鑼鼓喧天,鞭炮聲響徹雲霄,大隊的迎娶行列足足有一條街長,披紅戴彩的吹吹打打,一路熱鬧萬分的引人注目。
手環金珠銀煉,頭戴南海珍珠串成的鳳冠,瓖著瑪瑙翡翠的霞帔更是珍貴不已,看得出男方有多重視這場遍禮,出手大方得令人咋舌。
狽顧殘破的屋子,再瞧瞧自己這一身奢華,毫無喜色的新嫁娘覺得諷刺,人窮與大氣竟有如此大的懸殊對比,她得繡幾件織品才能換得一顆小珍珠?
她不知道皇甫家有多富有,但見擺滿一屋子仍放不下、必須往屋外擱的迎娶禮品,她感覺肩上的擔子不但沒有減輕,反而更重了。
所謂一入侯門深似海,即使只是大富人家,她要面對的恐怕不只是服侍相公、克盡熬道而已,偌大的家務、人情是非,她應付得來嗎?
憊有,听說皇甫追命是病癆子,病佩撅的身軀多活一日都像天賜的,誰入了門都不會有未來,除了冷床孤枕再無其他。
深吸口氣她要自己堅強點,皇甫夫人允諾照顧她的家人,並會延醫治好父親的病,這樣就夠了,就算將來會過得不幸也是她的命,她認了。
媒人一句時候到了,新娘該上轎,強忍淚水的長孫無垢再三拜別爹娘,叩謝親恩,腳步徐徐的步上花轎,不敢回頭看。
耳語低低傳入她耳中,諸多不堪的字眼紛紛出籠,有關長孫家的,也有皇甫一氏的流言,字字句句帶著嘲諷,以及一絲淡淡的憐憫。
鑼鼓聲不斷,轎子一晃一晃的,邁向她未知的命運。
驀地,細微的撞擊引起她的注意,好像有某樣東西由逃邙降,墜落在花轎上方。
「咦,轎子怎麼突然變沉了,剛才沒這麼重呀?」轎夫狐疑的嘀咕著,更加賣力的扒高花轎。
沒人瞧見轎子外吊著一個人,兩條大白腿驚惶失措的蹬呀蹬,由放下簾幕的窗口滑入轎內,與淚水未干的新嫁娘面對面相視。
呃,月老那死老頭搞什麼鬼?古人與今人的第一次會面竟然在這種狀況下?!上官星兒抓抓一頭亂發,考慮著要怎麼開口。
「你……」怎麼跟我長得好像,兩人猶如照鏡似?只是她頭發剪得怪里怪氣,只至耳下而已,看來不倫不類。
「-,哈、哈-……」
「哈-?」
再抓抓頭,上官星兒想著措詞,「那是阿豆仔打招呼說的啦,我們重新來、重新來,你們古代人是怎麼說的呀?唔,姑娘,小生有禮了……不對,我是女的耶……」
長孫無垢一臉迷惑,「你跟我……長得好相似……」
「廢話,我是你的後世咩!」
「後世?」她嚇了一跳,「你……你是人嗎?」大白天的,應該不會有鬼怪出現吧?
「少夫人,你在跟誰說話?」不會暈轎吧!
隨行一側的媒人婆掀開轎前的一角紅巾,小聲的關心一問。
「你……你沒看見她嗎?」長孫無垢指著面前的女子。
「誰?」媒婆探頭一瞧,當她緊張過度。
口水一咽,她故作若無其事,不解為何沒人瞧見轎子多了一個人。「沒事,我以為是妹妹追了來,在叫我呢。」
勉強將媒婆打發過去,她回頭看著上官星兒。
「你別這樣看我啦,你以為我很愛來嗎?我也是被逼的好不好,莫名其妙的被一個叫月老的怪老頭推下來,我才Shock咧。」
「月老爺爺?」她指的是掌管天下姻緣的月下老人嗎?
