肩的說起違心之論,「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和你不熟。」
「一回生,二回熟,你說我們怎麼會不熟呢!這是我們第三次‘不期而遇’。」他睜眼說瞎話,將刻意安排曲解成不期而遇。
除了第一次的意外交手,其余兩次都是他用盡心機的靠近,說是巧遇只會令人嗤之以鼻,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動機。
她,是他最終的目標。
「東方,你真要厚顏無恥的跟著我?」一臉的血讓她看了刺眼。
辦,是她的顏色,誰都不許剽竊。
真有她的,堅持不喚他的名字。「是同行,我有要事要到洛陽一趟。」
「是嗎?」她輕啐著一眄,「不帶任何隨從和管事,你想干什麼大事?」
「洛陽方面的商號出了點事,我去了解一下損失狀況。」東方無我輕描淡寫的說。
其實是件不太嚴重的小事,洛陽城的商號意外遭祝融光顧,文管事懷疑有人縱火,連夜飛鴿傳書至長安通報,希望上頭派個人來追查。
他不假思索的動身,一來視察洛陽的商號運作情況,二來他接獲葛逢凶的消息,烈火一行人已經動身,正往洛陽方向而去。
輕騎簡出才好追上她的馬車,多余的隨從只會拖慢他的速度。
沙琳娜的眉頭一顰,「把你的傷口處理好,看了礙眼。」
「你種下的因,該由你來收拾。」黑瞳中泛著笑意,他的「苦肉計」奏效了。
「等到日出西方吧!我會替你準備好上等柳木,姐、夫——」隨口一說他當是善心大作嗎?
想要娶她貓如水中抓月,難如登天。
「小娜兒,你不要惹我發火。」聲調冷了幾分,他的口氣微帶慍意。
他非常不喜歡她刻意的稱謂,他不受人擺布,欠恩的人並非他,誰的債由誰去償,與他無關。
「你……」她忍下怒氣地握緊韁繩,「咱們扯平,你別再跟我說話。」
「不成,你的要求太為難人了。」他淡笑薄謔,搖著食指凝望著她。
遠處有座茶棚,冒著香氣的茶味順風傳來,引得過往商旅路經此地,總會入內歇歇腳,飲兩口提神的涼茶。
棚前系了幾匹黑色大馬和老灰驢,有個賣雜貨的竹筐擱在棚口,半滿的座位盡是疲憊的交談聲,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家鄉事。
顯目的幡布隨風飄蕩,忙碌的中年夫妻來回穿梭加茶水,幾個幼童在茶棚後玩耍,嘻嘻哈哈的笑聲顯示開元盛世,安樂度日。
「懶得理你,我渴了。」心火微微波動,她壓下一絲異樣感受先在茶棚前下馬。
笑她的不坦白,東方無我跟著勒馬躍下。「正好,我也渴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入這座簡陋茶棚,嘈雜的聲嫌譾時靜默,好奇而帶著幾分敬畏的眼神望著他們,似乎在評估他們的身份為何,一股無形的壓力讓人不敢大聲喘皂。
尤其是那一雙紫瞳,詭異得令人背脊一栗,有種懾人的寒意,像是……
索魂羅剎!