憊有夏克?那是什麼?這個姑娘講話好奇特。
「我還肯爺爺咧!」肯爺爺就是肯德基的匿稱,唉,提到肯爺爺就想到香噴噴的炸雞,害她肚子頓時咕嚕叫了起來。
見前世更困惑了,上官星兒揮揮手,「那不重要啦,反正就是月老那歐吉桑把我一踢下來,我就來了。」
「那……姑娘,你來干什麼?」
上官星兒哀怨的看著她,「唉,還不都是因為你……」
「為我?」
「歐吉桑說你是我的前世,我必須幫你找到幸福,否則以後的我會非常非常不幸。」
「我是你的……前世……」她听得瞠目結舌。
「不過你都出嫁了,還找什麼幸福啊?難道說,你所嫁非人?!懊不會你老公會家暴吧?」
听到所嫁非人,長孫無垢眼神黯了黯,「你別亂說,我的夫君家世極好,我嫁過去不會吃苦的。」
上官星兒咂咂嘴,「這可難說,大戶人家媳婦的飯碗難端啊,你沒看那個連夫人,八卦雜志一天到晚說她那個高宮老公會打老婆,有錢又有什麼用……」
見長孫無垢一頭霧水,她廢話也不多說了,「總之呢,讓你幸福就是我的責任啦,我叫上官星兒,以後請多指教捏!」說完,還行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學日本人那套準沒錯,禮多人不怪。
「呃,我叫無垢,長孫無垢……」
「嗯嗯,我說無垢,電視上的婚姻專家有說,嫁得不好不如不嫁,女人靠自己也能有一片天。」
「電視?婚姻專家?」
「重點是‘嫁得不好不如不嫁’這一句,別被婚姻綁死,當個單身貴族也不錯。」
長孫無垢愣了愣,好一會兒才找得到話說。「星兒,我實在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意思是叫你──如果不想嫁,就逃、婚。」
她搖搖頭,「我不會不想嫁。」嫁了,爹娘弟妹就不用再過那種欠債、看人臉色的日子了。
「那你看過你老公……相公了嗎?他人怎麼樣?」
「尚未過門,無從得見。」
上官星兒抓抓頭,一臉不解,「我真弄不懂你們古代人,現代人交網友沒看到本人愛得死去活來就已經夠瞎了,結果你居然連見都沒見就要嫁,無敵瞎。」
「星兒,你到底打哪來的?」她講的話十句有五句她听不懂。
「咦,我剛剛的自我介紹沒說嗎?我呀,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台北。」
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台北?早知道就不問那是什麼了,直到下了花轎,長孫無垢仍然听得暈頭轉向的。
什麼所謂的世紀就是耶穌誕生後開始紀年,然後又提到什麼聖誕節,講了一堆轟趴、跨年,她根本沒一句能理解。
不過雖然溝通有困難,但她還是不討厭這個叫星兒的姑娘,對于她的來歷好奇大過于害怕,這姑娘身上有一種開朗的氣質,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覺得她的勇氣好似感染給自己了,好像這世界上沒有解不開的問題。
在喜娘的攙扶下她蓮足輕移的走入內廳,心思轉回自己的事兒上,不住納悶為何不見新郎來踢轎門,也無任何牽扶動作,新郎官呢?
敗快地她就了解到是怎麼一回事,藉由身邊聒噪的女孩。
「哇!你老公很帥耶!比金城武還好看,叫人看了口水直流。」嘩!嫁給這樣丈夫鐵定幸福的,她放心了。
金城武是誰?很有名嗎?
雖然完全听不懂上官星兒的話,但她清楚得知自己的相公儀表出眾,相貌堂堂。
「咦,他干麼抱著一只鵝,他想吃鵝肉嗎?」不能先忍一忍呀!結婚最大。
一只鵝?難道是……
心往下沉,螓眉微顰的長孫無垢當下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微露酸楚地抿緊雙唇,不做任何掙扎的接受她所選擇的命運。
早該料到買妻的背後肯定有難以道于外人知的秘辛,不然她也不會雀屏中選的成為皇甫家新婦。
筆甫家允諾只要她肯嫁,便會為她的家人修築一座宅院,派僕二人照料起居,每月百兩銀子供其開銷,直到幼弟能獨立養家為止。
她事先已要無邪衡量開支,盡量縮衣節食別花費不必要的用支,將銀子攬下來放在銀莊生息,日後也好有個依靠。
為了家人,她沒有反悔的余地,既來之,則安之,如果這是她的宿命。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禮成。
嫁給鵝相公的長孫無垢溫順地讓喜娘送進新房,端坐床沿等著夫婿進房。
蓮子、紅棗、生餃、桂花糕,應景的排放在貼著紅紙的盤子上,意含著早生貴子,盼望新嫁娘多子多孫,早日為夫家添後。
憊有一壺酒,兩只夜光杯,十數盤豐盛的菜色佔滿了整張桌子,卻孤零零地無人食用。
喜娘只說了一句,「少夫人早點休息。」便無聲的闔上門離開,留下一室的孤寂以及兩盞淚已流下的大紅燭火。
她不知道自己還得呆坐多久,沒人掀起覆面的紅巾,照理來說她不能有所動作,于禮該由新郎官執起秤桿一掀。
只是一想到自己嫁了個鵝相公,她笑不出來的垂下羽睫,黯然神傷的嘆了口氣。
「原來古代的婚禮就是長這樣呀,真有趣、真有趣。」
上官星兒笑咪咪的「穿」進門,模樣活似去參加長城一日游的觀光客。
她現在非人非鬼,行動倒自在如意得很,想到哪里用飄的就行,也不用開門關門的省麻煩。
「咦,無垢,你坐在那里干麼?桌上這些東西我可不可以吃呀……你不說話,那我就當你默許,不跟你客氣了!」
說完,果然也不用人家招呼,她一坐下來淅瀝呼嚕的抓到什麼就往嘴里塞。
長孫無垢听見她嘖嘖有聲的吃食,一急,也顧不得禮數,一把抓下頭上的紅巾,起身去阻止她。
「星兒,別吃,這樣于禮不合。」
咽下口中的食物,上官星兒意猶未盡的再看桌上的美食一眼,不甘不願的起身。「不吃就不吃……咦,你這頂鳳冠還挺漂亮的耶,不過看起來好像很重的樣子。」她好奇的靠過去東模模、西模模。
「二十一世紀的女子成婚不用戴鳳冠嗎?」
「不用、不用,我們都穿白紗禮服進教堂。」
「白紗?教堂?」
「我畫給你看好了。」轉頭在案上看到文房四寶,她興匆匆的抓起毛筆畫了起來。
「這是……」
上好宣紙上是一個齋藤千穗式漫畫女圭女圭,小嘴挺鼻,一雙眼還亮晶晶的閃星星,縴細苗條的身軀裹著一襲馬甲禮服,頭戴白紗,說有多華麗就有多華麗。
她打小看漫畫配卡通長大的,畫個女圭女圭不是難事。
「你們……那時代的人都長這樣嗎?」眼楮有半個臉大。
「這是漫畫啦,哎唷,我講話你怎麼老是搞不清楚重點,現在重點是結婚禮服,不是人。」
長孫無垢接過紙來端詳。的確,姑且不論這長得奇形怪狀的人,這衣服是挺漂亮的。
「結婚哪,就是要穿白紗禮服,白色象征純潔,挽著父親的手走紅地毯,在上帝面前由神父證婚,當神父說‘新郎可以吻新娘了’,兩人再深情一吻……」上官星兒自顧自的說得陶醉。
「在別人面前接……接……」那個吻字她怎麼樣也說不出來,羞人呀!