「小姐,你走慢些,好歹等等我們……還有你走遠些,別靠我家主子太近,你沒安好心……」
小丙子的喧呼聲化開一室冷凝,小聲的交談又逐漸擴散開來,很快的恢復原先的熱鬧,提著茶水的大娘招呼著客人入座。
風很清閑,在洛陽城外十里的山坡地揚起一陣旋流,落葉飄散。
***
「坐下。」
辦衣女子一聲令下,四方桌子坐著夜舂、王丑和小丙子,而隨著沙琳娜的落坐,東方無我明顯遭冷落,孤零零地必須獨坐一桌。
茶棚老板為眾人注滿茶,性急的小丙子不等其他人,伸手要端茶杯,突地身體忽然拔高離地兩尺,被人拎起後領往一側空桌扔去。
像是大刀入鞘,小丙子不偏不倚地正坐長椅中央,桌上的茶水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安然無恙地等人一飲。
看到這一景,茶棚內的販夫走卒、商人幼童都詫異的張大嘴,征然無法回神,含在口里的涼茶差點忘了吞咽,四周鴉雀無聲。
身換物移,順長身影正大光明的與紅衣女子並肩而坐,挺拔的俊容噙著一絲傲慢愜意,不覺得自己舉止古怪,神色自然地點了茶點。
「狂妄。」
他揚起淡淡縱容的笑。「小烈火,你在指自己嗎?」
沙琳娜鄙夷的橫睇他一眼,「勝之不武,你恃強凌弱。」
一時還回不過神的小丙子兀自發怔,不了解怎會突然無人同桌,只有他一個人面對空桌獨杯,陡高忽低的心悸和發軟的四肢讓他無法言語,否則,他的不平聲浪會讓人發狂。
「海賊的行徑不是嗎?咱們越來越心意相通了。」他低聲的貼在她耳畔一喃。
她悻然地冷嗤,「你盡避大聲嚷嚷,會有不少人感謝你的抓、賊。有功。」
「那些人不配與你交手,你是我的。」未來妻子。他有所保留,言未出口。
「你的囊中物嗎?烈火可不是什麼馴良女子,閣下恐怕要大失所望。」端杯一啜,入口的澀味讓她瞳色一沉。
難喝,不如貢茶甘醇。
山野荒道上的茶水僅用于止渴消暑,平凡夫妻哪懂得品茗之道,粗糙的茶水便是旅人最好的享受,一口入喉解奔波之渴。
三樣糕點,面餅冒著熱氣,雖然算不上好手藝,但是能填月復內饑蟲,勉強能滿足口月復之欲。
「薄茶粗食吃不慣無所謂,我洛陽商號的大廚媲美御用膳師。」失望?不,正合他意。
素手一撕熱餅,她毫不領情。「你肯定不會下毒?近來腸胃乖張,怕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別有居心。
「哈……沒想到你防心重得草木皆兵,我是最不可能傷害你的人。」驀然肆笑,東方無我以食指沾起她唇邊面屑放入口中。
她為之呼吸一窒,又羞又惱的斜眸一瞪,「姓東方的,你給我規矩些。」
「輕喚我一聲無我不難吧!對你,我只想不安份地上下其手,千萬別指望我安份守己。」他蓄意地拿起她吃過的糕點咬上一口。
是吻。他用眼神傳遞這意思,盯著她鮮女敕唇瓣勾起兩人先前的瑰思,讓她口干舌燥地直灌著茶,氣悶在心。
「無賴上她沒好氣的另要了一盤茶點。
賴字訣乃人之本性,「琳兒,你這輩子是擺月兌不了我,何不從容就義?」
她聞言嗆了一下差點拔刀相向,浮動的紫眸跳耀著萬點星火,不敢置信沙秋柔那個沒節操的叛徒居然出賣她至此,只為男色迷惑。
在清風島,惟有她娘親會喚她琳兒,其他人只敢喚小姐或島主,最多以烈火稱之,冒犯她之大罪尚無人敢嘗試。
老頭子有自知之明,「小娜兒」三個字已是她容忍的最極限,偶爾一喚是有所求,平日的稱呼是「喂」、「女兒」、「小埃賊」,或是直接一句「少心少肺的」,名字在海盜窩里等于是多余的,沒有幾個人會記住她的本名。
「烈火」,已代表一切的權力,人人敬畏。
「小姐,他太過分了,簡直是目無法紀,怎麼可以這麼寡廉鮮恥的喚你小名……」太無法無天了。「丑叔,快施展你的流星拳法揍扁他。」
是流虹拳派。王丑低頭不語地沒有太多表情,安靜地觀察四周的暗潮洶涌。
他的命是三小姐在大海中救回,在眾人都欲責他于死地之際,她的出現無疑是觀音現世,即使人人都畏她如鬼魅,在他心中她是惟一的明主。
也許世人會被她陰狠殘厲的手段所惑,但是他很清楚她的冷酷性格是環境所造成的,在海賊的生涯中只有強者才能生存。
為了保護她所關心的親人,縱使為人唾罵,她依然挺直胸膛的接受大海給她的磨難,咬著牙硬撐起一島的生計,力拼對她的位子起覬覦之心的不肖份子。