「不接吻難道接骨呀!」
「你們的姑娘真是、真是……」驚世駭俗。
「哎呀,接吻算保護級的啦,要是看到限制級你不嚇死……咦,有人來了!」
「登咿──」
門開了,是懷里抱著一只鵝的冬月。長孫無垢不著痕跡地收起失望之情,她還以為會是她的夫婿。
「少夫人,老夫人要我過來跟你說一聲,少爺今天不過來了,今夜洞房花燭就讓這只鵝相公陪你。」冬月不懷好意的笑著。呵,才剛進門就失寵的妻子,她也不用太放在眼里。
她一眼就認出這少夫人竟是當天少爺所救的女子,略帶訝異地心中生起不滿,講話更沒好氣。
「早點歇著吧,皇甫家的新婦。」
「喂,這丫頭是什麼口氣啊,還有你老公是什麼意思?新婚夜居然就讓你獨守空閨……」
長孫無垢默然不語,毫無異議的承受這樣的安排,也不管一旁為她打抱不平的上官星兒,反正除了她之外,別人好像都看不到她。
放下鵝相公,冬月丟下輕蔑一笑後轉身出了房門。
「不行、不行,我得去找你相公理論理論才行,沒有‘性福’哪來的幸福呢……」
「星兒……」
來不及阻止,那丫頭倏地已穿出門,跟著冬月的腳步而去。
「哎呀!怎麼有一堵牆,害我過不去!什麼東西呀,氣死我了……」
蚌地撞上一道無形的牆,上官星兒因反作力往後彈了出去,疼得她哀哀大叫。
罷剛那個目中無人的丫頭走進相鄰的樓閣,她也想跟著進去,沒料到卻會遇上阻礙,氣得她破口大罵。
連試幾次都無法「闖關成功」,悻悻然的她撿了顆石頭往亮著的一扇窗欞丟泄憤,石頭暢通無阻的飛越過去,撞上窗戶,發出咚的一聲。
她再試一次的走過去,可阻力仍在,她氣得又丟了好幾顆石頭。
「哼,為什麼臭石頭過得去,我就不行!」
冬月聞聲推窗察看,上官星兒的一顆石頭差點打到她。
「可惡,怎麼沒丟準一點……」這個下人一臉勢利,方才她對無垢的嘴臉讓她很不爽,很想報仇。
冬月關窗,沒多久後房內的燈火熄了。
「古早人真早睡……哎唷,我怎麼越彈越遠?」
不知怎麼回事,上官星兒像被股無形的拉力一直往後扯,到後來簡直像顆球在半空中飛了。她一路往外飛,飛到此際正在宴客的大廳里,撞翻了一桌子剛端上的菜肴,讓人以為是風太大吹翻了。
她痛得揉揉腫了一個小包的額頭,「怎麼回事呀!痛死我了……」
起身剛好看到眾人忙著把翻盤的菜整理好,她一見一人手上端著盤醉雞,頓時眼一亮,口水都快流下來。
接下來只見肥女敕的雞腿突然不見,再回視一看居然只剩下骨頭,而賓客們的衣擺無風自起,端在手上的酒杯往自個身上一灑,金釵銀鈿不翼而飛,小兒啼哭地吃到蝦殼。
一切詭異到極點,人心惶惶,私下暗忖皇甫家是不是做了缺德事,連逃詡看不下去,才會派四方小表來鬧場。
而唯一知情的上官星兒卻咧開嘴哈哈大笑,滿臉油光地舌忝著指上醬汁,開懷不已的拉開一位貴夫人的發髻,任其珠花鈿散落一地。
美食當前,沒空管閑事,她前世的性……幸福就自求多福啦!