她的堅強令他折服,大無畏的豪情叫人敬佩,她是一方霸主,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在她未召喚前,他不會妄意行動。
而且,東方無我是人中之龍,絕對配得上她的萬丈雄心,才貌雙全。
這一點,他看得透徹。
「想再當一次啞巴嗎?我正愁找不到人活動活動筋骨。」梁上乳燕——聒噪。
小丙子手腳極快地退到主子身邊大吐苦水。「小姐,他太惡劣了,你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他根本不是東西……」
「他是人。」
「嗄?!」頓了一下,他表情委靡。「小姐,你為他說話呀!」
「真想被抬出去?」吃了一次虧還不知死活,神仙也難開智。
「呃,他……他不敢在小姐面前摘了我的腦袋吧?」心頭冷颼颼,小丙子臉色微白的縮成一團。
「連我他都敢調戲了,一顆小小的青澀果子需要花費多少力氣!」也不看看場跋,發什麼牢騷。
沒瞧見她正一肚子火嗎?光喝涼茶是消不了的。
「小姐——」嗚!他被小姐嫌棄了。
「去,一邊涼快,少來哭喪著臉壞我胃口。」真不該帶他出島。
小丙子偷偷的狠瞪害他挨罵的罪魁禍首一眼,滿臉不情願地獨立一桌,泄憤似地大口撕咬著熱餅,不怕燙嘴地吞咽。
小人,小人,小人,都是你的錯,我要咬死你,啃得你尸骨無存。
阿子氣的舉動只換來夜舂的竊笑,暗罵他活該不懂得看人臉色。
「早該要他學點分寸,下人氣焰太盛只會招風險。」狗仗人勢,吠聲過大易招人惡。
「用不著你多管閑事,我的人還輪不到你插手。」管過山頭了,各人的鳥雀各人藏,休要越界。
「而你的人是我的。」他滿面舂風地笑盯著她,無視她的柳眉倒豎。
「東方無我,你不惹火我很不甘心是吧!」玉掌一拍,桌上杯盤齊飛。
他像是包容妻子胡鬧的丈夫似一點她的唇心,「別發火,咱們有客人到。」
「少拖我下水,你的仇人不一定是我的仇人。」一看對方來勢洶洶,絕不是找她尋仇。
烈火的威名只有在海上,江湖事她涉足不多。
「你說的對,他們是沖著我而來。」眼角一掃,他的笑容中多了一份冷冽。
「要打要殺離我遠一點,恩怨自了。」沙琳娜趕蚊子般揚揚手。
「來不及了,娘子,人家已找上門了。」他故意大聲一嚷,引人側目。
「你……」
怒言未起,一道劍光由眼前飛掠而過,嚇得夜舂驚叫一聲掉了茶杯,捂著胸口直呼萬幸,沒傷著她毫發寸膚。
殊不知是主子暗施了內力打偏劍氣,不然她準花容失色,與某人的方臉一般多了道猙獰的血痕。
是該氣他的,可是微擰的眉頭就是見不慣他刻意不處理的傷口,血雖已止住,卻是皮肉模糊,叫她一口氣升到眉心發不出來。
他夠狡詐了,使了一招苦肉計試探她的心意,想看看她的反應是否真會置之不理。
她偏不稱他心,無動于衷地視若無睹,看誰沉得住氣,她不會為了他而心生不安,殺人她都從不手軟,何況是他臉上死不了人的小疤小佰,讓他無顏見人也好,少害姑娘們失了芳心。
「琳兒娘子,是你要出手還是由我賣弄一下?」
她冷笑地磨著白牙,「再叫我一聲娘子,你會比他們先躺下。」
「你太心急了吧!娘子,這兒人多不好‘辦事’。」他勾唇邪笑,說著令人臉紅的暗示。
「東、方、無、我——」
軟鞭未揚,驟然數道黑影欺身而近的攻來,她眼神一使要王丑護好功夫較差的夜舂和小丙子,自己跳上屋梁袖手旁觀。
風雨欲來是他的事,晴朗無雲是她的天,各人恩怨各人了結,這渾水她不踏。
「人家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果真沒錯,娘子好狠的心呀!」他一掌擊飛一名黑衣男子。
沙琳娜扯落數根茅草射向他,「想做風流鬼就到陰曹地府去,紅塵不留人。」
「琳兒……」他苦笑地避開她凌厲的「暗器」,一面迎向數把長劍。
林花落,梧桐深,杜鵑泣血。
風是無情語,吹來冷雨數點,劍光森寒。
「小心背後無眼,閻王爺座前的黑白無常正準備勾魂攝魄。」多保重了,她漠不關心地托著下顎看熱鬧。
懊笑又微惱的東方無我朝她一喊,「娘子,你以為我會放你獨守空閨嗎?」
揚掌一擊,梁斷屋傾,一道虹影翩然落地,慘叫聲倏忽四起。
茶棚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