鵝相公在房里大搖大擺的走著,一顆紅彩球綁在鵝背上,看來煞是可笑。
自行月兌掉鳳冠的長孫無垢從桌上拿了塊餅剝碎,有一搭沒一搭地丟給白鵝吃。紅燭光影綽綽,襯得一室寂寥。
她的丈夫到底怎麼了?無法拜堂地要只鵝代替,現在連洞房花燭夜也不見人影,入門第一天就這樣,往後的日子她想大概也不會太好過。
鵝相公吃食罷,呱呱叫地邊鑽進桌子底下,鵝腳一蹲,它也算折騰一天,該睡了。
她嘆了口氣,跟著蹲下,將手中的碎屑撥到鵝旁邊。
正要站起來時,一道略帶虛弱的男聲響起──
「冬月,你先下去吧,我自己進去便成。」
這個聲音是……
「可是你的身子……」冬月不依的道。
「我還沒有那般不濟事。唉,只是受了寒病了幾日,你們便弄出這般陣仗,要不是我被吵醒听到大廳的喧鬧聲,都還不知道今兒個自己已經娶妻。」
「少爺……」
不知所措的長孫無垢趕緊站起身,卻不慎頭撞上桌子。
疼得快掉下淚來的她硬是忍住痛楚,急忙坐回床沿,但鳳冠是來不及戴回去了,只能勉強蓋上紅頭巾。
門開,透過紅頭巾下擺她感覺到有人逐漸靠近,停在她面前。
她呼吸一窒地等待著,對方又回身去桌前拿秤桿,掀了她的頭巾。
就著熒熒燭光,見清新婦容顏的皇甫追命像被重重一擊的喘不過氣來,目不轉楮地渾然忘我。
淡妝嬌柔,柳眉微彎,杏目似辰星,紅艷小口有如早熟的桃李,豐澤潤厚地引人垂涎,粉腮微酡的小臉美麗無雙。
「是你?」
這該說巧合嗎?還是一種注定的不幸──
為她。
抬起盈盈水眸,又驚又喜的長孫無垢綻出粲笑,「你是那天在橋上救我的人?!」
「說救言重了,在下不過是幫個小忙。」
「你都落水了怎能還說是小忙!對了,公子後來沒事吧?」
他點點她的唇,「還叫公子?!懊改口了,娘子!」
面上一赧的她頭一低,「是……相公……」
接下來兩人間一陣沉默,新嫁娘的嬌羞讓長孫無垢不敢舉頭,盡避她知道夫婿灼熱的視線始終停留在自己身上,好一會後,皇甫追命才低低地嘆了口氣。
「連累你了,我在此先向你賠一句不是。」她的一生不該葬送他手中。
像在為不解的她解釋一般,突然劇咳起來的他咳得讓她擔心不已,攙扶他往床邊一坐,拍著他的背為他順氣。
「咳!咳……我這病弱身子實在不應娶妻,你何苦傻得入我皇甫家門,我勢必要辜負你。」他怎忍心毀掉一個謙容有加的女兒家?
心疼呀,卻無能為力。
「我爹也老這樣咳,不打緊的,氣順了就好……相公,既入你家門,死成夫家鬼,見了你我已經夠感激老天爺如此厚待我了,本來我還以為嫁了只鵝呢!這下可安心了。」幸好還是個人,沒欺她太甚。
「鵝?」
長孫無垢婉轉解釋,「也許是擔慮我形單影孤,才特意抱只鵝與我拜堂。」
「你不在意?」心口一抽,他不舍她受了委屈。
「何來在不在意呢?女子一入夫門便以夫為天,妾身能做的是為夫君分憂解勞,令公婆安逸至百年。」她溫厚的說道。
「你太善良……咳!咳!不懂得為自己設想。」皇甫追命心底對她的激賞更增了幾分。
「你咳得這麼厲害,要不要叫大夫來看看?」她伸手測測他的額溫,語透擔憂。
方才為他拍背時,她即發現咳聲頻傳的丈夫似乎過于單薄,背薄不生肉的骨脊凸出,身形瘦弱得風一吹即倒,可見他是久病之人。
夫婿相貌不惡,若是有副健康壯實的身子,加上傲人的家世,絕對是多少名門閨秀爭相婚配的良緣。
「不用了,這幾日都這樣,我休息一下就好。」
「這幾日……」靈光一現,她現在才想到自己早見過冬月,回憶起那日在鴛鴦橋,落水的他被船夫救起後,冬月氣急敗壞的將他往醫館送,臨走前還狠狠的瞪了完全幫不上忙的她一眼,也難怪稍早的時候她看到自己會這麼不客氣了。「該不會是那天落水染了病吧?!」
「不算是,我本來身子就弱。」他轉開話題,不想多談落河的事,他看得出來她臉上的愧疚自責。「你先換下這身累贅的衣物,不必管我。」
「你的身子較要緊,別盡為我擔心。藥放在哪里?我先喂你服下。」他已是她的夫,不能不管他。
「你……」瞧她細心固執的模樣,暗自苦笑的皇甫追命從懷中掏出一瓷瓶。「一次三粒,少水服用。」
娶到比他還頑固的妻子,是幸還是不幸?
看著一身紅艷的背影為他在桌前倒著水,紅紅的燭火照出她細白但不嬌貴的柔女敕小手,他心頭有著說不出的微漾。
那是他的妻呀!執手相依的伴侶,他能陪她到白頭嗎?
「一有微恙要立即開口,別硬撐著怕麻煩人家,小病不治拖成大病,像我爹他……你小心的飲水吞服,別嗆到了。」長孫無垢恭順的服侍丈夫,扶著他吞食藥丸。
「怎麼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你爹……岳父他也病了嗎?」他關心的問道。
她笑笑地避重就輕,既然夫婿不知情,也就沒必要提起讓他掛心。「沒事,受了點風寒,吃帖藥就好了。」
「是嗎?我听你的語氣似乎有所隱瞞。」他佯惱的輕責,不希望她有苦往肚里吞。
「你躺著休息別多話,夜里露重易傷身,你要多為我保重。」她強按著他躺下,不讓他勞心勞力。
凝目瞧著她美麗的嬌顏,微微蹙眉的表情顯現她對他的擔心,如此佳人竟是他的妻,夫復何求?
但是一想起自己孱弱的身子,頓時落寞的提不起一絲喜悅,若是他能如離弟一般健壯,他與她的姻緣將是多值得贊嘆的美事。
「你在看什麼?」是她妝花了還是臉上沾了污?
「你很美。」
「比我容貌出色者比比皆是,不過是中等之姿。」如此自謙地認為被謬贊了。
「我從來沒想過得此如花美眷,你配我是屈就了。」她應該有更好的選擇。
長孫無垢搖搖頭,要他勿妄自菲薄。「雖然與你相處不到一炷香時間,但我明了你會是個疼寵妻子的好夫君,嫁你為妻是我做過最對的一件事。」
她說的絕不是妄言,她真的沒有半分遺憾,原本她想過比這更糟的處境,孤立無援地淪落為棄婦。
「你真傻。」皇甫追命動容的勾起嘴角,輕撫著她嬌艷如花的女敕頰。
「傻人才有傻福,斤斤計較的聰明人不見得事事聰明,心機用過頭反而容易因小失大。」惜福的人才能受到上蒼眷顧。
听她一席發人省思的話語,皇甫追命輕聲地笑了,他知道他的妻子不僅是貌如天仙,還是位聰慧的佳人,才貌雙全。
如此多嬌的女子在身側,哪能心如止水的不心猿意馬,縱使他自知體力不濟,仍然有一親芳澤的沖動,畢竟這是他倆的新婚夜。
思及此,他輕握起她柔若無骨的縴柔小手,身一覆輕觸櫻紅小口,微喘的氣息鞭棘他的心窩,那似痛又似喜的壓迫好像要了他的命……
「大哥、大哥,你睡了沒?你快開門呀!我們來鬧洞房了……」
心口跳動為之停擺,身子一僵的皇甫追命大大的喘了一口氣,虛軟地癱在妻子身上,沒力氣翻身地聞著她胸前的淡雅香氣。
門板上的敲擊聲聲聲催促,恍若子時三刻的催命鼓,催得人心浮躁,氣血奔流。
「外面那個人是……」听那聲音似乎非常無禮。
他歉然的說道︰「是舍弟別離。」
「他不知道你身體不好嗎?」她問得很輕。
「知曉的,我有不少珍貴的藥材便是他不辭千里為我尋來。」他能撐到現在,離弟功不可沒。
長孫無垢的眼底揚起一抹慍怒。「知道還來打擾你靜休?」
「呃……你別誤會,離弟只是鬧著玩,他……娘子,你要去哪里?」
「教教小叔學點規矩!」日後才知尊敬兄嫂。
她表面溫馴本質卻是強悍的母獅,在家護著家人,出嫁護著丈夫,誰敢稍有不敬,就等著見她亮爪子吧!